第11章 過去
那年深夏,孟洋洲拄着拐,一條腿被打上石膏,一瘸一拐地走在校園的小路上。
新生報到的第一天,校園裏便出現了一號傷員,任誰路過都會多看兩眼。
他一臉不爽,一副要吃人的臉色,學生們都不由自主地避開他。
身後是他父親的兩個手下,每人都拎着不少行李。
孟洋洲不爽的根源正是這裏。
來到新生報到處,孟洋洲一副大爺似的懶洋洋的樣子,橫在隊伍的正中央,而那兩個手下則是包攬了所有的活兒,他什麽都不用做。
沒有人敢靠近他們,也沒有人敢訓斥孟洋洲插隊。
顯而易見的惹不起,也沒有人想在開學第一天就給自己惹麻煩。
孟洋洲不爽的就是這兩個人,被他父親安排過來,根本不聽他的話,死板又無趣,即使他三番五次呵斥他們離開,這兩個人都像聽不見一樣。
好好的大學生活,剛一開始,就被他那自認為很偉大的父親安排了一番,要是不鬧一下,簡直對不起他孟洋洲活了十八年的少爺脾氣!
想要随便揪一個學生吵一架鬧鬧事,可周圍都是一群慫貨,根本不敢靠近。
就在這時,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側,不似其他新生那樣對他避而遠之,而是規規矩矩地站在隊伍線上,仿佛沒有看見他一樣……
又或者說,只将他當做一個普通的新生。
那個人就是祁青暮。
不知道是這種被當做普通新生的感覺讓孟洋洲平複了剛進校園時的煩躁,還是折騰到最後本就是想要被他人一視同仁,總之孟洋洲沒再鬧,并且用了點小小的手段,跟祁青暮分進了同一間宿舍。
“當時所有人都怕他,只有你不怕。然後——”陸讀手一拍,‘啪’得一聲響,“這不就成了!”
陸讀和程幾何當時并不在場,對于這件事只能是道聽途說。但時至今日,倒是他們倆提起這件事的頻率最高。
祁青暮無奈地笑道:“這是什麽小說中的戲碼,沒那麽誇張的。”頓了頓,手上忙活的動作不停,他話鋒一轉,“其實他很好相處的,只要平心靜氣地觀察他一下,跟他相處起來,就會很簡單。”
喜形于色的人,很好把控。
祁青暮不能說自己在觀察人心方面是一個大師,但是這麽多年以來的生存環境令他被迫成為了一個會看臉色的人……
他放低姿态,看起來總是溫溫和和、低人一等,但實際上,因為這項‘技能’,他無形中化解了許多矛盾與傷害。
所以祁青暮從來不怕什麽。
在這個話題上陸讀沒再說什麽,與他聊一會兒後,得知他下午就要去打工,忍不住吃了一驚。
“你現在打工的時間越來越長了。”陸讀皺眉道:“別把自己逼的太緊了,要是有困難缺錢周轉可以跟我說的,咱們之間沒那麽多講究。”
“沒事,不急用,只是日常打工而已。最近生意比較好,老板說加班的都有提成。”祁青暮笑了笑,道:“放心吧,太累了我會休息的。”
陸讀家裏只是工薪階級,父母都有工作,收入可觀,但是無奈身背房貸,他的情況只能說不缺錢花。
提到這個話題,祁青暮倒是想象了一下,如果将來有一天他真的需要借錢,大概率會求到孟洋洲頭上……
祁青暮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中午随便吃了一口,陸讀還把自己珍藏多年的泡面拿出來讓他吃,祁青暮拒絕了,帶了兩塊糖,出發去工作。
從前段時間開始,酒吧從下午就開業了。
不過只在周六日,因為節假日永遠不缺客人。
不然晚上也是六點多上班,提前五個小時去的話,今天能有一百元的提成。
老板非常大方了。
祁青暮來到酒吧,井藍已經在收拾衛生了,看見他進來,井藍笑了笑,給他讓出走進裏面的路,随口道:“來的好早。”
“沒正式吃午飯,就吃了點麻團。”
井藍微微一驚,“你這是吃貓食兒呢?”
祁青暮走過拐角,揚聲回道:“不餓。”
換了衣服,祁青暮看着鏡中的自己,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加油,不累。
下午三點之前基本沒有多少客人,偶爾進來的幾位客人,也像是在飲品店一樣,點上兩杯咖啡或雞尾酒,坐在吧□□飲。
這個時間裏,祁青暮大部分時間在吧臺後面幫忙,儲備酒水或者清理衛生,有客人來點了需要調制的酒,他就露一手。
下午三點多鐘,來到酒吧裏的客人開始多了起來。
祁青暮像往常一樣,站定在吧臺裏面,沒過一會兒,幾個熟悉的面孔坐在他負責的這片吧臺上,有男有女,都是年輕人,他們經常來照顧祁青暮的生意,撐場子很有一手。
“上周你怎麽來的這麽晚啊?”一個女生笑眯眯地與祁青暮攀談,“我們都要走了,你才來。”
“有點事,沒加班。”祁青暮笑了笑道:“這次來了,幸運地碰見了你們。”
“哎呀,你的嘴好甜呢。”女生笑起來合不攏嘴。
“娜娜你別是喜歡上小祁了吧!”
“就是啊,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老牛吃?”
“呸呸呸!”
其他人調侃,她也不害羞,直接大大咧咧地開起玩笑來,“有什麽不行?小祁除了年紀小點,哪點都比你們強。”
祁青暮全程只是淺笑着,不發一言。
距離吧臺有一段距離的卡座裏,高大的男生坐在角落的陰影處,光暗将他的身影分割,明光之下,一只泛着貪婪光色的眼緊緊地盯着吧臺的位置,一整片視線将吧臺前的男男女女包攬,最終停留在青年那張鍍着一層薄光的臉上,如同一只潛藏在暗處的獵豹,正在欣賞自己即将到手的獵物。
嘴角上揚,惡劣的弧度裂開,似湧出古怪魍魉的瘋狂山脈,叫人見了便不寒而栗。
瞧啊,被衆人奉在中央的青年永遠都是一副看透塵世、屹立在生命之上的高貴的模樣,吧臺裏的燈光無意間彙聚在周圍,映出他俊美的臉龐,如同泛着黃金光澤的河水,将神明供養。
這一幕美好得不可思議,也勾起了男生內心生出的洶湧澎湃的破壞欲。
這樣幹淨的人……
跌落在泥土裏,還會好看嗎?
嘴角似乎還殘留着被惱怒反咬的痛意,即使過了這麽久,他還是忍不住回味那一天。
啧,爽。
“嶼哥。”一道細小卑微的聲音響起,與其不符的是郭金那格外圓潤的身軀,“你笑的很淫咳咳……蕩。”
顧嶼冷眼一掃,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你怎麽進來的?”
“這不前幾天剛成年。”郭金嘿嘿一笑,“身份證擺出來,誰敢攔我?”
“看你的樣子也不會攔你。”
說完,他站起來,直直地朝吧臺的方向走去。
郭金在座位上坐一會,才反應過來,顧嶼是說他長得顯老呢!
顧嶼大步流星,來到吧臺,環顧一周,祁青暮身邊沒有空位,他神色莫測,旋轉的燈光忽明忽暗地打在他立體的五官上。
意外地沒主動挑事,顧嶼甚至不在乎祁青暮是否發現了他,直接坐在了其他調酒師負責的吧臺區域,随手招了一下。
“來杯烈酒。”
調酒師定神看了他半晌,負責任地問道:“你看起來年紀不大,剛剛成年?”
顧嶼眉梢一挑,懶洋洋地瞥了一眼過去,“有問題?”
這副姿态夠拽,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調酒師也不願多問,只是默默地給他倒了杯烈度适中的酒。
顧嶼嗤笑了一聲,大手端着泛着光澤的酒杯,沒喝而是饒有興致地問道:“你同事很受歡迎啊?”
這個同事指的是誰,調酒師立刻就明白了。他看了一眼祁青暮的方向,目光落在那張俊秀的臉上,有一瞬失神。
“是啊。”他下意識地回答道:“小祁長得好看,很受歡迎。”
這道目光停留的有些久了,以至于調酒師收回視線時,正對上客人那雙透着陰森冷光的眼。
不過下一秒,年輕的大男生又肆無忌憚地笑起來。
“他們還從事其他工作?”
心中湧上一層怪異的感覺,調酒師眉頭一皺,“什麽意思?”
“你不是說他長得好看麽?長得好不好看可跟調酒沒什麽關系。”顧嶼故意提高了音量,“所以我可以理解為,如果客有其他要求的話,你們也會滿足吧?”
侮辱性極強的話讓調酒師面露不滿,他後退一步,不想繼續跟對方攀談的态度不加以掩飾。
都說顧客是上帝,但是遇上這種胡攪蠻纏的‘上帝’也是夠倒黴的。
而就是這樣一個小幅度的、簡單的動作,卻正中顧嶼下懷。
他嘴角的笑容擴深,惡劣與玩味并存。
“這麽不想招待顧客啊,把你們老板叫來。”
調酒師一愣,“我沒有!”
下一秒,桌子猛地被拳頭砸響,蓋過周圍一切聲音。
衆人的目光被吸引過來,包括吧臺內的三位調酒師,他們的目光彙聚一處。
與顧嶼的目光對上時,祁青暮眸光微閃,心中似落下一場突如其來的雨,令他心力憔悴。
作者有話要說:
養病中!更新還是不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