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父子倆

祁青暮不喜歡被動的感覺。

比起身不由己,他更喜歡悄無聲息地掌控。

最明顯的體現就是在宿舍裏,他看似唯唯諾諾,其實放低了姿态後,就連不好相處的孟洋洲都會下意識地順應他想要的結果。

陸讀和程幾何更是明面上的好說話,不像孟洋洲那般,還需要他費點心思去安撫。

不否認地說,祁青暮是一個很有心機的人。但是當他用不同的方式表達這種‘心機’,給人的感覺便是他不停地在順從、服軟。

顧嶼注定是一個他無法掌控的意外。

從他突然出現與許晉刑對峙的那一刻開始,祁青暮如同草原上懵懂無知的羊羔,被樹林中一雙饑餓到泛着綠光的狼眼緊緊捕捉。

那雙本應該充滿朝氣的眼睛裏是祁青暮看不懂的挑釁,他仿佛以此為樂,故意刁難其他無辜的人,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短暫思量過後,祁青暮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

他對面前熟悉的客人露出充滿歉意的微笑,低語幾聲,然後朝同事那邊走去。

無辜的調酒師臉色漲紅,顯然被氣得不輕。

“你去我那吧。”祁青暮拉住他,溫聲道:“我跟你換位置。”

調酒師看了他一眼,憤憤道:“他就是故意找茬——”

“我知道。”祁青暮接道:“他是針對我的,抱歉,把你扯了進來。”

聞言,調酒師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什麽,臉色更加難看了,“你知不知道這個混小子說了什麽,他說——”那些話難以啓齒,尤其是當着祁青暮的面,調酒師噎了回去,目光落在吧臺外面的男生身上。

周圍的客人頻頻投來看熱鬧的視線,再不平息這段小插曲,一定會鬧的老板親自下場,到時候不論誰對誰錯,老板肯定會以顧客為主。

鬧大了,只會對他們這些底層的打工人不利,而這種有錢的混賬客人根本不會受到一丁點懲罰。

調酒師憋着一股氣,悶聲點了點頭,沒再看顧嶼一眼,徑直走向原本祁青暮所負責的位置。

望了一眼他的背影,祁青暮收回視線前,垂頭一瞬,那短暫的兩秒鐘,給了他極為寬裕的整理情緒的時間。

再看向顧嶼,比起對方挑釁的表情,祁青暮的狀态更顯平和,光影交錯間,嘴角似乎還牽起了一抹弧度。

“你要喝點什麽?”

對方坦然的态度讓顧嶼內心蠢蠢欲動的惡劣因子頃刻間消失,一股煩躁感油然而生,理智彙聚成另外一道聲音,正在肆無忌憚地嘲笑着他幼稚又愚蠢。

臉色冷淡下來,勾起的嘴角卻發了狠似的加深,“對待客人不用說‘您’?”

他是在惱自己,卻把尖銳的刺對準別人。

祁青暮無辜地眨了眨眼,從表情到細微的小動作沒有絲毫破綻,他從善如流地開口,說:“有什麽可以幫到您嗎?”

顧嶼定定看着他,陰郁的暗光襯得他眸色晦暗。

不爽。

“烈酒。”嘴角的笑容消失,目光也移向了別處。

話中的冷酷仿佛在說:我輸了,但是我不願承認。

祁青暮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了下來。

——他又一次賭對了。

面對顧嶼,有點像與孟洋洲剛接觸的時候,小心翼翼,仿佛每一句對話都是在經歷一場人生的賭博。仔細想想,那時的他們也恰恰是顧嶼這般年紀。

猶豫幾秒,祁青暮給顧嶼倒了杯烈酒。

顧嶼沒喝,比祁青暮還大一點的手握着酒杯,晃動間,冰塊作響,發出好聽的聲音。

“我是未成年。”顧嶼語氣沒什麽起伏地說了一句。

祁青暮擦拭酒杯的動作一頓,随即道:“未成年進不來。”

言下之意就是對方必然成年了,否則大門都邁不進來。

顧嶼輕笑一聲,過了很久,久到祁青暮以為他不會再繼續這個話題的時候,一道低緩的聲音悠悠鑽進他的耳朵中。

“今年一月,我成年了。”

顧嶼難得沒有鬧事。

他仿佛就是為了逼迫祁青暮去服務他,而且在達成目的後,他像是進入了游樂場的小孩子,沒有下一步計劃,看着琳琅滿目的娛樂設備,卻不知道先玩什麽好。

郭金坐在角落的卡座裏,眼睜睜看着他嶼哥如同一只發丨情的獅子邁着王者之尊的步伐,氣勢洶洶地直奔獵物而去,然後短暫而急促地小鬧一下後……

歇菜了。

他嶼哥的背影像孤獨的單身狗,正在借酒消愁。

這是怎麽了?被反殺了?

郭金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孤獨的背影在昏暗的燈光下尤為可憐。

“啧啧啧……”郭金喝了一口可樂,搖頭嘆道:“這哪像是去搞事的?”

明明無形中被安撫得極好!

晚上八點多,顧嶼走了。

來的時候桀骜不馴,一雙好看的眼透着股邪氣兒,一副高貴狂傲、睥睨衆生的态度;

走的時候默不作聲,扔出一張卡結算了酒費,還扔給祁青暮兩張大票當小費。全程未發一言,好像誰欠了他錢一樣。

出去的時候,祁青暮也不知出于什麽心态,多看了他兩眼,只見他身後跟着一個胖胖憨憨的男生,幾次伸手要扶他,都被甩開了。

見有人跟着他,祁青暮松了口氣。

兩百元的小費,祁青暮只收下一張,另外一張分給了之前那位無辜的調酒師。

拿到錢的調酒師愣了愣,半晌沒說出話,驚訝于那麽混蛋的一個顧客,出手竟然如此闊綽。

“收下吧。”

調酒師反應過來,又把錢往祁青暮手裏塞,“你比我更缺錢,你留着。”

“我留下一張了。”祁青暮避開,道:“他本來就是沖着我來的,結果讓你經歷了不好的事。”

今天剛開業不久就遇到刁鑽顧客,怕不是會影響一整天的心情。

調酒師沒推脫,收下後,複雜地看着祁青暮那張俊美的臉蛋。

“你要小心。”他猶豫再三,開口叮囑道:“那個人年紀雖小但是動了歪心思,他竟然問我你做不做……那個。”

祁青暮頓了頓,道:“好,我會注意的。”

與其說受到了侮辱,不如說這些都在祁青暮的意料之中。幾次接觸下來,顧嶼整個人給他的感覺就像全副武裝的戰士,在戰場上殺紅了眼,精神瀕臨奔潰,分不清敵我,但凡有人踏入他的安全圈,就會被視作待斬殺的敵人。

顧嶼說話不留情、神色态度不明,唯有面對自己時刻意找茬的緣由,是祁青暮能夠猜想到的。

——許晉刑。

算起來,自從上次之後,他也有一陣沒來了。

這也好,祁青暮可不想在他們父子倆之間兜兜轉轉,身份地位比較尴尬,對方如果真的強硬起來,他只有撕破臉這一條路可以走。

這是祁青暮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不知是不是這晚想到了許晉刑,半夜十點多,酒吧客潮最鼎盛的時候,許晉刑出現在了祁青暮所負責的吧臺前。

他看起來風塵仆仆,身上穿的是西裝三件套,外面還套着一件修身酷帥的大衣。大手扶住椅背,好似沒用力氣,便将椅子拖拽開。

“今晚沒什麽人?”

他像是祁青暮許久未見的老朋友,自然地與他搭話。

舞池裏人潮湧動,卡座也幾乎爆滿,只有吧臺前比較清靜,他從大門一路走過來怎麽可能沒看見那些客人,這話搭的着實有些惹人發笑。

祁青暮低垂着眼眸,倒了一杯溫水,推到他跟前。

“人挺多的,大多都是結伴而來。”

言下之意便是很少有孤零零的一個人來,否則吧臺也不會這麽空曠。

許晉刑盯着那杯溫水,半晌,啞聲道:“加塊冰?”

“你确定嗎?”祁青暮有些意外地打量他,确定自己沒看錯之後,一邊遲疑地鏟起兩塊冰塊,一邊道:“你匆匆趕過來,額頭上還有汗珠,還是喝點溫水好,比較解渴。”

冰還沒進杯子裏,只聽男人發出一聲愉悅的笑,然後拿起那杯水,一飲而盡。

祁青暮把冰放了回去。

“祁青暮。”喝了水,男人不急着點酒,而是嗓音沙啞地叫了他的名字。

祁青暮擡眼看過去,男人那隐匿在光影之間的眼睛裏閃爍着危險的光。

“畢業之後,你想做什麽?”

祁青暮還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是他答的很快,“暫時不會從這裏辭職,等正式工作穩定之後再專注面對工作。”

“所以要在這裏繼續幹?”

“是吧。”不确定的語氣,透着幾分主人都不願思考的模淩兩可。

“那正式工作呢?”許晉刑似乎執意要問出一個結果來。

祁青暮放下手中的酒杯,擡起頭,正視與自己相隔了一米吧臺的男人。

他的眼睛裏閃爍着淡漠的光,如同極寒之地上覆蓋了一層溫柔的雪。

“這是我自己的私事。”祁青暮用認真地口吻說道:“因為您看起來很想知道的樣子,所以我必須提前告訴您,就算我不回答清楚,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是第一次看見祁青暮這副樣子,從他擅作主張給自己一杯牛奶,再到上次十分‘多餘’地攏起西裝外套,這種強硬的态度,無時不刻牽動他的心。

許晉刑笑了一聲,舌尖抵住一側臉頰,撐出一個小小的鼓包,眼底多餘的情緒被貪婪的欲丨望掩蓋,小小的、習慣性的動作,暴露了太多太多。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開始穩定更新,不是日更但不會延長太久了,周六日肯定有一天會更新,周一到周五随緣更新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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