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成年人的發洩方式

曾經被自己的繼子聞訊找來,對峙過程也不算和諧。祁青暮手中酒杯反射燈光,映出那張垂頭時極為淡漠的臉龐。

這個男人竟然還能作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來到酒吧,顯然那時的小插曲不過是順着時間溜走的塵埃,迷不進男人的眼。

如此說來,這段時間他沒有過來,應該跟祁青暮最初猜測的避嫌沒有關系——他就是忙了,也許今晚才得了空,忙完之後風塵仆仆地趕過來,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許晉刑沒有喝烈酒,而是要了一大杯啤酒,金黃色的液體撞動透明的冰塊,氣泡炸裂的聲音仿佛将人置身于炎熱的夏日沙灘。

祁青暮不懂酒,但是他覺得啤酒是所有的酒精中最沒滋味兒的,許晉刑把啤酒當水,毫不猶豫地灌了兩口,仰頭時喉結微動。

放下酒杯,許晉刑挑眉看了祁青暮一眼。

“聽說顧嶼總來找你麻煩?”

聽說……

祁青暮眸光微閃,他倒是挺想知道,男人是怎麽‘聽說’的。

面不改色地給他添滿啤酒,動作緩慢,語調也十分平緩,“沒有。”

“沒有嗎?”許晉刑眉毛又是一挑,明顯不信的樣子,“有什麽問題你可以跟我說。”

氣氛陷入一片沉寂之中,祁青暮手上的工作不停,卻是沒有回男人的話。

半晌,他将最後一個杯子擦拭幹淨,擺在櫃架上。

回過身,男人還在沉默地等待,他似乎篤定祁青暮會回答,所以即使被冷待,他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生氣。

祁青暮深吸一口氣。

“您是知道的吧。”他輕聲說:“顧嶼今天來過了,所以您才在工作結束後匆匆趕來。”

許晉刑目光微怔,久久沒有回答。

祁青暮自顧自地繼續說:“或許您也查到了,最近顧嶼一直出現在我的生活中,給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所以您今天來,是想讓我開口求您嗎?”

冷清的話語擲地有聲,每一個字仿佛都裹挾着刺骨的冰碴。

不為別的,祁青暮只是生氣。

不管他們之間的關系有多麽複雜,于祁青暮來說,他們兩個人都是顧客,然而僅僅因為他做了幾件份內的事情,就被牽扯進來,前者肆無忌憚地闖入他的生活,後者将一切看在眼裏,卻在等他低聲下氣地發出懇求。

憑什麽?

祁青暮從不覺得自己脾氣很差,生活的艱難也早已磨平了他的尖銳棱角,将尊嚴壓在心底,他已經很久沒有釋放過自己的情緒了。

或許這次就是一個機會。

顯而易見的生氣,清俊的臉上浮現出冷意,與平時的恭敬溫順截然相反,倒是與料想中生氣的面容重疊。

許晉刑明知道這樣做不太好,但是看見青年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最真實的情緒,他的心裏竟然泛起詭異的感覺,像羽毛掃過,激得他心癢難耐。

他沉默片刻,沒有說話,而是大口喝完了剩下的啤酒。

換做以往,祁青暮會适時地續杯,但是這次他沒有動,一雙黑亮的眼眸緊緊盯着許晉刑。

許晉刑抹去嘴角的水漬,沉聲道:“你誤會我了。”

“是嗎。”祁青暮的語氣沒有絲毫起伏。

“當然,最近我很忙。”許晉刑撒謊了,“我沒有時間盯着顧嶼,不管是現在還是過去。但是有一點你說的沒錯,今天我本來不想來的,但是聽說顧嶼來過了,而且還小鬧一下,所以我工作結束後趕了過來。”

祁青暮收斂了眼眸中清晰的情緒,“然後?”

這副态度……

許晉刑笑了,眼中炙熱的光仿佛要把祁青暮灼傷。

“其實是想來道歉的。”他的聲音驟然暗啞,“但是我感覺,你更需要的是發洩。”

“發洩什麽?”

“你的委屈和怒火。”許晉刑眯起眼,“我就算道歉了,你也不會覺得舒服的。”

話題的走向忽然變得迷離,祁青暮皺着眉,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要跟我走嗎?”

許晉刑深深地凝視祁青暮,薄唇輕啓,語調拖得極長,好似每一個字都是深思熟慮後才說出來的。

“讓我教教你,成年人是怎麽發洩的。”

漆黑空曠的公寓,偌大的落地窗前,只穿着一條褲子的高大男生沉默地望着樓下的車水馬龍。

夜生活才剛剛開始,他卻厭倦了這種生活。

脖子上挂着的毛巾和還在滴水的頭發顯示出他剛剛洗過澡,精壯的身材倒是與他剛剛成年的年齡不太相符。不管是長相還是身材都足以讓人嫉妒,可這張好看的皮囊下,卻藏着一顆腐爛的心。

手機震了兩聲,他垂頭看了一眼,接通。

“嶼哥,你猜的沒錯,許先生确實趕過來了。”郭金的聲音在電話裏顯得很是興奮,“而且他把調酒師帶走了。你知道的,就是那個南大的學生!”

顧嶼冷漠地扯了扯嘴角,“啧。”

“嶼哥?你在聽嗎?說句話啊。”

顧嶼翻個白眼,“啧沒聽見?”

“聽見了,瘆得慌。”

顧嶼輕嗤一聲,停頓幾秒,道:“繼續盯着他們,到地方了定位給我。”

“不是,嶼哥,咱們還跟着啊?”

“讓你跟就跟,哪那麽多廢話。”

說完,顧嶼挂斷了電話。

擡腳邁向卧室,沒過一會兒,穿着整齊的他走出來,拿起桌子上的鑰匙。

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夜色正濃,小雨連成片,給南城籠罩了一層朦胧的水霧。坐在車裏,顧嶼拿着一根煙,沒有點燃,而是像轉筆一樣,在修長的手指間來回把玩着。

他沒有瘾,但是偶爾煩躁的時候,會叼一根在嘴裏,就算點燃,大部分時間也都是夾在手指間,一根煙,也就淺淺地吸兩口。

顧嶼是故意的,成年之後他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開車,順利拿到駕照後,開始去跟那些街頭上的人飙車。然後就是喝酒抽煙,即使最初很讨厭,可他強行壓着那股厭惡的感覺,強迫自己喝酒喝到吐。

街邊霓虹閃爍,雨聲悄然落耳。

腦海中閃過一幕蒼白,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的女人臉色青白地躺在病床上,嘴唇一張一合,眼中的複雜被愛意吞噬。

——小嶼,你要健康快樂地活下去……

煙被驟然用力的手指掐斷。

可笑。

眼中明滅着陰晴不定的光,如同長街盡頭聚攏在一起光亮,在雨水的融合下忽明忽暗。

忽的,手機震動的聲音喚回了他漸行漸遠的思緒。

只震了一聲,是微信。顧嶼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郭金發來了一個地區坐标。

離他的公寓不算遠,現在趕去的話……

倒是有點早。

瞳孔深處的一抹興味兒轉瞬即逝,與剛才急着出門的樣子截然不同。

想要做些什麽,但又不甘心這件事到最後盡顯平庸。

沉默幾秒,他啓動車子,在街邊停了一會兒,緩緩駛離。

新萊斯高級會所。

站在燈火通明的會所大門前,祁青暮微微擡頭仰視,雨水模糊了他想要看到的場景。從他下車開始頭頂就撐起了一把黑傘,男人很紳士,為他打開車門,又為他撐傘。

“新萊斯。”語調平緩的念出南城最大的娛樂會所,集餐飲、酒店、KTV、臺球廳等于一體,在這棟高達三十多層豪華大樓內經營。

在南城生活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這裏。

“對。”男人低沉的聲音仿佛緊貼着耳邊響起。

祁青暮感覺到一絲不舒服,他向旁邊挪了一步,剛邁開腿,就被男人單手攬了回去。

“車上只有一把傘,忍到門口就好了。”許晉刑目視前方,仿佛對懷中的人沒有絲毫興趣,十分正義地開口解釋。

祁青暮抿着唇,問:“為什麽帶我來這裏?”

“發洩。”許晉刑說:“你就快踏足社會了,我不介意提前帶你領略一下社會人的發洩方式。”

“我不需要消遣。”祁青暮以為他要帶自己吃吃喝喝、玩玩樂樂,直接拒絕道:“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浪費在這裏。”

許晉刑放下攬着他的手,轉而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側頭低聲道:“別忘了,現在的時間,是你工作期間,我買你的。”

祁青暮無話可說。

今晚本來要加班的,許晉刑善做主張找到老板,買他剩下的時間,不止給他算了在酒吧加班的工資,許晉刑還多給了他一份錢。

因此,他才‘乖乖’地跟了出來。

現階段,錢是萬能的。

許晉刑好似提前打好了電話,從他們進入到大廳開始,一個身穿西裝的中年男人便站在門口,滿臉笑容地迎接他們,他熱情地叫着‘許先生’,親自引領他們上樓。祁青暮全程無言站在角落,看男人熟門熟路地按下十層的按鈕,然後不停地對許晉刑阿谀奉承。

許晉刑倒是很客氣,看起來是大佬風範,卻不吝啬與他們簡單交流。

到了十層,男人沒有跟出來。

祁青暮知道,這大概是許晉刑的意思。

果然,之後穿過走廊,再到停在一扇華麗的門前,都是由許晉刑帶路,祁青暮只負責跟着,不發一言。

“所以你在跟我鬧小脾氣?”

他站在門前,沒有立刻開門,而是回過頭來,好笑地看着自己。

祁青暮靜默幾秒,搖了搖頭,說話時的聲音也不是剛才那般冷漠了。

“我只是覺得有些無趣而已。”

話落,他牽起嘴角,露出一個疏離且禮貌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努力存稿中,應該快恢複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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