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2

◎恭喜你,徹底擺脫我了。◎

病房裏,薛父薛母正在收拾被薛映朵扔到地上的東西。他們沉默的一個個撿起來,臉上布滿了低沉和抑郁。

薛映朵發生車禍的時候還沒有離開許家。那天她約好跟同學出去玩,司機送她的路上意外跟對向駛來的車子相撞。薛映朵傷到了腦神經,經過斷斷續續的治療不時還會頭疼和四肢抽搐。

但近一年來這些症狀其實已經沒怎麽出現過了。現在突然又來住院不得不讓他們擔心。

“撿什麽撿!你們除了會幹沒用的事還能幫我做什麽!”

薛映朵失聲大喊,眼眶因為激動和憤怒紅得吓人。淚水不受控制的爬了滿臉,模樣十分狼狽。

薛母偷偷擦掉眼角的淚,走過去将她摟在懷裏,聲音哽咽:“朵朵不生氣啊,氣壞身體不值得。”

“夏輕眠憑什麽!明明是我先到許家的!她到底憑什麽跟我搶許謹修?!”

薛映朵五歲的時候被許家收養,從此被視如己出,俨然成了令人羨慕的小公主。

五歲之前她的生活是饑寒交迫和受盡欺淩,許家的出現就像照亮未來的燈塔,改變了她慘淡的人生,并且用足夠的溫柔治愈了她不幸的童年。

許謹修少年時性格還比較溫和,再加上薛映朵小時候非常可愛,兩人相處得倒也和睦。許謹修從不理不睬到逐漸接受這個外來的妹妹,到後來也在潛移默化中将她捧在了掌心。

直到薛映朵15歲那年自稱是她父母的人找上門,想要将她帶回去。一開始薛映朵哭鬧着反對,後來卻突然改變了主意,并且堅持要把戶口本和姓改回去。

許家雖然萬分不舍,也尊重了她的要求。從此兩家一直有來往,薛映朵雖然走了,但許家永遠是她第二個家。

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自己前腳剛走,夏輕眠就來了,并且後面的事完全脫離了她可以掌控的範圍。

“許家不能這麽對我。”薛映朵擦幹眼淚,像在說服自己,“這輩子他們都要對我負責。”

夏輕眠和許謹修走出住院部大樓,一前一後去了後面的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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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晌午,陽光明媚,雲朵的影子緩緩浮動,風也柔和了幾分。

夏輕眠停下腳步,在長椅上坐了下來。

“坐一會兒吧。”

許謹修沉默幾秒,面無表情的在另一端坐下。

有病人出來散步,也有人躲在角落裏吸煙。人生百态,平淡而無趣。

安靜片刻,許謹修轉過臉筆直地看向夏輕眠,“為什麽不告訴我阿姨在住院?”

夏輕眠伸了伸腿,平靜地說:“沒什麽大事,過幾天就出院了。而且……”

她嘴角無意義的輕扯,“你不是陪薛映朵來醫院了嗎,我想你應該沒空過來。”

“她最近總說頭疼,總歸是要全面檢查,索性辦了住院。”

“哦。”

她應得随意,不知道聽進去幾分。仿佛對他的話完全沒有興趣,更不想知道薛映朵的消息。

許謹修蹙起眉頭,嘴角繃得筆直。

輕風吹來,樹影搖晃,一片枯黃的葉子落在膝蓋上。夏輕眠撚起葉子把玩,眼眸微垂。

“昨天晚上我在住院部遇見了一個人,”她擡起頭,目光落在他臉上,“是沈缦。”

許謹修轉過頭,沒說話。

可夏輕眠卻從他思考的眼神中明了他已經徹徹底底把沈缦這個人給忘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和沈缦,或者說沈缦和她沒什麽區別。她們都是許謹修人生裏不太重要的過客。只是沈缦的旅途短一些,提早下了車。而她一直期盼着有朝一日能抵達終點,攜手與他欣賞後半段的風景。

“你忘了啊?沈缦是你至今為止唯一一個女朋友。”

夏輕眠發現再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心裏沒有一點不适的感覺。好像那日在熱水房的一席話終于經過醞釀變成了一把利刃,将掩埋在深處的潰爛連根挖掉,讓傷口徹底壞死了。

經過再三提醒,那些幼稚難堪的陳年舊事變成了幻燈片,一一在許謹修腦海裏閃現。過往如同尖利的鈎子張牙舞爪撕扯着腦神經,疼得太陽穴直跳。

他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搭在椅子上的手卻慢慢攏成拳,“她怎麽了?”

她舒了口氣,一臉風輕雲淡,“沒怎麽,只是跟我聊了一些事。”

莫名的,許謹修脊背慢慢爬上了一股寒意。那感覺極速擴張到每個毛孔,汗毛倒豎令他如坐針氈。

他眼也不眨,喉結不安的上下滾動,“聊什麽?”

雲層緩緩遮住陽光,天色變得晦暗。長椅這端的人似乎感到難以啓齒,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你知道為什麽有一段時間我什麽都要去學嗎?因為我嫉妒沈缦的同時又特別羨慕她。她長得美,會跳舞會彈琴,還可以跟你談論馬術和賽車。我以為把自己變得跟她一樣,你就會多看我幾眼。這樣你就會發現其實我并不喜歡看你和她約會,也很讨厭幫你給她買禮物。”說到這裏,夏輕眠咽了咽嗓子,将目光放在遠處枯萎的草地上,“得知你讓我幫忙訂房間是為了給她過生日的時候我哭了一晚上。”

許謹修看着她沉靜的側臉,冰涼的指尖不自覺的顫了顫。

“可是第二天你看見我紅腫的雙眼不聞不問,自那以後我從不在你面前哭。那時候我其實就應該知道,無論我變成什麽樣,你都不會在意。”眼裏的熱意漸漸消散,夏輕眠轉過頭,眼神有些飄渺,“可是我就是這麽傻,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那顆青澀的種子是她親手埋下,因此不能免俗的期待它開花結果。她翹首以盼,成長的過程雖不盡人意,但終有一天會收獲果實。

然而在她以為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時候,有人出現告訴她一切只是一場人為的陰謀。那些只能獨自舔舐的傷口其實是心上人玩弄她的惡劣手段。

等天光大亮,一切真相大白,攤在面前的只有難堪和諷刺。事實張着尖銳的牙齒将她撕咬得鮮血淋漓。

“夏輕眠……”許謹修張了張嘴,生平第一次有種面臨死刑的絕望。

那時候他只是……

只是什麽呢?

是想看她能容忍自己到什麽程度。是想試探她那些廉價的喜歡到底值幾斤幾兩。是想欣賞她受傷後粉飾太平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他不相信那些飄渺的感覺。

人的感情來得太随意,有人甚至可以同時喜歡很多人。所以這些廉價的喜愛消失的也快。

他對此不屑又感到好奇,他充滿矛盾。搖擺不定之間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不知何時開始夏輕眠竟然可以牽動他的情緒。

許謹修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緩緩下沉,甚至有些輕微的疼。就像有一只手在拉扯紮在心髒上面的鈎子。

他嗤笑,一定是錯覺。他怎麽可能會有這麽莫名其妙的感覺。

他收起忐忑,波瀾不驚地問她:“所以你想怎麽樣?”

“我要和你取消婚約。”夏輕眠丢掉手裏的落葉,起身冷漠的俯視他,“我不想讓你髒了我的後半生。你不值也不配。”

感情可以激烈,可以平淡,但不應該是卑微的。曾經她主動把自己放在低位,就注定要仰望對方。

可是一個不在意你的人,又怎麽會遷就的低下頭去看一眼地上的塵埃。

“從此我和你,橋歸橋路歸路。”她将每個字化作利刃,毫不猶豫地揮下去,決絕地斬斷了這筆糊塗賬還自己一個清醒,“恭喜你,徹底擺脫我了。”

夏輕眠不曾想過有一天和許謹修分手會是自己主動提出,也沒想真到了這個時候她會這樣冷靜。沒有絲毫難過,反而覺得一身輕松。

但是怕夏沁雪察覺到異樣,回病房前她故意站在走廊裏緩了一會兒,待感覺表情恢複自然才若無其事地推門進去。

房間裏只有夏沁雪一個人,她站在窗邊,正神色愉悅的将懷裏的花一支支插到花瓶裏。

“音音走了?”

“沒,她下樓給我排隊去了。等下不是要做CT嗎。阿修剛才來了?”

夏輕眠頓了頓,含糊應到,“嗯,問了你的情況。看他有急事就讓他先走了。”

夏沁雪好心情地笑笑:“他管那麽大的公司,忙是正常的。”

不想再繼續聊這個問題,夏輕眠走到她身邊,抽出一只百合聞了聞,“哪來的花啊?”

“剛才你朋友來看我,花、果籃和營養品都是他送的。我說不要他扔下一句好好休息就跑了。”

“朋友?”她誰也沒告訴啊,怎麽會有人知道,“哪個朋友?”

夏沁雪想了想,“我也不認識。不過那位先生長得好性格也好。”

她笑了笑接着說:“就是跑得太快。”

“您這說的太過籠統了。”夏輕眠想了半天,找不到一個可以對上號的人。

不過能來看,肯定是認識的。總不可能冒出來一個不相幹的陌生人。

無論如何感謝這位神秘的訪客。

“插完花歇一歇,我去給你洗個蘋果。”

夏輕眠走進洗手間,沒注意門口閃過一個人影。

司徒野像個賊一樣偷聽完牆角,奉命躲到一旁給蘇徹打電話。

接通就是噼裏啪啦一通抱怨,“我說你可真行,自己沒時間過來還不放過我。頭一次送人東西還要搞得偷偷摸摸。”

蘇徹若有似無的笑了聲:“說重點。”

“東西送到了,情況也打聽好了。老人沒什麽大礙,估計過幾天就出院了。”

“行,知道了。”

“欸——不過你舅舅可問我了啊,為什麽大費周章給人轉病房,那人跟你是什麽關系。”

蘇徹挑挑眉梢,“那你怎麽說?”

司徒野翻了個白眼,“我告訴院長他老人家,您問的都是我想知道的。我也是一臉懵逼吶。”

“你直接告訴他我人帥心善。”

“我呸!好人都讓你當了,要是讓司徒橙知道我給你當馬仔追別的女人,非要跟我斷絕關系不可。”

“別怕,爸爸要你。”

“你給老子滾!沒別的事兒挂了吧。”

“等一下。”蘇徹坐在沙發上,随意伸展的雙腿筆直修長。他指尖撚着一根淺紫色頭繩,絲綢表面有些拉絲,應該有些年頭了,“她怎麽樣?”

司徒野忽然來了興致,明知故問,“她……是誰啊?”

“你說是不說?”

“我又不知道你問的是誰,我怎麽說?!”

頭繩在指間一下一下輕輕擺動,燈光的照耀讓它閃着細碎的金光。

蘇徹沉默地垂着眼眸,修長手指慢條斯理繞着頭繩,一圈一圈纏上指尖。

“喂!我等了這麽半天你到底問不問?”司徒野在另一邊不甘寂寞,“只要你多說一點,我就……”

“昨天睡在走廊裏那姑娘。”

“我當然知道是她!我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何方神聖啊?讓你這麽心甘情願地操心她那些瑣碎小事?”

司徒野又不是傻子,當然能看出來蘇徹心思。就是忍不住好奇一個憑空出現的人怎麽就讓他如此俯首稱臣。

“有什麽好問的,你不是把答案都說出來了。”

“啊?”他說什麽了?

蘇徹頓了頓,倏爾一笑,“你說我心甘情願操心她的事兒。”

司徒野想起來,“難道不對嗎?”

“對啊,她就是可以讓我心甘情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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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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