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阿炬找上周兆鴛本是為了複仇。

有的人壞事做多了,仇人便防不勝防。

阿炬對自己的身世不明,從小到大在街邊落魄的要飯為生。

長到十二歲,有個容貌格外漂亮的女人将她帶回了家。

替她将打結的頭發疏通,為她端上美味的飯菜,甚至想送她上學。

盡管那女人常常幾個月不回家在中國大江南北四處奔波,可卻還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将阿炬一個人讨生活的警惕和對這個世界的恐懼一一拂去。

兩個人時常暢想今後的生活。

那女人最常說的話就是,等你長大了,你要是想讀書那就努力考大學,找份好工作;

你要是學習不好,那就跟着我走南闖北,認我做師父,總不會餓到,再不濟你還能繼承我的幾套房呢。

在女人的照顧下,她收起了曾經鋒利的爪子,像只乖巧的綿羊一般,一天天等着自己長大回報她。

直到有一天,女人說要出一趟遠門,卻再也沒回來。

最後她看到她是在新聞上。

那個女人成了一張小小的照片,抱着兇手之一墜入深淵,連屍體都沒有找回來。

她待在兩人的房子裏等了很久,每天都在看新聞。

她知道了女人是被一夥常年在大西北流動的綁匪抓住,在最危險的時候抱着綁匪頭目同歸于盡,而剩下的綁匪見到出了人命,連忙四散奔逃,至今還有幾人尚未捉捕歸案。

她猶豫着打了個電話給女人唯一向她提起過的朋友——喬楠,也是這次事件唯一的幸存者,電話卻一直顯示占線,她打了一整天都沒有打通。

呆坐一夜後,第二天,她背上包裹,把這麽多年來女人給她被她攢下的零花錢帶好,漫無目的的走上了向西的道路。

她不知道自己想幹嘛,或許是想去找找那個女人的屍體,又或者是想去找找殺害那女人的兇手。

可是往西的路怎麽可能那麽簡單呢?

一路上風餐露宿,花光了錢,她很快就病倒在街頭。

再睜眼,在一輛車上,車上的人在談些見不得人的話題,她以為自己被人拐帶,結果卻發現原來自己是被這夥人所救。

她動用自己最大的膽量和智慧決定想辦法跟着這夥人,說不準就能找到線索。

綁架那女人的綁匪團夥很出名,同樣盤踞在西北的其他人總會有人聽過甚至知道些信息。

被留下的過程順利的不可思議。

這一車人中的老大是個名叫周兆鴛的女人,她看到阿炬醒來目光沉沉,在車外抽了根煙後決定暫時留下她。

後來阿炬才知道,自己被留下是因為那張和周兆鴛弟弟相似的臉。

她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兩個無緣無故長相極其相似的人,自己身世不明,如果要找找身世的話或許從周兆鴛的弟弟身上可以找到線索,這第二條理由讓她更堅定了要想辦法留下的決心。

可這時周兆鴛找上了她,一步步将她逼到牆角,襯的她像只可憐的小雞崽。

周兆鴛掃過她前來大西北前特意剪短的狗啃似的頭發和一身男孩的衣服,目光像尾毒蛇,冰涼的手放上了她的脖頸,一瞬間收縮又緩緩松開,見她在瞬息的窒息感下流露出驚恐的神情這才俯在她耳畔輕聲笑道:“你是女孩兒吧?想跟着我?那今後就一直扮成男人。可千萬別露餡。”

最後幾個字咬的很重,吐息噴灑在她耳畔,陰狠而冷漠,吓得她心口狂跳,只能瘋狂的點頭。

她不知道周兆鴛是什麽意思更不知道周兆鴛是怎麽看出來她是女孩這件事的,畢竟她從小壞了身體底子,發育緩慢,女性特征若不是掀開衣服去看基本看不出來。

可這不妨礙她知道自己要留下必須得聽周兆鴛的話。

從那之後她抛棄了那個女人撿到她後為她取的名字,改成了周兆鴛替她取的——阿炬。

從那之後她是路上因為發燒燒壞腦子忘記了許多事情,被周兆鴛騙進來的小男孩阿炬。

她任勞任怨的充當盤繞在周兆鴛身旁的小狼狗,滿心滿臉濡慕,将近一年後終于在光頭和幾個同伴的閑聊中聽到了她想聽的一些東西。

綁架喬楠和那個女人的事是場大案子,整個西北盤旋的匪徒們在那之後都開始低調再低調,所以阿炬在這個團夥中将近一年半卻只是終日跟着他們四處跑來跑去做些體力活讨日子。

在這段時間裏她逐漸融進團夥中,受到光頭等人的認可,終于在某一天聚衆喝酒周兆鴛率先離開後聽光頭他們聊天提起了那件事。

醉酒的人沒什麽理智,尤其能壓住他們的頭頭也走了,說起話來更是肆無忌憚。

阿炬坐在角落,有人舉着酒瓶唱歌有人靠在座椅上打的打呼,光頭對她露出森白的牙齒,拉着她唠嗑。

“你知道我在這裏頭最、最敬佩的人是誰嗎?”光頭大着舌頭對她說:“鴛姐厲害啊,我就沒見過她這麽狠的女人,我們這夥人都是她聚集起來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她的名聲是這個”,光頭豎起大拇指,“你聽過折頓劫案沒?”

說到這裏光頭聲音驟然低了起來,阿炬也目光莫測中隐隐夾雜着激動。

折頓劫案——這是當年那場綁架的名字。

時隔一年半,她終于打聽到了眉目。

“我們鴛姐能從那場劫案裏逃出來,還能改頭換面若無其事,這個女人深不可測啊,背後指不定有多少關系呢,兄弟們跟着她遲早有肉吃的。”

後面的話阿炬沒聽進去,腦子裏只回環着——鴛姐能從那場劫案裏逃出來,這麽一句話。

心底複仇的火焰熊熊升起,從未想過她一直找的仇人原來就是她身邊的人。

等壓下怒火後光頭幾人已經醉倒一片,等醒來後他們的嘴巴和鋸了嘴的葫蘆一般牢固,再沒有提起過這一話題。

在周兆鴛身旁的時間,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殺死她,可是憤恨到極致時她又會快速冷靜下來。

周兆鴛本人十分警惕,就連每夜睡覺都要留個眼睛,她與周兆鴛相比是蚍蜉撼樹,真動手不止報不了仇還可能貿然沖動搭上自己。

除了周兆鴛之外還有幾個奔逃的綁匪,她決心要留在周兆鴛身旁将他們全部找出來。

這兩個信念一直支撐着她保持冷靜。

那段時間她幾乎每夜都會夢到自己和那個女人過去的時光,哭濕墊在腦袋下的包,再抹抹眼淚繼續演周兆鴛身側對她充滿感激濡慕的小狼狗。

後來心緒難安下她終于去了紋身店決定将那女人的名字紋在心口,取得一分安心。

——bq;

——邊淺。

這是那個女人的名字。

而她紋上這個名字的第二天,帶着一群人四處跑了将近三年,抓不到半點罪證的周兆鴛被一個名為Q的人聯系上,這是一場大生意,目标是——綁架大名鼎鼎的盛阪集團董事長,斐嬌。

開在109國道上的只有三人。

在進入乃光後便有了分叉的道路,沿途走來都留有人在各個城鎮留守,剩下的九個人則分成三組在三條路上追擊,阿炬、光頭、周兆鴛在同一組。

這是周兆鴛安排的,她目光掃過後帶能力最強悍的兩個人一同走上了最難的那條路。

阿炬發誓她一點兒都不想看見什麽線索,可是在出乃光等待休息時,她眼尖的掃見了地上尚未被塗抹幹淨的幾條細線,隐約延伸出兩個方向,一條南下一條北上。

邊淺以前給她講過許多在戶外愚弄人的小技巧。

比如你面前有三條路,想讓別人猶豫糾結你往哪條路走,那你就給那人留下地圖,擦掉看上去最簡單的路,再在剩下的兩條路裏選一條走。

這就是打心理戰,對方愚蠢一點或許就會直接往被擦掉的那條路走,對方聰明一點就會在三條路中來回糾結,既怕你故布疑陣沒走被劃掉的那條線又怕你利用別人懷疑的心理走了被劃掉的那條線,而剩下的兩條線也得不到絲毫線索,只能令人在其中來回糾結。

據說這方法是喬楠在無聊時和邊淺玩石頭剪刀布想出來的,邊淺把這方法當個樂子告知她。

并不知曉喬楠與斐嬌約定一邊逃一邊引誘她們繼續追并且一路上盡忠職守執行這件事的阿炬只覺得困惑。

喬楠為什麽不将地圖擦幹淨反而要用這種方法暴露行跡?

不過想不通不妨礙她看見的第一反應是踩住地圖,擋下這一片替喬楠遮掩一下。

此時她唯一十分确定的事情就是,喬楠和斐嬌在一起。

而并不等她想好後面該怎麽做,便已經被周兆鴛和光頭喊上了路,并且被迫坐上了駕駛座。

很顯然,不管喬楠的目的是什麽,她已經令這幅地圖的功能失效了。

上面的三條路與周兆鴛準備追擊的三條路不謀而合,一旦喬楠和周兆鴛遇上……

阿炬不知道這會是什麽場景,可以她待在周兆鴛身邊這麽久的了解,周兆鴛要是發現喬楠難保不會痛下殺手。

喬楠那邊要是知道追殺斐嬌的綁匪裏有周兆鴛,大概也不會這麽輕松還畫這種地圖來暴露行跡了。

思來想去,阿炬在中途停車休息時,趁機給幾年前記下的喬楠的號碼發出一條消息。

她不知道喬楠有沒有換號碼,可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即将進入109國道,連風都烈烈,吹得她頭發亂飛。

陽光太盛,照的人幾乎睜不開眼,小破手機上的字體也白的看不清。

背着光,那條信息過了很久才發送成功。

阿炬把發送痕跡删除,默默回到了車上。

那條信息帶着延遲穿過廣袤的平原,沿着念青唐古拉山脈的冷氣傳遞到了喬楠的手機上。

——別往北。

她做好了一個人殺死周兆鴛的準備,所以她不想讓邊淺唯一的朋友再牽扯進來。

別往北走,帶着斐嬌趕緊離開。

這是她留給喬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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