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喬楠兩人進入109國道時已經到了下午。

本來晚上不該趕路該好好休息,畢竟夜路并不算好走,視野差還危險。

可想起那條別往北的信息,兩人還是決定連夜走。

國道上無論是人還是車都太少,只有淹入入人群中才是最好的掩埋方式。

斐嬌托着下巴看向一旁間或掠過的小水塘,在這邊的說法叫做小措,再小的塘都叫措,藍的清澈透明配上在魔都永遠都見不到的碧藍的天,格外令人心曠神怡。

為了趕路,喬楠在國道上将車開到了所能開的最快速度,斐嬌打開的一點窗口都能聽到風嗚嗚的咆哮着,兩個人餓了就吃點梅拉為她們準備好的食物。

幾天前斐嬌還會抱怨每日吃的不像話,沒有一點體驗感,現在已經完全習慣,甚至吃的比誰都快,适應能力堪稱強大。

這麽披星戴月的兩人終于在第二天清晨到了這條路上第一個繁華些的城市——達庫塞。

桑塔納慢慢進城,喬楠開了将近一天一夜的車,眼睛裏紅血絲顯眼。

“要不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斐嬌看着喬楠的臉慢悠悠說起來,“疲勞駕駛是最容易導致車毀人亡的情況之一。”

喬楠看了她一眼,一邊打方向盤一邊問:“餓不餓?”

“餓啊,怎麽可能不餓”,斐嬌聞言取下墨鏡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怎麽,可以去吃飯嗎?”

雖然她強迫自己咽下了僵硬冰涼的牛肉幹和囊可不代表她不想吃熱湯熱菜,現在有機會一下就來了精神。

達庫塞的人煙是斐嬌入藏以來見到的最多,這城市據說應該是乃光的兩倍大,五髒俱全,大江南北的菜系在這裏都能找到。

蒸騰的熱氣從幾個方向傳來,對現在的斐嬌來說哪怕吃幾個包子都是件幸福的事。

最終,喬楠将車停在了一家小飯館前。

小小的一間屋子,卻幹淨得很,一對夫妻開的。

丈夫在裏頭做飯,妻子在大廳點單,很僻靜的一個地方,五張桌子只坐下了兩張,喬楠和斐嬌選了最角落的一張坐下。

斐嬌拿起菜單一路打量下來,從紅燒肉到清蒸鲗魚,她猶豫半晌,想起兩人口袋裏僅剩的一百塊,筆一轉,在最便宜的蛋炒飯上打了個勾,然後将菜單遞給了喬楠。

她偏頭看向那個小廚房,菜鍋熱油,焰火時不時的從鍋裏升騰,映出一片橘紅,師傅颠勺的功夫十分厲害,每一次都恰到好處。

“我們接下來怎麽走?”斐嬌問:“吃完這頓飯連加油的錢都沒有了吧?”

說這話時斐嬌紅唇挑起,半點不像擔憂的模樣,光芒細碎的眼睛裏盛滿好整以暇,像是在調笑。

喬楠喝了口水,指尖在桌面上輕敲,像是在思考,最終卻只說:“船到橋頭自然直。錢,總有辦法弄到的。”

斐嬌噗嗤一笑,沒有多說。

喬楠這麽說,那肯定就是有辦法,不必她費心那她就樂得自在。

只是面對斐嬌的笑,喬楠多瞄了兩眼,又迅速收目光。

小姑娘這兩天入藏日曬風吹,結果卻還是沒一點損傷。

普通人進藏尚且需要做做功課,從防曬霜到防曬衣,從出行車輛到巴不得全副武裝,常常多跑幾個地方就精力不行,斐嬌經歷了被劫持,逃跑,趕路,風暴這一系列事,衣食住行哪怕以喬楠這麽多年走南闖北的經歷來看也算得上差,可她卻依舊的悠然自得。

初見時她似山中精怪,一身軟皮白骨,美貌異常,也嬌貴異常,如今越深入卻越覺得她骨頭裏有一股勁兒,喬楠其實并不懷疑,這樣的斐嬌,哪怕沒有她帶領也能在這塊土地活下去不被綁匪追到。

越了解這個女孩就越令人欣賞。

老板娘端了兩碗蛋炒飯上來,肉眼可見的不同,一碗普普通通,一碗裏有火腿還有肉,喬楠接過,把自己點的那碗擺到了斐嬌面前。

兩人交換了一個目光,沒人說話,也沒人解釋。

斐嬌掂起勺子舀了一勺入口,街邊的蒼蠅小館,味道卻出奇的好,肉和火腿丁都入了味,在唇舌間引爆味蕾。

眸子半阖,她的心思卻在喬楠身上。

這個女人在細節上真是要命。

斐嬌山珍海味都吃過,如今卻覺得被一碗蛋炒飯觸到了一點心弦。

她掀起眼皮又看了一眼喬楠,這人正快速的吃着飯,大抵是習慣使然,她吃飯總是很快,像是在趕時間,可吃相并不醜,畢竟有顏值氣質撐着,怎麽樣都不會醜。

這麽件事對喬楠來說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心底都沒有半點波瀾,此刻大抵在想下一步怎麽走怎麽引誘綁匪。

可斐嬌不知為何,每咬下一勺飯對喬楠的意圖就越發濃烈。

她舔了舔唇。

這樣的喬楠,只會讓她,更想睡了。

此刻在小飯館裏各懷心思的兩人,并不知道,在距離小飯館并不太遠的旅館中,提前她們幾個小時到達的周兆鴛三人正從裏頭走出來。

阿炬一路上沒見到喬楠和斐嬌,心底緩緩松了口氣。

從達庫塞走出去又有好幾條路,只要在這裏雙方不碰面,那麽再見面的可能性就會下降許多。

在這樣繁華的城鎮找人宛如大海撈針,就算是周兆鴛也沒有太多的辦法,只能分散三人在城內慢慢尋找。

三人匆匆掠過小飯館,與斐嬌喬楠就這麽擦肩而過。

斐嬌吃完飯之後擦擦嘴,四周環顧一下,起身問老板娘,“請問這裏有洗手間嗎?”

老板娘來自湖南,普通話是湖南特有的塑料普通話,“我們店裏沒有洗手間,你得往外頭走,拐幾個彎才有公共洗手間。”

斐嬌點點頭,和老板娘道聲謝就沿着街邊的指示牌去找起了廁所。

該感謝國家的廁所建設,哪怕大西北也建設起了整潔方便的公共廁所,她在梅拉家的時候洗手間還是用的土坑。

她時刻記得喬楠的叮囑,步伐很快,只是兩分鐘就找到了地方,準備快點解決快點回去。

而進入洗手間的斐嬌也并不知曉,暗處有一雙眼睛正在虎視眈眈的盯着她。

直到她出來被一個女人堵住。

周兆鴛……

斐嬌不認識她,可不妨礙她看到周兆鴛時下意識想起這麽個一路被劫持往西藏以來,耳朵都快聽到起繭子的人。

兩人目光交彙一瞬,斐嬌下意識轉身就跑。

公共洗手間建的不算僻靜卻也不算繁華,斐嬌沒有看身後,在回小飯館找喬楠和往繁華主道奔逃中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選擇往繁華主導跑。

她現在跑回小飯館說不準還要連累到喬楠打喬楠一個措手不及。

想起剛剛那碗蛋炒飯,斐嬌在心底咬咬牙暗暗發誓,要是能跑出去一定要讓喬楠補償她。

要進入最繁華的主道最近的路線需要經過兩條小巷,一側荒無人煙一側軟紅香土人聲鼎沸,只要跑過便能轉危為安。

斐嬌可以聽到身後周兆鴛快速跑來的腳步聲,她不敢分心,迅速跑過一條小巷正想往繼續向前,拐角處卻湧出來一個人。

是光頭!

斐嬌瞳孔微縮,轉了個身又往另一側跑去。

那頭她不知道是什麽地方,卻知道自己離主幹道越來越遠,離喬楠也越來越遠,而身後還有兩個體力遠遠勝過她的綁匪追擊。

邊跑邊在腦海中分析,斐嬌覺得自己這回很懸,可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被周兆鴛她們再抓住,她起碼不會有性命之憂。

幾乎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在小巷盡頭被追到的那一刻也就沒有太多難平。

怕斐嬌再跑,周兆鴛一腳踹在她膝窩。

斐嬌被迫在地面劃出了小巷,哪怕有藏袍墊底,也還是磨到了膝蓋和手臂,沙礫和血混雜滲透,膝蓋和手臂的劇烈疼痛襲來,幾乎令人一瞬間無法動作,斐嬌目光卻是冷靜的。

她很少有情緒激烈的時刻,似乎每一刻都要保持自己的尊嚴。

哪怕被抓了,她也相信自己能再逃出去,而喬楠發現她不見……或許也會來找她。

身後傳來周兆鴛冷漠的聲音:“把她抓過來。”

光頭的影子在陽光下逐漸顯現,斐嬌掙紮着撐起身子,面無表情的回過頭。

巷子旁卻突然傳來一陣發動機轟鳴的聲音,一輛方頭桑塔納沿着牆直直沖來,沒有絲毫減速的意思,目标像是要撞向剛剛從小巷中出來的光頭和斐嬌。

光頭下意識退後幾步,斐嬌目光一閃,強撐着身子往另一邊後撤。

剎車聲響徹天際,桑塔納堵在了小巷和斐嬌之間,副駕駛的車門打開,露出喬楠沒有表情的臉。

斐嬌這一刻突然就卸下了剛剛的全部緊張。

喬楠沖她伸出手,飛快的将她拉上車,鎖緊車門。

另一側,周兆鴛牢牢盯着駕駛室的茶色玻璃,那裏看不清人影。

桑塔納前後停留不過三十秒,本來已經是掌中之物的斐嬌便被帶走消失不見。

光頭暴躁的一腳踢向牆壁,罵了一句,“狗日的,又是這輛車!”

周兆鴛沒說話,她半眯着眼,目光并沒有從那輛桑塔納上離開,眼睜睜盯着她絕塵而去,像是在思考什麽。

“鴛姐,怎麽辦?”光頭下意識問道。

周兆鴛燃起根煙,只說出了一個字,等。

并沒有幾分鐘,一輛白色的suv駛來,降下駕駛座的窗戶,裏面是阿炬。

“斐嬌呢?”瞄一眼地上還殘留的一點點血跡,阿炬問道。

周兆鴛咬了咬煙頭,讓她下車,自己坐上了駕駛座,阿炬跟光頭分別坐上了副駕駛和後座。

腳踩油門,suv飛快的沿着桑塔納離開的方向沖了出去。

喬楠救到斐嬌後便開車沿着這條路迅速出城,駛上了另一條荒無人煙的小路。

那裏是條單行道,要是想回主路還得打個轉,路上人多紅綠燈也多,非常容易被追上。

所以她幹脆選擇這條無人問津的小路。

小路不寬,兩側都是石粒,間或的在其中還屹立着數塊幾乎長寬一米左右高過人的巨大石塊。

斐嬌坐上桑塔納以來便一直在喘起,剛剛追逐中的疲憊感驟然湧上來,她緩了半天才緩過來。

喬楠自從救到她便沒有看過她,只淡聲說道:“醫藥箱在後座。”

斐嬌懶洋洋的沒有動,剛剛劇烈疼痛現在好了很多,她往靠背上一躺,緩緩說:“我不會,還是等逃脫之後你給我上藥吧。”

喬楠對此沒有什麽意見。

“你怎麽知道我在那裏?”斐嬌問道。

喬楠把手機丢給她,上面明明白白的顯示着一個地址,正巧就是剛剛喬楠救下她的地方,還是上次那個讓她們別往北的號碼發來的。

車裏沒有人說話,氣氛有瞬間的安靜,斐嬌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麽會被發現,她只偏頭盯着喬楠。

自從剛剛救下她,喬楠就很不對勁。

連空氣中都像是湧動着暗潮,喬楠連握住方向盤的手比平時緊幾分,指尖泛白,像是在極力壓抑着什麽。

“你怎麽了?”

“我們被跟上了。”

兩人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斐嬌透過後視鏡看到了出現在路上的suv。

那輛suv的速度快的難以形容。

很少有人會在這裏把車開的這麽快。

喬楠踩下油門,挂擋,加速,一氣呵成。

一黑一白兩輛車在公路上追逐起來,很快suv就跟了上來,然後車輪偏轉,撞上了桑塔納的車屁、股。

喬楠穩住車,卻沒有減速,桑塔納的車尾經過那麽一撞,已然凹陷一部分。

可這種行為并沒有停止,車後頭的女人是個瘋子,駕駛着suv偏轉車頭一次又一次的撞來,将桑塔納整個後車廂都撞的不成樣子。

“怕死嗎?”喬楠紅唇緊抿,透過後視鏡像是與suv駕駛座上的周兆鴛對視,她目光中壓抑着一絲瘋狂,微微偏頭,再次問道:“怕死嗎?”

斐嬌握緊了車把手又慢慢松開。

有錢人的娛樂很多,包括玩車,斐嬌玩兒的并不比喬楠少,幾乎在喬楠問出這句話的瞬間,斐嬌就知道了她的打算。

身後那輛車上的周兆鴛是個瘋子,她想超速別停她們的車甚至不惜在這麽一條小路上和兩人碰撞。

依照這輛桑塔納的性能,不用多久要麽被周兆鴛強制別停要麽被周兆鴛不要命的撞壞。

兩條路都只能讓兩人成為周兆鴛的甕中之鼈。

而喬楠……

斐嬌看了一眼喬楠,似乎自從見到周兆鴛之後她的眼神就很奇怪。

像是在冰下的火熊熊燃起。

又像是夜幕裏最深沉的黑。

壓抑到極致又興奮到極致,半點不同往常。

“我倒是不怕”,緊張的氛圍中斐嬌笑笑,漂亮的晃眼,這種情況下她還有閑心開玩笑,“就怕你做不到。”

她也是個瘋子,這是喬楠從鏡子裏掃到她笑靥如花的臉時心底唯一的想法。

可是只有這樣才好玩。

勾了勾唇角,喬楠全神貫注的透過後視鏡看周兆鴛的車,她只細微的減速,讓周兆鴛的車可以悄無聲息的超過她。

小路上兩輛車相互追逐着,白色的suv逐漸從左邊超過了黑色的桑塔納。

超車的那一瞬,周兆鴛像是透過車窗掃過斐嬌氣定神閑的完美側臉,蒼白的臉上挂起一抹殘忍的笑,在光頭和阿炬的驚呼中猛的打下了方向盤打算橫巒到路中心強行擋下桑塔納。

卻不知喬楠等的就是這一刻,她踩下油門,驟然提速朝suv沖撞過去。

兩邊都是同樣的不要命,直行的桑塔納撞上尚未打平的suv,輪胎在地面擦出火花,刺耳的聲音陣陣來襲,卻沒人有功夫在意。

速度稍慢的suv保持傾斜被猛然撞了出去,周兆鴛在車內邊打方向盤邊踩剎車卻敵不過巨大的慣性。

光頭握緊把手,嗓音幾乎因為恐懼而戰栗:“鴛姐!怎麽辦!”

回應他的不是周兆鴛而是suv撞到了一旁的石塊上的巨大響聲和被迫彈出的安全氣囊。

而喬楠撞開周兆鴛的車後桑塔納的車頭就徹底癟了下去,因為過快的速度而不斷朝前滑行着,除了猛踩住剎車幾乎來不及反應過多,桑塔納沿着這條公路沖了出去,最終側翻在碎石粒中,一動不動。

剛剛還刺激喧鬧的小路上安靜了下來。

那場像是雙方都不要命了的追逐仿若從未發生。

只能聽到風聲呼嘯而過。

喬楠和斐嬌在賭。

她們賭的是她們比周兆鴛傷的輕能先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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