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麻煩
“你在幹什麽?”視覺系玩家壓低了聲音。
睡在堂屋挺冷的, 睡覺之前視覺系玩家想要燒一盆碳,畢竟現在大家都是鬼了,一氧化碳殺不死他們, 結果被金信以“讨厭碳的味道”這個該死的理由給駁回了。
金信現在正趴在房門上, 耳朵緊緊地貼着木門, 由于太黑了,視覺系玩家看不出他到底是個什麽表情。
視覺系玩家沒聽到動靜, 又說:“這樣不好,萬一他們真在裏面做什麽呢?”
“噓!”金信打斷了那位殺馬特的話。
他确實是在聽動靜,不過還沒有閑得無聊想聽人辦事的程度, 在只是想聽清楚裁判和柯晨臨在聊什麽, 是否能夠找到破綻,為此他甚至還用了技能卡。
在聽到裁判解釋柯晨臨名字含義的時候金信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這是完全被動的, 作為對愛情沒有向往的普通小孩,他覺得裁判那種類型的情話自己是說不出口的。
那太怪異了。
而屋內的柯晨臨在裁判說完之後并沒有第一時間回應,他沉默了許久,而後點頭應道:“你說得對。”
正在聽動靜的金信皺了下眉頭, 他覺得柯晨臨稍微有些自戀。
“太陽出來了,黑暗無所遁形。”柯晨臨強忍着不适, 伸出食指劃過裁判的喉嚨, “親愛的, 這說明你最後肯定會死在我的手上, 對嗎?”
裁判對于柯晨臨的說法不做評判,他只是默默摟着柯晨臨, 試圖讓他的感知也能回溫, 盡管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現在這樣的狀态和你自己有沒有關系?”
他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 柯晨臨這個反應不可能是游戲裏頭的問題,前幾次輪回柯晨臨都好好的,偏偏這一次弄出這麽大的麻煩。
裁判也有懷疑過是房子被燒掉的原因,可就跟柯晨臨一樣,這種可能性很快地就被排除掉了,柯晨臨拎着金信過來的時候可是直接扔的。
最後一個可能性,也是最大的可能性,在某次輪回的時候柯晨臨對自己做了什麽。
“不知道啊。”柯晨臨的聲音懶洋洋的,“我沒有以往的記憶,親愛的,我還以為是你對我做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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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知道。”裁判篤定道。
柯晨臨轉過身,和裁判面對面,盡管他看不清裁判的臉,但總覺得這樣的姿勢更加莊重一些:“為什麽這麽想呢?”
“如果你覺得是我對你做了什麽,這時候不會那麽平靜。”裁判說,“你會憤怒,盡管你憤怒的方式與過去不同。”
“就像你意識到自己已經輪回許多次,并且是我從中作梗的時候,你把我睡了。”裁判說的直接,“其實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或許你可以換個思路?”柯晨臨說着,手放在了裁判的腹部,“也許我是希望你能生出一個有着我們血緣的孩子。”他的語調帶着調笑的意味。
而外頭趴門的金信受不了了,他在震驚中遠離了木門,回到被窩,整個人都是僵直的。
還是讓柯晨臨自己去打探吧,這種竊取信息的方式于他而言是一種折磨。
以及,在這一刻金信終于明白過來,他自己誤會了什麽。柯晨臨果然不是那種可愛類型的。想通這一點的金信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起碼能睡個安穩覺了。
他安穩了,房間裏頭的氣氛卻越來越緊張。
柯晨臨其實是開了個玩笑,而裁判卻笑不出來。
“好吧。”柯晨臨有些失望地将自己的手從裁判肚子上挪開:“親愛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我還是更喜歡你以前傻呵呵的樣子。”
安定和現在的裁判簡直就是兩個極端,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盡管這樣的比喻不太恰當,但當時的柯晨臨真覺得安定就像個精力無限的大型犬類。
裁判沒有應答,柯晨臨看不到他的臉,只能伸手去觸碰,碰到了裁判的眉骨處,而後往下滑,落在了裁判的眼皮上。
“這似乎不是我們第一次這麽做了。”柯晨臨說。
他是在轉移話題,而就在裁判以為柯晨臨又将開口追憶他們帶着顏色過往的時候,柯晨臨卻說:“那天我們剛經歷了一場告別,你哭得很難受。”
裁判愣了一下。
“我原先剛找回記憶的時候,以為那只是你在模拟情緒,現在看來,那是真的,對嗎?”柯晨臨問。
那是安定奶奶去世的時候。
安定是個虛假的設定,但他這個身份确實有一個身份,那是一對死在了礦洞裏的年輕夫妻。他們本來沒有孩子,但安定過來了。
柯晨臨童年大部分時候都是在安定家裏度過的——為了躲避他那個習慣撒酒瘋的父親。
那算是柯晨臨的一個避風港,而那位奶奶大概就是柯晨臨所見過的,最固執的人。生活對她并不友善
安定的虛假身份于她而言利大于弊,她有了牽挂,只是最後離開這個世界時的掙紮着不想離開的模樣柯晨臨還記得,那太痛苦了。
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安定。
而她去世的那天夜裏,安定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他們鬧了一個小矛盾,因為安定不想放那些親戚們進屋,死死的堵着門。
當時房間的燈都沒開,而柯晨臨和安定就在無聲的對峙。
當時安定一個小孩肯定是解決不了後續喪葬問題的,而且安定當時小,還得被寄養在親戚那兒,過多的固執只會讓安定惹上麻煩。
當時安定抿着唇,試圖用目光讓柯晨臨屈服,盡管柯晨臨看不清楚。
就像現在這樣,什麽都不說,嚴肅起來也只知道板着臉,可這黑漆麻烏的,柯晨臨還得上手摸才知道這位裁判是個什麽表情。
在摸到裁判的嘴唇時,裁判說話了:“總要分別的。”
“你倒是成長了。”柯晨臨覺得好笑,“你已經做好了準備在我的葬禮上給我送花嗎?”
“你不會有葬禮。”裁判說,說完之後他又安靜了一會兒,繼續道:“我其實解除掉了。”
“什麽?”柯晨臨沒聽明白。
“在她死亡的最後一刻,我解除掉了精神影響,她沒了關于安定的記憶。”裁判的語調很平靜。“最後走的時候她是快樂的,也許因為她終于能解脫了。”
“親愛的你可真善良。”柯晨臨捧着裁判的臉親了一口,他的誇獎還是帶着幾分真誠的,雖然那種嘲諷的調調始終揮之不去。
“你真的只是想殺死我?”裁判想要看清柯晨臨,可他現在只有普通的人類身體,什麽都看不到,“不是自己怕死嗎?”
在裁判說這句話的同時,屋外兩位染了頭的玩家也聊起了這個話題。
“你看着年紀還小。”視覺系玩家有些郁悶,“性格這麽極端不好,咱們好不容易有了一次重生的機會。”
“我不需要。”金信依舊冷淡。
視覺系玩家嘆了口氣,他覺得金信年紀比自己要小,而人們看待年輕的孩子總習慣性站在一個俯視的角度:“你考上大學了嗎?”
“沒有。”金信皺眉。
“那你有女朋友,呃……或者男朋友了嗎?”這位視覺系男性有時候真像個多事的老媽子,金信都懷疑他這頭五彩斑斓的頭毛是因為他個人奇葩審美的問題。
“沒有,嘶,這關你屁事?”金信不耐煩了,他本應該好好睡一覺,而不是在這裏跟殺馬特聊什麽狗屁人生。
“你看,還有那麽多的事情你沒經歷過。”視覺系玩家說,“這種時候咱們都不能死啊,你的人生才剛剛起步呢。”
……
“我和他們一起搞公司的時候幻想過,賺足夠多的錢,然後換個大一點的房子,過年放假的時候我就帶着你到處去旅游,那些網上的攻略,你記得嗎?我希望所有地方都能去,我希望經歷一切,驚奇,浪漫。”柯晨臨說這些的時候像是在講述什麽童話故事,“親愛的。”
他伸手撫摸裁判的腦袋:“我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我們的痕跡。”
“但後來我發現這些其實證明不了什麽,我也無需向其他存在證明什麽。一起牽着手旅游,然後拍個照片發給那些朋友?不不不。”柯晨臨靠近了裁判,他們的鼻尖相抵,“那些沒有意義。”
“我們該去的地方都是一樣的。”金信說,“不過是死而已,你說的那些我不感興趣,也不打算感興趣。”
“很美好嗎?哪個傻逼定義的?”金信罵起人來毫不留情面,如果不是不能鬧出太大的動靜,他恨不得把旁邊打擾他睡覺的殺馬特給抓起來打一頓。
“總有些人想把自己放進某個設定的套路化的框架裏頭,千篇一律。天才,成功,美滿,各式各樣看似新奇卻也沒什麽意思的人生,最後他們都會死,無一例外。”柯晨臨的手已經落到了裁判的喉結上,“就像一道設定好的應用題,無論用什麽方法去解,都只能得到那一個答案。”
“我不畏懼死亡親愛的。”柯晨臨說着,抓起裁判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它是炙熱的,現在這一切才是我想要的。我痛恨你,我仇視周遭的一切,但我想我愛你。”
“在我這顆心髒最炙熱的時候終結就可以了。”金信看着無邊無際的黑暗,卻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什麽火光。
“一切都會停止。”金信笑了一聲,“我不是一個尋死覓活的悲觀主義者,我很年輕,我對自己現在的人生也很滿意。”
視覺系的玩家詫異地看向金信,雖然什麽都看不清,但他總覺得此刻金信的表情應該蠻兇狠的。
“像煙花……哦不,炮彈的火焰。”金信說,“摧毀一切。”
“而後我會永遠的擁有你。”柯晨臨的吻落在了裁判的嘴唇上,“你會作為安定死去,而我會陪着你。”
柯晨臨感覺到自己手下的人在顫抖,他詢問:“你是在期待嗎親愛的?”
他的手将要松開的時候,被裁判給摁住了。
手心緊緊貼着脖頸處的動脈,感受着一下一下強勁的跳動,那是鮮活的象征。
“你在害怕了。”柯晨臨說,“不是害怕我,是害怕自由,沒有我的自由。”
“或許戴上一條項鏈會好一些?”柯晨臨挑眉,而後他又否認了自己的說法。“不,項鏈不适合你,應該是項圈,那樣和你的外形更契合,而且還能印上我的名字。”
“你帶了嗎?”裁判問。
“怎麽可能帶了?”柯晨臨聳肩,“先空着吧,如果我能活着出去,再進游戲的時候送你一條。”他說完就躺到了床上。
裁判也默默地躺在柯晨臨身邊:“你現在還冷嗎?”
“一般。”柯晨臨已經沒什麽感覺了。
“是你自己做的對吧?”裁判又說。
“親愛的,我都已經說過我不知道了,我沒有那段記憶,沒法未蔔先知的。”柯晨臨語氣很無奈,而後他又篤定道,“我一般很在意養生的,身體是本錢,這個我清楚得很。”
可你也知道這裏是游戲,而游戲沒法真正剝奪人的健康,無論游戲裏變成什麽樣,只要還留有一口氣,出去就能毫發無損。
但裁判沒有說,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說這個,柯晨臨大概率會緊跟一句自己是習慣使然,一個人的習慣是不可能那麽輕易地被改變的。
反正現在的柯晨臨在他面前是不可能誠實的。
“你真的不冷嗎?”裁判又問。
“哦,冷。”柯晨臨随口應答,他在裁判再次重複的時候他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果然,在他說完之後裁判就抱了上來。抱得特別緊,無論他之前怎樣去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試圖讓自己表現得冷漠,在這一抱之後那一切都成了泡影。
柯晨臨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就不能坦率萫萫豬一點嗎?”
裁判并沒有回應柯晨臨的問題,他反問道:“你真的不懼怕死亡嗎?”
“親愛的,你要知道我們從第一次見面到大學畢業,如果被書面記錄下來,結局就是一段童話,王子和王子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之類的。”柯晨臨說到這裏,低低的嗯了一聲,“然後你就死了。”
“大部分人都是這樣,他們白頭偕老,然後總有一個死在前頭。”柯晨臨回摟住裁判,“我們會死在一起,親愛的。”
“但我會阻止你。”裁判提醒他。
“哦。”柯晨臨點頭,他伸手拍着裁判的後背,“我原諒你,所以現在先睡覺。”
裁判聞言閉上雙眼,閉了沒多久,又将眼睛睜開:“我覺得……”
“噓。”柯晨臨伸出食指放在裁判的唇間,“好了好了,睡覺寶貝。”
……
第二天一起床,金信就精神抖擻拿着斧子準備出去找佘立志的麻煩。
這讓柯晨臨有些摸不着頭腦:“你的被子和床單不就是搶過來的麽?昨天沒找麻煩?”
“昨天只是打劫了東西。”金信想了想,又補充道,“順便把他們吃的飯給掀了,其他的我什麽都沒做,我的拳頭甚至沒能碰上佘立志的臉。”
“都這樣了,他沒過來槍?!”視覺系玩家覺得不可思議。
“可能是我威脅他說,如果他再來找麻煩,等我活着出去就把他家裏那些人找出來做掉。”金信聳肩,“我沒打算那麽做,我是有底線的,沒有進入游戲的在我這兒算是有生命權人,我不會瞎搞。”
換言之就是所有游戲玩家在他這兒都不算人,可以殺。
視覺系玩家明顯聽懂了這個隐喻,默不作聲的往後退了一步。
只有柯晨臨在聽完之後點頭表示了認可:“可以,還不算太瘋。”
“開玩笑,我又不是神經病。”金信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他還将斧子別在了自己的腰上。
“喂喂喂。”視覺系玩家憋不住了,“你不會真打算直接殺了佘立志吧?”
“他是個麻煩。”金信說,“昨天他主動攻擊了我們。”
“可,可……”視覺系玩家也不知道該怎麽去繼續話題。
說佘立志并沒有真正的傷害到他們嗎?這樣似乎太聖母了,他和佘立志也沒多深的交情。
視覺系玩家只是覺得有些害怕,害怕金信這種不把玩家的命當命的态度。更可怕的是,他還有這個實力奪走其他玩家的生命。
柯晨臨看了這位視覺系玩家一眼。
在察覺到對方的緊張之後,柯晨臨拍了金信一巴掌:“好了,別中二了,你可以揍,但別搞出人命來。”
這個視覺系玩家有防備金信的趨勢,這樣并不好,只會給他們帶來更多的麻煩。畢竟面對一個過于強大,并且有毀滅傾向的玩家,在安全感不夠的情況下,很容易在潛意識裏把對方劃分為敵對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