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早上七點,林衍德打來電話。

“知繹,有些事爸爸要和你解釋一下,你不要相信梁遠山給你的那個視頻,視頻是可以作假的,他和田敏堯有一腿,他想把鼎勝占為己有,所以他故意捏造了這個視頻來離間我們父子倆,你別上了他的當。”

林知繹揉了揉眼睛,換了方向繼續睡,林衍德又說:“爸爸昨天去和知文做了親子鑒定,他和我沒有血緣關系,知繹,爸爸現在只有你一個了,爸爸所有的所有都是留給你的,再過一陣子,你就可以接手鼎勝,按照你母親的構想擴大産業,你想怎麽經營就怎麽經營。”

林知繹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無聲地笑了笑,故意乖巧道:“我知道了,那個視頻過兩天才能修複好。”

林衍德松了口氣,“知繹,那位專家叫什麽?你把聯系方式告訴爸爸,作假的東西沒必要修複了,我直接拿去鑒定中心,明天就出報告給你。”

“姓錢,號碼我待會兒發給你。”

“好。”

“但是我最近查出來梁遠山有些問題,他在外面有公司,很有可能挪用了鼎納保險的資金。”

“什麽?”林衍德驚訝中露出半分驚喜。

林知繹語氣很輕松,好像全然信任林衍德:“你可以順着這條線繼續往下查,反正你都要把鼎勝交給我了,那在交給我之前,你得把這些有二心的人除幹淨,對吧?”

林衍德沒想到林知繹如此輕易地就和他站到統一戰線,大受鼓舞,“當然,爸爸一定把梁遠山查個底朝天,還有他和田敏堯的破事,我也找了媒體,今天下午就把他們曝光出去。”

林知繹“嗯”了一聲,“那我就不管了。”

“好。”

林知繹剛挂電話,就聽見周淮生的腳步聲,于是喊道:“周淮生,你過來。”

周淮生走進來,“我把你吵醒了?”

林知繹搖了搖頭,歪着頭一臉困倦地望着周淮生,也不說話,拍了拍床邊的位置,讓周淮生坐下來,他靜靜地看着周淮生,良久之後才開口。

“我找到害我摔下山的兇手了。”

周淮生大驚,“是誰?”

“我爸。”林知繹平靜地說,“你應該見過他,兩年前在醫院,他一定是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我們才會有誤會。”

周淮生滿眼驚愕,難以置信道:“是,見過,我沒想到他竟然能狠心到這個地步,你是他的兒子,他——”

“我倒沒有很驚訝,他都把我媽害死了,也不差我一個,其實我很久之前就想要調查這件事了,可又不知道該從何查起,兩年前從病床上醒過來,我感覺我整個人好像缺了一塊,對周邊人沒有興趣,對生活也沒有激情,很茫然地活着,現在我才知道,我缺失的那一塊就是卷卷,為了卷卷,我也要盡快處理好這些爛人爛事。”

林知繹是一個很有主意的人,執行力也很高,周淮生知道林知繹肯跟他講這件事,說明他已經着手在做了,他幫林知繹掖好被角。

“周淮生,如果我親手把我爸送進監獄,你會覺得我這個人很冷血嗎?”

周淮生看着他,說:“不會。”

“為什麽?”

“因為是他先傷害你的。”

“周淮生,其實我不是什麽好人,我和我爸一樣自私冷漠,我說話很難聽,總是帶刺,我看到昨天你手機裏的照片,那上面的我笑得那麽開心,我覺得那不是我,失憶時候的我和現在的我是兩個人,你喜歡的應該是以前的我。”

周淮生差點被繞暈,他隔着被子拍了拍林知繹的手,柔聲道:“別想那麽多,都已經過去了,一年半和你的一生比起來,只算得上一個小片段。”

“你以前真的喜歡我嗎?”

“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我不相信有人會不求回報地喜歡另一個人。”

周淮生望向他:“你給了我卷卷。”

“如果我永遠都想不起來呢?”

“那也很好。”

林知繹很想追問“我們兩個以後該怎麽辦呢”,可話到嘴邊又忍住了。

周淮生都能克制,林知繹也不想表現得急不可耐。

許久之後,周淮生略帶嚴肅地問:“有什麽我能幫到你的嗎?”

林知繹笑了笑,“你能幫我什麽?”

“我會保護你的。”

周淮生的眼神很篤定,好像能看見他當年孤注一擲帶着林知繹離開家鄉尋求的堅定信念,林知繹知道周淮生一無所有,在大多事情上他顯得笨拙,他不懂公司的利益争鬥,不懂林知繹在做什麽,但他可以付出一切。

林知繹靜靜地看着他,沒有說話,周淮生天生就給人一種很可靠的感覺。

林知繹往被窩裏鑽了鑽,蜷縮着身體,頭靠在枕頭邊上,沒有枕上去,看起來有點可憐,周淮生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伸手摸了摸林知繹的卷發,問:“最近很累,是不是?”

“很累,要做很多事。”

要掌握林衍德的證據,要鏟除梁遠山,要穩定整個鼎勝的局勢,要平息外界的争議,要統籌安排一切,不能有半點閃失。

周淮生用指腹揉了揉林知繹的太陽穴,幫他按摩,林知繹失神地盯着被子,過了很久忽然嘟囔道:“周淮生,你再靠近一點,抱着我。”

周淮生怔了怔,林知繹從被窩裏伸出爪子,揪住了周淮生的衣擺,然後一點一點往被子裏拖,周淮生被他拽得整個人傾斜,沒有辦法,最後只能側躺在床邊,把林知繹連人帶被子抱住了。

像兩年前無數次夜裏,他們相擁而眠。

不一樣的環境,一樣的姿勢,他把林知繹往懷裏揉,兩個人都有種情難自制的沖動,周淮生用了些力氣,展現出平時不曾有過的占有欲,他的手撫過林知繹的頭發、後頸,肩背,一直到腰。

委屈後知後覺地襲來,林知繹把臉埋在周淮生的懷裏抽噎着說:“我爸是兇手,他想殺了我,周淮生,我和孤兒有什麽區別呢?我懷疑過他,但我以為最多是他知道我摔下山,但是不想找,任我自生自滅,我沒想到那天我一詐就把他的實話詐出來了,他是真的想要我死。”

“你是不是已經有計劃了?”

“有,在進行中。”

“我實在沒用,也幫不了你。”

林知繹抱緊了周淮生,他把臉埋進周淮生的頸窩,悶聲說:“你已經救過我了。”

林知繹從周淮生的懷裏擡起頭,“周淮生,我的計劃一定能成功,到時候我再來慢慢算我們的賬。”

周淮生只是溫柔地摸着林知繹的頭發。

卷卷揉着惺忪睡眼下了小床,照例走到他小爸爸的房間時,林知繹還窩在周淮生懷裏動也不動,卷卷邁着小碎步繞到周淮生的一邊,他爬不上床,只能揪住周淮生的衣擺,焦急地喊着:“爸爸!”

周淮生騰出一只手,回身把卷卷拎到床上,卷卷迅速滾到兩個人中間,被擠在夾縫裏也要努力往前爬,林知繹把眼淚抹到周淮生衣服上,然後低頭去看卷卷。

卷卷撲過來,“小爸爸,你怎麽哭了呀?”

林知繹托住卷卷的屁股,把他抱進被子,卷卷在天旋地轉之後有些暈暈乎乎的,可是再一睜眼,他的爸爸和小爸爸正睡在他的兩邊,都低頭看着他,三個人靠得很近,小爸爸的香味清清淡淡的,溫柔地圍繞在他身邊。

這一瞬間,卷卷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了。

他用臉頰蹭了蹭林知繹的眼淚,認真道:“小爸爸不哭,卷卷會保護你的。”

林知繹親了親他。

周淮生把兩只小卷毛一起摟住,掖好被角,說:“你們再睡一會兒,我去做早飯。”

周淮生離開之後,林知繹忽然覺得冷,他把卷卷摟得更緊,等卷卷在他懷裏睡熟了,他發消息給自己的秘書,

“幫我找個人演場戲,年紀在三四十歲,頭腦靈活的。”

半個小時後,秘書發來一串號碼,林知繹打過去,和那人做好了溝通,“去辦一個新的電話卡,然後把新號碼發給我,記住,你是一個修複視頻的技術專家,有人會來跟你索要這份視頻,你要先拒絕,等他開價的時候,你再表現出猶豫,最後約定時間,地點定在青檐茶館,那個茶館平日裏沒人。”

那人做過兩次鼎勝的活動主持,年紀和聲線符合林知繹的預想,他在電話裏排演了一遍,林知繹還算滿意,“很好,謝謝,錢今晚就會打到你的賬戶裏。”

“多謝林總。”

接完電話,林知繹下樓吃早飯。

周淮生已經倒好了牛奶,林知繹和卷卷一人一杯。

卷卷抱着小熊被子埋頭喝,嘴邊沾了一圈牛奶,他朝林知繹扁嘴,搞怪道:“小爸爸,我變成白胡子老爺爺啦!”

林知繹學着他的模樣,和他一起變成白胡子。

周淮生在旁邊很無奈地笑。

這邊的田敏堯卻沒有這麽安生,等林知文上學之後,她立刻出門去找了梁遠山,梁遠山此時還不知道林衍德已經開始找媒體,他還在思考林衍德所說的錄像帶是什麽意思。

梁遠山問:“那天晚上難道還有別人在場?”

“應該沒有了,但是雨下得那麽大,誰能看清?那天溫泉館裏都是公司的人,說不定有人看出我們幾個的身影,跟上來,偷拍下來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那他到現在才來威脅林衍德?”

田敏堯語塞,“也是啊,三年多了才把這個事爆出來,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現在也不知道那個錄像帶到底錄了多少內容,會不會有我們兩個的?”

“我們在房間裏,怎麽可能錄的到?你別自己吓自己。”

“也是。”

田敏堯坐下來,慢慢回憶道:“那天晚上,我們兩個在你的房間聽到林衍德和林知繹在吵架,就沒出來,後來我聽見沒動靜了,就想着出去看看情況,一出門就撞上林衍德扛着林知繹往外走,他注意我們兩個,幸好我們一前一後走的,他沒有懷疑,但是因為我們看到了暈倒的林知繹,沒辦法,只能跟着他去了後山,我以為他只是把知繹扔在後山,沒想到他直接把他兒子推了下去。”

“你記得倒清楚。”

“怎麽能忘?那是殺人啊,後來我很長一段時間都做噩夢,夢到顧念來替她兒子索命。”

“林衍德還活得好好的,你做什麽噩夢?再說林知繹不是沒死嗎?”梁遠山撫着田敏堯的肩頭說。

“對了,你老婆同意和你離婚了嗎?”

“同意是同意了,但財産分割上沒談攏,她還想要股份,我不給,她就跟我慢慢耗着,說反正她等得起。”

“她那邊好辦,現在林衍德非要逼你辭職,要不然你就別在鼎勝幹了,你手上的幾家科技公司,運營得不是都挺好的嗎?”

“你忘了開這幾家公司的錢是哪裏來的?不把這窟窿補齊了,我怎麽走的了?”

田敏堯懊悔道:“我當時就說有風險,你從鼎納挪錢出來辦公司,太危險了,遲早要被發現。”

“不會的,我也不想一輩子看林衍德眼色,他算個什麽東西?”

田敏堯挽住梁遠山的胳膊,“行了,別生氣了,你現在盡快把鼎納的窟窿補上,然後錄像的事我來查,我去問問知繹。”

“那小子不是善茬。”

“我也不太看得透他,他雖然年輕,但心思很重。”

“就怕這事跟他有關。”

“什麽?”

梁遠山忽然反應過來,“是啊,這件事為什麽不能和他有關嗎?和他關系最大,你快打電話給他,探探他的口風。”

田敏堯立即打電話過去,林知繹此刻正在開車,他點開藍牙接聽。

“知繹啊,我是小阿姨。”

“什麽事?”

“沒有,就是我聽你爸爸說有人寄了一個錄像帶給你,裏面拍了三年前在雁蒙山上發生的事,真的假的?”

“哦,有這回事,”林知繹緩緩降速,停下來等紅燈,“錄像我送給一個技術專家去修複了,下周應該就能拿到清晰版本。”

“是誰寄給你的?”

“匿名,我也不知道。”

“就一個錄像帶,沒有其他的?”

林知繹彎了彎嘴角,胡編道:“有個紙條,說不想讓那些壞人逍遙自在。”

田敏堯愣住,梁遠山催他繼續問,她緊張地咽了兩下口水,問:“查不到這個錄像帶的來歷是嗎?”

“正在查,估計查不到,怎麽,小阿姨你很感興趣?”

“沒有沒有,我見你爸爸很生氣,就來問問你。”

“我爸已經把錄像要過去了,說是他認識更好的技術專家。”

“什麽?錄像現在在他手裏?”

“是啊,兩個小時前他剛剛給我打的電話,小阿姨你也知道,我自從兩年前醒過來,身體一直都不好,也沒什麽精力去處理那些事,既然我爸想幫忙,我就随他了。”

“你可不能——”田敏堯剛要說話,就被梁遠山打斷,梁遠山朝她眨眼,示意她閉嘴。

“好,那就先這樣,你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了。”田敏堯匆忙挂了電話。

梁遠山坐到田敏堯身邊,“錄像到了林衍德那裏,肯定會被立刻銷毀,既然銷毀了,林衍德也沒必要再找我們的麻煩。”

“如果是這樣,你就盡快把從鼎納挪走的資金補上,把賬面抹平,林衍德就算想弄你都找不到理由,他不會那麽絕的,被戴綠帽子這種事他也不想廣而告之。”

“行。”梁遠山點了點頭。

結果第二天,望城的頭版新聞就讓梁遠山和田敏堯的希望毀于一旦,林衍德不僅廣而告之,還痛下殺手,一點活路都沒給梁遠山留。

望城日報的金融版面一夜之間全換成了梁遠山的報道。

【鼎勝集團被爆桃色醜聞,知名高管身陷“出軌門”】

【網友實名舉報鼎勝集團旗下産業鼎納保險總經理梁遠山與董事長夫人有不正當關系,還挪用公司資金為自身牟利】

【照片流出!梁遠山妻子回應記者:正在處理離婚相關事宜】

【鼎勝集團回應:已介入調查,會謹慎處理】

【鼎盛集團的二十五年,是停滞不前還是再創輝煌?】

田敏堯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過來,梁遠山呆坐在客廳,妻子從他面前經過,只留下一個輕蔑的笑。

……

茶室空無一人,林知繹安排好隐秘攝像頭,和老板交代好口徑,便走進了不遠處的房間,戴上耳機,監控茶室裏的一切。

林衍德先走進來,帶着秘書,“待會兒那個姓錢的交錄像的時候,你注意再檢查一下他有沒有備份,最好跟他回去檢查一下他的電腦和手機。”

“好。”秘書把裝滿錢的密碼箱放在桌上。

“梁遠山挪用公款的事,你讓陳會計注意一點,不要牽連到其他董事,分公司賬目亂很正常,不要牽一發而動全身,到時候幾個董事鬧起來,我也得跟着遭殃。”

“明白了。”

林衍德喝了口茶,不耐煩地問:“姓錢的約的幾點?怎麽還不來?”

“說是九點,現在都過去十分鐘了,”秘書打開門看了看,回身說:“林董,來人了。”

林衍德立即起身,可沒想到來的卻是梁遠山和田敏堯。

“你們來做什麽?”

梁遠山臉色很差,“來找你,林衍德,萬事留一線,做人不要太絕,你真不怕我把你親手把你兒子推下山的事抖摟出來?”

林衍德有些措不及防,但他立馬反駁道:“那個沒修複的錄像帶也叫證據?我記得我那天晚上可是一句話都沒說,天那麽黑,還下着大雨,誰能證明是我?而且你們也在場,你們也脫不了幹系。”

“現在還談什麽錄像帶!”

“行了,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再裝有什麽意思?咱們各退一步,行不行?你們離開鼎勝,我也不繼續追究,這件事就到此結束。”

田敏堯指着林衍德說:“林衍德,你簡直畜牲不如!那天林知繹撞破了你性騷擾女員工,他說要給你曝光媒體,你就趁着雨天把他推下山,一個差點殺死自己親兒子的人,你怎麽還有臉在這邊談條件?”

“你又是什麽好東西?田敏堯,我警告你,今晚就帶着林知文滾蛋,滾得越遠越好。”

“林衍德,你不會以為林知繹真的信任你吧?”

田敏堯笑了笑,坐下來,“我老實跟你說,我和遠山真的不知道什麽錄像帶的事,那天晚上我們确實留了證據,但是是照片,不是錄像帶,你要不要好好想一想,錄像帶是哪裏來的?我們之前也很相信那是一個匿名的人出于正義寄給了林知繹,但是現在,你不覺得有問題嗎?從頭到尾,你見過這個錄像帶嗎?”

林衍德臉色一僵,“你什麽意思?”

“今天我們收到一則消息,裏面是你的定位,所以才過來找你,但是這個消息是誰發給我們的?”

林衍德的瞳孔猛然收縮,他的呼吸瞬間加快,霍然起身,他朝四周張望,沒有異樣,他又沖到門邊,關了燈,果然在茶座一旁的盆栽裏發現一簇微弱的紅光。

田敏堯和梁遠山面面相觑,林衍德的手都在抖,他發了瘋似地跑出茶室,一間間開門查看,最後在靠近轉角的昏暗茶室看到了林知繹。

林知繹敲擊了一下回車鍵,把視頻發送出去,然後倚在靠背上,朝林衍德微笑:“我現在應該稱呼你為爸爸,還是殺人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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