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周淮生去換水的間隙,林知繹湊到卷卷面前,親了親他的小臉,悄聲問他:“是你告訴爸爸的嗎?”
卷卷點頭。
“那……今天那個叔叔在爸爸那裏待了多久?”
“只說了幾句話,叔叔就去商場了。”
林知繹這才知道自己吃了無名醋,有些尴尬地把臉埋在卷卷身上,“寶寶困不困?身上香香的,洗過澡了嗎?”
卷卷适時地打了個哈欠。
“小爸爸帶你去睡覺,好不好?”
卷卷摟緊了林知繹的脖子,搖頭嘟囔着:“再抱抱。”
“好,抱抱。”
林知繹撕開脖頸後的抑制貼,散發出能安撫孩子情緒的信息素,卷卷頓時覺得渾身酥酥軟軟的,他在林知繹懷裏哼哼唧唧地黏了黏,很快就開始犯困,枕在林知繹的肩膀上打瞌睡,林知繹把卷卷抱到二樓的兒童房裏。
再等回到一樓,周淮生正坐在落地燈下,借着昏暗的燈,費力地看燙傷膏的說明書,林知繹走過去,周淮生指了一下水盆,“再放一會兒吧。”
“有什麽用嗎?”
“土方法,和燙傷膏配合起來應該有用。”周淮生坐到林知繹身邊,幫他重新卷起松散的袖口。
林知繹把手放到水盆裏。
他們靠得很近,膝蓋抵在一起,林知繹沒有動,周淮生也裝作沒注意,因為過分安靜的環境和昏暗的燈光,氣氛逐漸變得暧昧。
“明天攝影師上門拍攝。”
“好。”
周淮生脫了厚重的外套,身上只有一件黑色棉衫,沒有花紋,袖口有些脫線。因為林知繹承包了卷卷所有的吃穿住行,周淮生這陣子應該沒什麽開銷,但他舍不得把錢花在自己身上,林知繹想起兩年多前,他塞了一筆錢給莫問酒吧的經理,讓經理暗中給周淮生加工資,可周淮生拿到錢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林知繹買衣服。
動心真的是很沒道理的事情,一個缺愛的人遇到了一個悶頭付出的人,朝夕相處中很難不會産生情感。
林知繹忽然開口:“不許對我擺冷臉,周淮生,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
周淮生拿棉簽棒的手頓住,他把東西放回到桌上,手肘撐着膝蓋,無奈地垂下目光,“我——”
“不管你是真的生氣了,還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讓我退縮,一切等明天拍完全家福再說,從現在開始到明天,你不許對我擺冷臉,好嗎?”
“嗯。”周淮生拿面紙給林知繹擦了擦手,然後仔細地塗上燙傷膏。
“嘶,好疼。”林知繹往後縮了一下。
周淮生朝紅腫處吹了吹。
林知繹盯着周淮生的臉看了兩秒,然後就默不作聲傾身鑽進周淮生的懷裏,臉頰貼着周淮生的頸窩,很沒有安全感的模樣,周淮生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圈住他,“還會疼個幾天的,抱歉。”
林知繹沒有說話,他原本只想假裝睡着,可窩在周淮生懷裏實在舒服,周淮生又拿起一旁的雜志扇風,手背的痛感減輕許多,不知過了多久,他就睡着了,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樓下傳來砂鍋掀蓋的動靜,粥香飄散,開啓了一個溫馨的早晨。
林知繹去衛生間洗漱完畢,穿着睡衣走到隔壁看了看卷卷,小家夥還沒有醒。
他便獨自下樓,坐在廚房吧臺邊上,周淮生放下隔熱手套,走過來檢查林知繹的手,“好多了,沒有水泡。”
“你今天請假了嗎?”林知繹勾了勾周淮生的手指。
周淮生把林知繹亂動的手翻過來,繼續查看他的傷勢:“請了。”
“請了多久的?”
“一天。”
林知繹還算滿意,剛想說什麽,樓上兒童房傳來門把手轉不開的咣叽聲,周淮生連忙上去,原來是卷卷醒了,卻被連體睡衣困住了胳膊,怎麽都打不開門,正着急地踮起腳去夠。
周淮生打開門,幫卷卷換了衣服,刷牙洗臉之後又抱下來放到林知繹身邊,端了早餐擺到他們面前,是燕麥粥和包子,“還是上回那個豆角肉包,嘗嘗。”
林知繹這才想起來,剛重逢的那陣子,他留在周淮生的出租屋裏吃的第一頓晚餐,就是粥和豆角包。
沒想到周淮生還記得。
吃完了早飯,攝影師白沣應約而來,兩個助手把燈架等攝影器材搬到客廳,又從汽車後備箱裏抱出了七八套親子裝。
“林先生,根據您提供的尺寸還有您家裏的裝修風格,我選了這些親子裝,您看一下,如果不滿意的話,我讓我助理再去拿。”
林知繹看了看,看中了一套紅色棋盤格衛衣,他回頭問周淮生:“怎麽樣?”
周淮生笑了笑:“你來定。”
白沣覺得客廳的構圖和景色很不錯,便說:“衣服都洗過消毒過,林先生可以放心,現在就可以去換的,我和助理正好趁這個時間把燈架搭一下。”
林知繹便抱着卷卷上樓換衣服,因為他手疼,周淮生沒讓他動,卷卷被放在小床上,還不知道底下要做什麽,呆呆地問林知繹:“小爸爸,我們要做什麽呀?”
“我們要拍全家福。”
卷卷睜大了眼睛,“什麽是全家福?”
“就是一張有我們三個人的照片,卷卷長大之後也可以經常翻出來看一看。”
“好耶!”卷卷很興奮,笑着說:“有爸爸還有小爸爸!”
林知繹和周淮生對視了一眼,周淮生這次沒有閃避,而是露出了那抹熟悉的溫柔眼神,含着笑意。
周淮生幫卷卷穿上紅色棋盤格衛衣和黑褲,還有巴掌大的兒童板鞋,再配上卷卷自帶的卷發,簡直可愛到犯規,他對攝影師帶來的東西很好奇,剛從床上下來,就跑出去了,留林知繹和周淮生兩個人在兒童房裏相顧無言。
“你手不方便,我幫你換。”周淮生說。
記憶都恢複了,林知繹也沒什麽好害羞的,但他還是順嘴問了一句:“昨晚你也幫我換睡衣了?”
周淮生點頭,林知繹耳尖微紅,把門推上之後就站在搖搖馬邊上,周淮生把标了林知繹尺碼的那件衛衣挂在小臂上,然後兩手伸到林知繹脖頸前,一粒粒解開睡衣紐扣,本來這個動作就自帶親密與暧昧,林知繹卻故意盯着周淮生看,眼波流轉裏似乎有訴不盡的話。
周淮生勉強把視線鎖定在林知繹的紐扣上。
林知繹又靠近了些,他感覺到周淮生的手指無意中碰到了他的皮膚,周淮生整個人都僵住。
林知繹不信二十八歲的周淮生能心無雜念,能不為所動。
果然,解到第四顆的時候,林知繹聽到周淮生喉結滑動的聲音。
“裝都裝不像。”林知繹笑了笑,然後踮起腳尖,捧着周淮生的臉吻了上去,周淮生愣了許久,第一反應是推開林知繹,怕功虧一篑越陷越深,可是他做不到,他輕易就被林知繹看穿,冷落和疏離都是裝出來的,可是關心和疼惜無法掩飾,昨晚林知繹說出拍全家福是留紀念這句話時,周淮生給自己心髒築成的屏障已經轟然崩塌。
他比誰都渴望一張全家福。
他緩緩擡手,摟住了林知繹的腰,再默默收緊,然後把林知繹輕輕壓在牆上,回應着久違的吻。
直到“咣叽咣叽”聲再次響起,卷卷又進不來了。
周淮生松開林知繹,用指腹抹了一下林知繹的嘴角,然後去給卷卷開門。
卷卷探頭進來,“爸爸,你們在幹嘛呀?”
林知繹還沒緩過神,睡衣被解了一半,他連忙掩住,周淮生把卷卷抱到搖搖馬上,“卷卷坐在這裏等小爸爸換好衣服。”
“哦。”卷卷乖乖晃了晃。
周淮生走到林知繹面前,便把林知繹完全擋住了,他解開最後一顆紐扣,把林知繹的睡衣放在卷卷小床的床邊,然後抻開紅衛衣的袖口,讓林知繹伸進去,好不容易穿好衣服,林知繹立馬帶着卷卷出了兒童房,留周淮生一個人在裏面換衣服。
“林先生,您看這樣可以嗎?”白沣對着沙發拍了幾張,然後指着畫面給林知繹看:“沙發和落地燈與您身上穿的衣服風格很相配,效果會非常好的,對了,待會兒我讓助理給您一家三口稍微化點妝做個造型。”
林知繹有些抗拒,這時候正好周淮生走出來,尺寸雖然合适,但因為他平日裏只穿沉悶的黑白灰,乍穿這樣紅白相間亮眼的顏色,倒讓林知繹覺得有些不适應。
周淮生本人更不适應,他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可黑色的直筒西褲穿在他身上效果卻意想不到的好。
兩個小助理在一旁竊竊私語:“不看臉是男模身材。”
“臉也還好吧?比普通人強。”
“可這位林先生太好看了啊,兩個人站一起,那位就遜色許多。”
還沒聊完,白沣就催道:“小李,你負責這位先生,林先生這邊呢,主要是臉上沒有血色,稍微補點腮紅就行,記得在鏡頭前多笑一笑,還有小王,給寶寶頭頂上的幾绺頭發再燙卷一點。”
林知繹被按住,随即一個粉刷子就杵了上來,在他的顴骨處掃了掃,他抵觸得連連往後仰。
卷卷愈發好奇,爬到林知繹腿上,正要去摸這個圓圓的毛刷,就被小王抱到另一邊的小凳子上弄頭發了,他用求助的眼神望向林知繹,林知繹忍着笑安慰他,目光卻不停地瞥向周淮生。
周淮生的臉上自然沒有林知繹光滑細膩,小李拿出化妝包,從底妝開始補救,周淮生表現得十分僵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林知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等陪完卷卷,林知繹又走到周淮生身邊,小李正在幫周淮生修眉,等眉峰變得淩厲之後,周淮生五官的輪廓都加深了一些。
林知繹用鞋尖碰了碰周淮生的腿,告訴他:“還不錯。”
周淮生彎起嘴角。
二十分鐘之後,攝影終于正式開始。
第一張圖是卷卷抱着禮物盒坐在沙發中間,林知繹和周淮生一左一右摟住他,三個人靠得很近,沖着鏡頭笑。
周淮生面對鏡頭還有些害羞,幾次都眨了眼,林知繹在卷卷身後偷偷拉住了他的手,周淮生回握住,林知繹還捏了一下卷卷的小屁股,卷卷也不生氣,傻乎乎地笑着。
“來,看鏡頭,”白沣看着林知繹和周淮生對視了一眼,然後兩人同時持着心照不宣的笑容望向鏡頭,就是這一秒,他果斷地按下快門:“好嘞!”
很完美的一張全家福。
第二張圖是卷卷抱着小熊玩偶坐在林知繹懷裏,周淮生則拿着一個更大的玩偶與他換。
後來卷卷拍了一組單人照,又和林知繹還有周淮生拍了幾張雙人照,小李拿出另一套圖卡,民國工筆畫風格,穿上繡着祥雲紋飾拜年服的卷卷,搖搖晃晃地撲到林知繹懷裏,惹來兩個小助理一陣“好可愛好可愛”的尖叫。
接近尾聲的時候,白沣都準備關機器了,周淮生突然開口,“白老師,能不能給我和林先生單獨拍一張?”
林知繹怔了怔,一時有些恍惚。
白沣不了解內情,但反應很快,“可以啊。”
卷卷被小李抱到旁邊,周淮生主動坐到林知繹身邊,伸手攬住林知繹的肩膀,輕聲道:“謝謝你知繹,這些照片對我來說,意義重大。”
林知繹擡頭望向他,情緒差點就攔不住,但這麽多外人在,他也只能笑着看鏡頭,白沣細心地多拍了幾張。
林知繹和白沣在聊價錢和修片時間的事,周淮生坐在沙發上,想幫忙收拾攝影設備,又插不上手,他聽見小助理嘀咕着:“這是鼎勝集團的新總裁吧?你說他年紀輕輕身價上億,還長這麽帥,為什麽看起來心事重重啊?”
“對啊,要是我有這麽多錢,做夢都要笑醒了好嗎?況且孩子還這麽可愛。”
“反正他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他看起來有點郁郁寡歡。”
“有錢人怎麽也有煩惱啊……”
周淮生裝作沒聽見,陪卷卷玩玩具,心裏卻翻江倒海。
他知道林知繹為什麽郁郁寡歡,一個剛剛恢複記憶,就把親生父親送進監獄的人,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他先後記起自己差點被親生父親殺死,記起自己曾經生育過一個體弱多病的孩子,記起母親留給他的偌大企業,他身上背了很多痛苦和責任。
現在周淮生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林知繹的人,他看過林知繹所有的模樣。
周淮生當然想成為林知繹的依靠,但既然事實擺在這裏,他終其一生也成為不了林知繹事業上的庇護,但至少可以做他的港灣。
白沣和助理走後,林知繹坐回到沙發上,“後天他會把照片寄過來。”
“好。”
“周淮生,我們來聊一聊上次沒說完的,你我之間的事。”
“知繹,我可以應聘你家的保姆嗎?”
林知繹措不及防,“嗯?”
“我可以做好早飯再去上班,下班回來做晚飯,打掃衛生,接送卷卷上早教班,不需要工資,就把樓上那間客房借給我,可以嗎?”
林知繹的心跳忽然加速。
周淮生永遠先妥協。
“之前答應你的,三年之內做到督導,我會努力,你也要開心一點,好嗎?”
林知繹撲過來抱住周淮生,聲音裏帶着哭腔:“阿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