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林知繹的一聲“阿淮”,讓周淮生恍然回到三年前,不管是在雁蒙村小屋還是暫留的某個城市的出租屋裏,只要他一回家,林知繹就會這樣撲上來,哭着喊“阿淮”。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被周淮生狠心遺棄了,可是周淮生明明只是出去買個菜。
明明早上問他要不要一起出去,這人賴着不起床,現在又聲淚俱下地控訴他,周淮生很無奈,但他還是會放下手上所有的東西,把林知繹抱住,輕輕摸着林知繹的後頸,說着哄小孩的話,安撫林知繹的情緒。
就像此時這樣,林知繹把臉埋在周淮生的肩頭哭,周淮生一邊哄着他一邊輕撫他的後背,過了很久,林知繹才止住眼淚。
他抽噎着說:“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周淮生抽了面紙去擦林知繹的淚,回答道:“好。”
林知繹想要說更多,解釋更多,可是他覺得過往的糾葛可以留給以後慢慢釋懷,他現在只想和周淮生一起沐浴在日光下,他坐到周淮生身邊,整個人依偎着周淮生,頭枕在周淮生的肩上。
指尖觸碰,繼而緊握。
卷卷原本正坐在地上玩小汽車,一轉頭看到他的兩個爸爸坐在一起,他連忙嘚啵嘚跑過來,爬上沙發,然後大咧咧地躺在周淮生和林知繹的中間,小屁股擠了擠,可他的兩個爸爸似乎沒有要給他讓位置的意思,他仰着頭左看看右看看,沒有辦法,他選擇調轉方向,直接橫躺下來,氣鼓鼓地望向兩個壞人。
周淮生笑着對林知繹說:“小家夥都被你寵壞了。”
林知繹捏了捏卷卷的臉蛋,“就要寵壞,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在愛裏長大的小孩。”
周淮生笑了笑,“是,在愛裏長大的小孩。”
林知繹撓了撓卷卷的胳肢窩,卷卷立馬往周淮生的懷裏鑽,過一會兒,見沒動靜了,又毫不記仇地坐到林知繹的腿上,用額頭蹭了蹭林知繹的臉頰。
“你石方巷的房子租期多晚結束?”林知繹問。
周淮生算了算,“這個月月底。”
“正好,你打個電話給房東,和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提前結束,然後今天下午就搬過來吧。”
說這話時,林知繹沒什麽底氣,他怕周淮生聽了生氣,財富的差距使得林知繹比周淮生更小心翼翼,他怕自己的話聽起來像包養,傷了周淮生的自尊心。
周淮生卻沒怎麽猶豫,他說:“好,我現在去打電話。”
林知繹松了一口氣。
周淮生拿着手機走到廚房,撥通了房東的電話,林知繹則附在卷卷耳邊說悄悄話:“卷卷以後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卷卷聽不太懂,但還是靠在林知繹身上,開心地晃着小腳丫,熊貓拖鞋被晃到腳尖,下一秒就掉到了地上,卷卷剛緊張地仰頭望向林知繹,林知繹就低頭親了親他的臉蛋。
卷卷更喜歡林知繹了。
周淮生打完電話,走回來:“房東挺好說話的,他同意退租金。”
“那就好,今天下午我去幫你搬。”
“謝謝。”
下午出門前,林知繹又喊住周淮生,“儲物室的架子上有一盒阿膠糕,你拿去送給你樓下的那位王嬸吧。”
話剛說完,他就瞥到周淮生手上拎着的水果,大概是中午買的。
“想一塊去了。”
周淮生笑了笑。
等到了石方巷,王嬸正好在院子裏晾衣服,看到周淮生和林知繹并肩走進來,愣了愣,很快就露出早有預料的表情,周淮生說:“王嬸,我下午搬走,這兩年你幫着照顧卷卷,我實在不知道怎麽感謝你,這些你收下。”
“哎呦還買這些做什麽,街坊鄰居的,搭把手的小事。”王嬸連連推阻。
卷卷被林知繹放到地上,他走到王嬸腿邊,仰着頭說:“謝謝王奶奶。”
王嬸蹲下來,抱了抱卷卷,“卷卷真乖,胖了一點,小臉也紅潤了。”
她望向林知繹,笑着說:“你第一次來,我就猜到你和小周的關系不一般了,卷卷長得那麽像你,小周又什麽都不肯說,我立馬猜出來你大概就是小周的前妻,挺好挺好,兜兜轉轉又在一起了,那就好好過。”
“好。”林知繹說。
周淮生聽着聽着,臉色一僵。
上樓的時候林知繹揪住周淮生的胳膊,語氣幽幽:“前妻?”
“……”周淮生尴尬地抓了抓頭發,“我只是怕他們追問。”
“沒想到我連婚都沒結過,現在一轉眼就成了某人的前妻。”
林知繹走到房門口便停下轉身,手插在口袋裏,眼神戲谑,辨不出喜怒,周淮生慌亂非常,鑰匙都拿錯了好幾次。
行李不多,只有衣服和生活用品,油鹽醬醋剩得都不多了,林知繹索性讓周淮生都扔掉,周淮生有些舍不得,但迫于林知繹的冷眼,便都放進了垃圾桶。
兩個人忙到五點多鐘,等房東驗完,便開車回了別墅,林知繹累得倒在沙發上,卷卷趴在他旁邊,周淮生一個人默默把東西收拾好,卷卷的衣服放進兒童房,他的衣服則放在客房的衣櫃裏,他又把陸謹承買的玩具搬上樓重新組裝好,拿吸塵器把家裏清理了一通。
等全部忙完,兩個小卷毛已經在沙發上呼呼大睡了,周淮生好不容易翻出一條羽絨毯蓋在兩個人身上,然後去廚房做晚飯。
正好有時間,他便用高壓鍋炖熟牛腩,做了番茄牛腩煲。
他記得他找到工作第一次發工資的時候,帶着林知繹上飯館,林知繹翻了半天菜單,最後選了這道菜,上菜之後林知繹嘗了兩口又說不好吃。
周淮生沒吃過,但他嘗了味道,看了看食材,大概猜出來做法,在家裏試着做給林知繹吃,沒想到林知繹很喜歡,罕見地吃了一整碗米飯,因為牛腩貴,家裏沒有高壓鍋,每次做都要多花很多時間,所以吃的次數不多,可每次吃這道菜,林知繹都會很開心。
再後來周淮生送外賣的時候,每每看到訂單上寫着番茄牛腩煲,都會悵惘幾秒。
腰忽然被人圈住,林知繹從後面抱住周淮生,嘟囔着:“聞到香味了。”
周淮生笑着說:“小饞貓。”
他把手覆在林知繹的手背上,防止林知繹又被燙到,“我煮多一點,明天讓你帶上班,中午加熱一下就能吃。”
林知繹的手被困住,指尖卻故意在周淮生的小腹上打着轉,“是愛心便當嗎?”
“什麽是愛心便當?”
“就是前夫給前妻做的那種帶上班吃的盒飯。”
周淮生大窘,放下長柄湯匙,轉過身無奈地望向林知繹,林知繹朝他得意地眨了下眼睛,然後踮腳在周淮生的臉上親了一口,撩完就走,“你繼續做吧。”
他慣會這樣勾引。
懷孕那段時間,周淮生就被他折磨得快要發瘋,他懷着滿心愧疚對一臉天真的林知繹解釋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做,可林知繹全當耳邊風,半夜不睡覺,光溜溜地鑽進周淮生的被窩去脫周淮生的衣服。
那時候周淮生只當林知繹孕期信息素不穩定,發情期延長,現在想一想,林知繹那時早就恢複了神志,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周淮生在忍什麽。
他都知道,他一邊裝傻一邊勾引。
壞透了。
周淮生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望着沙發上滾作一團的兩個人。
吃晚飯的時候林知繹突然提起:“我明天去看守所見一下林衍德。”
周淮生幫他夾菜,“好。”
“父子之情已經斷了,就當是最後一面,想想他這個人也挺失敗的,關在裏面到現在,沒一個人去看望他,平日裏那些林總林總喊個不停的人,現在都躲得遠遠的,田敏堯也把她的美妝品牌轉賣給別人,拿了錢帶着林知文出國了,其實我有的時候覺得自己有些地方還是遺傳林衍德的,我也很自私。”
“你和他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周淮生把牛腩夾到林知繹碗裏,說:“你只是恃寵而驕。”
林知繹彎起嘴角,莫名羞臊起來,低頭吃飯,悶不吭聲地就吃完了一整碗飯,周淮生接過他的空碗,拿到廚房再去盛。
因為晚飯吃了太多,林知繹坐都坐不下來,在客廳裏轉來轉去,周淮生洗完手出來,林知繹一頭撞在他胸口,“都怪你,又給我盛那麽多,你是不是想撐死我,然後繼承我的家産,扔下卷卷,去找年輕漂亮的beta結婚?”
“什麽亂七八糟的?”周淮生緊皺眉頭,伸手給林知繹揉了揉肚子。
“如果沒有遇到我,你會在雁蒙村裏找個年齡相仿的beta結婚嗎?”
“哪有這些如果?”
“回答我!”
周淮生被林知繹纏得沒辦法了,只好說:“不會。”
“這還差不多。”
卷卷趴在沙發上畫畫,他一開始正興趣盎然地在塗鴉本上塗顏色,可是一轉頭就看到他的爸爸正抱着他的小爸爸,兩個人貼在一起說悄悄話。
卷卷又被冷落了,他無聊地打了個滾,決定把黃色小魚塗成五顏六色的小魚,自娛自樂。
林知繹在卷卷面前還好好的,一和周淮生單獨相處就故态複萌,說話做事都變得十分孩子氣,他洗澡的時候喊手疼,非逼着周淮生進來幫他洗,可等周淮生做好心理建設走進去,他又成了害羞的那個,轉過身要周淮生不許亂看,周淮生拿着全是泡沫的浴球,剛擦了一下林知繹的後背,兩個人都像被點了火,浴室瞬間幾乎熱成桑拿房,周淮生輕咳兩下,啞聲說:“知繹,自己洗。”
林知繹也不鬧了,“嗯”了一聲,乖乖接過浴球。
洗完澡,他躺床上看了幾份文件,然後喊來周淮生,說:“想喝水。”
周淮生給他倒了水。
臨睡前,他又抱着枕頭去了客房,周淮生剛洗完澡,林知繹說:“睡不着。”
周淮生還不清楚他的心思,揉了揉眉心,說:“上來吧。”
林知繹把枕頭扔到一邊,直接拉開周淮生的胳膊,躺到他懷裏,腳尖開始作亂,周淮生起初還能坐懷不亂,五分鐘不到就繳械投降,他按着林知繹的手,把吻落在林知繹的頸側。
臨到最後,周淮生還是忍住了。
他覺得他還需要一點時間。
為了能讓林知繹不用悶悶不樂,他可以妥協,可以放下,但不代表他心裏沒有疙瘩,可能是身份上的差距,他一直不敢承認自己對林知繹有欲、念。每當腦海裏想起那些不該有的畫面,他的第一個反應是羞愧。
雁蒙村那樣落後的生活環境對情愛之事從來是諱莫如深,一個人長大的周淮生更是接觸不到,沒有人給過他正确的指引,告訴他某個年齡段本就應該産生某種身體變化和心理變化,那些變化和反應都是正常的。
他對自己的相貌和身體也沒有清晰的認知,他一直覺得自己連平庸都算不上。
每每林知繹主動獻吻,周淮生會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緊接着他就會在心裏怒罵自己禽獸不如,然後選擇忍耐。
這次還是如此,他用被子裹住林知繹,林知繹很失望,還不依不饒地說:“阿淮,你還記得那天晚上的事嗎?我記得全部過程,要不要我講給你聽?”
“不要。”
“那天你在門口就把我——”
“知繹!”
林知繹撅起嘴,在被子卷裏努力探出頭,周淮生俯身親了親他,“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林知繹想起那天的心理學課,忽然琢磨出來周淮生此時的止步是什麽原因,他沒有再堅持,翻了個身,枕着周淮生的胳膊,說:“好。”
他嘴上說着好,心裏卻想着:他遲早要讓周淮生正視自己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