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林知繹去了一趟泰和生物,在例行完參觀視察等公事之後,他就留在謝言庭的假性标記醫療機構裏做了一個身體檢查。

檢查結果出來之後,謝言庭震驚道:“這麽高的信息素等級,好罕見。”

林知繹穿上外套,平淡道:“我父母的匹配度是百分之九十七。”

“原來如此,”謝言庭看了看檢測報告,“對了,林董,如果您決定好做假性标記手術的話,那從這個月起就可以停止使用抑制劑了,三個月後再來檢測信息素值。”

“好的,謝謝了,抑制貼能用嗎?”

“可以用基礎款的。”

“好。”

謝言庭注意到林知繹的手上沒有戒指,便試探着問:“您還沒有結婚嗎?”

“沒有。”

也就是未婚先孕了,謝言庭有些驚訝,林知繹看起來完全不像會做出這種事的人。林知繹似乎也感覺到了謝言庭打量意味的視線,并不多言,只說:“但也快了。”

謝言庭便止住了猜測,回身将報告交給助理保存。

“林董,其實我很早之前就見過你,那時候你剛畢業沒多久,看起來還很青澀,現在真的成熟很多,我想如果我接手我父親的産業,表現得一定不如你。”

林知繹笑了笑,“趕鴨子上架罷了。”

下午還有一個青年企業家交流論壇,在中心酒店舉行,林知繹回鼎勝換了套西裝,便出發去酒店,剛走進會場,就和一人迎面碰上,林知繹認出來人:“盛總?”

盛家晖穿着一身英式西服,梳着背頭,可還是能看出當年在莫問酒吧裏浪蕩不羁的模樣,他眯起眼睛仔細看了一眼林知繹,“知繹?哦不是,林總。”

“好久不見。”

盛家晖笑着伸手與林知繹相握:“真是好久不見,我這兩年都在國外,上個星期才回國。”

見論壇沒開始,林知繹就指了一下僻靜處的露臺,“叫我知繹就行,這邊聊。”

“上一次見你還是兩年前在醫院,我去體檢,正好看到周淮生拿着單子樓上樓下跑,我閑着無事,便去住院部找你,正好碰上你父親——”提到林衍德,怕踩了雷區,盛家晖立馬轉頭去看林知繹的臉色。

林知繹卻對盛家晖笑:“你知道嗎?盛總,你救了我的命。”

盛家晖一愣,林知繹便給他講起兩年前的事情,以及這兩年發生的種種,“……總之林衍德的事,我想你也知道了,如果你當時沒有來看我,沒有正好撞見林衍德,我可能活不到現在。”

“別這麽說,雁蒙山那麽高都沒搶走你的命,就說明你的好日子在後頭。”

林知繹看着遠處的風景,盛家晖說:“知繹,你變了很多。”

“最近好多人這樣說。”

“變得很成熟,說話舉止很穩重,”盛家晖忽然想到了什麽,忽然笑道:“變得越來越像某個人。”

林知繹知道他說的是周淮生,不說話,只是笑。

“孩子呢?”

“兩歲了,很可愛,等會開完了,來我們家吃晚飯吧。”

盛家晖想了想,“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林知繹把手搭在欄杆上,“其實我的性格突然變得沉穩,除了被那些事影響之外,還有就是林衍德提到的精神分裂症,我之前頻繁的失憶大概也和這個病有關,不能受刺激,不能出意外,所以我就試着讓自己平靜下來,再說我現在的生活本來就很幸福,也沒什麽事情讓我不開心。”

“挺好的,不用擔心,你失憶這件事,周淮生估計都習慣了。”

林知繹笑出聲來。

“欸,你手上怎麽有淤青?”盛家晖問。

體檢時戳出的針眼周圍有點發青,林知繹用另一只手掩住,“沒什麽,不小心撞到了。”

林知繹不想說,盛家晖也不多問,論壇正好開始,主辦方過來請林知繹入座。

結束之後,盛家晖執意要去買玩具,被林知繹勸下來,“他玩具多得都快放不下了。”

最後盛家晖還是塞了一個厚厚的紅包給卷卷,周淮生提前下班做了一桌菜,還開了一瓶酒,三個人聊着天就吃到了九點多。林知繹打給自己的司機,讓他過來将盛家晖送到家,周淮生回到廚房收拾碗筷。

林知繹從後面摟住周淮生的腰,微醺地喊他“阿淮”。

“怎麽了?”

“看到盛家晖讓我想到以前,那時候你白天陪我晚上上班,很辛苦。”

“不辛苦。”

“我很想念出租屋的小床,那麽窄,我睡覺不規矩還踢被子,你被我擠得只能側身睡在床邊。”

“現在床這麽大,你還是把我擠到床邊。”

林知繹氣哼哼道:“你嫌棄我?”

“我哪裏敢?”周淮生笑了笑,“我巴不得你往我懷裏鑽。”

林知繹把臉貼在周淮生的背上,酒意襲來,他忽然情緒低落,小聲問:“阿淮,如果我又失憶了,你會怎麽做?”

周淮生動作微頓,不太理解林知繹為什麽忽然問起這個,他把酒杯洗幹淨放在臺面上,擦了擦手,回身抱住林知繹,“怎麽了?”

“考驗考驗你,”林知繹靠在周淮生懷裏,語氣輕松地說:“你竟然沒有立刻回答我,你變心了。”

周淮生思索片刻後回答:“如果你又失憶了,我會陪在你身邊,每天跟你講我們過去的事情,講我們是如何相遇的、如何相愛,一直講到你恢複記憶。”

林知繹抱緊了周淮生。

周淮生一手攬住林知繹的腰,一手輕撫他的後背,“知繹,我會一直陪着你的,別怕。”

林知繹停止無謂的感傷,他抽了抽鼻子,在周淮生的臉上親了兩下。

卷卷正在看動畫片,林知繹坐在他身邊,一直陪他看完片尾曲,卷卷依依不舍地關了電視,他以為林知繹要帶他去浴室洗澡,可一轉頭,林知繹已經躺在沙發上睡着了,卷卷蹑手蹑腳地往林知繹懷裏爬。

可周淮生走過來,把卷卷抱到一邊,拿了毯子蓋在林知繹身上。

“爸爸帶你去洗澡。”

卷卷摟住周淮生的脖子,遺憾地說:“好吧。”

把小家夥洗完穿好衣服送到小床上,周淮生又回到客廳,把林知繹打橫抱起,林知繹呓語道:“阿淮幫我洗澡。”

“好。”

周淮生把浴缸放滿水,剛把林知繹放進去,林知繹就突然睜開眼,伸手把周淮生拽了進來,周淮生順勢脫了衣服,剛坐下,林知繹就爬到他的身上。

水一次又一次地蕩起,溢出浴缸。

林知繹放空自己,什麽都不去想。

“小周,工資到賬了嗎?”劉成明叼着根煙走過來,笑道:“老板答應給你的獎勵也在裏面,這下能安心過個好年了。”

周淮生連忙起來,搬了個椅子到旁邊,“劉哥,這事還得謝謝你。”

“說反了,是我要感謝你,二合一那事多虧你,不然我都要搞崩潰了,你提的意見大老板很滿意,你交上去的策劃案他也一下子通過了,年底獎金還多我一份,問我從哪裏挖來你這麽個能幹事的。”

周淮生笑了笑。

劉成明神神秘秘地湊過來,“小周,你背後有高人指點吧,你上回那個策劃案,都把我吓着了,太專業了。”

“不是,”周淮生摸了摸後頸,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我愛人,他……他在大企業裏上班,他教我寫的。”

“難怪,果然大企業就是規範,我聽人說你孩子都兩歲了,沒想到還有個在大企業裏上班的老婆,現在老板又這麽賞識你,小周,你就是網上常說的一個什麽詞,對,人生贏家!”

不談工作,光是想到林知繹和卷卷,周淮生就覺得他已經是人生贏家了,他點頭道:“我确實挺幸福的。”

小時候吃的苦,現在回想,都不算什麽了。

劉成明拍了拍周淮生的肩膀,“我去買點年貨,你把手上的事處理了也早點回去吧,給你放兩天假,回去打掃打掃屋子,置辦置辦年貨。”

“好,謝謝劉哥。”

周淮生把系統上的幾個投訴處理完,就關了電腦,鎖上站點的門,就騎車去了商場,坐電梯去三樓,他走到上回看到的那家珠寶店,銷售員走上來詢問他:“先生想買什麽?”

“結婚對戒。”周淮生指了一下門口電子廣告牌上的那款。

“那款是我們家最經典的男士對戒,以莫比烏斯環為靈感,寓意着永不結束的愛,有白金和玫瑰金兩款顏色,您可以來這邊看。”

永不結束的愛,周淮生想:難怪他第一次看到那幅廣告海報就很喜歡。

周淮生坐到櫃臺前,有些局促地望着滿目的璀璨,銷售員給他拿來對戒,“您可以試戴一下。”

周淮生的手粗糙了些,看不出效果,但他想着這枚玫瑰金的戒指若是戴在林知繹手上,必然很好看,他有些難掩激動,“我量了他的無名指,十七毫米左右。”

“好的,您看一下。”銷售員拿來對應尺寸的戒指。

周淮生很是滿意,但他認真地看了看櫃臺裏的其他款式,對比之下還是這枚戒指的寓意最好,“就要這個了。”

“一共一萬七千六。”

周淮生愣了愣,他知道戒指貴,但沒想到這麽貴,可他沒有猶豫,直接拿出手機去支付,銷售員将戒指包裝好,還附了贈品,把東西交給周淮生,“如果尺寸不合适,可以送來店裏調整的,祝您新年快樂。”

“謝謝。”周淮生接過來。

回家的路上,他的心就跳個不停,幾乎要蹦出來,他以前向來是死氣沉沉的,可最近他愈發容易開心,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多,身邊的同事都問他是不是中彩票了。

是中彩票了。

比中彩票還要好一萬倍的事。

他買了結婚戒指,他想和林知繹結婚、領證,他們一家三口會永遠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和林知繹的差距依然巨大,但林知繹都不在意,他也不必自怨自艾,人生短短幾十年,能遇到愛的人不容易,更何況,他愛的人那麽優秀,尊重且支持他的事業,還有一個那麽可愛的孩子。

周淮生看了看手上的包裝盒,忍不住彎起嘴角。

林知繹開了一天的會,有些疲憊,有位員工敲門進來,“林董,打擾你了。”

“什麽事?”

員工是林知繹剛進鼎勝的時候幫他對接工作的,林知繹對她不陌生,員工說:“我……我前兩天結婚,想來給大家送喜糖,小小心意,還希望您不要嫌棄。”

林知繹連忙起身,繞過辦公桌接了員工遞來的小紅盒。

“謝謝,對象也是望城人嗎?”

員工有些羞赧:“是,大學同學,在一起八年了。”

“恭喜恭喜,新婚快樂。”

員工笑着離開了辦公室,林知繹把小喜糖盒拎在手裏看了看,很精致的小盒子,上面還有中式的龍鳳呈祥花紋,林知繹心尖微動,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周淮生。

他不是沒有過結婚的想法,領個證無需辦婚禮,可以請陸謹承盛家晖幾個朋友一起吃個飯,但又覺得形式太簡單,少了點什麽。

他怕周淮生有壓力,周淮生現在工作正順利,拼勁十足,大概想多攢點錢,林知繹怕他一開口,就讓周淮生開始焦慮自己沒房沒車沒錢的事。

因為住了林知繹的別墅,周淮生就執意承包家裏所有的日常開支,林知繹也不攔他,錢這件事是兩個人之間隐藏着的一道坎,周淮生想付出,林知繹便放手,兩個人都小心翼翼地過好現在,不去提讓對方不高興的事。

現在的狀态很好,好到林知繹有點害怕改變。

可他看着喜糖盒,還是有些心動。

能和相愛的人結婚,真的很好。

說不定提一下也沒什麽,如果周淮生有顧慮,那就另說。

他開車回到別墅,門口多了些盆栽,整整齊齊地放在院子裏,看起來有了生氣,客廳亮着燈,卷卷坐在落地窗玩玩具,一擡頭看到林知繹站在院子裏,他立馬放下玩具跑到門口,跳着想給林知繹開門,可惜他胳膊太短,夠不到。

林知繹一開門,就被小家夥抱住腿,林知繹把卷卷抱到懷裏,親了親他,換了鞋子走到客廳,客廳裏也多了幾盆綠植,茶幾上擺了滿滿當當的年貨和零食,春聯還沒拆封,放在一邊,廚房裏炖着湯,咕嚕咕嚕的,像是背景音樂。

周淮生剛在樓上打掃完衛生,準備下樓做晚飯,就看到林知繹抱着卷卷坐在沙發上,卷卷咬着牛奶味的棒棒糖,晃着小腳丫,正在給林知繹講小狗警察和老虎壞蛋的故事,“老虎壞蛋抓走了小兔子一家,小狗警察去救他們……”

“回來了。”周淮生走過來。

過年在林知繹的概念裏并不是什麽大事,也不等同于熱鬧,最多就是一個假期,因為林衍德常年不在家,顧念又很早就病倒了,只有他外公還在世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到外公家,還算正兒八經地過個年。

看着眼前的一切,林知繹忽然明白了“家”存在的意義。

林知繹看着周淮生,直把周淮生看得心裏發毛,洗了手走過來,“怎麽了?不高興嗎?”

林知繹摟着卷卷倚靠在周淮生懷裏,“高興。”

“我今天買了排骨,還有你最愛吃的牛腩,還買了一個蛋糕。”

“阿淮,我——”

“知繹——”

兩個人同時開口,周淮生先停下,“你說。”

林知繹倒生出些許膽怯,搖了搖頭,“你說吧。”

周淮生走到桌邊,把戒指盒拿出來,走到沙發邊,坐下來,他緊張地手都在抖,聲音也微不可覺地顫,“我買了戒指,知繹,我們過年後就去領證,好嗎?”

林知繹的大腦一瞬間空白,他愣愣地望着周淮生手上的深紅色的絨布盒。

和下午的喜糖盒重合了。

原來“心有靈犀”不是誇張手法。

周淮生見林知繹不說話,更緊張了,“我沒考慮周全,确實有點突然,是不是吓着你了?因為我今天發工資。”

林知繹搖頭,鼻酸到幾乎落淚,可他還是彎起嘴角,笑着說:“哪有坐着求婚的?人家都是單膝下跪。”

周淮生又出了錯,連忙起身,剛要蹲下去又停住,局促地問林知繹:“左、左膝還是右膝下跪啊?”

林知繹噗嗤一聲笑出來,他站起來抱住周淮生,在他耳邊說:“我也不知道。”

“啊?”

他伸出手,對周淮生說:“直接戴吧。”

周淮生如蒙大赦,他急忙打開盒子,拿出戒指,給林知繹戴上,林知繹也拿出略大一點的戒指,給周淮生戴上。

林知繹看了看戒指的設計。

“寓意是,永不結束的愛。”周淮生說。

林知繹親了一下指環,又吻住周淮生的唇,然後圈住周淮生的脖子,笑着說:“永不結束聽起來有點難,我只要你再愛我五十年。”

周淮生回抱住他,“真好啊,還能再愛你五十年。”

卷卷被兩個人奇奇怪怪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又沒人理他,他就下了沙發,走到茶幾邊,拿到了空的絨布戒指盒。

他沒見過這個小盒子,一手抓一邊,正準備翻過來時,盒子啪嗒合上,夾住了他的手指,卷卷“哇”得一聲哭出來。

林知繹連忙拿走盒子,哭笑不得地把小家夥抱在懷裏。

正好遠處有人放煙花,絢麗缤紛的煙火呈一朵花的模樣在天空綻放,卷卷呆住了,眼淚婆娑地望着,很快就忘了手上的痛。

周淮生從後面抱住兩只小卷毛,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完了一整場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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