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周淮生做好早餐,林知繹聽到聲音,昏昏沉沉地坐起來,穿衣洗漱完之後走到床邊哄卷卷起床。
小家夥還沒睡飽,歪歪扭扭地不肯起來,林知繹也舍不得,便不打算叫醒他,親了親他的小臉就獨自下樓了。
周淮生正在擺放碗筷,林知繹走到桌邊坐下,在尴尬的沉默之後,他忽然開口:“我打算找一個住家保姆,再聘請一個高級育兒師,一個負責後勤,一個負責早教,以後卷卷就不用去早教班了,你也不用每天提前下班。”
周淮生一愣,“用不着這麽麻煩,卷卷我可以帶上班。”
“你現在不在站點工作了,要四處走動,帶着卷卷不方便,”林知繹喝了一口牛奶,不容置喙道:“行了,你放心吧,保姆和育兒師我都會找最好的,家裏到時候也多裝幾個監控,我們兩個中午輪流回來陪卷卷就行。”
周淮生想了想,猶豫再三後提出意見:“可以不請保姆嗎?尤其是住家保姆,我怕家裏多個人我不習慣,一日三餐還是我來做吧,你和卷卷也吃慣了我做的。”
林知繹板着臉,但還是忍不住偷偷用餘光瞥了一眼周淮生,周淮生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眼圈很深,估計和他昨晚一樣沒睡好,林知繹點了點頭,回道:“嗯。”
之後一直到早餐結束,兩個人都沒有再說過話,氛圍古怪壓抑,空氣都失去了流動性,林知繹吃不下,但又不想被周淮生看出來他有多傷心,只好若無其事地把三明治往嘴裏塞。
“我去早教班處理那個家長的事,等我處理好了,你再把卷卷送過去,我晚上有個飯局,可能會很晚回來。”林知繹穿好外套,拿上手機和車鑰匙。
周淮生把他早上準備好的補湯和兩瓶未開封的抑制劑放在一個牛皮紙袋裏,然後拎給林知繹,“把這個帶着。”
不知道他多早起來熬的湯,林知繹鼻頭一酸,也懶得再計較抑制劑的事,說了聲謝謝,拿過袋子就推門離開。
自從結婚之後,每次出門前他都要在周淮生懷裏黏很久,周淮生也會放任自己,情動時就躲着卷卷,兩個人藏在儲物室裏親個夠,可現在就剩刻意的疏遠和不鹹不淡的兩句話,林知繹覺得門外的溫度都降低了很多。
他收緊領口,把車開出了院子,直奔早教班,他直接和經理對質,還沒調監控,經理就把對方家長的名字供了出來,林知繹又去找家長,那位太太也沒想到林知繹這麽強硬,吓了一跳,磕磕絆絆地向林知繹解釋原因,林知繹打電話給周淮生,讓他把卷卷送過來上完最後一天課。
最後是那位富太太給卷卷買了一堆東西,還誠懇地道了歉,這件事才結束。
周淮生送完卷卷又急忙趕去公司,老板正焦急地等着他,周淮生把他這幾天準備的合同和材料都交給老板,“已經溝通過了,今天就可以去和學校簽合同。”
黃老板看了拟定的合同,“那就好,我看你遲遲沒來還以為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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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淮生笑了笑,“送孩子去早教班耽誤了。”
“沒事,我最近也問了一些人,他們都說你的想法很好,校園快遞的規模化集成化是很有市場前景的,反正前期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做完了,也沒有回頭路,簽了合同就開始幹。”
“是。”
“小周,像你這麽肯吃苦還肯動腦筋的人不多了,你要是到大公司裏做事,保不齊早就當上部門經理了。”
“您別這麽說,我學歷太低了。”
“學歷是重要,但也只是敲門磚嘛,你的工作能力也是敲門磚啊,就像你把這次快遞的事處理完,要是收益和預計的一樣高,這就是你工作能力的體現,我認識幾個大公司營銷崗的經理,都愁找不到這樣的人呢,現在是招年紀大的沒拼勁,剛畢業的又什麽都不懂,你如果想要更好的發展,我可以幫幫你。”
“黃老板您——”
“沒事,我也不是什麽大老板,沒那些虛頭巴腦的架子,我初中學歷,比你還差點,這麽多年闖蕩下來我就一個感覺,金子在哪裏都能發光,但就怕被埋沒,你這次為了快遞點的事忙前忙後,我都看在眼裏,小周,你其實可以趁年輕去大公司裏闖一闖,沒闖出名堂大不了從頭再來。”
“我哪裏算什麽金子?快遞點的事是我愛人在幫忙,他懂得多。”
“你愛人在哪裏上班?”
“鼎勝集團。”
“好巧,鼎勝營銷部的副經理是我哥們,你如果想進去,我可以幫你安排安排,當然要等快遞點的事情完全穩定下來再說。”
周淮生頓住,他從沒想過事情會這樣發展,他半天緩不過神,黃老板喊了幾遍他的名字,他才恍然回神。
“我能幫你,但進鼎勝之後你肯定要從最基層爬起,估計學歷方面也要受到同事排擠,有利有弊吧,你也好好考慮一下。”
“好,謝謝您。”
周淮生轉身的時候,黃老板又喊住他,“我聽劉成明說你老家是岩臺的,離望城這麽遠,你為什麽留在這兒啊?”
周淮生回答:“我愛人在這裏。”
離開辦公室,周淮生又趕去大學城确認快遞站選址,途中路過鼎勝大廈,他仰頭望過去,依舊高不可攀,可一想到他的知繹在裏面,他就對這個冰冷的建築就多了幾分好感,黃老板的話給他打開了一個新思路,他可以去鼎勝工作,這樣既能了解林知繹每天的工作,也不會和他各忙各的、漸行漸遠。
雖然他還是不喜歡大城市,不習慣車水馬龍和漫長的紅綠燈,但他已經放棄了回雁蒙村的念頭,守着林知繹和卷卷,陪伴在他們身邊,是周淮生餘生唯一的願望。
除此之外,他真的孑然一身。
五十秒的紅燈結束,車流湧動,周淮生停止無意義的思考,加速騎往大學城。
忙到六點才下班,卷卷餓了,恹恹地趴在周淮生背上,一個勁地問:“爸爸,我們什麽時候回家啊?”
“現在就回去,卷卷晚上想吃什麽?”
“蛋炒飯。”
“好,爸爸回去做蛋炒飯給卷卷吃。”周淮生收拾好東西,騎車回家。
林知繹果然沒有回來,卷卷拿着小勺子等了很久,眼巴巴地望着周淮生,問道:“小爸爸不回來嗎?”
“小爸爸今天晚上有事情,要很晚才能回來,卷卷先吃。”
“好吧。”卷卷有點難過。
林知繹确實有飯局,但吃到後半場他便借口離開了,他的胃被周淮生養叼了,現在除了周淮生做的飯菜,其餘的他都吃不下,胃很空,一坐進車裏竟然有種暈車的感覺,他連忙拿出還剩一半的補湯,坐在車裏喝完,車窗陡然被人敲了兩下,林知繹望過去,“盛哥?”
盛家晖站在車外,朝他笑了笑,“看到你的車了。”
林知繹走出來,“你怎麽在這裏?”
“合作商請客,我爸在裏面陪着,我就逃出來了,你也是?”
林知繹點了點頭。
“身體怎麽樣?”
“盛哥,那天多虧你了,還沒來得及跟你說謝謝。”
“這點小事,對了,那個什麽假性标記手術,你真的要做?”
林知繹臉色一僵,想到周淮生的話,但是他還是說:“嗯。”
“我看這個手術風險指數還不小,聽說國外有人做了之後腺體受損,信息素也沒了,變得和beta一樣。”
“那不是很好嗎?”
盛家晖整個人傻掉,“啊?”
“我做這個手術就是為了降低信息素減少發情期,當然,你說的那個最壞情況我也不希望發生,畢竟對身體有很大損傷。”
“不是有抑制劑嗎?用抑制劑不夠嗎?”
“我就是想徹底斷了發情期,盛哥,如果你有一個beta伴侶你就懂了,比起身體的痛苦,精神上的折磨更讓人難受,我不希望周淮生覺得自己沒用。”
“我問你,你做手術這件事跟周淮生商量了嗎?”
林知繹搖頭。
“難怪我那天跟他說的時候他一臉懵,這麽大的事你沒跟他商量?”
“他不會同意的。”
“鼎勝的事你不跟他講,你說他聽不懂,手術的事你不跟他講,你說他不會同意的,還有之前下藥的事,你也是二話不說買了藥買了酒,就、就搞出來一個孩子,我說知繹,你不能總是這樣。”
“我怎麽了?我有什麽錯?”林知繹憤然道。
盛家晖無奈,“不是說你有錯,但是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不能總是你一個人做決定,周淮生被動接受啊。”
林知繹突然停下,想要反駁的話一瞬間全堵在喉嚨口,他倉惶收回視線,望着地面,胸口起伏不平,他的語氣傳達出他此時的脆弱:“……我承認我獨斷獨行,但我也付出了很多。”
“我知道。”
“我只是不想讓他難過。”
“是。”
“我只是想保護他,支持他的事業,讓他沒有負擔地做他想做的事。”
“可是就我觀察來看,他不算是很有事業心的人吧?”
林知繹愣住,盛家晖的話一次又一次地敲在他的心上,郁結叢生的心口被敲出一個孔,透出亮光來,是客廳落地燈的暖光,他望進去,是周淮生抱着卷卷坐在沙發上,很溫馨的畫面。
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周淮生是真的熱愛那份事業嗎?還是只是為了追趕他的步伐才逼自己跑起來。
他只在乎兩個人步伐的不一致,覺得周淮生跑得慢,卻不曾想周淮生願不願意跑,周淮生有很好的成績卻沒有上大學,寧願留在村小學裏教書,留在診所幫工,他要是真的想闖出一片天來,早就離開雁蒙村了。
他留在望城,從外賣員做到負責人,都是因為林知繹的一句“我期待”。
其實林知繹一直在用自己的思維方式去定義周淮生的人生。
“和他好好聊一聊吧,知繹。”
林知繹魂不守舍地坐回車裏,小保溫桶躺在副駕駛座上,一打開就冒出熱氣,像是周淮生一樣,總是沉默地給予溫暖。
周淮生永遠只會說“好”,他不會拒絕林知繹的任何要求,他唯一一次強勢,是為了阻止林知繹做手術。
林知繹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愛他。
開車回到家,落地燈果然亮着,卷卷看的動畫片映在玻璃上,家的歸屬感充斥着林知繹心髒的每一個角落。
他停好車走到家門口,開門前卻遲疑了,他緩緩蹲下,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周淮生,可幾秒之後門突然開了,周淮生低頭看到林知繹,解釋道:“我聽到你車的聲音,怕你喝醉了。”
林知繹擡起頭,他想裝醉,想趁機抱住周淮生,可想了想還是算了,他起身進了門,換好鞋子之後就去客廳陪卷卷看動畫片,卷卷興奮地鑽到林知繹的懷裏。
周淮生去廚房熱牛奶。
“今天爸爸有沒有不開心?”林知繹偷偷問卷卷。
卷卷搖了搖頭,“沒有呀,爸爸今天很忙。”
“忙什麽?”
“不知道,”卷卷趴到林知繹胸口,“就是很忙,一直在打電話。”
林知繹又問:“爸爸中午吃飯了嗎?”
“吃了一點點。”
“晚上呢?”
“吃了蛋炒飯。”
周淮生走過來把牛奶遞給卷卷,林知繹忽然擡頭說:“我想吃蛋炒飯。”
周淮生連忙說好,轉身去了廚房,林知繹看着周淮生從冰箱裏拿了一堆東西出來,很快油鍋爆蔥炒蛋的香味飄出來,林知繹的肚子發出了叫喚聲。
卷卷把小熊杯子捧到林知繹面前,“小爸爸喝牛奶。”
林知繹抿了一口,“卷卷喝吧,小爸爸在等蛋炒飯。”
卷卷也目不轉睛地盯着廚房,還偷偷咽了咽口水,可是林知繹問他想不想吃,他還是說:“爸爸說喝完牛奶之後就不可以吃東西了。”
“是,爸爸說的是對的。”
卷卷委屈地縮在林知繹懷裏,牛奶都變得不香了。
周淮生在炒飯裏加了青菜碎和香腸,香味直接把兩只卷毛釣到了飯桌前,卷卷坐在林知繹腿上,讨好地朝周淮生咧嘴笑。
周淮生并不領情:“卷卷晚上已經吃過炒飯了,不可以再吃,去把牛奶喝完。”
卷卷立馬仰頭委屈巴巴地望向林知繹,嘴角往下撇,可憐壞了,林知繹笑着摟住他,“好吧好吧,就吃一小口。”
他夾了一片香腸喂到卷卷嘴裏,卷卷嗷嗚一口吃掉,剛進肚子他就又用相同的眼神換來了一口飯,然後心滿意足地跑到沙發上去玩了。
卷卷走之後,餐桌瞬間安靜下來,林知繹嘴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回,他擡頭望向周淮生,四目相對又同時避開,林知繹輕咳了兩聲,埋頭吃飯。
周淮生又給他倒了一杯茶。
林知繹用餘光看見周淮生的手在椅背上移了三個位置,很明顯是在猶豫要不要坐下來,他剛想喊住他,周淮生就轉身去了客廳,林知繹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暗恨自己為什麽平時強硬專橫,這個時候卻懦弱不敢往前。
吃完飯他把碗送到水池裏,還沒打開水龍頭,周淮生就從後面走了上來,“我來洗吧。”
“不用。”
周淮生的手停在水池邊,見林知繹執意要自己洗,便去幫林知繹卷起襯衣的袖子,他的指尖碰到林知繹的手臂,帶着幹燥的癢,林知繹的心跟着緊了一下,他們靠得很近,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嫌隙。
林知繹洗了碗筷,交到周淮生手裏,然後抱着卷卷去洗澡。
吹完頭發之後,卷卷穿着連體服在床上打了個滾,“今天卷卷想和爸爸小爸爸一起睡。”
林知繹系睡衣紐扣的手停下,“為什麽?”
“因為你們吵架了,你們今天沒有抱抱,我不要你們吵架。”
周淮生剛走進來就聽見卷卷的這句話,林知繹轉頭看向他,沒想到孩子能敏感到這個程度。
卷卷連忙爬到床角,伸長了胳膊拉住周淮生的手,把他往床上拽,“爸爸你過來,睡這邊。”
周淮生怕林知繹生氣,便沒有動,想抱起卷卷,可林知繹說:“你今晚睡這吧。”
“沒事,我哄哄他。”
“就睡這兒吧。”林知繹再一次說。
周淮生盯着卷卷期待的目光,只好走到床裏側坐下,林知繹系好紐扣,掀開被子上了床,兩個人之間隔了半張床的距離,卷卷很不滿意,他跋山涉水從周淮生身上爬到林知繹身上,然後翻了身躺到林知繹左邊,迅速坐起來把林知繹往床中間推。
他當然推不動,急得快要哭出來,“爸爸,你們要睡在一起,不要分開。”
林知繹連忙往中間坐了坐,然後抹掉卷卷的眼淚,心疼道:“好好好,我們睡一起,不分開,卷卷不哭。”
“你們抱抱。”卷卷眼淚汪汪地命令道。
林知繹怔了怔,周淮生已經伸手過來攬住了他的肩,林知繹的身體陡然僵硬,他局促地望了周淮生一眼,周淮生眸色漸深。
看着他的小爸爸和爸爸靠在一起,卷卷這才滿意,咕嚕一下從床邊滑下去,跑到兒童房裏抱着自己的小被子過來,羽絨被很輕,他抱得動,但對他來說還是有點大,一半都拖在地上,林知繹趕忙接過被子,又把小家夥抱上來。
卷卷把大被子往旁邊推了推,然後鑽進自己的小被子裏,說:“爸爸和小爸爸睡,卷卷自己睡。”
林知繹半天沒反應過來。
卷卷的眼睛剛閉上又睜開,他檢查之後說:“你們又沒有抱抱!”
林知繹連忙坐回到周淮生懷裏。
兩個人就這樣一直看着卷卷,小家夥抽了抽鼻子,很快就陷入夢鄉。
林知繹松了口氣,正準備起身時,周淮生卻沒有松手,甚至圈得更緊。他的呼吸噴灑在林知繹的肩頭,林知繹呼吸加速,周淮生也不說話,視線定在林知繹的臉上,林知繹竟不敢擡頭。
他第一次在床上失去掌控權。
周淮生的手滑到林知繹的腰上,再一收緊,林知繹整個人都翻到他的身上,怕動靜太大吵到卷卷,林知繹連驚呼都憋在嗓子眼,僵硬地趴在周淮生胸口,把臉埋着,悶不吭聲。
周淮生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知繹,還生氣嗎?”
林知繹遲鈍地搖了搖頭。
“我昨天話說得太過分了,對不起。”
林知繹突然想哭,明明是自己做錯了事,但只要周淮生一哄,他就先委屈起來,恃寵而驕得厲害。
他擡起頭,隔着朦胧淚眼望向周淮生,他往前爬了爬,臉頰貼着周淮生的頸窩躺下,周淮生将他摟在懷裏。
“阿淮,我很愛你,請你一定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