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紅斑

鐘慕期神色嚴峻, 三步并作兩步到了李輕婵跟前,疾色道:“咬在哪裏?我看看。”

“在腰上……”李輕婵還穿着中衣,淚眼答完,就見他上前來掀動自己的衣擺, 心頭一悸, 慌張阻攔。

只是鐘慕期動作快, 手指尖已貼近她衣擺, 被李輕婵這麽一按,直接隔着輕薄中衣貼到了她身上。

李輕婵眼睜睜地看着他的手覆在自己中衣外, 腰上還能感覺到他指尖上傳來的陌生熾灼感。

她身子抖了抖,此時心中惶恐又茫然,充滿了對中毒的恐懼與被人這麽觸碰的無措,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夾雜在裏面。

李輕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話也說不出口, 只能自暴自棄地仰頭顫聲哭喊着:“表哥——”

這嗓音又膩又怕,像是被人掌控着不能自己時發出的,聽得鐘慕期心頭燥熱。

他手指尖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快速地從她手下抽回, 歉疚道:“是表哥莽撞了……阿婵別怕, 表哥帶你去找孟梯,他最擅長解毒。”

李輕婵還在哭, 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滾落, 也不去抹淚, 就頂着一張哭花了的臉道:“怎麽看啊……”

被咬在腰上,要讓大夫看肯定要掀開開衣裳, 可這大夫是男的。

“是表哥沒想周到。”鐘慕期忽然反應過來似的, 轉口道, “城中有兩家醫館是有女大夫的,表哥這就讓人去請。”

他說到這裏,侍女才急急忙忙趕回來,她方才去報信喊人,結果回來時被甩下了,這會兒聽了吩咐,又急忙出去傳話給侍衛。

李輕婵抽噎着,被披了衣裳扶坐在床邊,聽鐘慕期柔聲安慰着,“京城沒有什麽毒蟲的,興許只是普通的蜘蛛……”

“就是毒蜘蛛!”李輕婵流着眼淚打斷他,“我都要死了你還不信我!”

鐘慕期頓了一下,從容不迫地拿了帕子給她擦眼淚,道:“一直哭也解決不了問題,先跟表哥說說怎麽不舒服了。”

李輕婵一想着身上那駭人的痕跡就害怕,哭得直打顫,抽噎着道:“就是中毒了,被咬的地方都是紅斑紫斑,我還嘴巴麻木,我都要感受不到自己的嘴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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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嫌鐘慕期擦眼淚的動作太輕癢得慌,說着去拿他手裏的帕子,手一擡起來,哭聲更大了,“我肩膀也痛!”

李輕婵悲從心來,哭得停不下來。

“不會的,表哥看着阿婵哪裏都很正常,或許這些都只是你瞎想的。”

“沒有瞎想,就是真的!”李輕婵見他不信,心頭生上一股氣惱,扔了帕子道,“你都親眼看見了蜘蛛,還不信我!表哥……你要氣死我了……”

她現在覺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倒黴的人,身上的毒還沒清就犯了傷寒,莫名其妙又被毒蜘蛛咬成這樣,再也沒有比她更慘的人了!

她現在是毒上加毒,可偏偏最關心她的表哥不信她。

李輕婵哭個不停,怎麽勸不好。這出乎了鐘慕期的預料,他沉默了一下,只好道:“哭得厲害了,情緒波動大,當心加速毒發。”

李輕婵猛地停下了哭聲,她是想完全停下的,可這哪是說停就停的,只能從大哭變成啜泣。

鐘慕期倒了茶水遞進她手裏,看着她臉上全是淚水,十分狼狽,又重新遞了個帕子給她。

李輕婵一手托着茶水,一手捏着帕子抹臉,眼圈鼻尖都紅了,看着可憐得不得了。

這麽等了會兒,侍女方才回來,但臉色不是很好,道:“兩個女大夫一個外出診治被大雪耽誤了還沒回來,一個說不懂毒蟲,看不了小姐身上這斑點。”

李輕婵一聽,嗚嗚兩聲,再次啜泣起來。

鐘慕期看着她,沉吟了下,道:“那便讓孟梯看吧。”

話才說出,李輕婵哭聲驟然加大,鐘慕期連忙補充道:“不是讓他看你身上,讓人轉述給他。”

李輕婵收聲,淚眼模糊地望着他。

“孟梯見多識廣,只聽人描述一下就能辨別出來的。”

李輕婵妥協,這總比讓他親眼看的好,她可憐巴巴地拭着眼淚,抽抽搭搭道:“就、就這樣。”

她剛想說讓鐘慕期出去,好讓侍女再給她仔細看看腰上的傷,未開口,鐘慕期已退後,吩咐侍女道:“給阿婵仔細檢查下,哪裏有異常全都仔細記下。”

然後他轉身主動去了外間。

這行為毫無疑問地讓李輕婵覺得體貼,她抽搭着,隔着層層紗幔喊道:“表哥,你不要走太遠。”

“沒走遠。”鐘慕期從外面傳來,聽着似乎是到了門口,為了避嫌一般,隔了好遠。

侍女仔細給李輕婵檢查了一遍,服侍她穿好了衣裳,掀簾出去找孟梯時被李輕婵喊出。

她已止了哭,唯有眼圈還紅着,聲音也更啞了。

将鐘慕期也喊來了,她道:“表哥,你把那只蜘蛛找出來一起給孟大夫看。”

鐘慕期面色絲毫不慌,看向侍女,侍女忙道:“屋子已經打掃了一遍,現在怕是找不見那蜘蛛了。”

這下李輕婵也沒法子了,只能不情不願地讓侍女出去了,而鐘慕期怕侍女說不清楚,也跟着過去了。

李輕婵一個人坐在窗前,想着自己悲慘的遭遇,默默傷神。

而偏僻的封閉黑屋裏,孟梯忍着翻着白眼的沖動道:“記住了,這種蜘蛛毒性不強,只會讓人全身無力,被咬過的地方會長密密麻麻的斑點,需要每日在紅斑處抹藥揉開,記住了記住了!”

他接過侍女手中的瓷瓶藥盒,打開後用手扇着聞了一聞,擠着眉眼嫌棄道:“香味這麽重,誰會信這是藥膏?”

“阿婵信就行。”

孟梯呵呵一笑,只敢在心裏說道:你那表妹本就不聰明的樣子,再被你這麽忽悠,小心馬上真成了個大傻子!

大傻子李輕婵看見鐘慕期回來了,兩眼水汪汪的,巴巴盯着他,生怕他嘴裏說出什麽壞消息。

聽他說了這蜘蛛除了會讓人身上長斑點之外沒別的特殊毒性,心才回到原處,但仍覺得委屈,怎麽這樣的倒黴事也要被自己碰到?

“表哥,下回不想來這裏了,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又有毒蟲!”

鐘慕期一副好表哥的模樣,有求必應道:“聽阿婵的,表哥去尋個光照更好些的宅子給孟梯住。”

李輕婵想點頭又猶豫,“孟大夫他不是不能見光嗎?”

“他一個粗人不講究住行,随便釘個暗房都能住,只是要在夜裏把他裝箱子裏搬過去就行,不礙事。”

李輕婵這才點頭。

鐘慕期把青瓷瓶藥盒遞到她手中,叮囑道:“回去後讓人給你抹在後腰上,使勁揉開了,過幾日就能好了。”

李輕婵吸着鼻子接下,聽他又道:“只是這事須得保密,我母親最厭惡毒蟲,若是知曉這邊有毒蟲出沒,定會責備下人……”

他語氣拖着,未盡的話給人留下了充分的想象餘地。

平陽公主愛幹淨、性子暴躁,說不準一生氣讓人把這邊下人全都殺了,就算不殺,肯定也要大發雷霆,這邊下人可就慘了。

旁的人不說,單就這個侍女,無親無故,說話好聽做事又細心,每次李輕婵過來都是她照顧着,李輕婵可不想她遭罪。

“那就不告訴姨母,表哥你不說,我也不說,姨母不會知道的。”李輕婵望着他,等他答應。

可鐘慕期未直接答應,而低眼示意她看手上的藥盒。

“哦,也是哦……”她傷在後腰,回去要抹藥揉開的話,自己肯定是不行的,只能讓侍女幫忙。

可聽月齋侍女都是平陽公主的人,侍女知道了,她一定也能知道的。

想了一下,李輕婵道:“沒關系,我讓秋雲來,她雖然毛躁,但是不該說的絕對不會說。”

她怕鐘慕期不信,拽着他衣角讓他低頭,湊過去悄悄道:“我裝心疾的事情秋雲一直都知道的,在姑蘇的時候她就守得很嚴,到京城後被姨母找去了也一個字都沒說。”

李輕婵本意是想說秋雲衷心可靠,話語中帶着點與有榮焉的小驕傲。

可鐘慕期想得多了,他看着李輕婵下颌微揚的得意小表情,緩緩笑道:“那表哥……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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