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熱辣毒日在蟬鳴中愈發灼熱下來,她踮起腳尖看着正當午甚無人煙的大街,小田吐出一口濁氣,顧不得滿身汗膩,終于可以大大咧咧歪在櫃臺後的竹躺椅上看連環畫。
這樣的形象要被牛氏看到少不得一頓好罵,雖說這幅身子才十歲,但是畢竟不同從前了。田家賣串串沒掙的大錢,反惹的各方觊觎,連帶親戚情份也淡了,小田也不想田奶奶來一回,自己被欺負一回,這時代以孝為先,她吃了苦也沒法說,思來想起,親戚之間都是遠香近臭,不若離遠點。
她自認為沒有通天本事,在古代翻雲覆雨,但是從村裏到鎮上,這是致富的第一步,她還是有把握的。田家在石頭村的産業除了幾間破屋,兩畝薄田,別無恒産。這個時代沒袁農平,一畝地的收成,也就幾擔谷而已,一家人半年的口糧都不夠。二來賣串串要想大發展,村裏到鎮上每天來回近二十裏路,特別耽誤事。趁着酷暑還沒來,小田提出去鎮上租屋做生意。
田老酒是做穩當事的人,本能搖頭。小田既然提出,耍嘴皮功夫勸人是她拿手好菜,有錢途有希望,是人都拒絕不了誘惑。田老爹很快棄械投降,而牛氏一來聽當家的,二來也高興離大閨女近些。這事就這麽定了。小田左拼右湊,又同自家債主周家打了招呼,便趕豬拉箱往清水鎮上去。
鋪面是小田早就尋思好的,說來也巧,正是當日往打聽麻家餅鋪的包子鋪,兩條街的轉角處,是極好的地勢,只是賣包子的大嬸做的包子太難吃,居然連狗都不理,所以一日上來不說日進鬥金,是日進蒼蠅。這一家子就兩個兒子,老大在臨川城裏開鋪子,不缺錢,老二在鎮上打混,與人争妓不過,竟一頭跳進河裏,惹的白發人送黑發人。等過了頭七,這家夫妻也待不住了,索性把鋪子租出去,去城裏投靠老大了。
按說這麽好的鋪面自然是有人争着要,田家的銀子争不過,嘴皮子還是有把握。小田憑着三寸不爛之舌,從同病相憐的境遇到一定好好保管屋子的承諾,讓兩個傷心的老人家得到了安慰,答應每月一兩銀子租給他們。
饒是這樣,這銀子方面也緊張,三兩銀子夠一家老小一年吃喝,田家的收入,除了殺年豬能得十兩,其餘田地的收入,堪堪了得糊口,這還不算牛氏吃藥,抑或大的人情往來,比如婚嫁喪葬。這個時代講究厚葬富嫁,往往一樁喜事能讓一家傾家蕩産。算來算去,小田只能把二伯娘當初為了封口塞的一枚銀簪抵了兩個月租,好在鋪面後頭有一進類四合院那樣的瓦屋,年代久遠,斷牆殘瓦,鋪草塗牆,還是幹幹淨淨,門窗明亮,比起石頭村的屋子又好了許多,茅房甚大,已經砌了豬欄。屋後臨河,雜草叢生,可以開辟菜地,總之兼得了鎮上的便利,又有村裏方便。
一封炮竹震天響,劉記包子鋪改天換面變成吃好喝好食鋪,小田的打算不僅是燒烤和麻辣燙兼賣,還提出賣涼菜和花茶,順便提供米酒和白酒。燒烤和麻辣燙賣給小兒和碼頭上勞作的漢子,薄利多銷,花茶麽,主打曬幹的茉莉花和薔薇花,用繡好的荷包裝着,給姑娘婦人用,美容養顏。至于涼菜,這可是經過清和堂的肖大夫認證的,解暑生津的好涼菜,一枚一碗,保管不中暑。
老實說,她對小人書的連環畫一點也不感冒,三國演義的本子,打打殺殺沒甚趣味,聊勝于無。在現代還是大學生,穿越到古代就是睜眼瞎,畢竟一個農家女,要是學富五車,簡直是妖孽降世,就是周扒皮聽聞她能看話本,也驚掉了下巴。小田如今對他的笑臉相迎,比如他總喜歡帶狐朋狗友來照顧自家的生意,小田不經意提出有混混來找茬,周扒皮也拍胸脯答應解決了。周家和清水河上的總瓢把子交情不錯。
背靠大樹好乘涼,這忙了一上午數錢數到手抽筋,她把話本往臉上一撲,就着門口的涼涼習風眯了眼。
院裏雞鳴人聲,遠遠傳來,并不真切。她下意識的抱了手臂,胡亂想着,不知怎的,眼前出現了尋芳的樣子,他着了一身皂衫,精致美好的輪廓,熠熠閃光的眉眼籠了一層輕霧,有種特別的清華氣韻,他轉臉過來,視線與之相交,比起上回相見多了幾份親近,薄唇抿出彎彎的弧度,梨渦輕旋,有股悲天憫人的意味。唬的小田心頭一酸,一身委屈汩汩往外冒,竟有與之一說的沖動。接着陰沉沉的天色下,不知從哪冒出個人影,手裏持了把菜刀,劈頭蓋臉朝他沖去,可他依舊笑着,不閃不避!
“不好!”她惶急的喊道,卻見那菜刀砍去,血肉模糊。
小田捂着了嘴,耳邊依稀有喊聲,好像是二姐的聲音,她從半夢半醒中掙脫而來,打了個顫,深深吸了一口氣,腦子漸漸回血,轉臉一看正是谷娘在掐她胳膊,滿頭大汗。
“怎麽又哭又鬧的。”谷娘低低嘆了一口氣,抽出手來,一邊給她擦汗,一邊給她捂上薄毯。
谷娘的動作帶着點力道,像洩恨似的,小田驚魂未定,一抹臉,汗水淚水糊成一團,跟從水裏撈出來一樣,她一把坐起,按着兩塊太陽穴,抽的厲害。
“天光了嗎?”是真睡糊塗了,她還以為一覺大天亮呢。
Advertisement
谷娘端了碗黑黝黝的涼茶放在她手裏,“青天白日的也做噩夢,可別吓着了。這屋死人沒多久時日,別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來,先喝涼茶,有寒驅寒,沒寒養生。”
涼茶裏熬了不少甘草,入口先苦後回甘,她一口灌了,拍了怕慢慢平穩下來的心跳,吃牙咧嘴道:“哪能,你想多了,我不過夢見有人殺人,吓哭了。”撿一半瞞一半,不想讓姐姐擔心。
“你啊你。”谷娘接過藥碗,遞給她甜糕,又好笑又好氣。這個妹妹,人小鬼大,主意多的很。旁人都說田家好造化,這生意都是她出的主意,整日忙的跟陀螺似的,腳不沾地,連坐着也能睡着。
“姐,不就做個夢嗎,你太擔心了。沒事哈,午時燥熱,是該歇會,你別熬針線了,仔細傷了身子。”夏天過了一大半,眼看就是要八月中秋了,谷娘出嫁在即,因為最近忙累,谷娘難得歇氣,小田心有愧疚。
谷娘打散了妹妹的頭發,編織成小辮子,道:“沒事,都習慣了,困不着。我給你織一個,你學着點。也是大姑娘了,該講究講究。”小田發量多,又黑又亮,當真好看,古代不興披頭散發,小田紮頭發的水平都是入門級,谷娘實在看不過,便接手過去。可誰也不能幫誰一輩子,谷娘心裏很難舍。
她應了聲,不再拒絕姐姐的好意。夢裏的畫面歷歷在目,跟電影鏡頭重放似的,不厭其煩在她腦海上演。
怎麽會做這麽奇怪的夢!居然會夢見尋芳!
她按了按胸口的玉佩,透着衣衫都能感受到的涼意,當真是塊美玉。
難道,他遭遇了不測,托夢給她,不對!夢是反的,他一個戲子,能有什麽不測,話又說回來,上回遇見他,顯見是那個妙心給他下了春/藥。唉唉唉,她甩了甩腦袋,這關我什麽事呢,還是賺錢緊要。
她一會皺眉,一會撇嘴,愁眉苦臉的發呆,待回神過來,鋪子裏已經來人了。
“施主有理,貧僧遠山,阿彌陀佛!”聲音好似一道流泉,湧進了聽者的心口。一丈來高的櫃臺前站着青皮瓜一樣的腦袋,正是許久不見的小和尚,他又長高了些,面上微微泛着古銅色,配着腼腆害羞的樣子,又呆又萌。
谷娘在邊上砸嘴,似乎驚訝這麽年輕的師傅,不過很快回神過來,神叨叨湊到妹妹耳邊,“這屋裏不大幹淨,我們請師傅驅邪吧。”
小田額上閃過三條黑線,無法把跳大神的巫師和清秀小和尚聯系到一起,尴尬的作勢撫了辮子,舉手道:“小師傅有禮,請進喝口茶吧。”
小和尚很喜歡喝涼茶,一口氣喝了兩碗,打了個飽嗝,惹的小田悶笑。
“二姐,我聽見娘在咳嗽,趕緊去看看藥好了沒,這裏有我。”當着谷娘的面,她有些話說不出口。
谷娘完全沒往這方面想,歉意的對小和尚點點頭,手肘推了推妹妹,悄聲道:“驅邪!”,方才滿意的走了。
“上回說要我來你家化緣,我和師父去做法事,經過石頭村,你家沒人。後來才知道在鎮上開鋪子了。”遠山撓了撓腦袋,巴巴看着小田,似乎在說,我沒有不守信。
是有這麽一樁事來着,當時在戲臺上說的。小田頗不好意思,忙道歉:“是我對不住,不知道你去哪了。”
“我和師父去城裏做法事了,給施主念經超度,你肯定找不着。”遠山欠了欠身,聲音裏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疲倦。
“起早貪黑,這錢也難掙。”她知道大戶人家有老人做喪事,必然是要請和尚道士日夜不歇的念經超度,只怕嘴皮都要起泡。她指了桌邊的凳子讓他坐了,道:“我給你下麻辣燙吧,你還沒嘗過呢。”
小和尚嗯了聲,眼睛盯着桌子,躊躇着問:“什麽驅邪?我這裏有師父開光過的符紙,貼在門上就有用了。”說罷從胸口掏出一張被汗透的符紙,示意小田拿去。
這人,真是老實,半點便宜也不肯占。
她偏過頭,接過那符紙,不動聲色的打量着他,喉嚨間像是塞了團棉花,吞不下,吐不出,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5555555555 坑好冷啊 碼字沒動力
☆、心思破滅
田小田問的這點事,還真不好開口。說起來,穿越前的她也是個嘴甜心冷的姑娘,矯情點說就是天性涼薄,認定了就是一輩子,有了初戀再也沒招惹其他男生。這麽一場細水長流的戀愛談下來,結果就是男朋友突然喊分手,另娶她人,讓她難以接受。穿越到古代來,這幾年體力活的磨砺,更加讓她堅定,愛情大于天那都是有錢有閑的人玩的游戲,她能找到一個人品貴重的,算是謝天謝地了。受杜蔥蔥童養夫的影響,她也深深覺得定下來的十分必要,招贅那是矮子裏拔高子。
她為自己打算,挑來選去,唯有小和尚挺合适的,他這個和尚有點俗家僧人的意味,很多事情不忌諱。按相親的路數來說,先是個子高,大周的男子個矮,一米七左右那是普遍,小和尚怎麽看也有一米七多了吧,長相啥的只要路人水平就夠,太好看了容易招蜂引蝶。再一個吧,小和尚父母雙亡,能掙錢,這就是入贅的門檻了。最讓她滿意的是,小和尚老實,說一是一,說二是二。
單從條件上來說,自己是高攀了。話又說回來,找對象那都得找比自己好的,總不能比自己差。這事她也考慮了幾個月了,覺得還是有希望的,比如成親之後,她奮發圖強,努力開鋪掙錢,小和尚白天念經,晚上回家大被同眠,倒也不讨厭。
當然,這是她一廂情願,焉知小和尚沒有想頭,所以這才找機會探探口風,“來來,這是雞湯熬的,趕緊喝點補補。”
菩提庵的和尚都是吃肉的,小田給他滿滿上了大海碗麻辣燙,香辣誘人,遠山吃的滿臉泛紅,暢快淋漓。
不挑食,好養活,可見性格不刁鑽,小田越看越滿意,直勾勾的眼神止不住,“忙活了一天,有個人煮飯等着的滋味挺好吧。”讓他有家的感覺,再意識到要成家。
“嗯嗯。”遠山跟大部分男人一樣,胡吃海喝,津津有味。他胡亂點點頭,大抵沒往深處想。
榆木疙瘩!這話莫非太隐晦,小田倚着桌子,雙手撐臉,淺淺一笑,蘋果臉兒泛光,讓人想咬一口,“咦,上回聽說你師兄有娘子,他多大了啊。”
外頭的烈日照在門口的水缸上,碎金粼粼,小半邊影子投射在小田的臉上,跟飛了金的菩薩跟前的童女一樣,小和尚覺得天越發熱了,悻悻然放下筷子,覺得挺意外,“嗯,是前年成的親,那時候正十六呢。”
小田聞言埋在頭,眉眼舒展,又道:“那你覺得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遠山才喝了湯,面上紅撲撲的,像塗了一層胭脂,好看的緊。他擰了擰眉頭,想到荒誕不羁的師兄和眼前乖巧伶俐的小姑娘,眼睛直直探着小田,有探究的意思。
他為人正直,善良親切,如這般望過來,不帶一絲亵渎,讓人覺得很尊敬。但是正直的人,不代表沒有心思,畢竟跟着師父到處做法事,各種說話手段頗有耳聞。
“自然是好。”遠山咧嘴一笑,白生生的牙齒閃光,顯然談到了他熟悉的事,面部線條舒緩了很多,語氣裏帶着點輕快,“他們過的很好,去年還生了個小侄女,師兄嘴上沒個正經,但是在外面從不亂來。”
先頭還有一絲慌亂,唯恐小和尚覺得她不知羞恥,大抵是午覺沒歇好,太陽穴突突的跳。另外一種羞辱爬上脊梁,涼飕飕的好沒臉。這話說的,好像她觊觎他師兄一樣。
“是嗎,看來你也挺羨慕他的。”硬着頭皮出了一句,她緊緊抿着下唇,手心黏糊糊的。
話說到這裏,已經很露骨。答應或者不答應,都是一句話的事。
“好說,”遠山輕輕咳了一聲,用僧衣掩住嘴,飛快道:“個人有個人的緣法,阿彌陀佛!”
她有種深深的失落感,就好像原先看好的東西店家說不賣了,雖然不是非他不可,還是覺得可惜。是的,她對小和尚有好感,但遠沒到相愛想殺的地方,頂多覺得這是塊鮮肉,不下手就是別人的了。
她裝着渾不在意點點頭,咯咯笑道:“大師不愧是大師,看的深透。”
要一個和尚來談情說愛,遠比想象中難。遠山見她笑意勉強,渾不知,這番話已經傷了她。他焦躁起來,岔開話道:“前幾天我和師父去做法事,竟是個年輕姑娘,那人你也認識,是燕喜班的花旦。”
小田窒了窒,哦了聲,這話題轉的生硬,她一時未覺察。氣氛有些尬尴,仔細回想,燕喜班的花旦,就是和尋芳一起唱的那位了。年紀輕輕的,怎麽會?莫非是今個的夢驗證了。
她睜大了眼睛,調過視線看他,啞聲道:“怎麽會有這般禍事,那尋芳呢?”
小田的問題在遠山的意料之中,尋芳公子的名聲,整個臨川誰不知曉,尤其是姑娘們。他本不是多嘴的人,唯恐自己的話傷了眼前的姑娘,便學着師兄一樣,把別人的家産道了出來,作為談資,“花旦是上吊自殺的,據說上吊之前有人看見她從尋芳屋裏哭着出來,也有人說她是不堪戲班另一人的追求,所以......尋芳公子倒沒有事,但是人卻不見了。”
一個死無對證,一個畏罪潛逃,這件事很容易就這麽串起來,添油加醋為作料,想來不久之後就能傳遍,不知有多少姑娘要傷心了。小田對尋芳的印象說不上好,也算不上壞。天妒紅顏,希望他不要出事才好。
“那燕喜班豈不是散了,可惜,可惜!”出了這樣的事,只怕沒人再會去請燕喜班了,生怕晦氣。
他看着她,臉上盡是惋惜之情。他覺得心有些亂,略略跳的兇。攏了攏僧衣袖子,忙起身道:“也叨擾許久了,師父和師兄還在前面等着,我走了,你多保重,那符紙記得貼。待下回我再來喝涼茶。”
小田唔了一聲,看着他灰色的僧衣角在門口飛揚,轉瞬不見,留下一路煙塵。
她默默收拾了碗筷,看着架子上碗裏的涼茶,清亮的褐色,甚少渣滓,可以見碗底。
遠山這個人,看着簡單通透,她卻看不懂,說同意吧,又拒絕,說拒絕吧,又說要再來。這樣的手段放在高手手裏,決計是手段。但是這個人,應該不是這樣。
是她把事情想太簡單了,或許人家有自己的想法呢,有喜歡的姑娘呢,這樣的拒絕,已經很給情面了。
她感到挫敗,又覺得憋屈,好像又不好意思發火。
唉,兩輩子啊,頭一回跟人表白,被拒絕了。
渾渾噩噩過了一下午,有人來買串串,她險些把錢算錯,還是谷娘在一邊提醒,才避免了失誤。
谷娘神秘兮兮把她拉到一邊,兩彎眉毛成了對八字,問她是不是對小和尚有意思。
小田腰一挺,面上甚從容,心裏慌亂了。這可不是現代啊,談個戀愛,姐姐妹妹可以談心,這事攤在古代,實在太出格了。二姐又是個保守的,只怕她會看不起自己。
她攀着院子裏的橘樹,摘下兩個青色的橘子,手染成黃色,“二姐,不是啦,我不是。”
說的又急又快,舌根都要咬了。
許是女人在這事上天生敏感,谷娘也沒有特意去瞧他們倆說話,只覺得他們兩人的氣氛有點怪,“哎呦,你瞞我作什麽,我信你不會做出格的事。你和他看着倒是挺相配的。”
“二姐,吃橘。”這事可真說不清,小田心道還是吃橘子堵了你的嘴吧。
要是吃橘子能堵着女人的嘴,世上就沒唾沫能淹死人一說了。谷娘剝了橘子皮,細細掏了白色纓絡,塞到妹妹手裏,嘆氣道:“不怕你笑話,當初他和我就是這樣的。”
他,哪個他?小田含着一瓣橘,思緒停留在那個“他”上,誰說女人不思春,看來古今都一樣。她用力揮了揮手掌,帶起一絲風,“是姐夫?”
她恍惚記得二姐說過在清和堂見過吉哥的,只是沒有細問,莫非是這樣勾搭上的,哦,不,是遇見上的。
谷娘整個臉都紅了,牛眼大的眼睛銅鈴似的,扭着身子朝妹妹身上招呼,喃喃道:“什麽姐夫?”
哦,這就是了,呵呵,未來姐夫,成親也沒幾天了。小田覺得特神奇,原本以為是包辦婚姻,才知道是兩情相悅。這下好了,有感情基礎,總比兩眼摸黑好。小田由衷的為姐姐高興。
“嘿嘿,日後見着了定喊姐夫啊,你別急。哎呀呀,瞞我瞞的這麽緊,真是不應該。”這下打趣對象一調換,小田立馬蹬鼻子上眼了。
“哼!”谷娘才不怕她,橫豎是早晚的事。她有心關心下妹妹,忍了羞怯,張嘴道:“你和.....”
“姐,出大事了,燕喜班出大事了!”小田忙捂着耳朵打斷二姐的話。要是她和小和尚成了還好說,這又沒成,說出來,不禁讓人笑話,也擔心。
谷娘是尋芳的鐵杆粉,自然上了鈎,嘴角往下耷拉,忙不疊問:“是怎麽了,怎麽了,尋芳他?”
待鬧夠了姐姐,小田才忙不疊把事說了。
谷娘長籲短嘆,可着急了。
“你不是要成親的人了,難道對他有什麽想法?”偶像結婚,粉絲自殺,這事在現代也有,保不齊古代也有。小田也怕這事讓姐姐鬧心。
“咦,這和我成親有什麽關系?”谷娘瞅着妹妹古古怪怪的神情,恍然大悟,苦笑道:“我是可惜他的好嗓子。”
嗯哼,得,自個是小人之下度君子之腹了。
不過,她相信,還是有很多小姑娘會為尋芳傷心的。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更的是22章 補上漏的 明天也有更 這周可惜沒榜單 給我點動力吧
☆、母女談心
八月秋霜濃,圓月頂空,田間地頭一片白,遠山如長眠的野獸,長河如舞動的白練,一切都那麽安靜祥和。小田默默掄起掃把,在月光下把庭院的紅豔豔的炮竹屑攏到一堆,不禁有些眼熱。
今個是中秋,月圓人團圓,田家吃飯的四方桌卻坐不滿了。敲敲打打,熱熱鬧鬧一整天,谷娘坐上花轎走了,雖說是村前村後的路程,姐妹之間像是隔了千山萬水,他們再也不是一家人。
她由衷的為老實勤奮的二姐高興,高興她有了個好歸宿,也止不住傷感,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終有離別的那一天。她是個面熱心冷的人,她習慣了對微笑,對事淡然,做人做事禮貌周全,不習慣改變,像一個老古董,執着的留戀過去。就像她不肯輕易接受別人的好意一樣,她也不願輕易交付自己的真心。所以做事之前,她是考慮過利益得失的,這種令人心驚的冷漠在她表面的溫和之下,不過是現代人無安全感的通病。所以,在這裏,能讓她重視的人,只有家人,這個家人還不包括已經出嫁的雲娘。二姐的感情簡單,表達粗粝,像是未經打磨的璞玉,真實而美好。小田的心和桌上切開的月餅一樣,總是少了一塊。
寂靜的夜裏,家家酒酣,戶戶飄香,熱鬧中她的孤寂越發明顯,月光皎潔,拖出小小的身影。
“難道是人一閑下來,心裏的草就開始瘋長了。”寂寞這種病是有錢有閑的人富貴病,什麽時候她也這樣了。
腦中閃過前世某人說分手的樣子,想起小和尚清澈的眼眸,想起尋芳妖嬈的身姿。嗬,沒想到穿越之後,眼睛的福利還多了。她甩甩腦袋,踏進了裏屋,爛醉如泥的田老爹早就是鼾聲四起,讓她覺得格外親切。倒是平日早就歇息的牛氏,頂着兩只紅通通的眼睛,巴巴的望着閨女,白天臉上塗抹的喜意早被淚水沖刷,剩下無盡的傷感。
在這一刻,兩個平時算不得親密的母女,因為谷娘出嫁的緣故,反而緊緊栓的到了一起。牛氏指了指桌上剝好的柚子肉,哽咽道:“你瞧瞧我這個老糊塗,只記得這是谷娘愛吃,卻不記得她今個不在家過節。”
牛氏的聲音很苦澀,幹幹巴巴的。聽的小田心裏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她握住牛氏細薄的手掌,第一次像個小閨女一眼,把頭輕輕歪在了牛氏的肩上,軟軟道:“姐姐三天後會回門,我們留給她。”
“唉,也不知姑爺對她好不好,婆婆挑不挑,她脾氣倔,有委屈往肚子裏吞。娘家又沒個兄弟,吃虧都沒地方說。”牛氏盯着屋外的庭院看了很久,似乎在想着什麽,半響開口說。田家的兩個姑娘出嫁,幾乎都是傾家蕩産,怕只怕他們沒有兄弟,日後在婆家吃虧,女子有嫁妝傍身,終歸要好些。
小田平時的伶牙俐齒在此刻卻發揮不了作用,再好的姑娘在婆家都是受挑剔的,娘家雖苦,但不能護一輩子。
牛氏也沒想小女兒回答,她輕輕撫着懷裏姑娘鮮花一樣的臉蛋,開口道:“雲娘是第一個孩子,生的嬌,養的也嬌些。谷娘排老二,一點點大就很懂事,從來都是讓着姐姐。福氣是雲娘享了,吃苦是谷娘吃了。家裏頭大大小小的事,從不我多嘴,她搶着做。這孩子,一年到頭手就沒好全過。是娘對不住她。”
俗話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人有偏心再所難免。這時代生産水平低下,雖說不要女人出外幹活,但是家裏洗衣煮飯帶孩子,那是本份。每天辛辛苦苦幹活的牛氏對乖巧嘴甜的大女兒有所偏心,再加上小女兒和小兒子的出世,身為老二被忽略。好在,牛氏的心并不偏的厲害,所以幾個孩子都沒有太大的想法。
“娘生我們,養我們是天大的恩典,女兒幫家裏做事,也是孝順應當的。”既來之則安之,小田這點倒是想的通。
“我知你們幾個都懂事,都乖。只是老天爺不長眼,不把我這個病秧子收了去,把你弟弟給招走了。”兒子夭折是她心裏最大的痛,精神支柱垮了,百病來襲,她抹了抹眼淚,“老天爺不開眼,活着也沒什麽意思。”
小田起身拍了拍牛氏的背心給她順氣,又從茶壺裏倒出溫水送過來。
牛氏接過,卻不喝,眼淚撲簌簌掉進水杯裏。
小田嘆了口氣,道:“娘,不是老天爺不開眼,我曾做了夢,夢見弟弟被菩薩收走了。菩薩說,弟弟聰明又有慧根,所以才把他招了去。您別哭,弟弟在天上看着您呢。還有什麽活着沒什麽意思,二姐出嫁了,還有我呢,您可不能不管我。”
牛氏擡頭,張嘴想說什麽,怔怔看着小田,拉着她衣袖道:“你說的可是真的,他真被菩薩收走了,那怎麽也不托夢給我。”牛氏要的是精神寄托,小田現編了一個。
“您想想,弟弟白白胖胖,長的不就跟金童一樣嗎,菩薩可喜歡了。您要是想弟弟,日後在家裏供奉佛龛,燒些香油就是。”
“你說的對,”牛氏破涕為笑,放下杯子,拉着女兒的手,小時候細細小小的手背肉窩鼓鼓,可愛的緊,如今已經抽條長長,骨指分明。
“你弟弟有菩薩照看着,我也放心。現在雲娘,谷娘都是別人家的,日子過好過壞,看他們的造化,倒是你,過兩年也是大姑娘了。當初你爹和我商量,在你和谷娘之間選一個招贅,谷娘老實能幹,你又嬌些,我們是怕你吃不了這個苦,所以想讓谷娘招贅,到時候讓你大姐給你尋門好親事。雲娘這孩子,到底是生份了,對着我,有些話也不說全。我和你爹一把老骨頭,還有幾年好活,不就盼着你們和和美美。有家當沒家當,都是一樣過,姑娘的命好不好,姑爺體貼是第一。”
別看牛氏整日病病歪歪,家裏的事她是摸的清,人沒糊塗。小田難得從她嘴裏聽出這些話來,“娘,”喊了一句娘,接下來不知說什麽好,只像只小貓一樣窩在娘懷裏。
“你娘還沒病糊塗,今個雲娘來,還說了你幾句酸的,我說了她。”牛氏眼裏起了水汽,“你大姐婆家富,但是她日子不算好過,有心幫襯娘家,也拿不出來。我們過我們的日子,日後省的她難做。”
雲娘的日子那是面上光,裏頭未必,今天谷娘做親,大姐夫對着姐姐還不是呼來喝去,沒半點尊嚴。小田心知做人難,點頭道:“我們不給姐姐添麻煩,我們自力更生。”
“你這小丫頭,也別記仇,都是一個媽生的,哪有那麽多仇怨。”牛氏眼角的紋路堆起,顯得格外疲憊,“做姑娘,要刁蠻些才不吃虧,做人媳婦,要柔順些才好。所以啊,我和你爹合計,還是你招贅好,不會被人欺負。”
這事幾乎已成定局,小田也早有心裏準備,她小嘴一嘟,說起俏皮話來,“那是,娘您也不看看是誰的女兒,這十裏八鄉的,誰敢欺負我俏娘。”
牛氏被她怪模怪樣惹笑,翻了個白眼,“俏俏俏,前頭還小,到沒什麽。以後可不許這樣了,怕人吓跑。你娘嫁給你爹幾十年,攤上你奶奶,日子可是難熬。你只曉得我在家裏嗓門大,在你奶奶面前大氣都不敢出。她是個沒心的,眼裏除了錢就是孫子,兩頭我們家都不占。當年你弟弟走了,你奶奶可是慫恿你爹休了我,再娶一個生孫子。要不是我跳塘尋死,你舅舅也硬氣。哪裏還有今天。”
跳塘這事,小田有印象,只是她以為是娘因為弟弟想不開,原來還有這一遭。老太太實在太過份了,居然往死理逼媳婦。也難怪娘這麽多年纏綿病榻,脾氣古怪。換了是誰,都想不開。
“娘,您可別中了奶奶的計。她老了,腦子糊塗。”小田心裏親疏有別,暗罵這個老狐貍,沒良心。
“娘如今也想開了,不信你奶奶,計較這麽多做什麽。我這心裏只有一樁事未了,就是你的親事。杜家閨女定了鄭家老二,你比她模樣也好,做事勤快,家裏也沒六個拖油瓶,娘怎麽想着,你也比她容易找。娘知道你主意大,所以今個娘倆說話,你給娘交個底,有沒有中意的對象。”牛氏手一抹淚,顴骨那塊被擦的通紅。
這叫她從何說起,小田心裏有個合适的人選,可惜人家沒這想法。她低頭想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牛氏順了順閨女的發辮,試探着問:“母女說話,還有什麽可瞞的,娘不會笑話你,這事也不是小事,我知你有分寸。”
“娘,沒有的事,我才多大啊。”小田心思百轉千回,搖搖頭道。
牛氏不急不慢,慢慢蹙起了眉心,眼眸一黯,似有言難隐。嘆了口氣道:“罷了,你想說就說吧,好讓娘心裏有個底。不然媒婆那裏,就這麽過了。”
“什麽,媒婆,我才多大啊。”十歲還是半大兒童吧。
“馬上要過年了,過了年,也虛歲十二了,多的是十三十四出嫁,你要招贅,越發要早些。”
小田嘴巴抿的緊緊的,卻也知道,擺在她面前最難的不是賺錢,而是招婿了。
☆、重遇再見
兩年後
枯黃的樹葉被秋風一掃而盡,留下光禿禿的枝桠,在風中顫栗。昨個還是酷熱難當,一夜秋風緊,路人行人欲斷魂。小田抱着牛氏新鋪的棉花布棉襖,在門口使勁招呼,“快來咧,熱乎乎的麻辣燙,香噴噴的串串條,不吃不知道,吃了停不了。”
田家鋪子的生意蒸蒸日上,這有賴于清水河碼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