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憐星是被冷水澆醒的。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身遭傳來一股腐朽的臭氣,她适應一會,又被澆了一盆冷水,才徹底清醒,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間又窄又小的牢房裏,以她的聽力,可以清楚地聽到老鼠和蟑螂跑過的聲音。
憐星又想吐。慢吞吞起身,才一動,便帶起一陣鐵器相撞的聲音,低頭一看,手上腳上,都上了鐐铐。
兩個瘦小的差役立在面前,看見她醒來,一個手持水盆的伸腳來踢她,憐星使出移花接玉稍一格擋,那人頓時腿骨斷折,抱着腿痛呼起來。
另一人見狀,連忙拔刀來砍,憐星閃身而過,那刀堪堪從她鼻尖削過,她張口一咬,咬下一塊鋼鐵,當做暗器吐出去,那人的肩膀當場便廢了。
兩人見勢不敵,連忙高呼:“賊人越獄啦!”頃刻間四五個差役沖進來,憐星一一招呼,只覺內力微有凝滞,不似從前那般如身使臂,急忙解決這幾人,手腳上鐵鏈甚粗,一時半會掙脫不開,就帶着鐐铐沖出去,發現身處縣衙之中,十來個官差拿刀執槍,刀槍良莠不齊,天光下晃得人眼花缭亂。
憐星不得已,運起移花接玉,一衆官差只顧着奮勇表現,殊不知移花接玉功法,遇強則強,于是個個筋折骨斷,倒了滿地。
憐星以腳點在一人喉管,冷聲道:“我怎麽會在這裏?”
那人愣愣看着她的胸間,憐星低頭一看,發現胸襟大敞,已經露出肚兜的上半截來,頓時大怒,腳下用力一踹,那人頃刻間便了結了,憐星又點向另外一人,問:“我為何在這裏?”
那人結結巴巴道:“公…公子…額…姑娘……酒……酒醉以後……在流星居殺…殺了人……”
殺人?
憐星自問不是嗜殺之人,更不知道流星居是什麽地方,聞言滿心疑惑,腳下稍一用力,那人痛呼出聲,憐星方命令他:“開我鐐铐。”
那人一遲疑,她便又一腳踢斷這人的肋骨,轉向另一人,另一人不用她說,慌忙從滿地同僚中尋出一個,摸出鑰匙,解開憐星的鐐铐。
憐星道:“屍體在哪裏?”
那人馬上戰戰兢兢引憐星前去。
這縣衙地方甚小,衙役左右不過二十幾人,今日當值的已經全部被憐星放倒,幾個文書小吏聽得打鬥聲起便擁着縣令逃跑了,二人一路行來,竟無半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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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具屍體停在一個小院中,憐星細細一看,隐約記得是當日紫曦帶自己去的小院中人。死者全是年輕女子,皆為移花宮功法所傷,傷人者技法熟練,內力略有不足,倒像是資深弟子,只是移花宮弟子不奉命令不得下山,難道是邀月派人跟蹤自己?
憐星沉思半晌,問那帶路的人:“死者是什麽人?”
那人偷眼打量憐星,見她面無表情,哆嗦着道:“是…是…流星居的莺歌、燕舞。”
憐星道:“她們是什麽人?”
那人道:“是…是兩個婊子…”想憐星既然出手殺人,定然是極不喜歡這兩人的,順她意思罵兩句也好,豈料憐星聽他口出穢言,冷哼一聲,揚手打了他一巴掌,方道:“嘴巴放幹淨點!”那人掉落了兩顆牙齒,捂着臉,不住點頭。
憐星屈起手指,在空中虛敲幾下,忽然意識到這也是邀月思考時候的慣常動作,手指一頓,改為背負雙手,檀中處倏然傳來一陣心悸,內息逐漸渙散,卻是走火入魔的前兆,遠處腳步聲傳來,餘光看見武器的反光投進院中,不得已,扭身飛上院牆,只見外面縣令與一個校尉模樣的人帶着百來個兵丁,将縣衙團團圍住,兵丁手執弩箭等物,對準院中,看見憐星,縣令慌忙道:“放箭!”
于是一陣箭如雨下,幸而兵陣還未布完,火油也未點上,憐星尋個間隙,強行撥開箭羽,飛躍而去。
匆忙間不及分辨方向,等體力不支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身處一片曠野,手臂上被一支箭射中,随手将箭拔出,傷口不深,然而也有些痛。
就算再有潔癖,此刻也只能撕下一片衣裳綁住傷口,但覺頭重腳輕,尋了一個避風的地方,靠着石頭坐下來,盤腿調息。
天亮的時候才覺得內力稍微穩定一點,睜眼,發現調息得太認真,周圍不知何時來了幾只土狗,自己卻沒有發現。
一共六條土狗,每條都十分肥碩,為首的那個不斷咆哮低吼,似是挑釁。
憐星冷笑一聲,剛要揮手殺了這群畜生,突然發現将将穩定的內力一運用便散亂起來,強行運作只怕要糟,餘光瞥到有一處樹枝,便以腳尖一挑,握在手中,擺個劍訣。
豈料那群狗見憐星拿起樹枝,吼聲便都低下去,憐星上前一步,那領頭的居然退了幾步,尾巴搖搖,說不出的乞憐之色。
憐星一怔,那領頭的狗見她沒有動手,又近前來,吼了幾聲。
這回憐星聽得明白,樹枝刺出,毫無半點花巧,直取那狗的眼睛,那狗嗚咽一聲,敏捷地閃開了,這回尾巴搖得更厲害,舌頭吐出來,只差沒流哈喇子了。
憐星若有所悟,将樹枝收到背後,一只手伸出去,手心捏着從袖口扯下來的一顆寶石當做暗器,那狗略一遲疑,便興奮地過來舔舐憐星的手掌。
其餘狗見了,也紛紛圍攏,一只雜色的膽大些,甚至躍起抱住憐星的腿,趴在她腿上不住搖頭晃尾巴。
憐星從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受犬類歡迎。
而她居然不讨厭這種觸碰。
伸手摸了摸那抱她腿的狗,那狗叫的越發歡快,扯着她的衣襟左一下右一下。而那領頭的狗十分不服氣,沖上來撲住憐星,憐星給它撞得幾乎一個踉跄,好容易穩住腳步,其餘的狗居然有樣學樣,将憐星撲到在地,集體舔舐起來。
憐星內力既失,縱然被舔得惱怒,卻一時手忙腳亂,沒法應對,忽而聽得一聲呼哨,一個少年清朗的聲音道:“大黑,小白,張三,李四,王五,慕容甲,都過來。”
那六條狗還不舍得,那少年的聲音又傳來:“吃飯啦。”這下狗兒們全部搖着尾巴離開了憐星,團聚在少年身周,少年以手摸摸這個的頭,拍拍那個的背,滿面歡欣。
而憐星看見那少年的臉,便怔住了。
這少年實在是像極了江小魚。
或者說,像極了江楓。
時日久遠,江楓在憐星心中的影像,已經漸漸模糊。
更多時候,她是靠着無缺的臉來緬懷那個男人。
重生以後,無缺變成了一個奶娃娃,她無法對着無缺緬懷,便努力回想山洞中江小魚的臉,然而想來想去,記憶裏最清晰的,卻是那時候的邀月。
她恨邀月,然而最恨的卻不是殺她那一刻的邀月,而是放任她往江小魚的懷裏撲的邀月。
邀月點她穴時那滿臉憤怒的神情曾經取悅她,成為她過去那乏善可陳的四十多年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值得回想的事,她甚至起過大逆不道的心思,幻想過姐姐是不是十分在乎自己,所以見不得自己跟別人好。
那份幻想助她按下了對無缺命運的不忍,助她壓制了對姐姐瘋狂行為的不安,甚至助長了她喚醒從前的邀月的那份心思。她偷偷地想,或者可以喚醒很早時候的,那個會愛護她,擁抱她,喚她星兒的姐姐,記憶中模糊卻又根深蒂固存在着的,溫柔的姐姐。
可惜幻想始終是幻想。
邀月已經不是從前的邀月,憐星,也不是從前的憐星。
作者有話要說: 苦情戲over,星受自毀形象自作自受作死大戲即将開啓…想保留心目中星受雍容端莊形象or想看虐的請養肥等下一卷…
感謝Acter君的地雷~研究了好一會才發現這個是什麽~現在滿眼都是金光閃閃的小星星~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