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桃蕊發現憐星一整天都沒有說話。既不肯吃飯,又不肯喝藥。

而邀月居然詭異地沒有強迫她。

其實邀月實在很想看看她的傷勢,問問她疼不疼,可每次話将出口,又生生咽下。她只能幹巴巴地坐在床邊,妄圖以氣勢來勝過憐星,可憐星埋頭在被子裏,看也不看她一眼。

将要泡澡的時候,憐星還是一動不動地窩在那個角落,邀月忍不住了,走近一點,嘴唇張了又開,開了又張,半晌才艱難地道:“是我不對,你…莫再生氣了。”

驚得一衆侍女以為太陽從這寝殿裏出來了。

憐星不理她。

邀月又好像生氣,又好像無奈,來來回回踱了一圈,轉身道:“你便生氣,還是顧着身體要緊。”

憐星依舊不理她。

邀月忍不住了,揮退侍女們,彎腰抓着她的肩膀拖出來,憐星雙眼腫得和個桃子一樣,臉上涕淚交加,全無半分素日嚴肅之模樣,被這樣拖着,也沒有醒,兩手軟綿綿垂下,倒着靠在邀月身上。

邀月拿手探探她的額頭,沒有發燒,只是哭累了睡着了。

真是冤家。

抱着她到側屋,老規矩,脫衣服,這回動作很小心,還特地将她轉過來看看身後,後面右邊腫了老大一塊,青中帶紫,傷的不輕。

邀月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把她放進木桶,依舊穿好衣服,塞進被子,做賊樣地出來,抓過紫荊問:“問問萬春流,那藥浴可有禁忌?”

萬春流恰好過來看看藥的火候,聞言咳嗽一聲,道:“沒什麽禁忌,大宮主盡管将人放進去就是了。”

邀月道:“當真?有些皮肉傷也無礙?”

萬春流道:“無礙的,這藥還能助外傷恢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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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月還是不放心,道:“先生有沒有什麽活血化瘀的藥?我拿着以備萬一。”以備萬一四個字咬得很重。

萬春流從藥箱裏拿出一瓶藥遞給她,道:“每隔一個時辰抹一次,有指甲那麽厚一層便好了,要均勻些。”

邀月收下藥膏,冷淡地點了點頭,一轉眼又回到殿內去了。

先把憐星泡進桶裏,她一碰熱水,倒是醒了,卻是痛醒的,哭多了,眼睛粘膩膩的,還沒完全睜開,淚水已經又自動自發地滾出來。

“疼。”憐星最終忍不住輕輕喚了一聲。

邀月道:“忍着。”覺得語氣重了,又道:“忍一個半時辰就好了。”

憐星再不說話。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地過了一個半時辰,還是紫荊在外頭道了一句:“大宮主,時辰到了。”邀月才醒過神來,照舊把憐星撈出,沒有侍女,她将巾帕遞給憐星,憐星大不自在,随便擦了兩下,邀月看不得,奪過巾子,粗魯地給她擦幹,到腰部的時候放緩動作,可惜按到下面憐星還是抖了一下,邀月問:“疼?”

憐星不答話。

邀月也不管她,把她又抱起,按在床上,憐星以為她又要打人,縮進被窩道:“花邀月,我與你勢不兩立。”

邀月一手就把她抓過來,按倒,把藥倒在掌心,啪地一下按下去,狠命地揉了兩下,憐星痛得臉都抽了,邀月道:“你聲音再大點,我就再打你一頓。”

憐星老實了。

邀月粗糙地給她上過藥,把她塞進被子裏,命令道:“躺好。”

憐星瞪她。

邀月撫額道:“憐星,你又發什麽瘋?”實在是有些不耐煩,倒坐在椅子上,拍着負手道:“我并不是一直這麽好性子的。”

憐星道:“我自然知道你一直不是好性子。”

邀月哼了一聲,道:“知道就好。”

誰知憐星道:“你道我的性子就好了麽?大不了給你打死罷了,橫豎一條命,我不稀罕。”

邀月驟然貼近,勒住她的衣領道:“你再說一遍?”

憐星道:“你殺了我罷。殺了我,你多開心呀。”

邀月收緊衣領,憐星給勒得難過,卻毫不退縮地瞪視于她,沒有丁點畏懼之意。

邀月突然覺得很累,松手道:“既然你這麽不喜歡我,不喜歡這裏,等你傷一好,便走罷。去哪裏,我都不管。”

憐星喜道:“真的?”

邀月見她這模樣,心又痛了一下,面上道:“真的,不過你要是不好好養,我一天照三頓揍你。”

憐星道:“我自己的身子,自然會好好将養,不勞你操心。”趾高氣揚,眼角眉梢都沾滿得意。

邀月冷冷笑了。

生活有了奔頭,憐星變得格外歡快。

大清早的,她不但吃了滿滿四碗粥,還用掉了足足兩盤點心。

直到邀月用眼神阻止她才罷休。

然後憐星便開始盤算要帶哪些東西走。

她是認真的在算。

邀月等她算了整整一個白天,單子都列出有數尺長的時候,方在晚間泡澡讀書時裝作不經意道:“阿娘走的時候說了,家産都給我,你什麽也不許帶走。”見憐星怔住,心情十分愉悅,又補了一句:“你身上的衣裳,也是我的,本該不許帶走的,但是若你聽話,也許我準你帶個幾件。”

憐星哼了一聲。

邀月愉快地看了幾頁書,又想起一事,把書放在膝蓋上,問:“痛嗎?”

憐星道:“什麽?”

邀月斜着身子向前,目光一直落在書上,口裏問:“今日好像沒有上藥,泡澡的時候,痛嗎?”

憐星的手在水裏嘩啦地劃了一下,發出大大的響聲,邀月笑笑,充耳不聞,繼續翻書。

等時候到了,邀月又要去撈憐星的時候,憐星道:“我自己會起來,你走開,我不許你看。”

邀月怔了怔,道:“哦。”又道:“那麽上藥呢?你是要叫桃蕊或紫荊來上藥麽?那個地方,自己不方便吧。”

憐星道:“不用你管。”

“星兒脾氣真大。”邀月随手扔開書,笑道:“我說過什麽?你不聽話,我會怎樣?”眼光掃過憐星的臉,一路向下看去,隔着木桶,憐星還是哆嗦了一下,乖乖讓邀月拎出來了。

邀月最近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好。

她突然發現,比起從前那樣嚴厲地管束着憐星,現在這樣時不時地戲弄,更能給她滿足感。

這樣的滿足感,稍稍彌補了她因憐星急着離開而引起的失落。

而憐星的心情,也非常之好。

她突然發現,比起從前那樣安靜地順從着邀月,現在這樣不停頂嘴、反抗、提要求,反而能夠得到邀月的更多容忍和關注。

這樣的容忍和關注,使她那灰暗的人生,漸漸有了一點色彩。

況且她還可以仗着生病,恣意地要挾邀月,一旦成功,看見邀月氣得臉色發青,卻又不得不妥協的臉,她便常常生出報複的快感。

冷心冷情的移花宮主邀月,竟也有被噎得說不出話的時候!

而噎得她說不出話的人,正是她一貫輕忽、無視的妹妹。

多麽大快人心。

當然,要挾邀月,也不總是順利的。

比如今天,憐星向邀月提出,要将慕容別的狗‘借’來養。

她躺在床上,實在是無聊,有些寵物陪伴,也是好的。

邀月的臉色一瞬間經歷了由春至夏,由夏至冬的變化。

連在針灸的萬春流,都不自主地看了作死的憐星一眼。

邀月費了一點力,才忍住在外人面前失态的沖動:“讓紫曦給你養幾條便是了,何必惦記別人的?”

憐星本是無心,見邀月臉色,偏偏開心起來,執拗道:“我就喜歡他的狗。他那樣的美男子,養出的狗,也比別處的好看。”

邀月端坐不動,淡淡笑道:“憐星,你不要以為,我對你諸多容忍,便當真不會動你。”

憐星道:“我從未以為,姐姐有多顧惜我。手上這麽多穴道,姐姐使出明玉功,随便從哪一點散些真氣進來,我便死得不能再死啦,不是麽?可便是這樣,姐姐也管不住我的心,我的心要什麽,便還是要什麽,不會因它再也不能跳動了,就改弦更張。”

邀月沉默一會,憐星以為她要發怒打人了,誰知她突然問:“你當真如此喜愛慕容別?”

憐星道:“喜歡,自然喜歡。”

邀月道:“也好,不如我召他過來,在你跟前做個內官,日日陪着你,咱們移花宮,也不負宮殿的虛名。”

憐星不懂她說的是什麽,只笑道:“那好極。叫他把狗兒們都帶來吧。”

邀月嘴角浮起一抹笑,緩緩道:“自然。”

萬春流眼神古怪地看了邀月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柚子君的地雷~地雷加更麽麽噠~滾去碎覺==

本來想留到明天的high點被乃們提前引爆,本來準備留到下周的high點變成明天T_T,作者君好憂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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