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男裝的第二天

一如往常的早晨,國畫系大院中的藤蘿花下。

杜依依研好墨鋪開宣紙,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正要提筆。

眼皮随便一擡,瞥見不遠處走來個人,從穿着上看是個年輕男生。

他們這院子鮮少有人造訪,她心裏正嘀咕這人來找誰,男生已來到面前,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兩人視線一碰,杜依依一身的懶散勁頃刻驚去大半,眼睛瞪直,詫異的目光将人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師……師妹?”過了老半天她才遲疑道。

黎原點了點頭,拉扯嘴角笑了一下,“師姐。”

”卧槽!”

杜依依一時激動不禁飚了句粗口,睜着不敢置信的大眼睛,深吸一口氣後,立馬嗖嗖地抛出好幾個問題。

“幾天不見你怎麽就變性了,哪家整容醫院這麽神奇?”

“不不,整容醫院可沒這麽神奇,難道是亞洲邪術之一?”

“诶诶,怎麽頭發都剪掉了!”

她問題太多,黎原不知該從哪裏答起,只得将自己從女生變成男生的事簡略說了說,簡略到沒有提及那個豪門家族。

幾分鐘後……

“……所以,其實我一直是男生。”黎原不想給自己的欺瞞尋找借口,何況不管如何解釋,他始終騙了人。

“師姐,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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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得不到他人的原諒,也應該好好道歉,他彎腰躬了躬身。

然而杜依依對于他的道歉卻沒啥反應,仍然愣眉愣眼沉浸于荒誕離奇的故事中。

突然,她從腦海中捕捉到什麽,眼眸掠過一道精光,直勾勾盯着黎原。

“啊!你……你就是盛家大傻子娶回家的假女人!”

一句話,高度概括了她周末偶然聽到的那則驚天大八卦。

“……”

黎原呆呆地眨了眨眼,眉目間的哀緒登時被這句話震碎。

大傻子,假女人……

他沒料到短短幾日,盛家的事不僅傳了出去,外界還是這般評價的。

不等黎原回應,杜依依這邊摸起下巴自個琢磨起來:“原來你老公就是盛家家主啊,那天食堂……瞧着挺精明一人,怎麽就被騙了呢,自家老婆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

說到這裏,她挑挑眉,挂着戲谑的笑打量黎原:“啧啧,其實我也看不出來,可你倆睡一個被窩怎麽會不知道,難道是精神戀愛?瞧着也不像啊!”

這些調侃的話語調輕松,倘若從前黎原說不定會附和着開開玩笑,可如今,那些欺騙包裹的甜蜜統統化作酸澀,不知不覺,酸得人眼眶濕潤。

對着這雙泛紅氤氲水霧的眼眸,杜依依心口一緊,收起了說笑的心思。

在她聽到的八卦中,嫁入豪門的假女人可是直接被盛家攆出家門了的。

“……你沒事吧。”杜依依上前半步,擔憂地皺了皺眉。

那日在食堂,她親眼所見兩人感情多好多膩歪,眼下說分開就分開了,還聽說盛家本打算以詐騙罪起訴,後來又把人放了。

難怪感覺面前的人精神很頹廢,不知這個周末經歷了些什麽。

杜依依不是沒有是非觀的人,知道自家小師弟做了很不好的事,但進了國畫系就是一家人,護短那是必須的。

況且明眼人都看得出小師弟很喜歡那個人,肯定有什麽苦衷。

她想了想,上前揉了揉黎原腦袋:“沒事,不就是分手嘛,改明兒師姐再給你物色幾個,法學系的斯文敗類和體育系的肌肉猛男可多着呢,随便挑随便選,咱小師弟這麽可愛,哪愁沒有男朋友……”

晨光微風下,大姐姐的笑容溫暖和煦,盛滿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理解與關切。

剎那間,這份關心刺疼了黎原的眼睛,也将那些刻意端起的堅強僞裝一一刺破。

他忍不住扁了扁嘴,眼睫上懸起一片将落未落的水霧,又咬住唇,不讓眼淚落下。

瞅着他要哭不哭的模樣,思維跳躍的杜依依卻沒哄人,還“噗呲”笑了:“哎呀!趁着穆無趣在畫室,咱們快去吓吓他!”

說完直接拽緊黎原的胳膊往畫室走,“哈哈哈……”

笑聲興奮又詭異,完全不知笑什麽。

給這麽一打岔,黎原的眼淚倒是莫名收了回去。

畫室中靜谧無聲,剛進門便看見一個人仰躺着睡在一根長板凳上,腦袋枕着手臂,兩條長腿半搭半挂擱在兩側,姿勢很是狂放随意。

杜依依見狀嘴角揚起兩分,拉着黎原蹑手蹑腳地走過去,再彎下腰,輕輕地拍了拍板凳上的人。

“師弟,醒醒……你看我帶什麽寶貝來了……”聲音飄渺好似鬼魅。

穆秋峰每天早上閑來無事就會這樣小憩一會兒,壓根沒睡着,沒兩秒便掀起毫無睡意的冰冷眸子。

在他冷質沒溫度的眼神中,杜依依仿佛一個令人讨厭的死物。

杜依依習慣了,根本無所謂,趁着穆秋峰還沒合眼,一下子把黎原拽到面前展示般的推出去。

她一臉神秘的微笑,半句話也不說。

穆秋峰本不想理睬,視線卻下意識往上擡了擡……

一個年紀不大的男生,一頭自然柔軟的清爽短發,搭着白皙精致的小臉,眼尾微紅,似是哭過。

盈亮靈動的眸子有幾分熟悉,一時想不起哪裏見過。

穆秋峰硬邦邦的冷臉上難得露出幾分疑惑的表情,驀地,瞳仁緊縮,呼吸一窒,身子往外一翻整個人“咚”地摔了下去。

“哈哈哈……”杜依依的微笑霎時瓦解,捂着肚子狂笑起來,沒見過笑點這麽低的人。

魔音繞耳的笑聲中,自覺被戲耍的穆秋峰臉色又冷又黑,本不想理,也不想看,目光卻禁不住又往上飛一眼。

許是晨光折射的弧度剛剛好。

這一眼,恰好撞上一張潤着柔光的羞怯笑臉,陽光點綴進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眸,似有粼粼細碎的波光。

“穆師哥,是……是我。”嗓音軟糯,伴着兩片顫抖觸碰的眼睫,似有星辰的細屑墜落。

意外落進心間。

這種從未有過的情緒太過異樣,穆秋峰擰了擰那雙如劍刃的濃眉,竟然忘了從地上爬起。

這邊杜依依自個笑夠了,視線一轉,眼見穆秋峰還在地上呆頭呆腦地摔着,趕緊逮住機會嘲笑:“堂堂大男人,居然這麽不禁吓,不就是小師妹就變成小師弟了嘛,沒見過世面!”

黎原:“……”

穆秋峰冷眸微凝,很快将游走的奇異思緒拉回,恢複冷臉起了身,之後不再給周圍的人和物絲毫眼神,一言不發快步出了畫室。

這一走,一整天都沒再出現。

杜依依舍不得放過欣賞穆秋峰吃癟的樣子,等人徹底走出視線範圍,她才心滿意足地轉回頭。

想起什麽,又咦了一聲,“诶?穆無趣剛才居然沒有退避三米?嗯……該是吓傻了吧。”

黎原嘴角僵硬地抽了抽,不知該接什麽話。

這一切,太出乎意料了。

他昨晚迷迷糊糊睡着前,原本設想過好幾種見面場景,無一不是充滿難堪窘迫的,甚至還有各種嫌惡質問的場面。

卻沒料到,真實情況這般難以言喻,輕松簡單得不可思議。

“變性”這麽大的事,在他們這兒仿佛只是換了身衣裳那般簡單。

中午吃飯時,黎原忍不住問起,杜依依吸溜着飯後酸奶,不在意地反問:“我又不和你搞對象,是男是女重要嗎?”

好有道理,黎原啞口無言。

……

下午黎原見到丁老,丁老的态度更奇妙。

老人家多瞅黎原兩眼後,當即讓他畫了幅小鳥圖,再端詳片刻,輕飄飄丢下句:“沒錯,一樣呆。”

然後背着手緩緩走了。

敢情是認畫不認人。

這一番下來,黎原徹底明白為何其他院系的人都說國畫系沒一個正常人,确實都不大正常。

包括他自己。

一場“變性”風波,就這般莫名其妙、輕描淡寫地翻了篇。

畫室一天的學習結束後,杜依依委婉地問了問黎原目前的情況,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也提出可以借他點錢。

黎原卻不好意思再給別人添麻煩,就撒了個小謊,說自己已經找到了住的地方,身上還有點存款,基本生活沒有問題。

杜依依半信半疑,卻沒多問。

之後,黎原前往先前聯系過的收回二手名牌包的店鋪,将身上最值錢的驢牌小方包賣掉,由于賣得急被老板狠狠殺了價,最終三萬的包只拿到五千塊。

五千塊在錦城這樣的城市,實在不算多,只夠他租個房子勉強安頓下來。

大學附近有不少适合大學生租住的小戶型,一室一廳、兩室一廳的房源都很多。可是,以他目前這幾千塊連押一付三都不夠,只得把目光投向那些價格便宜但環境不好的老舊小區。

黎原不願意花将近一個月房租的中介費,況且也根本掏不起這個錢,只好自己在大學附近的民居小巷裏轉悠。

最終傍晚的時候,找到一套一月一付且只用交半月押金的房子,一個二十平米帶廚房衛浴的通間。

房屋是筒子樓,每層有七八戶,住戶形形色色魚龍混雜。

但眼下他實在沒有挑選的資格,也不想再住一晚沒窗戶不透氣的小旅館,于是跟房東太太簡單溝通後,交了一月房租和半月房租的押金費,總共3000元,就這麽住了進去。

租房時,他大致看了下房屋格局和采光通風,沒太在意其他細節,等住進去收拾屋子的時候,才發覺屋中家具布置的整體風格有點豔麗俗氣。

粉粉豔豔的綢緞窗簾,淡紫色的雙人毛絨沙發,一張紅漆的雙人鐵藝床,而沙發和床的中間還有一片收成半圓弧的珠簾。

黎原立在珠簾前瞅了兩眼,鬼使神差地擡手将其放下,頓時水晶珠簾嘩啦啦流瀉散開,以裝飾的方式隔出了所謂的客廳與卧室。

簾子上的淡粉色水晶閃着微光,手一碰叮叮鈴鈴響,特別有少女心,竟覺有幾分好看。

就是黎原橫看豎看,總感覺這屋子的整體布置和色調有種說不上來的古怪。

聽房東太太說,這些東西幾乎都是上位租客留下的,他猜想,這位租客應該是位蠻有生活情趣的小姐姐。

黎原沒多想,後來又買了床褥被套和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忙活到深夜,洗了澡才躺上床。

雙人床很大,床墊也柔軟舒适,唯一的缺點就是質量不怎麽好,稍微一動就咯吱響個不停。

算了,不是什麽大問題。

黎原沒怎麽介意,在輕微翻身而引起的咯吱聲響中,疲憊地阖上了眼睛。

不過,此時陷入香甜睡夢的黎原并不知道,不遠處枕頭斜邊一根鐵管的根部挂着個奇怪的金屬物件。

鐵床晃動的時候,它也會跟着左右晃動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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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床……嘿嘿,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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