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被安慰了
向空山一覺睡到太陽曬屁股,才在向清竹催命似的拍門聲中悠悠醒來,他頂着兩個碩大無朋的黑眼圈去開門,瞧見他妹背着琴包,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說話的樣子看上去很能唬人,像個仙氣飄飄的高冷美女。
高冷美女向清竹小姐朱唇輕啓,一開口就是老話痨了:“十點半了十點半了!咱媽上班前留的早飯我整整給你熱了三次你都沒下樓,怎麽,你是準備熬夜上清華麽?”
向空山頂着一頭剛睡醒狂放不羁的亂發,大半身子倚在門框上,整個人昏昏欲睡,只捕捉到幾個關鍵字,于是恹恹地說:“我不熬夜也能上清華。”
“……”
“多新鮮啊,你幹脆考哈佛吧,回頭我就和咱爸媽去報個冬泳培訓班,每年保留家庭項目是游大西洋去看你。”
向清竹翻了個白眼,餘光瞧見這位祖宗站直了,把她的話當耳旁風,正慢吞吞地要往樓梯那邊走,便下意識綴在他身後,繼續喋喋不休:“下周市裏要辦二胡比賽,老師推了我上去,一會兒得去琴房練琴,中午晚上都不在家吃。你自己湊合湊合,不用管我。”
向空山眼閉得只剩一條縫,聞聲胡亂嗯了幾句,走得比烏龜還慢,老半天也沒挪出去一米,讓人很擔心他會不會就此睡倒在下樓的樓梯上。向清竹秉着眼不見心不煩的态度,對她哥這副殘疾人頭一天複建的鬼樣視若無睹,沒再當他小尾巴,只說:“那我走了……向空山你好歹睜一只眼吧,別一頭栽個腦震蕩!”
“去你的,趕緊走。”
向空山總算把眼全睜開,笑罵了她一句,結果下一秒視線裏飄過去一絲略眼熟的明黃,于是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他倒退幾步,來到向清竹房間門口,後者的房門十分沒有隐私意識地大剌剌朝他敞着,內在空間一覽無餘。但這些都不是重點,他的注意力此時全集中在床邊刷了粉漆的牆上,那裏赫然正貼着好大一張月野兔的等身海報。
“……向清竹!”
他咬牙切齒地喊已經在玄關處的他妹,後者十分無辜地投遞來一個疑問表情,“幹嘛?”
向空山昨晚做了大半宿亂七八糟的夢,又和虞葉好東拉西扯地聊了半天,這會兒整個人都是飄的;他兩只手撐在欄杆上,大半個身子朝外傾,兩個人就這樣隔空對喊:“你多大了你還看美少女戰士你!”
“那你不也愛看名偵探柯南麽!”向清竹不可思議地朝他大叫,“再說了,我看什麽你都要管,爸媽都不管我!”
“爸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不在家,長兄如父,我不管你你早睡公園兒去了!”
向空山一字一頓地用一個成語結束了這場起因不明毫無邏輯的互嗆,向清竹在下面又氣又委屈,不知道自己哪兒又惹了這尊大佛:“向空山你好煩!我再也不理你了!”
說完,氣沖沖地摔上門,練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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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空山自己也覺得憋屈,總不能說,自己就是因為這海報才如此無精打采,一整宿都過得亂七八糟。
夢境是潛意識的投射,他昨晚上站在門口和向清竹說了好半天的話,指不定就是哪一眼把這海報瞄進去,加上最近頻頻和虞葉好接觸,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兩者一結合,就成了個新鮮出爐的噩夢。讓他上哪兒說理去!
家裏空蕩蕩的,只剩下他一個人,想了想,他把向清竹的房門帶上,索然無味地坐到餐桌前吃還溫熱的早飯,吃了飯之後,又出門溜達了一圈,在樓下給剛剛慘遭波及的向清竹女士捎了個小蛋糕當賠罪;一切都辦妥當之後,終于險險将這茬抛到腦後,坐到書桌前,準備開始學習。
虞葉好上次聯考的成績條至今還挂在他桌子的角落,此時被風一吹,耀武揚威地飄蕩起來,時時刻刻提醒着向空山上次自己的慘敗;他掏出一張數學卷子,三下五除二把前面的題給做了,翻過來一面,卻還是對着最後一道大題犯癔症,毫無頭緒,愁得直皺眉頭。
在各門頂尖課程中,數學屬實算得上是向空山的弱勢學科,每到這種邏輯性很強的壓軸類題目,都能把他為難好半天,他更擅長的,還是語文英語這類科目。
虞葉好則全然和他不同,雖然看上去長了張像是花瓶一樣的漂亮臉蛋,但內在軟件也絲毫不遜色,腦子轉得賊快,上回聯考數學卷最後一問,全市做出來的也就他一個,在金字塔尖的那一小撮學生裏,這樣的優勢占決定性作用,足以讓他輕輕松松和所有人拉開距離。
所以,盡管向空山嘴上和虞葉好放狠話,要拿這個年級第一,可是心裏也和對方一樣沒譜,他和虞葉好排前面的幾率大約五五分,全看當期到底是語文英語給分更刁鑽還是數學最後一道大題更難,只是這樣的區分或許現在有,但是再長遠些,到了高考,固定給分模式,孰優孰劣一眼便看得分明。
邏輯思維更強一點的虞葉好,大概率是要排在他前頭的。
向空山耐着性子,将最後一道題塗塗改改,列了半頁紙的公式,勉強得出個答案,結果看了詳解,還是個錯的,于是難免有點灰心;他靠在椅背上,手裏捏着筆,眼珠一動不動地盯着天花板,像個精致的bjd娃娃,良久,才眨了眨眼,想到什麽似的摸手機,看見虞葉好在線,瞬間坐直了,将沒做出來的題目和一句話一起發過去:[好好哥哥,救我!]
虞葉好回複很快:[等我看看哦。]
向空山騙人很講究循序漸進,和虞葉好網聊的這段時間,會時不時發過去幾道數學題,但都将難度控制得十分符合人設,像今天這樣直接發過去壓軸題還是頭一回;果不其然,那邊虞葉好看了一下,就回複他:[這道題有點難,你先做其他,讓我演算一下。]
何止是有點難,虞葉好想。
一般來說,像這種類型的題目,就是為了拉開學生差距的,成績一般的人,看到這種複雜題目直接跳過才是最穩妥的做法。否則浪費了時間和精力,最後還拿不到幾分,反倒是沒有空閑去檢查前面的基礎題目,簡直得不償失。
虞葉好是這麽想,不過他沒說,先把白給的第一小問做了發過去,等待圖片發送的間隙裏,他小心翼翼打字,生怕傷害了對面小姑娘的自尊心:[青青,這種題目,後面的兩問都比較難,搞明白可能要花很久,很多人都做不出的,不要鑽牛角尖。]
向空山裝傻:[我知道…但是這是老師留的作業,就算做不了,也要盡力試試吧,好好哥哥這麽聰明,說不定我也行呢。]
不久後,又發來一句:[好好老師,教教我嘛~]
小山哥腳趾摳地,飛速打完這句話,手機燙手似的将它遠遠丢到床角,內心充滿了五分羞恥四分尴尬和一分微妙,感覺自己為了給虞葉好下套簡直出賣了靈魂,過了五分鐘左右,才敢把手機撿回來,閉着眼按電源鍵。
也不知道虞葉好是不是同樣被這個肉麻又膩歪的波浪線給惡心住了,總之,那邊也還沒回,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才發來一張有步驟詳解的圖片。
他點開圖,對着答案仔細看了看,又癱回椅子上,像帥版葛優,右眼寫着灰心左眼寫着喪氣:過程圓滿,答案正确,如果他是批卷老師,也想給虞葉好滿分。
虞葉好是對的。
大概是見他太久沒回,虞葉好以為他沒懂,就安慰道:[沒有關系,這道題很難,要是覺得吃力,就先從前面開始,等到基礎足夠紮實了,再來看或許會輕松很多。]
可向空山和虞葉好都知道,在朱青青的世界裏,這種題對她來講就像來自另外一個全然陌生的維度,比拉琴要難得多,她可以去夜以繼日地學更複雜的曲譜,可是數學不會因為她一時的努力而對她網開一面。
數學,不會就是不會。
大概是意識到向空山很久沒有回答,虞葉好發來的消息顯得有些慌神,他道:[別喪氣呀青青,其實你已經進步很多了不是嗎?只要腳踏實地,時間還長,總可以的!]
這話或許可以安慰到真正的朱青青,可是虞葉好面對的是向空山,是十分努力但卻差那麽一點天賦的向空山,這次他沉默許久,很突兀地發問,以自己的角度:[虞葉好,會有人的滿分只是九十九嗎?]
突然直呼其名,虞葉好懵懵的:[我覺得不會,盡管确實有天才這個詞的存在,但是更多的,都是摔倒很多次卻仍不放棄的普通人;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在某一方面沒建樹,也不能說他沒有一百分,只是方向不同,不可以只通過最單薄的成績去評判一個人如何。]
向空山沒反駁他,但也沒應承他,所有悵惘化成一聲溢到唇邊的嘆息;在很慵懶的周末午後,他像個瘾君子一樣,突然分外想要聽虞葉好透過話筒傳遞過來的充滿笑意的清脆嗓音,于是他緩慢地,一字一頓地敲道:
[好好,和我講句話聽吧。]
虞葉好愣了,半晌,才點着錄音鍵,提示音發出一聲鈴響,他很鄭重認真地說:
“青青,祝你每天都開心。”
作者有話要說:
《冬 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