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家是私寮子”◎

廟外不遠處金枝正捶胸頓足:

她失算了!

原來今日來真君廟上香的人太多,每輛牛車都是滿載而歸,

叫不到回去的牛車!

最後只能灰頭灰腦認錯:“我們走回去吧。”

能幹精明的老板娘還能有失算的時候,朔绛好氣又好笑。

兩人一起在路上跋涉。

路邊挨挨擠擠,金枝帶的包袱又重又厚,

一個趔趄摔在地上,

包袱裏的東西灑落一地:

有衣服、手帕、鞋子。

出來拜神還帶這麽多東西?

朔绛還發現一枚竹夫人,“還有竹夫人?莫非你要在這裏睡覺不成?”

金枝垂頭:“給我娘帶的。”

金枝聲音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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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沒有機會送進去給她。

朔绛失言,為自己的冒失懊惱。

轉而想起一件或許能讓她高興的事:

“我給你寫了個生意興隆的祈願,讓小沙彌供在真君像前頭了。”

這話果然奏效,金枝高興起來。

還真是像從前侯府裏那些弟弟妹妹一樣好哄。

朔绛心裏笑,多打量了幾下金枝。

這才發覺此時她鼻尖通紅,嘴巴因為委屈而嘟着,發絲在風裏輕輕飛揚,适才還哭過的眼睛紅紅的,倒有幾份尋常小娘子本來該有的樣子。

原來她年紀也不大呀。

他問金枝:“你多大了。”

“問這個幹嗎?”金枝很警惕。

朔绛實話實說:“我看你年紀不大,不懂別人為何喚你做老板娘。”

或許大凡天下女子都喜歡聽別人說她比實際年齡小,

金枝有些高興:“我屬鼠。”

“你倒比我小。”朔绛吃了一驚。

“那又怎麽樣?我還是你姐姐,快叫阿姐!”金枝毫不猶豫。

朔绛搖搖頭,把竹夫人給金枝,自己則把剩下的東西用包袱皮包好拿起:“走吧!”

**

見過蘇三娘之後,金枝就對賺錢之事越發上心。

每日裏都要比往常多販兩頭豬來賣,想要多賺些錢等大赦天下時就贖回娘親。

朔绛犯了難:“這許多鹵肉,怎能輕易售賣出去?”

誰知金枝神神秘秘:“山人自有妙計!”

只不過實施妙計前先要備禮。

說到這裏,金枝便嘀嘀咕咕心痛上次自己預備來送禮的茶餅。

朔绛還要犟嘴:“我親手做的茶湯分明天下第一,你不說好喝也就罷了,還嫌我費了茶餅。”

染之公子親手調制的茶湯在汴京城是一絕。

平日裏只拿來招待得道高僧、隐居名士,哪裏就不配用你那茶餅了?

“甚麽鳥言語!”金枝懶得聽他胡扯,只自己拾掇那張茶餅。

那茶餅的确只撕了小小一個缺口,

但是要送禮的話,一個團團圓餅有個豁口,總是失禮。

可惜茶餅本身又是壓縮而成,不似棉絮能從別處扯點過來彌補。

朔绛有些心虛,畢竟他不告而取。

但轉眼理直氣壯起來:“你不是說這是我的家嗎?”

金枝氣絕,扔一把掃帚:“是你的家那就多掃掃。”

不過她靈機一動:“既然你點茶好,那你跟我走一趟。”

她包好茶餅,帶着朔绛東走西走出了坊,直往附近的潘樓東街巷而去。

朔绛自己心裏先犯嘀咕。

十字街兩頭的東雞兒巷和西雞兒巷,可是聞名汴京的花街柳巷。

金枝毫不猶豫就進了一家民居遞名牌。

朔绛狐疑不敢進去,但對方開門之後他從門口看院中怪石盆池,院落茜塌帏幌,沒有絲毫奢靡,反而像是正經小戶人家。

于是他松了口氣跟着金枝走了進去。

金枝嘴甜,看見院裏的女主人:“阿姐,我這裏有新做的鹵貨,特意來送來給您嘗嘗鮮。”

當家娘子一見金枝就笑:“就你嘴甜!我家明年還往你那裏買豬羊肉。”

金枝樂得眉開眼笑:“我今兒還帶了弟弟來,弟弟點茶技藝一絕,特來給您點一盞茶喝。”

說罷推朔绛點茶,自己則從紅漆食盒裏拿出一盤盤鹵貨請紅姐姐切片裝盤。

紅姐姐笑着去後廚派人切盤。

金枝忙一把從茶餅豁口處撕扯一片下來放進研磨石臼。

朔绛一愣。

他這時才明白金枝帶他來的意思:

豁口茶餅送不得人,可是能在親手制茶時掩飾豁口,叫人瞧不出來。

可是,朔绛皺眉。

他這京中第一茶藝居然要來此地制作茶?

剛要出言拒絕,可看到金枝晶亮雙眼,再想起适才對話,看來這人是金枝主顧。

她那天為親娘哭那麽慘烈,今日天不亮又爬起來去背生豬,心心念念為的都是多賺錢贖親。

也罷也罷。

就當幫她一把。

朔绛搖搖頭,轉而專心碾茶。

薄切羊臉肉、晶亮羊尾巴、鹵肥腸,擺了一桌,配上一盞茶湯。

紅姐姐驚嘆:“從未見過這等高超的點茶技藝。”

她打量坐在屋角垂頭不語的朔绛:“這少年郎有些天分在身上。”

金枝忙将話含糊混過去:“我弟弟不過胡來,您嘗嘗,正好配鹵貨。”

可憐一盞美輪美奂的茶湯,卻配了下水腸肚。

紅媽媽不斷贊嘆。

金枝趁熱打鐵:“您要是愛吃我弟弟可定期送來。”

汴京人不大吃鹵貨,那位掌事的紅媽媽不大願意。

可金枝能說會道:“您想想,這鹵貨多是南人愛吃,如今汴京城南人居多。”

三言兩語就說動了紅媽媽,點頭拍下了訂單:“以後每日你家來送這麽兩食盒!”

這可是筆大生意。

金枝喜出望外。

朔绛剛開始還不懂為什麽金枝說服那位娘子時要說鹵貨是南人愛吃,但他很快就懂了。

第二天清晨他來送貨。

便見紅媽媽親親熱熱挽着兩名男子胳膊,将他們拉進了房舍。

朔绛吃了一驚。

他随口問樹蔭下的鄰人大嬸:“那家是……”

對方一臉不屑:“那家是私寮子。”

朔绛耳邊如雷作響。

他瞪大了眼睛:“可……可我見那家院落裏整齊幹淨,就如尋常人家。”

大嬸咯咯咯笑起來:“這是雛兒不是?等你長大就明白了,男人就喜歡那良家子樣。越正經越好……”

朔绛聽不見她剩下說了什麽。

他只聽得自己耳邊如有雷鳴。

書院從前有令:不許學子踏足煙花之地。

永嘉侯府內家規亦有一條:凡朔家子弟一律不許進煙花柳巷。

他在昨天進去之前還特意瞧了一眼。

沒想到還是違背了家規和書院戒律。

這可如何是好?

違背家規的後果是什麽?書院呢?是要除名弟子?

他恍恍惚惚走了許久。

直到回到肉鋪,才發現食盒仍在自己手裏。

“送完了?”金枝欣喜迎了過來。

朔绛不知道說什麽,他搖搖頭。

“怎麽了?”金枝不可置信,“可發生了什麽?”

“我做別的,以後你去送貨可好?”朔绛低聲答。

金枝不明白了發生了什麽:“難道是送貨太遠?是路上被人欺負了?還是紅媽媽不喜歡你?”

“都不是。”

朔绛悶聲悶氣。

“到底什麽事啊?”金枝過來推推他。

可朔绛什麽都說不出口。

偏偏這時候有個小丫頭來傳話:“金娘子,紅媽媽讓我捎話,問你家的菜呢?”

金枝又慌又亂,恰逢這時店前排隊買鹵肉的隊列因為插隊吵起來了,于是将朔绛推了一把:“你去送菜。”

“……”朔绛要說什麽,可看金枝早又風風火火去處理糾紛去了。

于是他只好無奈拿起食盒。

等到了紅媽媽家門口,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想進去。

徘徊了兩圈。

忽得靈機一動。

他到那位嬸子跟前,拜托她:“嬸子,可能幫我将這食盒送過去?”

“好啊。”那位嬸子拍拍胸膛應了下來,“你也不用等食盒了,回頭我讓紅媽媽給你送過去。”

她連那位掌事娘子的名字都知道,看來還是鄰居。

朔绛放下心來。

他回去之後,見金枝在忙便也跟着忙起來。

誰知過一會,紅媽媽氣勢洶洶殺将過來:“金娘子,你做的好事!”

她将手裏的食盒重重往地上一頓。

“您這是為了何事?”金枝納悶。

紅媽媽氣得指着她鼻子叫罵:“好心照顧你生意,誰知你家吃食不幹淨,害得客人吃完後上吐下瀉,壞了我兩樁生意!”

金枝失笑:“我家鹵肉這一條街的街坊都買了去吃,幹幹淨淨,豈會有什麽髒污?”

紅媽媽跳腳:“我還能撒謊不成?”

她轉而對着排隊的街坊大喊:“都別買了!我家剛吃完就吃壞了肚子!”

這話一出,金枝可不依了:“紅媽媽,您可莫要信口雌黃。”

“你看,這是不是你家食盒?”紅媽媽叉腰,“昨兒你還裝過的。我家客人今天沒吃別的,只吃了這些。”

“正是。”金枝也不認錯,“可是,我弟弟親自送了去的。為何我鍋裏的無事呢?”

朔绛腦海中忽然電石火光想起什麽。

他站了出來,問紅媽媽:“敢問您可認得一位中年嬸子,右邊臉上一個痦子。”

“自然是認得的,不就是我家對門的梅娘嗎?我倆鬥了半輩子。”

朔绛咬咬嘴唇:“是我不對。我以為她是鄰人定然與您相識,就拜托了她将食盒給您捎過去。”

這……

一定是這位在食盒裏做了手腳。

适才還烏眼雞一樣的金枝一下子洩了氣。

她忙賠禮:“是我弟弟躲懶了。”

又撈出些鹵貨:“這些給您就酒,賠賠禮。”

她笑得誠意十足,紅媽媽卻不輕易罷休:“哼,就算是梅娘算計,難道你家沒責任麽?”

“以後別說鹵貨生意了,就是生肉生意都不尋你了!”

她不顧金枝解釋,說罷一扭身氣得走了。

店裏的生意還是受了影響,許多門前排隊的顧客都不再排隊。朔绛心裏格外忐忑。

金枝還是勉力吆喝,賣力招攬生意。

可等打烊歸家後,她看都沒看朔绛一眼,就轉身回自己屋了。

朔绛垂着頭,一直等金枝罵他。

可金枝什麽都沒說。

朔绛心裏更愧疚。

◎最新評論:

【男主什麽玩意兒啊】

【什麽時候開始虐男主?】

【大大以後多虐虐男主吧,雖然他不是故意的,但那種做派真的給女主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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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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