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更◎
門栓他們尋到中午。
終于在下游尋到一艘被撞得擱淺的宮船。
淩統領一眼就認出來了:“是行宮裏的船。”
船在這,可官家人呢?
他們不敢怠慢,忙在附近岸邊找尋了起來。
淩統領心思缜密些:“也在山上上下尋找。”
殊不知官家和金枝早在上游就翻了水。
此時朔绛正在給金枝烤魚。
他将石頭壘成喇叭狀在河裏,喇叭口設了一道監牢好進不好出。
金枝待在他身邊狐疑:“這還能捉到魚?”
朔绛瞥了她一眼:一副“到底誰是民間長大的?”的神态。
金枝理直氣壯:“我可是汴京城長大的,不是鄉下。”
一副城裏人的傲慢。
朔绛淡笑。
他捉到了兩條魚,串到樹枝上烤熟了,先熟的遞給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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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餓了,這魚吃起來還算好吃。
金枝誇:“官家,您是哪裏學來的這手藝?以後出門住店都不用花銷了。”
朔绛沒說話,轉動着火堆上的魚。
他剛到黨夏時,身上所有值錢的物件都拿來招兵買馬。
是以常常風餐露宿,學會了不少靠山吃山的本事。
他細心叮囑金枝:“莫要被魚刺卡着。”
金枝嗯了一聲,轉而問他:“官家你怎麽不吃?”
朔绛搖搖頭:“你先吃。”
一夜奔波,他也脫力有些餓了。
可金枝沒飽,那就讓她先吃。
河水在日光下波光粼粼,映照在他眼裏,頗有幾份濁世佳公子的翩翩。
從昨夜起來他就有些心不在焉。
又或許是昨天落了水着了涼?
金枝猜。
也沒當回事。
等淩正德尋到他們時,
金枝吃完了一條魚,正在啃第二條魚。
“屬下來遲。”淩正德跪下請罪。
朔绛擺擺手:“是朕的過錯。”
淩統領感恩戴德。
所以他就沒瞥見官家親手扶起了金枝:“走吧。”
回到宮裏,王德寶看見官家就哭着迎過來:“官家,是老奴不好。”
“不怪罪你。”官家很是寬厚。
王德寶忙道:“門栓那狗賊護主不力,被老奴打了二十棍。就等着官家發落。”
“他也是聽了朕的吩咐。何罪之有?”
官家道,進了內殿。
王德寶忙吩咐下面人:“趕緊傳膳,伺候官家沐浴更衣。”
金枝也去下面沐浴更衣。
等她泡完熱水出來,
就見王德寶正在院裏等她。
他打量金枝渾身上下。
這衣裳整整齊齊,瞧不出來什麽。
看兩人情緒也不像成了什麽好事。
他将金枝悄悄扯到一旁耳房:“你昨天,和官家作甚了?”
金枝大咧咧:“嘿,我借了官家的船摘菱角,便不小心流到了河裏,翻了船。”
荒郊野外想必也不能成就好事。
王德寶恍然。
又解釋:“門栓那小子不懂事,一時心軟招來了獻媚的宮娥,替他給您賠個不是。”
怎麽一向冷淡的王主管待自己客氣了起來?
難道看自己與朔绛關系好想套近乎?
金枝忙解釋:“我與官家無事。”
又想一想,不對啊,獻媚的宮娥又不是沖她獻媚。
要賠不是也是去尋官家吧?
她沒轉過彎來,很快就忘了此事。
**
官家收拾妥當後,便起了旨意:“去壽山。”
壽山是皇陵所在地,離着雲霧山倒不遠。
可這沒年沒節的,去皇陵做什麽?
王總管驚詫,官家這是怎麽了?
官家貌似不經意間說了一句:“帶上金娘子。”
王總管忙應下。
心裏無端想起自己村裏的習俗:
這小媳婦進門第一天都要先去祭拜祖墳,為的是讓列祖列宗認得自家人。
只不過很快他就唾棄自己的想法:
先不提官家壓根兒沒寵幸金娘子。
就是寵幸了,她一介宮娥難道還配見皇室先祖?
朔绛輕車簡從,只坐了兩輛馬車。
王德寶本想讓金枝在後面一輛馬車。
可想了想,還是将金枝放到了前頭那一輛。
果然官家上了馬車,見金枝也跟着上來,并沒有說什麽。
王德寶心裏了然。
官家只怕是有意了。
金枝不知底細,還當官家要去游山,因而高興呵呵。
她一路上叽叽喳喳:“不知道山腳下有沒有青團嗎?禦膳房不做這個。饞煞人也。”
朔绛不言不語。
他板着臉垂着眼眸,濃密的黑睫斂住了他的情緒,不知在想什麽。
等到了壽山,金枝才覺不對。
青山巍峨,山下雕梁畫棟。
前頭先是牌坊,供奉,廟宇、祀殿。
問小黃門,小黃門小聲說:“這是皇陵。”
啊原來這就是皇陵。
金枝想起她在亂葬崗給朔家滿門燒了六年香火,便了然點點頭。
也是,朔绛應當是把家裏的人都遷墳到了這裏。
這山間風光怡人,景色靜谧,是個安息的好地方。
金枝本以為她就随其他人待在外面便是。
沒想到朔绛點她的名字:“金枝也來。”
金枝驚詫。
再想到這裏是皇陵,
思及過去朔绛對自己所做,金枝吓得幾乎要腳軟。
莫非官家今日要将自己斬殺于皇陵?
當場告慰列祖列宗?
金枝不敢向前。
朔绛也不勉強。
他自己進去了。
金枝随着幾位宮娥內侍在外面焚香跪拜。
她很是虔誠。
朔绛在內殿,
他在內侍的指引下撚起了檀香,默默拜了拜,插在香爐裏。
檀香袅袅。
青松古柏幽幽。
朔绛閉目。
腦海裏一會是侯府滿地的血水,
一會是家裏親人們的面龐。
想起第一次見面金枝掀開一排排挂着的生豬半羊,生豬費力在空中晃蕩出一個優美的弧線,他們四目相對。
雪地裏,他懷裏揣着翡翠玉镯,想給金枝表白。
還有金枝縮在炕上哭:“我害怕。”
一會是宮娥問他:“官家在等人吧?”
漫天的星落如雨,滿城的喧嚣歡呼,他揣着玉镯,心如死灰。
可等再見她時,他居然也沒扼制住心裏的悸動。
落水那晚,當設想到自己或許可能要娶金枝才能保全她名節時,
心裏閃過的那一絲竊喜如當頭棒喝,喚醒了夢裏迷客。
原來他再次喜歡上了金枝。
說不上是什麽時候。
是她站在杏樹枝杈間燦然笑的時候?
還是她蹑手蹑腳從他房裏偷走一床被的時候?
是她在月下撈銅錢時?
還是她頂替妹妹來□□他的時候?
不知道什麽時候落下一顆蓮子,
卻在某一天忽然盛夏到來,
才驚覺早已滿池菡萏,蓮花燦爛。
又或者,那一棵蓮子從來沒消失過。
它在塘泥裏耐心埋藏了許多年,
只等待有一天時機合适便破土而出。
昭告全天下他根本藏不住的心事。
喜歡就是喜歡,藏不住。
瞞不過別人也騙不過自己。
長明燈燈火在燈盞中跳躍。
要面對的事情很多,
金枝身上還背着冤屈,
她會是無辜的嗎?
可是下一刻朔绛已清晰:
她是不是兇手已經不重要了。
朔绛緩緩屈下了膝蓋。
他跪下了。
長明燈燭火搖曳,
照映進少年君王的眼眸裏。
朔绛列祖列宗的牌位在上,
孩兒為朔家滿門報了仇。可唯獨這個人,孩兒放不下。
她像是黑夜裏一盞燈,一直在他心裏閃爍。
見證過他懵懂彬彬的年少,又成為了帝王生涯裏唯一的光。
若祖宗歸罪,我一應承擔便是,還請勿要怪罪金枝半分。
一剎那,心裏的重擔赫然放下,唯有天高地闊的灑脫:
恕孩兒不孝。
外面雲散風清,豔陽郎朗。
再擡起頭時。
少年君王的眸中已經一往無前,目光堅定。
**
在壽山并沒有停留許久官家便下令回行宮。
金枝不明所以,只覺得官家怪怪的。
但哪裏怪,她又說不上。
歸途中她打起了盹。
腦殼一點一垂。
朔绛輕輕拉開馬車抽屜,
怕吵醒金枝,輕手輕腳在裏面尋出個軟枕。
而後小心翼翼将她後腦勺扶起,
往她脖子後墊了上去。
金枝脖子有個支撐,舒服很多。
她滿意地“唔”了一聲,
睡得更香了。
朔绛平靜注視着她熟睡的臉龐。
即便是地獄我也願踏下。
**
很快出了三伏,官家便回到了汴京城。
天子銮駕沒有進皇宮而是直接去了大理寺。
戴青正與大理寺少卿商讨案件,
忙恭迎聖駕。
“官家禦駕匆匆,所為何事?”大理寺少卿問。
官家沒說話。
他沉吟片刻,先問:“有人狀告皇城司貪墨案可有查明?”
看來此事非同小可。
不然怎會惹得官家特意前來詢問?
大理寺少卿不敢怠慢,忙将此案的進展、證人證物等細節一一列明。
官家吩咐了他兩句,忽得問:“上回讓查侯府滅門案,那管事可有下落?”
戴青忽得有一種奇怪的直覺:
或許官家今天來不及回宮就來大理寺,不是為了皇城司貪墨案。
而是為了侯府滅門案。
大理寺少卿禀告:“回官家,大理寺上下逐一排查侯府屍首,已經比對到那位管事并不在其中。”
朔绛擡頭,眼露精光。
大理寺少卿有些許的為難:“官家,年份太久,又歷經兩朝更疊,從前許多文書已經丢失散逸,實在需要時日……”
朔绛點頭:“加派人手。”
他示意戴青:“刑部這裏調度些人手過去。”
戴青不解。
他是個耿直性子,當下勸告:“官家,此案固然重要,可陳年往事又何必糾結?”
大理寺少卿聽得吸了一口涼氣。
怪不得這位戴青将軍诨號叫做“戴敢當”,還真是什麽都敢說。
這,這不就是明晃晃頂撞官家嗎?
官家沒有問他的罪,态度卻毫不退讓:“朕一定要将此事先查清楚。”
戴青便也不言語了。
他是老侯爺的部下,後來又跟着官家。
知道官家看似随和,可極有原則。
他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基本再無轉圜餘地。
大理寺少卿不想這兩人有不快,便努力扯開話題:
“官家今日可來得巧,拙荊送來許多時令點心,還請官家一嘗。”
大理寺少卿當然知道官家不會吃他的點心,
只不過想轉移下官家的注意力。
誰知官家竟然也撚起一塊點心:“是青團?”
這不就是金枝念叨過的東西嗎?
大理寺少卿點點頭。
朔绛想起金枝眼巴巴饞青團的模樣,忽得出聲:“給朕帶幾塊走可好?”
大理寺少卿愕然。
堂堂天子,索要臣子的點心?
他沒聽錯吧?
作者有話說:
朔绛:列祖列宗,孩兒不孝,容留了滅門仇人在身邊。
祖宗:是很生氣,孫媳婦可會我們燒了六年的香火。豬魚你小子,還不趕緊圓房生個大胖小子讓老子消消氣?
今天還有一更,較短小,周六日兩天每天日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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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狗子怎麽這麽卑微啊,你倒是挑明了問啊!!!解除誤會啊!!!狗子你到底怕什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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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雖然知道女主不是兇手,但是男主在仍然懷疑甚至假定對方就是兇手的情況下還是喜歡上女主,可能喜歡這種事自己不能控制吧但是還真打算和仇人在一起?戀愛腦啊這是,還去祭拜祖宗???好歹是造反成功當了皇帝的人啊……】
【
【等待二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