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除夕◎

金枝一愣,她想官家是在等她,可心裏卻不敢肯定。

“給你的。”朔绛将香薰球遞過去。

金枝心裏一動,接過來。

象牙香薰球轉動間在潔白雪地上投射下淡淡的橘色溫暖燈火。

金枝愛不釋手打量着。

沒想到她才在晚上遠遠瞧了這香薰球一眼,今夜便能看到。

她忽然膽子大了起來:“官家為何在這裏?”

朔绛笑:“我看你不在座位上坐着了便想着來尋你。”

丢下了滿朝文武貴胄簪纓,來尋她麽?

金枝的心劇烈跳起來。

她抿嘴笑,将自己的高興壓在心底:“官家可還要回去?”

朔绛搖搖頭,淡淡道:“走,帶你去個地方看燈。”

金枝心裏有歡喜閃爍。她點點頭。

亦步亦趨跟着朔绛。

朔绛卻等她半步,一定要與她并駕齊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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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漸漸落下來了,皇城大內逐漸被大雪覆蓋。

朔绛帶着她往東角門城樓走。

雪漸漸落滿臺階,上臺階時有個地方滑,金枝差點滑到。

電石火光之間朔绛将金枝拉了一把。

他的手掌有力沉穩,将金枝的手包在手心裏。

金枝感覺自己又臉紅了。

之後他的手就順順當當拉着金枝,

金枝不知什麽心理也沒有掙脫。

官家的手好燙,有暖暖的溫意源源不斷從手心傳來,燙得金枝臉頰緋紅。

好在是夜裏,也無人瞧得見她的臉紅。

她那些淺淺的心思似乎也被夜色遮掩。

金枝心裏又像是忐忑又像是甜蜜,像是春日裏盤旋的風将河裏的碎冰吹開,料峭春寒也竟然不見,河岸上桃花三兩。

她不住說服自己:只是官家好心扶自己上臺階罷了,換做是誰他都會扶的。

**

朔绛也忐忑。

今天宮闱酒宴,他喝了點酒,有些醉意。

佯裝漫不經意卻總是瞥金枝所在的位置。

看金枝多瞧了兩眼這香薰球,他心裏有數,叫淩正德去贏了香薰球。

本想等宮宴結束再給金枝。

可再瞧過去發現金枝離席了。

她坐的位置空蕩蕩。

朔绛心裏也空蕩蕩的。

他略一思忖,橫豎宮宴已經進入熱烈之處,他這個君王在臣子們反而不能盡心,因而先行離席。

為了趕在金枝來之前到達福寧宮,他不惜甩開了侍衛抄了近道。

像個少年人一般浸濕了衣裳,心如鼓擂等着她。

實際上金枝看到他的一剎那他雖然面上平靜,實際心髒正因劇烈的快走而咚咚咚激烈跳動着。

看到金枝拿到香薰球時欣喜的笑容,一剎那的奔波都變得值得。

适才路滑,不知是不是醉意作祟,朔绛終于鼓起勇氣拉起了金枝的手。

她的手又柔又軟,攥在手裏仍舊感覺到修長的指骨。

朔绛心跳得幾乎要出來了。

他面上仍裝作若無其事。

他攥着她的手在手心,牽着她一路往高高低低的臺階上攀爬上去。

大雪落滿兩人肩頭,角樓的侍衛都被朔绛提前叫去。

舉目并沒有旁人,似乎這個皇宮大內只有他們兩個人。

似乎整個天地也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朔绛将金枝的手牽得緊緊的。

朔绛再期望這條路不要有盡頭也無濟于事,很快朔绛拉着她上了角樓。

到了平地朔绛就不好再找借口拉金枝的手了,他只好依依不舍放開。

登上高樓豁然開朗。

汴京城裏燈火十裏,萬丈紅塵迎面而來。

大雪慢慢落下,将汴京城籠罩在雪下,隐約可見大相國寺的塔樓,樊樓高聳的飛檐。

朔绛忽然問金枝:“金枝,你今日怎的不高興?”

金枝一愣。

她今日的确是有些不高興,許許多多細碎的情緒如同從天而降的雪花,将她埋在了下面。

可是她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為何被官家瞧出來了?

朔绛看出了她的疑問,他示意金枝:“腳步。”

嗯?

“你高興的時候腳步會輕快些,不高興的時候腳步就會拖沓些。”

官家瞧出來了麽?

不愧是帝王。

金枝笑:“官家說的是,今天早些時候我是有些惆悵呢。”

崔大家忽然生病,游飛塵忽然娶親,席間有人說官家與戴青之女的傳聞。

所有的事情都讓她心情不好。

可是,

“可是在看到香薰球時心情一瞬便變好了。”

如雨過天晴如雪後初霁,天空明澈湛藍,好得不能再好了。

朔绛不語。

游飛塵要求娶襄陽侯府前,先請了他的示下:

“官家,臣欲往襄陽侯府提親……”

朔绛不滿瞥他一眼:“提親這等小事也要來請朕示下?”

游飛塵嘿嘿一笑:“可襄陽侯府不是我們陣營裏的……又與前頭哀帝裹脅不清。”

朔绛淡淡道:“男子漢娶妻,豈能因身世、仕途而退縮。”

他瞥了游飛塵一眼:“莫非朕不許,你便要抛棄她不成?”

“朕相信你,不會因着朕要對侯府趕盡殺絕就退避三舍,也不會因着襄陽侯府挑唆她刺殺朕而袖手旁觀。”

游飛塵心裏感動不已,官家居然如此信重他。

他回禀:“是!回頭請官家喝喜酒。”

“下去吧,朕給你的新婚賞賜随後就到你府上。”

官家淡淡道,忽然想起了什麽一樣:“對了,你要想好如何告知金枝。”

這,

游飛塵有些遲疑,他與金枝青梅竹馬,又曾向她提過親,這層關系總有些尴尬。

官家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道:“金枝不是那種人。”

**

朔绛回過神來,他見金枝今天始終郁郁,猜想肯定是游飛塵告訴了她真相。

下面的探子告訴了他游飛塵對那襄陽侯府的庶女頗為上心。

不知金枝是否會傷心,他便有意将話岔開:“你猜謎語的謎底是什麽?”

是什麽?

金枝果然來了興趣。

朔绛便笑:“是鴛鴦。”

“那謎語好猜,一下便猜中了。”

真的好猜嗎?

金枝明明瞧到許多人圍着香薰球在抓耳撓腮。

若是那麽容易早就被人贏走了。

他問金枝:“我是不是很厲害?”

或許是喝了酒,今天的他忽然多了一絲平日裏沒有的少年心性。

金枝又想起一遭:“可是官家真的是當衆猜中的麽?”

那麽威嚴在外的君王怎麽可能當衆猜謎?

朔绛眨眨眼:“我讓淩正德去的。”

金枝瞪大眼睛。

想起總是繃着臉一臉正經的淩統領在人群中嚴肅中走過去,

古板無趣說出謎底,又在一幹人的豔羨中拿着香薰球離開。

她不由得抿唇笑起來。

朔绛也跟着輕笑。

金枝心裏原本的不忿也在笑聲中散去。

官家就是這麽好啊。

和他在一起永遠都能很快開心起來。

金枝心裏的陰霾全部煙消雲散。

她笑眯眯問官家:“官家,我好多了,我們可要下去?”

朔绛搖搖頭:“等等。”

等等?

等什麽?

金枝好奇。

卻也安靜站在雪地。

朔绛沒再說話,新年到來的那刻,他想和金枝在一起。

雪花變得密實,金枝肩膀上一重,原來是朔绛将身上的玄麾脫下,披在了她身上。

她有些慌亂。

還待要取下來,朔绛搖頭:“雪地裏冷。”

竟然是不容置疑。

官家要等什麽很快就有了答案。

忽然之間鐘鼓樓上的鼓敲了起來。

街巷間的頭陀敲着木魚報起時辰來。

原來是新年到了。

滿城歡呼起來。

官府、汴京城裏的富翁、貴胄人家一下都燃放起了煙花爆竹。

雖然站在宮裏,卻像在民間度過節慶一樣。

燈火璀璨,爆竹聲聲。

原來官家在等着這一刻嗎?

朔绛對着金枝笑:“新年好。”

燈火落在他的瞳孔裏,世間最俊朗的男子像是谪仙人一般隽雅高貴。

金枝也笑了起來:“官家,新年好。”

朔绛問金枝:“金枝,你可有什麽新年心願?”

心願?

什麽心願?

心願是叫他別娶戴青之女可以嗎?

他的眼睛似乎要将金枝心裏的秘密都釣出來一般,

金枝一慌,胡亂道:“想去洛陽城裏瞧瞧。”

朔绛想了想,正旦大朝會之後他便可以有十天不上朝,正好能有幾天空閑時間。

金枝還在磕磕巴巴想理由:“洛陽城作為……前朝古都讓我讀書時……心裏總生了許多好奇。因此想去瞧瞧。”

朔绛欣然允諾:“好。”

兩人一前一後便往城樓下走。

今日除夕,宮裏并不落鑰,是以金枝跟在朔绛後頭回了福寧宮。

她有些忐忑,有些緊張。

明明和官家并未做什麽,卻總有一種怕被人撞見的緊張。

她也不知自己這種緊張為何而來。

朔绛送金枝到房門外。

他并不立刻離去,而是立在外面瞧着金枝進屋。

金枝合上門扇,卻又趕快去窗棂處偷看,

果然見官家正站在那裏,

他偉岸身姿,站在雪地中,玄色衣裳莊而重之。

随後才轉身離去。

金枝摸摸自己的臉頰,又紅又燙。

她洗漱後便打算入睡。

将香薰球放在枕頭邊,

裏頭的香料還未燃燒殆盡。

淡淡的香味從裏面散發出來。

觸手還有淡淡的溫暖。

這種香薰球也可用取暖。

金枝伸手過去,寒冷潮濕的冬夜裏香薰球摸上去溫溫的。

她笑了,

這個年真的是從小到大度過的最有趣的一個年呢。

聞着鼻尖飄來的淡淡的香氣,她安安心心閉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只不過他們都沒去成洛陽城,因着發生了一件事。

作者有話說:

嘿嘿,為了慶祝女鵝和女婿第一次牽手,本章下面給大家發紅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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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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