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無雲的天空藍得刺眼,查克側過頭,躲避熾烈的光線。路易把臉埋在他汗淋淋的頸窩裏,喘息着。查克吻他的耳朵,然後是臉頰。兩人的胯部緊貼在一起,在對方的手心裏尋找更多的摩擦。查克把路易的手和兩人的陰莖一起握住,催促他快些。路易發出細微的嗚咽,在他懷裏顫抖起來。

他們花了很長時間接吻,懶洋洋的,幾乎可以說是半夢不醒。陽光像曬暖的潮水一樣漲落,一時把他們推向睡夢,一時又把他們沖上清醒的海岸。林間空地為這樣一幅離經叛道的油畫提供了背景:草地,格紋厚毛毯,兩個互相依偎的年輕男人。襯衫扔在一邊,就像不再有用的僞裝。看不見的畫筆還仔細描繪出這兩具赤裸身體上最細微的陰影和瑕疵,肌肉的平滑曲線,咬痕,汗水和早已愈合的傷疤。陽光在草葉上流淌,地平線上隐隐堆積着雨雲的陰影,但此刻被樹梢擋住了,兩人都沒有留意。

“這是怎麽來的?”查克問,撫摸着路易肩膀上的一塊凹凸不平的疤痕。

“已經想了解我了,是嗎,中士?”

“正當的好奇心。”

路易用手肘支起上半身,略微歪着頭,看着查克:“燒傷。要是再遲三十秒跳傘,你就沒有機會認識我了。”

“我真走運。”

“是的,查爾斯,幸運極了。”

查克坐起來,打開野餐籃。裏面有一瓶白葡萄酒、開瓶器和兩只杯子,酒瓶裹在充當餐巾的藍白格子棉布裏。他拔掉木塞,直接對着瓶子灌了一口,遞給路易。後者猶豫了一下,接過去,也喝了一口,皺起眉:“已經曬暖了。”

“是酒就行了。”

“不應該把标準定得那麽低。”

不管是什麽标準,都沒有阻止他們喝完這瓶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直到隐約的雷聲從遠處滾來,才不情不願地穿上衣服,卷起毯子。雨來得比他們想象中更快,烏雲被風鞭打着,像群惡狗一樣追着他們穿過空無一人的花園。沉重的雨點打亂了池塘的水面,把玫瑰花砸得低下頭去。野餐籃和輪椅被丢棄在暴雨之中,查克跌跌撞撞地架着路易沖進小偏廳,兩人都已經淋得透濕,滴滴答答地拖着一道泥漿和水跡,躲進路易的卧室。

浴室地面因為他們帶進來的雨水變得滑溜溜的,兩人互相幫對方從粘乎乎的濕衣服裏掙脫出來,匆匆擦幹身體和頭發。他們在鏡子裏看起來都狼狽極了,頭發亂蓬蓬的,向各個方向支棱着。查克笑起來,在路易來得及問他笑什麽之前把他拉過來,再次吻了他,手臂圈着路易的腰,幫他站穩。路易抓住他的手肘,因為淋過雨,指尖冰涼。

“雖然我很樂意繼續。”路易輕輕咬了一下查克的下唇,把他推開,“但這裏實在太冷了。”

查克一言不發地把他抱起來,回到卧室裏,按在毯子上。傷口碰到床沿,路易疼得到抽了一口氣。查克低聲道歉,中斷了這個吻,直起腰,路易勾住他的脖子,重新把他拉下來。

“我沒事。”路易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抓住查克的手,帶到兩人緊貼的腿間,“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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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聲隆隆,短暫地淹沒了他們的喘息。玻璃震顫起來,雨一陣一陣地抽打着窗戶,閃電穿透窗簾,迅速熄滅,低沉的雷鳴再次碾壓而來。查克丈量着肩膀、腰側和大腿的柔軟線條,就像研讀一幅全新的地圖,尋覓能燃起最多火花的路線和節律。對方的指甲刮過查克的背,留下燒灼般的刺痛。查克低下頭,咬住路易的頸側,剛好在疼痛的邊緣。路易的呼吸窒住了,顫栗着,繃緊了腰。查克緊閉着眼睛,和他一起發出嘆息。

遠遠地,微弱的鈴聲響了起來。晚餐時間。

誰都不想動,繼續纏在淩亂的床單和毛毯裏。查克趴在路易身上,心跳還沒恢複正常。路易撫摸着他濕漉漉的短發,悄聲抱怨自己不能呼吸了,但沒有推開查克。雷聲和日光一同遠去,房間裏幾乎什麽都看不清楚了,雨聲變得更響了,傾盆而下,敲打着一切。

“我們該到餐廳去了。”路易碰了碰查克的肩膀,“不然羅傑就要踢門進來,把你綁到火刑架上了。”

“他不是個傭人嗎?”

“也是榮譽保姆和酷刑執行者。”路易吻了一下查克的耳朵,“你可以借一件我的襯衫,我來給你打領帶。”

“我知道領帶要怎樣打。”

“我相信你是知道的,但我更清楚要怎樣用衣領遮住脖子上的牙印。”

“遵命,長官。”

——

羅傑冷冰冰的目光迎接兩個年輕男人走進餐廳,搜索着足以定罪的蛛絲馬跡。他們看起來都無懈可擊,美國人穿着借來的襯衫,有點小,緊繃在肩膀和胸口上,但勉強過得去,領帶打得一絲不茍,耳邊一撮淋過雨的頭發沒有梳好,往外翹着。他在往常的位置落座,再次對面前像手術器械一樣排開的各類刀叉露出牙疼的表情。路易和平常沒什麽兩樣,襯衫,袖扣,深藍色條紋領帶,黑色外套。因為輪椅沾了水,他又重新用起了拐杖,包了橡膠的末端敲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夫人今天下午打電話回來了。”羅傑說,給他們斟上香槟,澄澈的酒歡快地冒着氣泡。

“是嗎?”路易從雕着葡萄葉紋的盤子裏拿了一顆橄榄,從語氣聽來,似乎對這場對話毫無興趣,“她說什麽了?”

“夫人明天回來,她很擔心您的傷,同時也很期待——我引用她的原話——‘和英勇的辛克萊中士見面。’”

貓咪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蹭着路易的褲腿,細聲細氣地叫了兩聲。路易彎腰把貓撈起來,抱在懷裏,撕下一小片火腿喂給它,撫摸着它光滑的長毛。“我敢肯定中士也會很高興見到她的,不是嗎?”

查克不知道該回答什麽,在桌下被路易踢了一腳,只好露出僵硬的笑容,點了點頭。

最後一道甜品撤下去之後,這兩個飛行員迅速逃出了年長男仆的視線範圍,偷了一瓶插在冰桶裏的香槟,在路易的指揮下穿過仿佛沒有盡頭的昏暗走廊和房間,到宅邸的另一邊去。沒有開燈的房間一個連着一個,像鏡子裏的幻象。查克推開一扇厚重的橡木雙開門,踏進漆黑的舞廳,這個巨大的空間回聲重重,壁畫裏的人像目光炯炯,士兵、仕女和馬仿佛都在看着他們。高聳的天花板隐沒在陰影裏。兩人像老鼠一樣貼着牆移動,穿過一扇側門,走進一個舒适的小茶室裏,再過去就是溫室,溫熱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像曬暖了的圍巾一樣堵住口鼻。泥土腥味和植物根莖的澀味同樣濃烈。在衆多熱帶蘭花之中,一株可可樹孤單地伫立着,稀疏的枝葉伸向雨水橫流的玻璃屋頂。

他們的目的地是土耳其廳,雖然叫這個名字,但其實是公爵讓人按照黎巴嫩住宅的樣式設計的,公爵在貝魯特短暫居住過兩個月,那是1929年,兩次大戰之間的玫瑰色年代。回到這個多雨的小島之後,他讓人把其中一個空置的客廳改造成陽光燦爛的黎巴嫩首都。原本的飾板被拆掉了,露出粗糙的石牆,挂上了兩把鄂圖曼時期的老式步槍。落地窗也加上了阿拉伯風格的鐵雕花,包着繡花軟墊的愛德華式躺椅被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色彩鮮豔的坐墊和昂貴的東方地毯。低矮的松木茶桌是從貝魯特運來的,擺着黃銅茶具、銀質煙盒和水煙壺。查克放下冰桶,擰亮了帶流蘇燈罩的臺燈,昏黃燈光在黑暗中切出一個霧蒙蒙的圓形,拉長了陰影,這個房間看起來更像一個遠在貝魯特山區的洞穴了。

“很少有人到這裏來。”路易小心翼翼地在地毯上坐下,陷進一堆胖乎乎的抱枕裏,“父親以前會在這裏寫信和辦一些‘異國風情’的雞尾酒會,但後來他的腰不好了,沒法用這種矮桌子。阿爾伯特叔叔有時候睡在這裏,多半是他想要招待女士的時候。”

“那你呢?”

路易沒有笑,但眼睛因為笑意而略微眯了起來:“顯然,我在招待我的美國朋友。”

“具體有什麽想法嗎?”

“打算随機應變,但第一步是先把酒打開。”

“也許應該順便把領帶解開。”

“出于對好香槟的尊重,我不會這麽做的,中士。”

查克聳聳肩,扯掉自己的領帶,扔到一邊,解開襯衫紐扣。他從冰水裏取出酒瓶,玻璃沾滿水珠,滑溜溜的,木塞被拔出來的時候發出令人愉悅的聲音。泡沫湧出來,淌到他手上。查克随手從矮桌上拿了兩個茶杯,把酒倒進去。

“要是母親看到我們這樣喝酒,她會昏過去的。”路易接過茶杯。

“你似乎很害怕見到她。”

“我不害怕,是你應該害怕。”

“因為她會把美國軍人的皮剝下來裝飾客廳?”

路易搖搖頭,對着茶杯露出微笑:“差不多。”

查克盤腿在他旁邊坐下,把酒瓶放在兩人之間:“那真是見鬼了。”

“查爾斯。”

“長官。”

“我覺得我有必要給你提供新的訓練課程。”路易放下杯子,轉向查克,雙手捧着他的臉,像是在端詳一個未完成的半身像,“比如說,先從正确的禮儀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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