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妥協 難得坦誠但她不在乎了

寧靜的黑夜裏,雨聲漸起,看着男人眉宇間的遲疑,林魚明明好奇了很久,此刻卻沒了興趣,只是轉身放下了床帷。

她累了。

她自顧自脫衣躺下,并不擔心這個頂着夫君名頭的男人會對自己做些什麽。

畢竟相處這麽久了,她看得出來這男人外表再怎麽溫和清淡,內裏都驕傲的很,幹不出暗室欺人的事。第一次他們做,她稍微表現出不情願,他就放棄了,心上臉上很久都過不去。

林魚涼涼的感慨,這人怕不是婚姻跟自己勉強湊合,心上卻還想着守貞守節呢。

啧。

卧室裏燭影搖紅,夜風裏從紗窗裏透進來,紗帳輕輕浮動,細微的光折射在林魚臉上。

榮時無聲的走過來,細長的手指撩起了一角床帳,他瘦颀的身影被燈光拉長,仿佛一只落在沙洲上的鶴。

“我與顧攬月相識,但她對我來講,着實沒什麽特別。”

“至于險些與她定親,那确有此事,但事情卻不像你想的那樣。”

他輕輕撫摸林魚散在身後的頭發,眉宇間輕攏一段愁。

“你覺得什麽是婚姻呢?阿魚。又或者,多少人的婚姻,是能自己做主的?”

他仿佛在問林魚,又仿佛在問自己。林魚沒有答話,他輕聲道:“我曾經,對婚姻嗤之以鼻。”

林魚的睫毛輕輕煽動了一下。

“這俗世婚姻,頂頂無聊,又頂頂有多餘。低級些的,不過為了滿足□□,繁殖後代,與鳥獸無異,高級些是為了獲得助力,兩家聯盟。所以這婚姻之事可惡就可惡在,明明是筆交易,卻非得談感情,并以愛的字眼來美化。”

“婚姻的本質是一種利益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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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魚的手指不由得抓緊了被褥,她罕異,風華正茂的年輕兒郎正是情愫濃郁的時刻,榮時的內心怎會如此蒼白涼薄。

“我本不屑于這種交換,甚至一度打算此生獨行。可顧清和開口求我了……我視之若父的授業恩師,我不能不識好歹。”

“這些話,你聽聽便罷了。我無以為自己當初的妥協開脫,只是想告訴你,這些事情都在遇到你之前。”

“遇到你之前的我,是荒蕪的。”

榮時輕輕捂住了臉,一股從未展露過的抑郁情緒從骨髓裏緩慢的生發出來,讓他輕健的身形顯得有些頹軟,他在林魚身邊坐下,寬大的衣袖帶着淺淡的香味落在她身上。

當年他加冠成禮,母親便催促他向顧家提親。他的內心毫無波瀾,只覺是命中注定要走的一步罷了,未能免俗,聊複爾爾。

可陰差陽錯,翠屏山下,他遇到了林魚。

“如果婚姻是利益交換,那你娶我,可是一點好處都有。”

榮時輕輕吸氣,“你本身就是莫大好處,是上天贈予我的無價瑰寶,這與利益無關,這是命數。”

男人的眼神被燭火暈染的溫情脈脈,林魚低垂了眉眼,細密睫毛掩蓋下,她的心情并不像外表展現出的這樣無動于衷。

榮時并不是個溫和的人,或許是在家中不屑僞裝的緣故,林魚近距離體會到的他的形象與外界傳言的“溫潤如玉”相差甚遠。

他更像冬季落雪的屋檐,浸染了臘月的清冷,呼應着蒼黑的天空,沉默又孤高。

但他此刻願意俯就你,一副心甘情願遮風擋雨的模樣,便回叫你産生被愛的錯覺。

林魚的腦子已經歸納出了那段話的要點。“我曾經不相信愛情,直到我遇到了你。”

“我當初有娶顧攬月的想法,不過是覺得婚姻也就這麽回事,另外加上師恩難負。”

這個答案并不能讓她滿意,甚至她知道這是榮時在大而化之,對解決實際問題無益。她并不相信自己魅力大到能讓榮時一見鐘情,更不相信自己能讓他違抗家人和世俗的婚假規矩來與她結成婚姻。

他娶她,顯然也是被迫的。

這倒不愧是馳騁朝堂的宰執之選。可以避重就輕,還把話說得如此動聽。

可她依然無可避免的心亂。

他現在躺在她的床上,巴巴的示好,她便覺得,什麽顧攬月不過浮雲爾。

還是過了時的,被放棄的浮雲。

內心一個猖狂的想法在叫嚣:不要管那麽多,難得糊塗,且受用了他。

美人示好,恰是風月時節。

“大人……”她的聲音在自己察覺到時已經軟和了下來。

她心裏嘆息,你對待我的樣子,可不像是對待無價瑰寶的樣子啊。

她倒是打聽出來榮時帶她來京城,并以正室之禮聘娶她時,為了給衆人一個合适的理由,表示林魚對他有恩,生死大恩。

可若真是為着報恩而娶她,又怎麽會冷待她,漠視她,讓外邊的女人挑釁她?她不知道自己這三年在國公府過得什麽日子,這可跟幸福絲毫不沾邊。

那這是報恩還是報仇?

她又不傻,她在國公府這三年的生活,更像個必不可少卻又被束之高閣的擺設。

或許,從利益角度考量,她這個擺設是用來逼退對他有想法的顧攬月。

顧家父女名聲卓著,真說起來,身世卻不是那麽清白,博學鴻詞的顧清和年輕時做了離經叛道的大事,為主流社會不容,顧攬月是他掌上獨女,既受他餘蔭,更遭他餘毒。

如果娶林魚,得利為零,那娶顧攬月只怕得為負。

她坐起腰來,錦繡被褥随之從身上滑落,水紅色的薄衫睡袍包裹着窈窕的軀體,她伸出素白的手指撫摸上榮時的面頰,距離很近,她能望進那雙漂亮的眼睛裏。

這是雙會撒謊的眼睛。

溫熱的體溫落在臉上,榮時下意識的想躲避,他努力克制了本能,卻聽到林魚低低的笑聲,像柔軟的羽毛,輕輕的掃過他的心尖兒。

榮時繃緊了脊背,眼前的畫面似乎在一瞬間與三年前的翠屏山下重合。

那明媚卻無知的少女,帶着天然的野性,試探他,觸碰他,仿佛好奇又好脾氣的小獸。

榮時微微轉臉避開——他不喜歡這樣的觸碰。

可林魚忽然來了性子,她一用力把榮時扳了回來,輕輕說道:“半真半假的剖心置腹确實很有殺傷力,但最好不要有下一次了,不然我會當真的。”

她的刻意模仿了方才榮時的語調,溫柔而纏綿,手下的動作卻很重。等松開手,那白皙的皮膚上被自己捏出紅痕,清光豔豔的皮相上便多了混濁的色彩。

她眯了眯眼,笑道:“我會真得以為你愛我,那樣我會肆無忌憚,為所欲為。而你,會後悔的。”

榮時從容的神情有一瞬間崩塌,林魚假裝沒看到他握緊的拳頭。

她知道他方才的話有真心在裏面。習慣性克制或掩飾自己的人,總是很吝啬說真心話,也因此在吐露的時候,會格外鄭重和誠懇。

那麽,也因此,被對方毫不在乎的調侃回去時,會特別有諷刺效果。榮時心裏難堪到無以複加。

林魚轉過身去睡覺。她知道榮時今夜要睡不着了。

當年他加冠成禮,家裏便催他趕緊成婚,那時他剛考中探花,國公府才有複興的苗頭,他不過才略舒一口氣,母親的要求,他自然是拒絕的。

但那并沒有什麽用。

“你父親沒了,大房也完了,我這一日不如一日,就盼着你能趕緊了卻自己的終身大事。”

“你跟顧姑娘自幼熟識,也算知根知底,他父親又是你的授業恩師。我們兩家若成秦晉之好,那也是一樁美談,況且你以後官務繁忙,若不趕緊娶妻,這偌大的府邸交給誰來管?西園那對庶子庶媳嗎?”

“顧姑娘惠質蘭心又明顯對你有意,你不娶她還娶誰?你到底在猶豫什麽,她有哪裏不好?”

……

母親的軟磨硬纏一日不停。

顧攬月的父親顧清和乃當朝博學巨儒,在先定國公逝世後,更是擔起了半父之責,對榮時傾盡心血。

顧攬月是這恩師的唯一女兒,當年跟在他身邊一起學習的小師姐。

當顧清和也親自下場說親的時候,他更無法拒絕。

榮時的早年人生觀中有兩條準則,一時談情說愛無聊至極,二是神鬼莫欠,恩怨兩清。

這兩條準則共同推動了他的妥協。

榮時有些頭疼,他不喜歡回憶往事,這樣的過往只能暴露自己的軟弱和無力。

但此刻卻到了不得不說的關口,他需要給林魚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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