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往事 失憶的小婦人能有什麽壞心眼……
熟悉的感覺忽然湧上來,榮時氣到冷笑。還真敢!
他一向不太喜歡自己的敏感體質,此刻卻是托福了。亦或者,是有經驗了?
榮時甩袖打翻香爐,飛快得推開門,發現門外有人倉皇逃走。
那身影他很熟悉,竟然不是昨晚的四名女子,而是顧攬月身邊的一個丫鬟。
喪禮上消失的那個。
榮時愣了片刻,疲憊的神經終于轉過彎兒來。
他原本以為,阿母素來有些左性兒,她受不了丈夫兒子不聽話,所以總要想法子擺布擺布才好。
現在看來竟然不是。
昨天那四個只是虛晃一招,今日才是正面戰場。秦氏多少了解他的脾性,讓他收通房乃是異想天開,這種明晃晃被打臉的事,她不會做。
顧攬月的丫鬟進出國公府沒有人意外,兩家本有交情來往密切,秦氏不喜歡林魚,那有個顧家的親信丫頭來給她說說葬禮情況也是正常的。
誰知道這次竟然搞得這麽荒唐——他的阿母跟外面的女人聯合起來算計他。
榮時面沉如水,到底是家宅不和,才給了外人下手機會。
聽起來難以想象,但顧攬月素來長袖善舞,而阿母的弱點其實很明顯,她渴望恢複當年說一不二,大家俯首帖耳的光景。
林魚對他全心全意,事事以他為先,但顧攬月不會,她原本就很會奉迎秦氏,現在借她手上位,以後會更順從。
而他,落了一個淫她婢女的把柄,以後便得對她讓步。
榮時身體難受,臉上反而被氣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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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步棋走得可真曲折。
“是夫人,夫人說要用點手段,不然您不會聽話。”
背後有人在喊。
榮時頓了一頓,決然走進風雨裏,他的呼吸變得灼熱。腹中熾烈如火的感覺迅速蔓延上來,他身形不變,步伐不亂,只是細密的汗水從耳後流進脖頸,玉白的額頭也蒸騰出水汽。
夏初的雨沒什麽降溫效果,反而細細膩膩,黏着肌膚,叫人身上燥意更甚。
還好,還好,迷幻煙效果不大,至少比林魚當年的藥湯差遠了。
當年那筋軟骨麻卻焦灼熾熱的感覺席卷全身時,他面前是笑意盈盈的林魚。
“你做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做。”林魚上下打量他,那溫潤如玉的玉上已經出現了裂紋,芝蘭玉樹的樹上仿佛有葉片在細微的顫抖。“但是,接下來可以做了。”
事後他才明白那是極為粗俗廉價的春風散,妙就妙在效力非凡,只要一點,便可以叫人七情六欲無限放大,上好骨肉皮化作一地春泥。
他額頭汗濕,目眩神迷,小腹燒成一片,身體仿佛一塊被丢進鍛造爐的鋼鐵,下一刻便會強行被融化。
“你出去。”
他劈手敲碎湯碗用瓷片劃傷大腿,借助疼痛來努力保持清醒,而林魚卻走過來。
“何必如此?”
榮時曾真誠的贊美林魚有靜氣,那是跳水救他,為他治傷時,面對鮮血淋漓的傷口絲毫不慌亂的鎮定自若,可眼下她卻依然鎮定自若。那漫步走過來的樣子,讓榮時懷疑,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養成,待他恢複,待他健全,便将他吞吃入腹。
山中怎會有少女呢?山間只會有猛獸。
林魚真得像一條魚,那冰涼的手,摩挲在他身上,像水濕的鱗片。
……
那個時候,他是有些恨的。
堅定要做“正确的事”的人,對生活忽然脫軌的恨。
本來的生活,既定的計劃,預期的未來,全都随之失控,偏離了方向。
當年在翠屏山下,榮時五內俱焚,極度的羞恥和憤怒讓他瀕臨崩潰,而荒唐的戲碼結束,林魚依舊坦然,毫無尋常女兒的嬌羞和忸怩。
榮時眼尾還有豔色殘留,眸色已黑沉如隆冬寒夜。
原本他已做好她啼哭,吵鬧,尋死覓活的準備,可她現在這麽平靜,這反而叫他無言,也叫他更加憤怒。
“我想去京城看看,看看定國公府。”
是這樣啊。為着進國公府?榮時心底冷笑,也是,百兩黃金怎比國公府诰命榮耀?
倒真是……豁的出去。
什麽天然靈秀都是假的她不過也是一個普通女子甚至因為沒有接受禮教的馴化,更加粗糙莽加撞橫行無忌。
自作聰明便會作繭自縛,既然她想進國公府那就讓她進。她對京城豪門後宅的可怕一無所知。
一念之差,叫他身形趔趄了一下,熱意翻倍的往上湧。不能想,不能念,此刻還想什麽當年。
春晖院距離竹樓有一段距離,他一身燥騰騰的火氣回去,汗水已經濕透了裏衣。
長青吓了一跳,“主子,您……”
“備水沐浴。”
長青動作很麻利,榮時卻已然等不及,他命人取了冰塊過來帕子裹了,貼近脖頸。血管猛的收縮讓頭腦有一瞬間暈眩。
融化的冰水順着脖頸往下淌,胸口的衣服濕了個精透。
他沉重的喘息了一聲,咬牙在靈臺逼出清明。
這荒悖的行為真得跟當年翠屏山下同出一轍。
虧他當年覺得林魚魯莽荒唐,這真真正正的貴婦人又好到了哪裏。
心頭燥意夾雜了怒火逾發熾熱,榮時啪的一下把溫熱的毛巾扔進了冰盆裏。
“水呢?”
“備好了,還準備了清茶。”
榮時轉身走入裏間,卻又聽長青道:“太太着人來問話,顧姑娘如何安置。”
榮時陡然翻出一腔火氣:“顧家人如何安置,幹我國公府何事?”
難不成母親還覺得顧攬月能進榮家嗎?
莫說沒有這個可能,便是進了,以她的出身和兩家的交情,若是為妾便是辱沒她。可要她做妻嗎,那又置林魚于何地?
他以前對顧家,會略微有些愧疚,但現在他已明白父歸父,女歸女,自己并不虧欠顧攬月什麽,便是有,在上巳節落水那一救後,也抵消了。
今日的迷煙,把他心中那點僅有的溫情消磨幹淨,只覺母親好生糊塗又好生任性——她難道真喜歡顧攬月?
得了吧,這麽多年了,她看得上誰。
他幾乎能想象這樣的場景,他娶了顧攬月,母親稍有不滿就會說“婢女生的,還能有什麽阿物。”
“三爺,您這樣……老奴怎麽跟太太回話。”
“你在問我?”
“讓我教你?”
往日清越的聲音裏雷霆滾滾,婆子終于發覺了他不同往日的焦躁,諾諾而退。
榮時從水中起身,飛快的穿上衣裳,或許是近日過于疲憊又被秦氏一語挑撥的緣故,榮時心底的火氣蹭蹭往上竄。他沒有多想,舉步來了萱玉堂。
林魚今日在院子裏跟榮煉踢了一會兒毽子,稍微一活動出了一身汗,身體心情都舒坦許多,但沐浴起來有點費時間。
她散着頭發,裹着一張薄毯子從淨房出來,就遇到同樣散着頭發,身上猶帶水汽的榮時。
她愣了一愣,把毯子裹得更緊了點,夫妻關系存續就是這麽麻煩,他可以随意出入自己的內室,而她現在毯子下,什麽都沒穿……
她臉上開始發紅,本就被熱氣熏蒸的臉愈發沁出血色。
“你怎麽來了?”
問得硬梆梆的,非常生分,話音落地,她注意到榮時的眉頭微妙的皺了一下,繼而又舒展開來,那不悅只是一瞬,一晃眼又是溫潤爾雅模樣。
“怎麽,不想見我?”
他嘴角依然在笑,神情卻全是燥郁之氣在盤旋,仿佛一座瀕臨爆發的火山。
他不太對勁!
林魚心念電轉,這個時候不管回答“我不是,我沒有”還是回答:“就不想見,那又如何”,都會被抓住話柄借題發揮,她自付口舌之争不是探花郎的對手,何況身上光溜溜的,氣勢先弱了三成。
她幹脆不接這個話茬,“我準備休息了,三爺忽然到訪可是有事?”
榮時随手把頭發順到耳後,傾身在案邊坐下,他眉心微蹙,林魚注意到他面頰上不正常的紅暈。
果然不太對勁,林魚心裏有些打鼓。
榮時原本要問問林魚當初跟顧攬月聊了些什麽,昨天又跟阿母說了些什麽。他攜了怒氣而來,可見了面又克制住,他得相信林魚。
雖然她有過前科,但一個失憶的小婦人能有什麽壞心眼呢。
再沒有比林魚更讓他安心的人了。
榮時擡了擡眼,略有些暗啞的道:“你不是準備休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