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愛你 承諾再動聽那都不能信
林魚沐浴完還沒有擦頭發,紅燭捧着棉布帕子進來伺候,但一進門就被二人詭異的僵持氛圍給鎮住,一時間進退兩難。
榮時先動了,他從紅燭手裏把帕子拿過來,走到林魚身邊,步伐壓得很沉,唇角輕輕翹起,眉宇間卻壓着深沉的情緒,赫然是不怒自威的掌權者模樣。
林魚蹙眉斂眸,覺得形勢不太妙,他竟然控制不住自身情緒,任憑一身氣勢恣意流蕩。他給林魚擦頭發,林魚都擔心那布料随時會勒到自己脖子上。
林魚原本是要拒絕的,可身體竟然動彈不得,榮時伸手,她便僵硬。就像小蚱蜢遇到了舉起鐮刀的螳螂,怕得忘了逃,甚至還會主動向前走兩步。
榮時的動作算不上溫柔,那纖細玉白手指按下來林魚頭發被揪的發疼,于是她的頭不由得往他那裏偏移,幾乎蹭上他的肩膀。
榮時的手心有些出汗,迷幻煙的效果被身邊花容玉貌的小妻子無限放大,那淡淡的玫瑰花香味兒萦繞在鼻尖,嬌嫩柔軟的肌膚就在掌下,他渾身僵硬到緊繃,心跳快得喘息都困難。
微微側眸,林魚玉白的耳垂軟軟的,紅紅的,好似豐盈的花瓣,榮時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只一捏,林魚吓了一跳,激靈着躲開。
她局促到恨不得原地消失,大了膽子把棉布帕子從榮時手裏抽出來。
榮時自覺失态,掩口輕咳。
林魚這一動,露出半個雪白的肩頭,榮時剛轉身,恰看到,眼神一直,瞬間握緊了拳頭。
林魚迅速滾進被子裏,那一點雪白悄然隐去,只剩眉清目秀一點小臉擱在枕頭上。
榮時被這副謹小慎微的動作刺激到,當下恨不得把她從被子裏扒出來。然而,上一次林魚在榻上冷情冷面的模樣又回到腦海,叫他不得不咬牙忍了。
他不想再做任何讓林魚恐懼或排斥的事情。
榮時拿起桌上的涼茶一飲而盡,神思終于清明一點。他也覺得這件事很突然,但阿母的問話暴露了一切——不,她甚至不打算掩飾。
當兒子還能把母親怎麽樣呢。
顧攬月想進國公府,并且是做正妻,所以林魚必須下堂。他這條路已經堵死了,于是她轉頭往阿母這裏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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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今日事做成了,他會多一個妾——顧攬月的丫鬟。顧攬月當日在靈堂前跟他鬧得不愉快,禮賓都很詫異,難免要私下揣測。如果教她得逞,那顧攬月的冷臉就得到解釋,因為他在父親垂危期間,勾搭了她的婢女。
顧攬月必然上門鬧,即便得不到想要的結果,也得到了一個随時可供威脅的把柄。
沒有官員不在乎名聲,他又下不了手對顧攬月斬草除根,所以這件事能拿捏他一輩子。
榮時的視線落在林魚身上——她依舊是懵懂模樣,仿佛毫不知情。也是,她怎麽會懂。顧攬月會與她合作嗎?顧大小姐心比天高,林魚在她眼裏,可不是合作對手,而是絆腳石。如果真放了顧家人進府,林魚就危險了。
若在往常,他能第一時間意識到不對,并警告顧攬月,可他當時正因顧清和的逝世神思不屬……
這身邊是一群虎狼,在他最難過的時候算計他。
林魚趁着這會兒功夫,飛快的拉着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緊。這嚴實合縫的保衛姿态倒把榮時氣笑了,你當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
他忽而問道:“顧姑娘說你上次約見她表示要讓出三夫人的位置。”
林魚豁然一驚。“我沒這麽說……”
但意思差不多。
“是嗎?那我真是欣慰。”
被男人灼灼瞳仁看着,林魚沒來由的害怕。那黑色的眼尾微微挑起,分明怒氣勃然卻又強自壓抑,嘴角抿下去,臉色蒼白,唇珠卻奇異的紅。她頭次發現一個人怒火橫織會這樣豔麗又驚心動魄。
林魚後知後覺他在詐自己,逆反心理被激起來反而沒有那麽怕了。沉思片刻,壯着膽子,演出十二分動情戲碼:“我就是覺得自己可能壞了你跟顧姑娘原定的好事,所以現在想讓一切回到正軌。”
榮時神情有些陰鸷,林魚蜷在被子裏瑟縮,榮時還未如何,她自己便先把自己逼出了哭腔,“我又不傻,我聽人說了三爺分明厭煩我,三年時間,連看都甚少看我,我彈琴讀書,做菜熏香,三爺都視若無睹……既然這樣,為何不教我走呢?早知道,早知道這樣我當初就不救你了!我們沒遇到才好。”
她恢複記憶後,頭次這樣對他講話,但委屈也好幽怨也罷,都表露的極為克制。
榮時有些怔仲。
林魚并不想賣慘,只想趕緊把人安撫住。
國公府人都說三爺從未對她發過火,但本能告訴她,別惹他。林魚做對了。若要硬頂,他會更加強硬,你軟化,他便會随之溫潤成一灘水。
榮時慢慢走到她身邊坐下,那端麗的面容上呈現出愧疚和溫情相交織的深沉情緒。“以往的事都過去了,你是我的妻子,我會敬你護你,不再讓你受半點委屈。”
他很誠懇。
可是——可是林魚受夠了啊!
榮華富貴也好,風月美人也好,情深似海也好,她都不想要了。
如果她以前沉湎于美色,耽誤于風月,迷失于浮華,她錯了,她改。她想回頭了。
林魚的內心五味雜陳,她知道自己曾經一定對這個男人用情至深,所以心甘情願吃了三年苦頭。可如今一失憶,腦子裏迷糊湯倒空了,人就學會正确看待問題了。
貴族男人娶了一個身份低位,無人護持的女子,不就是圖她好拿捏好掌控,無論如何為所欲為,她都不敢有意見。
這樁婚姻貓膩甚多,一時半會兒搞不明白。但她可以肯定自己婚後三年都在無形的折磨中,活得極不痛快。
男人的承諾再動聽,那都不能信!
她從雲陽公主的口中得到落水的具體信息後,便懷疑腦袋那個大包是顧攬月敲的——因為她占了三夫人的位置,有的女人,想讓她死。
等日後榮時真得入閣拜相,觊觎他後院的人愈發多,她這個一無所有的人又靠什麽來維系生存。
現在還只是一個顧攬月而已,以後還有上司同僚甚至皇帝賞的人呢。就現在,東街上那個現任宰輔,後院妻妾七八房還養着娈童。
她不害人頂不住人要害她呀,強行爬登雲梯可是很累的,一不小心,粉身碎骨,還是小命比較重要。他護她,他護住什麽了?
“三爺,雖然我不明白到底是什麽緣故,但我推測出來,你娶我分明是逼不得已。現在,我們就不要互相勉強了。”
勉強?互相?
榮時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易怒了,他頭次發現原來林魚能輕而易舉的撩撥他。他在這一瞬間甚至想把過往和盤托出,然而對上那清透又不染雜質的眼睛,他終于還是強行扼制住了心裏沸騰的情緒。
脫離了冷水,身體的不适再次漫上,脊背一陣陣發麻,小腹隐隐脹痛,他強迫自己把目光從林魚身上收回來,微低了頭,不動聲色的調整呼吸。
頭腦機敏的人容易思慮過重,榮時也是如此,他做事總是習慣先考慮後果,比如此刻,他懷疑自己如果真道出往事,依着林魚現在沒心沒肺的樣子,她會沒什麽誠意的道個歉,然後順理成章的說:那我以妻的身份侍奉你三年,也算描補的過了,不如我們現在好聚好散。
他寧願讓林魚覺得自己純白無瑕。
若有錯,全是他錯。
他用力掐進大腿讓自己冷靜下來,這個時候可不能失态,否則會加重林魚的恐懼和排斥。
他希望林魚只需要安心等着被補償,後半生錦衣玉食養尊處優——榮時忽然發現自己竟然要靠物質來留住林魚了,自己在這段關系中當真毫無魅力,林魚蘇醒後,看着他的眼神遠沒有看着那金絲紅寶釵來得更亮。
一番心思千回百轉,再開口聲音依然溫和:“我們當初的姻緣也是上天注定,你我之間絕非單純的恩情那麽簡單,你曾傾心于我……你想不起來也沒關系,安心在府中呆着便是,以後我來愛你。”
他的聲音有些異樣,暗啞低沉,溫情脈脈。
可是她不想要了啊,他的愛她不要了。
“去拿些姜汁牛乳過來,喝了暖身,也睡得安穩。”
“怎麽?”榮時微微笑着,手指托着玉勺停留在她唇邊,“不喜歡嗎?”
簡直驚悚。
林魚整個人都凝固了,她仿佛聽到貌美如花的金蓮風情款款的說,大郎,該吃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