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刺殺一時間萬千哀冷湧上心頭
第33章.刺殺一時間萬千哀冷湧上心頭
雲陽公主輕車簡從, 護衛二人,仆從二十,榮時微微皺眉,雖說如今海內清平, 但這儀仗着實有點簡薄了。
林魚跟着榮時一起送出去, 她的視線不由得落在衛雲紅身上。
少年人長得快, 他似乎又高大了些, 剛開始見面的時候,兩人差不多高, 而現在他已經高出她半個頭了,而且寬肩窄腰,結實而又健壯, 公主特意請了武師來請他學武,現在功夫很不錯。
公主說這比直接尋找功夫過人的男寵更有樂趣。
林魚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等她日後回到翠屏山,也找一個俊俏乖巧的兒郎,教他讀書識字彈琴作畫,享受這不一般的樂趣。
“你在看什麽?”
榮時低聲發問。
林魚回神,當即小聲答:“看…公主啊。”
看得是公主身邊的俊郎護衛吧。
榮時視線微低, 不是他的錯覺,林魚對這個叫衛雲紅侍衛真的很有好感。初次見面就印象很好的那種——難道單純是因為老鄉?
不,如果這老鄉是個老頭或者老太太, 她也不會這般好說話。想到這位妻子素來“見色心喜”, 他眼神微暗, 沉聲道:“夫人且留步,我來送客便是。”
林魚:“……”
榮時要将公主帶出大花廳,再到二門外登車, 他示意國公府下人先去開道,随後再送公主起駕。
林魚依然跟在旁邊。
她就不聽話!她又不傻,榮時現在正火頭上,送走了公主,接下來就是她,難道她要站直身體像榮煉一樣挨數落?當然不。她得去公主府先避避,等榮時氣消了再回來。榮煉小可憐無辜被牽連,她心裏亦覺不妥,等回來再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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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盈盈的說:“我陪夫君一起送嘛,我對公主殿下相當依依不舍。”
榮時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子顯出探究和迷惑,忽然這麽乖巧,肯定居心不良。只怕到時候往門口一站,她就開始跟公主執手相看淚眼,大庭廣衆之下,他又不能把人拖回來,到時候人再往公主車架裏一鑽,萬事休矣。
“你剛才叫我什麽?再叫一遍。”
林魚雙眸亮亮,笑容甜甜:“夫君”
榮時伸手把她推回房內,“紅燭,關門,伺候夫人用藥。薄荷冰片蘇合香,給她醒醒腦。”
林魚:“……”
榮時:見鬼,她沒失憶的時候都不這麽叫他。
公主忽然回頭道:“榮大人與林夫人感情真好,體貼敬護讓人羨慕。”
“她是我的妻子,我敬她護她理所應當。”榮時拱手:“公主福緣深厚,必得貴婿,實在不用羨慕旁人。”
公主笑笑不說話。
榮時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微冷,感情好嗎,過去三年,是她一廂情願,到了現在,是他一心追逐。難道他們的演技真就這麽好,大家都被騙過了?
方才,他發現林魚看衛雲紅的眼神有些奇特,亮晶晶的,帶着些期待和向往,那是他分說不清卻本能抗拒的東西。
公主的男寵,有什麽好向往的?難道你着力奉承公主,她就會把自己的男寵送你玩了?唉,依着雲陽公主的作風她還真幹得出這種事。就像官場上某些男人會給同僚或下級送歌舞伎一樣。
真是……糟糕透頂!
說來也怪,京城裏是有名副其實的才女的,比如書畫雙絕的李夫人,圍棋女國手魏夫人,玉手銀筝栾小姐,怎麽她不與這些人相交,偏與雲陽公主厮混呢。
皇上立太子定國本,偏偏十幾年後又得了嫡子,他對皇後和嫡子有了補償心思,再加上對當年強迫公主下嫁病驸馬心懷愧疚,日複一日的縱容補償,讓永王和公主榮寵日隆。
榮時曾毫不客氣的規谏皇上,小心寵出一個“共叔段”,結果因為“離間天家骨肉”,倒挨了一頓訓斥。
他心思沉重,面上卻一點不顯,對着雲陽公主的車架躬身拜別。
國公府宏闊巍峨,壓了大半條街,這個時間日落昏黃,霞光混濁,街道上不見半個人影。榮時定了定神,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
“長青,你帶上國公府的護院,趕上公主的車架,等公主平安到府了再……”
話音剛落,就聽到前方一聲馬嘶,榮時神情一凜:“快去叫人!”
“公主小心!”
雲陽公主從馬車中跌落出來,人還未站穩就被衛雲紅擋在懷裏,只聽到兩道勁風“刷”地飛過。衛雲紅的胳膊上已被捎了一下,頓時紅了一道。公主瞳孔一縮,倒吸了一口涼氣。“你受傷了。”
“護駕!”
榮時反應素來迅捷,他不知何時已側步站在他們身前,擡眼看向羽箭飛來的方向,“撤回國公府去。”
一般的仆從見到這陣勢都吓得站立不穩,只有衛雲紅一把将公主塞回了馬車裏,長青叫來的護院在最外圍,一衆人緩緩往國公府退。
榮時神色凝重,公主剛離開國公府就遇刺,若追究起來,只怕榮家多惹是非。這些人,不僅要謀殺公主,還想把國公府拖進幹系。
公主倒也罷了,她本是呼風喚雨之人,素來在是非中。但他榮時何時得罪過人?還是跟雲陽公主共同的敵人。
幸好,幸好他剛才不曾對公主疾言厲色,否則到時候禦前對質,就變成“公主在國公府挨了榮大人呵斥出了國公府門又遇刺殺。”
“……公主從未受過如此委屈,羞氣之下不曾整理儀仗,無心整裝戒備,不然後果也不至于如此嚴重。”
榮時腦海裏千萬念頭一翻而過,行動上卻并未耽誤半點,他帶着衛隊往國公府退回。此刻絕對不能讓公主出事,不然他就真得洗不清了。
然而,不等他們退走,又有暗箭射來,破空之聲刺耳無比,驚得人面上無光,街尾還有一隊蒙面人手持刀具忽然出現。
榮時心思電轉,忽然沖進馬車,一把将公主扯出來,駕到馬上,沖了出去,公主那大紅金鳳鬥篷在寒風中格外顯眼。
“你……”
衛雲紅大驚。
“走!”
榮時低喝一聲,他一愣,随即跟另外幾個護衛一起跟上。蒙面人緊追過去,仆從們各個抖如篩糠,待反應過來,一股腦湧回國公府。
林魚想去看看榮煉的情況,哄着紅燭放人,結果還沒走到,就聽到門外喧嘩一片。她管家兩年的本能發揮了作用,立即派人去接應,然而剛轉身,就見大門中開,一衆人擁着雲陽公主倉皇而入。
公主披頭散發,花容失色。
“快,快來人,去救榮大人。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還沒反應過來嗎?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林魚大吃一驚:“這是怎麽回事?”
“榮大人帶着我的婢女引開了刺客。還有小紅。快,快去!”
奔跑中,衛雲紅看了榮時一眼,他還記得當年翠屏山下,林魚誇她撿來的美人“就像草葉上的露水,清純美好。”
林姐姐當初說話的語氣,讓他覺得榮時柔弱到随時都會蒸發,但現在他覺得林姐姐眼神可能有點問題,這哪裏是草葉上露水,這分明是屋檐上的冰溜子,掉下來就是冰刀霜劍,弄死人沒有一點問題。
……眼看着蒙面人追了上來,衛雲紅問道:“榮大人會功夫嗎?”
“你會。”榮時的眼神依舊是冷的。
“當然。”
“那就有勞你多擔些。”榮時眼神不動,衛雲紅卻莫名脊背一寒,他說“身為護衛為主犧牲,公主會悼念你的。”
話音落地,榮時忽然撥傳馬頭撞向衛雲紅,衛雲紅不曾防備,落下馬來,滾地瞬間已跟刺客戰在一起。
榮時狠狠一抽馬背,飛速帶人離開戰團。
“咻——”
背後羽箭忽然襲來,榮時吃了一驚,竟然還有。
他勉強躲開一支,但背側和手臂卻被随後追來的箭破開。榮時悶哼一聲,身子一晃,落下馬背。
“大人!”
長青頓時紅了眼睛,他急沖過來,扶起地上的榮時,幸好這時,援兵趕到,而那滾落在地的人也從披風下露出了真容,分明不是公主,而是一個婢女。
帶頭人眼見上當,怒罵不休,最終還是援兵驅逐。
林魚焦急的出門探望,就看衛雲紅踉踉跄跄跑過來,臉上老大一道口子,鮮血一道道往下掉,十分駭人。
她大驚失色,一跺腳迎上去,一邊跑一邊吩咐:“都愣着幹什麽,快,叫大夫!拿熱水和帕子,庫房裏有止血藥,快點拿出來,哎呀磨蹭什麽。”
後院的丫鬟都是是錦門繡戶住慣的,沒經過風浪,看到這一幕早驚呆了,哪裏還挪的動?林魚急得一拍大腿,拿出手帕捂住了衛雲紅的臉,攙着人往後走。
“怎麽回事,怎麽傷成這樣?偏偏是臉!頭上也破了,腫包帶血絲,會不會影響腦子。”
“小紅,你還認得我嗎?我是誰啊,你還記得你家在哪裏嗎?記得翠屏山嗎。”
衛雲紅沒想到林魚會這樣關懷他,她眼神急切,一派惶急,兩道細長的眉毛皺成了山峰,一手扶着他還一手捂住他受傷的面頰。
焦急恐慌,溢于言表。
他下意識地道:“林姐姐,你當然是姐姐啊,翠屏山前頭的姐姐……”
林魚大松一口氣,溫柔的撫摸着他:“還記得我,還記得翠屏山就好。”
她狀似喜極,如獲至寶。
榮時被長青攙扶着回來,肩臂上湧出的鮮血淋濕了一條袖子,赤紅的血液順着青色的綢緞滴落在地上。他看到這一幕,神情有點愣怔。
榮時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林魚這樣的神情了,又驚又痛,又憐又喜。若不是此刻看得清楚,他都不知道她還能如此生動真切。
哪怕是當年在翠屏山下,面對重傷的他,她都沒有過這樣的神态。
不過那時候,他們還是陌生人。
可現在呢?
榮時失色的唇微微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麽,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紅燭,清水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紅燭看着榮時,神色有些慌張。“但是夫人,您,您要不要先看看三爺”
林魚卻根本沒聽到她在說什麽,只是專心致志盯着衛雲紅的腦袋,仿佛自己所有的前程都維系在這顆頭顱上。
“愣着幹什麽,趕緊把水給我!藥也給我拿過來。”
她專心致志的為他清理傷口,心無旁骛。
榮時看着這一幕,身子一陣發顫,仿佛被一刀直殺,貫穿胸膛。一時間萬千哀冷湧上心頭,叫他神情一陣恍惚,說不清自己到底哪裏在痛。長青吃了一驚,牢牢托住了他。
“三爺。”
榮時的視線仿佛凝着在那兩人身上,看着林魚把曾經付予他的關注,愛護,情誼,溫柔,盡數付予他人。此刻她眼裏,竟然完全沒有他。
“沒,沒事”他啞聲道“我只是,有點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