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難纏她會過來的

第35章.難纏她會過來的

國公府的下人已經習慣了他們當家人雲淡風輕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 今日榮時渾身是血,被不少人瞧見,合府皆知,引發了不小震動。

很快, 還有朝廷的官爺, 皇上的內使上門, 說着探望傷勢, 實際上還是調查公主遇刺的案情,連林魚——這個最近時間與公主交往密切的人都被叫去問了不止一次話。

一時間國公府上下人心惶惶, 衆人猜測是不是要遭難了,甚至些膽小的不經吓,要卷財物逃跑。榮時仿佛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 一方面把私逃的人擒拿了關押,一方面穩定人心。

林魚在一片混亂中,心生嘆息,本來是個好機會。榮時重傷,對國公府的控制力下降,府中局勢空前混亂,這是她離開的大好時機。

偏偏遇刺的是雲陽公主, 皇帝的心肝寶貝兒,偌大京都說封路就封路說設卡就設卡,滿街官兵到處索拿刺客, 寧錯殺不放過, 鬧得草木皆兵。

而榮時, 他以保護為名,加強了對春晖院和萱玉堂的控制——林魚甚至一度懷疑他讓長青把自己請過去,是想把她留在竹樓看起來。

當然, 到底是管控,是保護還是純粹不想她再跟雲陽公主混在一起搞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幸而他太講究風度只用“請”,否則林魚可能已在竹樓跟他朝夕相伴——想想都頭大。

感慨歸感慨,林魚其實心中頗為震動,榮時反應太快,明明傷得那麽重,卻還能把一切安排妥當。

其心性敏銳強悍乃她平生僅見。

如果她是獵人,那他真是最難纏的獵物。

而且一般的貴族門第朝堂要員大多都經不起查 ,不管翻出什麽都夠人喝一壺。在這種形勢下多少會疲于應付,但榮時不會,整個京都恐怕再沒有比他更立身清白持家正派的人了。

林魚回望竹樓,那裏安定靜谧一如既往,他穩如磐石,絲毫不見波動。

我真得招惹了一個很了不得的人,林魚心想。

公主一開始與她攀談的時候,每次都會提到榮時,提到時又必然是贊美和欽慕,這讓林魚一度認為她看上榮時了。林魚無所謂,反正她只想着跑路,這男人誰願意接手就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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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後來發現不是,公主之所以這樣說,是誤以為自己對榮時愛的深沉,“我男人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只要你誇他我們就是好朋友”。而她以往與人聊天總是開口我家大人閉口我家三爺,公主也算投其所好。

但後來發現她們這對夫妻貌合神離,公主就不介意再加一把火,讓他們隔閡更大。林魚看破不說破,公主的心思她懶得猜,她只想盡快逃離榮時的掌控,公主要給她搭梯子,她何樂而不為?

只是事情的發展還是超出了林魚的預料,她以為最多是公主給榮時使點絆子,比如後宅不寧妻室奔逸什麽的,毀掉他入閣的機會,提拔自己人。

結果竟然差點要了榮時的命。

畢竟……誰都沒想到榮時竟然會用這種方法搭救雲陽。在他心裏,雲陽這樣的公主難道不是死了算了省得多事?

榮時在某些方面總是有令人意外的執着。

他可以流血,但國公府不能沾惹半點濁穢。

公主要死,也不能才出了國公府的門就死在國公府門口。

榮時躺在床榻上,整個人呈現出失血過多的疲弱,傷口很深,他半暈半迷的睡過去,又在半夜時分醒過來,看了眼更漏,才三更,他敲敲床板,長青立即進來換藥,那兩處創口的繃帶已經被紅血滲透。

長青素來謹慎穩妥,但畢竟不是專業醫師,看到血紅濃重的傷口,自己先手軟了。不是碰到傷口,就是藥用不到患處,榮時輕輕一嘆,他又跌了繃帶。

長青是真得佩服主子,破肉取箭時候那血生生濕透了床褥,換個人早已癱着不能動,而榮時除了一開始因為疼痛無法集中注意力,其他時候都在有條不紊的分派事情。

但這焉不是無人分擔只能自己苦撐?若是有人能搭把手就好了,長青心想,可惜少爺太小了,夫人……夫人若是沒失憶就好了。

“想什麽呢,心不定手豈能不抖?”

長青趕緊凝神。榮時面上并無責怪之意,神思卻不由得飄回翠屏山。

沒有上好的藥材,幹淨的繃帶,林魚毀了自己一件衣服給他包紮,他疼痛難忍,夜裏難眠,但每次一動,林魚都會警醒。

他很不好意思,便只好忍着不動,不出聲,等她白日出門才會放任自己流露出痛苦。

一開始林魚也不大會料理傷口,要麽包紮太緊,拘束難當,要麽太松,滲血不斷,或者藥粉太厚,造成浪費,要麽太薄,得頻繁更換多添疼痛。但三天後,她就能把傷口包紮的松緊合度,幹淨利落。原來林魚拿蘿蔔自己練習過。

榮後頗為感動,同時又覺得在蘿蔔上鑽出洞模仿傷口,是不是就沒有必要了——你怎麽不再給洞裏灌點水模仿流血呢?

林魚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于是她拿着積攢的錢跑去集市買了一條生豬腿,鑽出洞還會流血的那種。

榮時:……

她興致勃勃練了一天。

然後那個豬腿出現在了飯鍋裏。

榮時面色複雜:“真是辛苦了。”

林魚興奮:“不,我不辛苦。”

榮時搖頭:“不,我說的是豬腿。”

林魚把它玩弄的,讓榮時都忍不住想求情給它個痛快,他甚至莫名生出難兄難弟同病相憐的感慨,所以,他最終拒絕吃那條豬腿。

長青好容易換好藥重新紮上繃帶,手心手背裏全是汗,那滿臉渡劫似的緊張,仿佛受傷的不是榮時是他自己。

榮時嘆了口氣,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林魚那樣聰明。林魚屬于世間很少見的那一種,她的聰明來自心性上的純粹和恒定。

她當初認準了他,就能對他念的書“過耳不忘”,而現在她一門心思要走,就會時時刻刻伺機而動。

他早知道,林魚這樣的人,認準一個目标的時候,所有的眼力腦力精氣神都為那個目标服務,甚至帶着不管不顧的架勢。

與她卯上,真得會讓人筋疲力盡。

還是要盡快與她談一談,開誠布公分說透徹,榮時心想。

但是……她不理他了。

榮時看着自己身上的傷,神情恹恹。

“三爺,當初榮煉小大爺從山坡上滾下去,胳膊上劃了一道口子,洗滌更換都是夫人照應的,您看要不請夫人過來?”

“我知道三爺的規矩,但夫人不來竹樓,您可以回萱玉堂嘛,您也是萱玉堂正經主子。”

榮時搖頭。

他是有心搬回萱玉堂,但不是現在。傷成這樣回去,倒好像他真得貪圖她什麽——他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她服侍。

而且,他确實不喜歡被人照顧。

過去如此,現在也如此。

以前在翠屏山下是沒得選,現在路子多得是。

長青不解:“夫妻之間互相扶持也是應當,女人照顧自己男人更是舉世皆然,三爺身體要緊,又何必如此拘泥。”

“你話太多了。”榮時淡聲道:“明日去尋個專業的外傷大夫住家。”

長青領命,半晌忽然道:“三爺是不是舍不得夫人?您說過要讓夫人安心将息兩年,不受一點累,不操一點心……唔”

榮時從他腦門上收回了手,“吵人”

第二天長青領着一個年輕大夫去了萱玉堂,然後再也沒有出來。

紅燭吃了一驚:“住家大夫?難道三爺不好了?一般情況下只有垂危老人才會請住家大夫。”

不怪她擔心,國公府呆這麽久了,她還是頭次見到三爺失态,血污半身,難以支撐,吓得整個國公府上下面如土色。

林魚臉色也很不好看。

“小榮大爺還在祠堂嗎?”

“在呢。三爺親自關進去的,沒有人敢私放,有人送去了飯菜被褥,應當是不要緊的。”紅燭有些後怕:“三爺還是頭次對少爺動這麽大氣。”

林魚點頭:“我去看看。”

紅燭立即帶路。榮小少爺被打是因為耍牌,可葉子牌是夫人和公主帶着少爺玩的。夫人這麽善良,肯定是心裏過意不去。

林魚走到祠堂卻發現榮煉沒有跪蒲團而是扒着門框探着身子往外看。

“嬸娘!”

榮煉行禮,兩只手還是紅腫的。

“我三叔怎麽樣了?外面吵着說三叔受傷快死了,我都聽見了。”

林魚:“……那起子人嘴裏沒王法,你三叔是受了傷,他要保護公主就受傷了,但他會好起來的。”

榮煉的表情忽然變得驚恐,“三嬸,你會不會不高興,你千萬不要生氣,如果你遇到危險三叔肯定也會拼命保護你的,你不要不管他。”

榮煉都快哭了。

林魚很詫異,這孩子是不是又聽人說了什麽。

“他們說,因為上巳節的時候,三叔救了顧攬月,所以你就不理他了。現在他又救了公主,你是不是又會不高興?”

林魚哭笑不得,她摸摸榮煉的頭,“三嬸不是這麽小心眼的人,也不是不識大體的人,你不要聽別人亂說。”

“三嬸是特意來看你的,祠堂冷,我怕你生病。我去跟三叔說說把你放出來好不好?”

“嗯。”

“三嬸連累你被罰了,你怪三嬸嗎?”

榮煉搖頭:“三叔說是我沒學會拒絕,他讓我想想下次再遇到別人邀請我做不該做的事,我該怎麽辦。”

“那你想到了嗎?”

“幹脆直接說不幹算了,難道別人還能拿刀逼着我。”

林魚笑了笑。“你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孩子。”

比榮時爽快。林魚心道難道榮時當初不娶她還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他?但他就非得把兩人綁到一起互相折磨。

林魚神态溫柔,懷抱溫暖,榮煉的臉忽然就紅了。

三嬸要永遠當我三嬸呀。

“手腫成這樣怎麽用筷子?我喂你吃飯。”

“嗯。”

林魚看着乖巧的小孩兒暗道,如果榮時真不好了,你就要當家了。青壯不存,老弱應門,國公府要完。

榮時很厭惡人翻閑話,素來采取高壓政策,但舌頭長在人嘴裏,堵是堵不住的。林魚出了門子就叫紅燭去摸摸情況,看誰敢在小榮煉那裏說三道四。她沉寂一年,餘德猶在,這件事竟然進行的很順利。

這得算榮時管家的疏漏,林魚心想,她并不曾想到這是榮時對她不設防備,只覺得人力有時窮,他也并非時時處處面面俱到。

榮時的傷在手臂和肩背上,側身躺着并不舒服,況且他也不習慣白日間躺着,但失血帶來的暈眩和無力也無法讓他長久站立。他長時間斜靠在圈椅裏或者短塌上,整個人散發着倦軟氣息。

今日,他仿佛在思考什麽,維持這個姿态維持了很久:“你再去請夫人,我有一條翠屏山的消息要告訴她,她會過來的。”

長青諾諾而去,榮時略微調整了一下姿态,整理好衣服,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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