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震撼她只是更完整更卓越了
第51章.震撼她只是更完整更卓越了
少少已經在這裏住了一段日子, 對林魚的手藝心裏有數,可今天卻是眼前一亮只覺林姐姐超常發揮。
他忍住狼吞虎咽的沖動擡頭去看榮時,卻發現這位知縣大人只略微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不過他把碗裏的粥喝盡了, 并沒有剩下。
林魚看了一眼沒有多話。榮時從京城淪落到窮縣, 習慣竟也沒大改。他習慣先喝粥, 再吃菜或面食。
國公府杯盤精致, 鄉下碗大,粥用完了估計就不用別的了。
但自己碗裏的東西必須吃完, 寧可菜少吃些,但碗裏的絕對不能浪費。
林魚并不曾在國公府其他人身上看到這個習慣,二三等的丫頭也是挑肥揀瘦。
尤其秦氏, 這位最最嬌慣尊榮的主子,她吃一道雞髓筍,一道菜要用十只烏雞,不要肉,不要骨,只要骨頭裏擠出來的髓,筍只要手指大小的白玉筍, 筍裏頭掏空了,先灌肉蓉再灌髓,做得時候不放水, 全靠雞肉壓出雞汁。頂級奢華又頂級精致。
而榮時, 他的花銷連他秦氏的零頭都沒有。他甚至會把上一頓沒吃完的餅子放到下一頓繼續吃。
林魚猜測他這習慣應該是吃過不少苦頭的好恩師顧清和教出來的。
她看着榮時清癯的臉龐心裏那種“這樣一個人怎麽會來窮縣當官”的違和感忽然就消失了。
也許對這個物欲極低的人來說, 在京城吃點心跟在窮縣啃窩頭,區別真沒有很大。
飯桌上的氣氛有些凝重,跟預料中推杯換盞歡聲笑語完全不同。
少少很納悶, 他見過那些走婚結束的男女,哪怕不再歡好了,也不會搞成這樣。
外面的男人好奇怪哦。
少少跟往常一樣,主動收拾碗筷去洗,然後又收拾廚房,榮時卻制住了他,“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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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會兒特別想做點什麽,不然無法理清腦子裏紛亂的思緒。
林魚并不阻攔,只是看看他身上的衣服,給他拿了一條圍裙。
榮時的手已經打濕了,林魚幹脆直接給他穿上,雪白的一條,上面是嫩黃色的小雞。
“還有別的嗎?”
自從被林魚蓋戳認證成“木雞”,他跟雞就有點“同類相斥”。
林魚轉身從在櫥櫃裏翻了半天,又翻出一條粉紅色帶小雪花的,這是用不穿的裙子改出來的。
“……還是前一個吧。”
少少好奇的看着知縣大人做家務,他想知道當官的老爺跟他們草民會不會有什麽不同,但榮時就很熟練。掃地,清洗砧板,擦桌子,他都做得很好,但是把所有碗碟花色對齊摞起來,調料瓶按照大小順序重新排,連沒用的小青菜葉都一片一片對整齊就沒必要了吧。
他正疑惑,就看到知縣大人拿起掃把重新開始掃地,洗砧板……又來一遍。
直到水流淌下來依然清澈晶瑩才罷手。
“知縣大人真奇怪”少少感慨着,打着哈欠去睡覺。
次日一早,林魚睜開眼睛,發現榮時在屋檐下站着,晨光溶溶落了他一身,清麗可嘉,只是周身氣息不太平和,看上去像一只被抱養到陌生地方,出現應激反應的美禽…算了別美禽了,就木雞算了。
他原本是個很敏銳的人,往常林魚一動就會察覺,但今天她一直走到身邊,他才回神兒。
不得不說,一大早醒來就有美人洗眼,是件很快樂的事,但随後她就不快樂了,因為洗臉的時候發現水沒了。
屋角一只水缸一只水桶,全都空了,而廚房,堂屋,門窗桌凳都在閃光,水濕氣息到現在都沒幹透。
這,……也許你心情不好,但桌椅板凳是無辜的,不要折騰它們。”
長青說過,榮時心煩的時候就會整理屋子。但是這種木質家具質量不是很好,太潮濕了就容易朽爛。
林魚看看敗家而不自知的某人決定不跟他計較。笨蛋美人嘛,這個标簽先入為主,林魚就覺得他做出這種事情是很合理的。
少少很有被收留的自覺,他總是會在林魚起身前自己就先起床去做準備,有時候林魚因為勞累起晚了,起身的時候他都已經把早飯做好了。
今天也不例外,少少已經重新拎水回來了。
榮時終于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做錯了……這個昨天還在被他排斥的不正經男童其實遠比他更貼心。
但是……可惜比紅燭還是差點,不會梳頭也不會按摩看着樣子也不會算賬。
他不由得輕輕捏了捏袖子。這次過來,他帶了一支發釵,金魚長尾形制,鑲嵌一點紅寶石。
林魚走的時候什麽都沒有拿,其實他倒是希望她拿,這樣她一路可以過的輕松一些。然而她超乎他預料的正直和高潔,分文不取的同時,透着一股要與國公府和他徹底撇清關系的決絕。
榮時既然是來追人的,千裏迢迢過來,總要帶個禮物。這支發釵,是他後期送她的一堆首飾種,她戴的比較多的一支,大約前後戴了二十一天。
腦海裏浮現這個信息的時候,榮時自己都覺得驚訝,不知何時起,他對她的關注,竟然已經到了毫末之微。
他想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個釵子了。他存着一絲奢望,這支釵子能喚起她對國公府的懷念。
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過于想當然。精致貴重的金釵,要跟名貴的绫羅綢緞,完美俨麗的妝面一起出場。粗服短衣,素面朝天,林魚只要戴一朵絨花,或者幾股頭繩就很漂亮,戴金釵反而顯得很奇怪。
現在看來,他不該帶釵子來,他應該帶紅燭來。
榮時黯然片刻,鼓起勇氣道:“跟我回衙署去吧”
林魚擡眼看他:“你要把我抓進監牢裏嗎,知縣大人,因為僞造和離文書。”
“當然不是”榮時微頓一下:“我是說衙署官舍的生活條件要比這裏略微好些。我知道你不慕榮華”他急急解釋了一句,又道:“但讓自己舒服一點總沒錯,何必如此自苦呢。”
他伸手摸摸木質的牆壁:“這樣的屋子已經四五年沒有住過人了,也缺乏定期的維護和修繕,要抗過冬天怕是會比較難。我翻了地方縣志,翠屏山的冬雪還是挺大的。”
林魚沒有否認,過了一會兒,才輕聲道:“我知道,我知道回鄉下比較辛苦。但我還是回來了。”
她已經做好了自力更生吃苦受累的準備,她抛下了國公府的養尊處優,舍棄了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貴婦人的腔調,洗手作羹湯,進山找物資,冬日儲備幹糧,雨天儲備淨水。
她原本保養的柔嫩了的手皮再次變得粗糙,每日打交道的從詩酒花茶變成了柴米油鹽。她開始為生計操勞,沒有了彈琴作畫的娴雅。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窘迫,但她依舊費盡心思千辛萬苦的回來了。
“京城,很好,繁華熱鬧,國公府,很好,錦衣玉食,但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翠屏山這個地方是獨一無二的,它跟皇朝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座城市都不一樣,或許呆久了大人也能感覺到。”
榮時沉默,他不會在這裏呆久,他還得回縣衙去。
“我今天要去山上幹活,不能招待你了。”
林魚把弓箭重新裝了起來,背上還帶了個背簍。輕靈的身影在晨光下逐漸遠去,極秀巧的一道,卻很招人眼睛。榮時想起當初,自己被困屋裏的時候,每日清晨,他就是這樣,目送她遠去。
但現在,自己可以跟上她。
“夫人……”
林魚回頭看他。
“林魚”
她點了點頭,“大人要游覽山景嗎?翠屏山可是很危險的,我們平常都在外圍活動,山深處,樹木層疊,不見曦月,死個把人都不會被發現。”
榮時仔細看她面容試圖分辨她是不是在恐吓他。
“我不會打擾你的。”他說:“我以前是在這裏呆過兩三個月,但足不出戶,不見生人,歸根結底我并不知這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你說這裏很好,我也想知道它的魅力在哪裏。”
林魚心道再有魅力你也不會喜歡的,你的心在廟堂之上,不在山野之間。
她從榮時臉上看到了不甘,他無法理解他為何寧願留在山裏,還甘之如饴。
榮時看着清雅其實是個極為現實的人。詩文中那麽多文人向往歸園田居終老林泉,仿佛當個平民百姓多快活,但他們也不過是帶着家産仆人到山上建別業,既想圖清閑,又不願受世俗的累罷了。
若教他們親自耕耘,酷暑刈麥,隆冬鑿冰,操心繳稅和勞役,誰還願意?
“小心。”
林魚拉了他一下:“山裏走路要專心,有獵人設下的陷阱。”
榮時後退一步,看到腳下一個捕獸的夾子,若是無意踏進去,只怕腳骨都會夾斷。
榮時倒吸一口冷氣,不敢再胡思亂想。他自己也會射獵,騎的了馬開的了弓,弓箭的準頭還很不錯。但貴族公子的活動叫“游獵”,以“游”居多,為了讓他們玩的高興,還會有專門的侍從把獵物驅趕出來,誘入陷阱之中。
而林魚的射獵為謀生而來,這幾乎是一種猛獸一樣的生活方式,集潛伏,追蹤,攻擊為一體。
他注意到森林裏落葉松軟,林魚腳步落下卻幾乎沒有聲音,她輕巧的避過橫斜的樹枝和地面的凹坑,動作快而無風,甚至沒有驚動樹上的鴉鵲。
再回頭看自己走過的路,枝斷草折,還有被露水打濕的衣擺,榮時忽然覺得自己很礙事……
林魚帶着他躲在草叢裏,她說:“我昨天在這裏觀察過,有鹿的腳印和啃咬痕跡,它一定在這裏活動,今天我得抓到它,血肉做成幹糧,皮毛拿去換錢。山裏,要過冬了。”
“本來我要找找它,但現在覺得還是埋伏在這裏碰碰運氣比較好。”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榮時發現自己原來真得礙事了。
帶着他,那鹿十丈外就會被驚動,連根毛都摸不到。
林魚依然沒有恢複記憶,但她一身技能的覺醒卻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快。她的身體引領着她,比她的意識先适應了這片山野。
她神情專注,雙目如電,面容冷漠而雙手穩重,戴着鐵指環的手扶着弓箭,寒光熠熠。
榮時并不曾見過這樣的林魚。
不管失憶前還是失憶後,林魚在他面前,無論善良熱情還是乖順,都是美和柔軟的成分更多些,難道這是林魚的本來面目?也不對,進京前的林魚沒有這樣沉靜的氣度,澄澈的眼睛,她更像是京城裏的貴婦林魚找回了自己丢失在山村老家的那部分特質。
她只是更完整,更卓越了。
榮時心裏閃過短暫的震撼,她還有多大的潛力,是他不曾估量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