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憤怒林魚在這裏真得幸福嗎

第54章.憤怒林魚在這裏真得幸福嗎

林魚今天興致很高, 走路的時候都恨不得哼小曲兒。她提了木桶到自己房間裏,脫衣入水,卻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被怎麽樣。

這種安心和踏實的來源很奇妙,如果是少少, 那應該因為翠屏山的風俗, 如果是榮時, 大約要歸功于對他品格的信任。

榮時剛出現的時候, 她是有點驚懼的。

正常情況下,男人會怎麽對待奔逸的妻子, 用強硬的手段抓回去,甚至關起來?所以林魚先聲奪人,示威于他, 甚至還想,大不了再逃一次,往山裏一躲,任他手段通天又如何?翠屏山的人排外,未必會幫他。

但事實發展出乎預料,榮時竟然不生氣也不強硬,他似乎就是單純的想來看看她。

你對我什麽态度, 我就對你什麽臉色。所以林魚覺得自己表現挺到位的,并不曾虧待了他。

林魚只有三間房,兩張床, 晚間休息, 問題就浮現出來了。昨晚榮時在堂裏熬了一夜不曾合眼, 今晚總不能繼續熬。

“這孩子不回家?”

林魚便道:“他家裏情況比較複雜,現在可能沒人想起他來,估計要明年春天才會回家。”

榮時的目光從那一道似隔非隔的窗簾落到床榻上。少少已經回房睡下了, 榮時覺得他占了自己的床——明明當年淪落至此,渾身難受,恨不得早日插翅膀飛了,現在看到有別人睡了屋子躺了草床,卻竟然起了争奪了念頭。

明明房間也好,床也好,都是他的。

但他終究沒有表現出來,而是轉過身來勸林魚:“跟我回去吧。我知道你以前受了些委屈,我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你說了,我總可以改的。”

他靠近了些,那清豔的眉眼好似熠熠生輝的明珠,映照得山間陋室都明亮幾分。

大約朝堂論辯演繹多了,縱然心虛,也不會叫人看出來。明明他自己都差點以為林魚呆在翠屏山會更好——她已經用行動說服了他。

他細細想了一想,輕聲道“即便不為我,也為自己。你聰慧堅韌,滿身才華,絕非池中之物,在這山間寂寂無聞,終日與黃土白草打交道,着實委屈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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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番話出自肺腑,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他對林魚,總有一種明珠暗投的惋惜。

然則林魚只是手下一頓,随即又加快速度把床鋪好。林魚一直挺納悶的,榮時怎麽就來了呢?她清楚的知道他為入閣付出了多少,怎麽臨門一腳,忽然撤回了。

她外表淡然,心裏卻并非全無波瀾,現在的榮時當不當她丈夫倒在其次,當了她的“知縣老爺”倒是實打實的。

在國公府裏,她時常大人大人的叫,故意跟他客套,現在他還真成她的大人了。權勢是一種很魔性的力量。她在他面前,不是“妻子”,便是草民。

“大人,我要休息了。”她指指床,“一起?”

榮時進步很多,他竟然已經不臉紅了,而是在愣神一息後,認真的道:“如果你想的話……”

林魚噗嗤一下笑了,認真道:“大人博學廣聞,應當知道入鄉随俗,我們翠屏山的規矩呢,床上歸床上,地下歸地下,明日天亮,各奔東西。”

簡而言之,睡與不睡,都不會影響我們的關系,我們的性,只是性,于其他都不相幹。

榮時被這番坦蕩的說辭給震驚了。

他當時待在這裏不過百日,還時常被困于室內。他只當林魚是個孤兒,沒人教才不懂,原來這整個村子都不懂。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男女之情又豈止于皮/肉?

他正欲開口,窗外卻忽然傳來聲響,榮時打開窗子,白日那昂藏大漢便出現在眼前。

榮時更加震驚,白日幫忙捉鹿,晚上爬窗而至,翠屏山的百姓這麽禮貌,入室盜竊都先敲門的嗎?

少少聽到動靜也系着裙子走出來,看到這一幕,略感迷茫。

大漢也很震驚,他看看榮時,看看少少,最後視線落在林魚身上。

“兩個人的走婚,你約了三個,不覺得這屋子站四個人擁擠了點嗎”

林魚:“……”

小小的木屋一時間格外安靜,安靜的能聽到窗臺下的蟲鳴。

林魚在衆人反應過來之前,搶先開口:“不是我開的窗,是他。”

她把榮時往前一推:“這是知縣大人,知縣大人在我這裏做客。”

林魚也不知道走婚的男人看到女方屋裏還有別的人,會不會引發流血沖突。但按照少少的反應,她推測,翠屏山民對官府的敬畏還是有的。

然而“芙蓉”大哥的反應大超林魚預料。

他仿佛想起了什麽:“當年有個知縣帶着一大批官差進山要人,還是三木姥姥出面,用一大堆花椒山貨才把人打發走。現在他來,又是要東西的?”

“芙蓉”大哥認真看着林魚:“我們現在弄死他還來得及。”

林魚:“……”

“你——”

林魚轉身抱住榮時,“冷靜冷靜大人冷靜。”

榮時自來出衆,處處受人追捧,被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當面挑釁還是第一次。

然而他還未開口就被林魚纏住了手腳,她壓低了聲音,極小聲的道:“忍一忍忍一忍,人家一個拳頭比你臉大,真打起來我保護不了你啊。”

榮時再怎麽溫和骨子裏也是剛烈的,奈何林魚抓住了他的腰,把那細窄的一折摟在胳膊裏,牢牢箍緊了。

他吸了口氣,看着林魚:“這麽多人呢,你先松開。”

林魚一愣,松開了手,榮時把衣服上的褶子捋平了,才皺眉看向面前的漢子,只覺白天那點好印象,頃刻損毀殆盡。

非禮,悖禮,無禮,粗魯至極,他白日怎麽會覺得他們跟林魚在一起很和諧呢?

“他——算了”

“芙蓉”大哥大概也意識到這個知縣不能随便殺,于是決定放過這些小插曲,跟林魚辦正事:“我來與你走婚啊。”

什麽走婚?榮時脊背一凜,哪怕不解其意,看此情形,再聯系林魚方才所說,也懂了大半。

他驟然怒了,枉他白日還在擔憂自己能否給林魚幸福,難道他不能給林魚幸福,這些男人就能了嗎?

他們能給她優厚的生活,還是尊貴的體面?他們不過是睡一夜就走,留下孤兒寡母熬日子啊。

榮時本來已經在心裏翻來覆去過了幾遍,差點就自己把自己說服了:尊重,祝福,你開心就好。

林魚或許真得不屬于他,而是屬于大山。

但事情真堆到眼前,他發現不行,自己根本面對不了。

他無法接受林魚跟這些男人混在一起。

不就是喜歡漁獵嘛,雖然他不營私財,但現在開始,略微花點心思,給她買個山頭随便折騰也不是不可以。

榮時對這粗魯的莽漢反感至極,他自覺無法與此人溝通,于是将目光看準了林魚。

林魚平日裏就在與這樣的人打交道?他已經努力說服了自己,林魚開心就好,可她真得開心嗎?

他仔細觀察林魚的面容,她分明消瘦許多,甚至原本烏黑亮麗的頭發也開始幹燥而微微發黃,面頰顏色有些暗沉,他心中憐惜之意更濃,再想起當初大夫說得,務必藥膳精細,仔細調理,方能補足心血不至虧了壽數,心疼之餘,愈發堅定要帶林魚離開。

榮時心頭煩悶的厲害,一股心疼她卻又不知該如何愛憐她的無力感充斥了胸腔。

“我好像有點明白這裏為何能吸引到你了,但是這種程度的自由我是可以補足的,你可以以身體虛弱為由,不見外人,常年幽居避暑山莊,當然,如果你喜歡,我們除了那個有大池塘的山莊,還可以營建一個有山的。”

“你何苦……要在這裏蹉跎自己呢”

他原本就覺得林魚之聰穎靈秀常人難及,配一般的山野村夫未免辱沒了她,何況今日之林魚,滿腹書香一身玉态。

林魚扭頭看向黑夜,看向那無窮無盡的大山,星光下,那龐大的山的軀幹,像駱駝的駝峰沉沉的壓在大地上。

她對翠屏山已然沒有代入感,她在這裏更像一個觀察者,但她越觀察越能體會到這裏的魅力——在貧瘠的生活狀态下,可以自由舒展的靈魂。

如果女人真是花草,那花園裏,植物蜷縮着的根莖,在這大山裏全都得到了舒展。翠屏山中,由夫加之于妻,男加之于女的“規訓”全都不存在,如果你有過窒息的憋悶,就會感覺到自由呼吸的可貴。

這種可貴是有代價的。林魚會覺得寂寞,她與這裏的山民,男子,女子,都難以相融。

少少素來激靈,又善于察言觀色,他在這裏讀書寫字,學得比其他男人都快。大約那些男人是沖生孩子來的,他是真沖讀書來的緣故。

因為專注,所以高效。

他看情況不對,立即拿了一片樹葉子出來,樹葉子上還用炭筆标了一個符號:238。

“大哥,你不要急啊,想跟林魚姐姐走婚的男人太多了,但林魚姐姐還沒有想清楚現在要不要生孩子,所以大家都回家等通知呢。我把上門示愛的男人都編了號,什麽時候林魚姐姐有想法了,大家就排着隊,一個一個來。”

他把寫着編號的樹葉子交給昂藏大漢。“來,拿好了,愛的號碼牌。”

林魚:“……”

榮時:238?!這整個小山村才有多少男人。

少少連推帶勸把男人送了出去,“回家等消息,不要急,不要急啊。”

“我是1號”少少很得意:“我就在林魚姐姐身邊,近水樓臺先得月”

他的聲音在榮時冰刀似的視線下愈來愈低。

“但知縣大人若是要插隊也是可以的。”

少少覺得自己已經非常識時務了,他重新拿出一片葉子用炭筆在上面寫了個0號,恭敬的遞給知縣大人。

榮時:……

榮時怒了,他發現一塊明珠寶玉落在山野,還被一幫亂七八糟的,不識貨的人觊觎。

他的憤怒甚至與争風吃醋無關,而是因為看到一副荒誕不經又真真切切的鬧劇。

被這些人追捧,難道是一種幸事?榮時只覺得可笑又可恨,仿佛上好一朵香花,衆人不識它芬芳華彩,反而誇重量大,壓秤。

他們看中林魚什麽?年輕貌美能生孩子?出了這個門之後呢,再去尋下一個能生孩子的?

東坡曾有個絕句,這絕句題目比內容長,《寓居定惠院之東雜花滿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貴也》

榮時覺得自己面前就活生生的挂着一個絕句。

“少少,你回去睡,不要出來。”

把小孩子支開,榮時嚴肅了臉色看着林魚:“我覺得我們需要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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