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處內裏的小偏院,遠離了前頭街頭巷尾的喧嚣,卻還是擋不住淩人的脂粉氣,偏偏非是低俗到極致的那種調調。

這也難怪,誰叫這偏院的正院是那“春風得意閣”?

話說。

“春風得意閣”可是馳名邊關內外,連臨近敵國亦是不乏自诩風雅實際不過就好色二字可概括之流,紛至沓來。

好吧,其實那就是一青樓。

偏院廂房裏躺了個女子,已經昏迷了三日之久。

“對不起…西川知道錯了…西川知道錯了…對不起…不要…不要…西川…求求…別不要西川…”

這些個話幾乎成了每日每時辰,床上女子必備的夢呓,瞧着冒冷汗的架勢,就是婦道人家難産也不過如此。

反反複複的夢呓,也不過是,叫人知道了,她的名兒是西川。除此,實在沒什麽其他的“建樹”。

春風得意閣的媽媽,人稱十娘,是個半老徐娘,喜着一身绾色輕紗的衣裳,媚而不妖,膚質水靈,吹彈可破若用在她這年紀上沒問題,那定是要用上的。

此刻,正倚在廂房梳妝臺的靠椅上。

眉頭深鎖。

良久。

終是鳳眼一厲,甩了條絲巾出來,使喚自家丫頭:“青衣,去,把她的嘴給堵上,看她再叫喚。”

青衣丫頭拾了絲巾起來,為難:“十娘,不好吧。畢竟人是十将軍送來的,還不清楚底細,有個萬一可不好交代。”

盡管覺着在理,十娘一口悶氣還是散不去。

“再說了,十娘幾曾見十将軍對哪個女子上心過,這好生照看幾個字,十娘那日可是親耳聽十将軍說出口的…”

十娘眉眼輕佻:“那我只能忍不成?”

青衣點頭。

長出了口氣,壓下心中越積越多的不快,十娘斥聲:“還不去把那群飯桶大夫都叫來!”

青衣趕緊着出門,去叫上個時辰剛被趕走的飯桶大夫們。

一番會診,仍然是群醫無策。

“要你們何用?”十娘直接發飙,一雙鳳眼瞪得老大,雙手叉腰,潑勁十足,頂好看一人,此刻瞧着只兩字----駭人。

她轉悠了幾步,壓壓火。

“大夫不是治病的嗎?一個大夫要是連治病都不會了,活着做什麽?不如去做男妓,反倒有些用處。”

大夫們都被罵黑了臉,可也不好跟一介九流潑婦較勁。大夫,還是有他的高傲在的。

不過也有迂腐到不怕死的。

一殘弱老頭顫巍巍的站出來,伸出的手抖得如中風般:“一介婦孺,無知…無知…大夫不是菩薩,豈能治百病?治不好就要罵街,已是難以容忍…還說出男妓這等不堪入耳的字眼…”

“不堪入耳?”

十娘嗤笑,伸出纖細的食指,修繕姣好的指甲戳了戳老大夫殘弱的身板,“你們男人招妓的時候怎麽不覺得不堪入耳…穿上衣服,倒是正經起來了…別笑死老娘了…你這身板,男妓?你還真別太擡舉自己…”

老大夫直接被氣得快要厥過去。

“慢着,有辦法了。”

一群大夫裏走出個俊秀小生相的,沒什麽特點,就一雙眼睛生的好,亮的厲害。

十娘上下掃了他眼,不屑:“騙錢的?這群老古董都沒招,你毛長齊沒,要出頭?信不信老娘叫你橫着出去…”

被如此掃了眼,俊秀小生倒先紅了臉。

“這人能被氣死,是刺激的,那要是刺激得當的話,也許,那姑娘也能醒來也不定。”

想想也在理,但也知道要具體怎麽做。

十娘收斂了鋒芒:“還能罵醒她不成?素不相識的,就是罵也很難達到刺激的成效。”

俊秀小生臉上又是一陣紅,吞吐着嘴裏的話。

“也不一定就是罵…比如用刑是對暈過去的犯人的招,潑冷水…或者是打也行…只要控制好度,我想是不成問題的。”

一群自诩大夫的老匹夫不樂意了,紛紛指責。

十娘挽起衣袖,上去,對着床上昏迷着的西川就是幾巴掌。瞬時,西川白皙的臉上,紅紅白白的,指印道道,紅腫的厲害。

在場的人都是倒抽幾口冷氣。

十娘卻是巋然不動,細瞧了下,直接招呼青衣丫頭:“青衣,去弄盆涼水來。”

一盆涼水毫不客氣的全倒在西川臉上。

西川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上半身整個像是泡在水裏般,吃力地撐開眼皮,眼前白花花的,看不清楚。

“娘的,白折騰老娘幾天,早知道給她幾巴掌來的痛快。”十娘哼哼幾聲,玉臂一振,“青衣,重金賞這位…大夫…”

停頓了下,十娘決定姑且還是叫他大夫吧。

俊秀小生一張臉紅到滴血般,踟蹰着:“不用,不用…我沒出什麽力…只是瞎貓撞到死耗子,瞎說的…”

十娘壓根沒再搭理他,直接對着那群“飯桶大夫”叫嚣:“還不去看病,想白拿老娘錢不成。”

于是,西川只覺得白花花的眼前人影攢動,手腕處一雙又一雙的手搭上來,房間裏喧鬧的厲害,沒有動上分毫的力氣,身上、臉上、腦袋都生生的疼,卻還是掩蓋不了那一陣陣的心悸。

眼淚就毫無症狀的落下來,順着臉龐,深入耳後。

身子止不住的輕輕顫抖。

側頭看看自己的手,明明已經長大,已經過去那麽久了,過往卻還是如夢魇般糾纏不休。

西川,書沒念好還出來玩找死啊你。

西川,去練舞。

西川,剛講的禮儀,就忘記。腦子呢?

西川,你怎麽不笨死算了。

西川…

彼時,小小的西川跪在石板上,小屁股撅着,紅腫的厲害。

身旁站着手執竹鞭的西川娘,竹鞭斬破空氣發出霍霍的聲響,落在小西川的屁股上,聲音很清脆,空氣裏能聞到血的味道。

“說話。”

又一竹鞭落在了屁股上。

小西川用早就喑啞的嗓子,求饒:“娘,娘,西川知道錯了…西川再也不敢了…娘…娘…西川會好好聽話的…娘,不要打西川了…真的不敢了…”

一時撐不住,小西川身形一晃,倒在了一旁,她慌忙重新跪好,撅起已經血肉模糊的屁股。

一直高座在前的西川爹終于動彈。

随意的揮手,卻有免死金牌般的奇效,鞭子沒再抽下來。

“行了,行了,意思意思就好,再打下去,你不怕有個好歹,別真成了個賠錢貨!”

西川娘丢掉竹鞭。

對那些用髒了的東西,她總是順手扔掉。

“罰你,是你不念書。這練舞的時辰到了,去練舞。”西川娘甩了瓶傷藥到她腳邊,“練完了,再塗上藥膏。要是耽誤了練舞,有你好受的。還有,給我小心點上藥,要是留疤了,就扒了你的皮,重新長。”

西川爹走過去,給了她一腳,怒斥:“還不去。”

小西川咬牙起身,一張小臉淚痕錯落,緊趕着整整衣裳,站到天井裏。一直等在一旁的樂師趕緊奏樂。她伸展開手臂、腰肢,練舞。

西川爹和西川娘滿意了,相攜而去。

半盞茶功夫過去,确信他們不會忽然回來,樂師才敢靠近小西川,抱了她回房,幫着上藥。

衣裳粘在了血肉模糊的屁股上,扯着分不清楚是新的血跡還是之前的,偶爾還會扯了新的傷口出來。

小西川只乖乖趴着,咬着手臂,不吭一聲。

倒是這個自小照看她長大的樂師,紅了眼眶。

房間在二樓,小西川趴在那裏,側頭,正對着窗口,可以看到高高的圍牆,圍牆之外是空蕩蕩的街道。

上完了藥,樂師瞧着小西川小小年紀卻是淡漠到出塵的眼神,一陣心疼。輕輕嘆息了聲,擡手撫着她的小腦袋。

“樂師媽媽前不久遇上個相士,他知道小西川哦。他說,會有個人騎着高頭大馬而來,就站在那圍牆之下,伸長手臂,等着小西川跳到他的懷裏,帶小西川離開。”

沉默良久,小西川悶悶出聲:“為什麽要騎着高頭大馬?”

“小西川真笨,因為騎着高頭大馬的都是很厲害的人,很厲害的人才能打敗了西川的爹娘,帶西川離開啊。”

“離開去哪裏?”

“去一個很好很好的地方。”

“那是哪裏?怎麽樣是很好很好呢?”

“相士說啊,天機不可洩露,現在說出來了,小西川就不能離開了。所以,小西川一定要等那個人來。”

“她不肯喝藥怎麽辦?”

“這不喝藥,病可很難治好,還是兇多吉少啊。”

大夫們七嘴八舌的不停叽喳着,床上的西川還是愣愣的,丢了魂般,遞到嘴邊的藥怎麽都進不去。

十娘風風火火的上前,一把拉起她,一陣猛晃。

西川只覺得那種恍恍惚惚不真切的感覺一下子就抽離了,耳邊是鬧哄哄的議論聲,人頭攢動。身上痛的厲害,眼前有個人搖晃着自己。

眼淚就這樣傾瀉而下。

“樂師媽媽,我終于等到了騎着高頭大馬的人,卻不是帶我離開的,是來吃肉幹的。”

西川的聲音沙沙的。

她真以為,一如少時般,樂師媽媽來叫醒昏迷的她了。

見着人開口,十娘松了手,随手一推,西川便摔回到床上,鳳眼一挑,口氣越發不耐:“誰是他媽的樂師媽媽?醒了就給老娘好好喝藥,要死,爬出去死。”

作者有話要說:額...就是開新文了...ps:披着悲傷調調的文文,不過它真是個正劇,結局還是HE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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