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王副将一時間氣憤交加,臉上漲得通紅,怒聲道:“你…你這是指鹿為馬,刻意陷害…”

鬼面男子勾了嘴角,緩緩笑着。

“十将軍…”王副将跪伏在地,“末将一直對齊國忠心耿耿,十将軍千萬不要被妖人欺騙…”

一衆副将之中忽的一個聲音傳來。

“不是吧,南面大營被燒的營帳,确實是原先存糧草之地,而且好像就是王副将輪到王副将負責。”

“只王副将知道地方的,被洩露出去,難辭其咎啊…”

閣樓之上,閑言閑語頓起。

王副将直接晃了神,震驚的擡頭望着風十裏:“十将軍?”

風十裏淡淡的把目光落在了鬼面的身上,氣息一貫的冷冽,不言不語,淡定的很。

鬼面收了笑意,狀似無辜。

“王副将,急什麽,我也沒說是王副将,只是想問問王副将知不知道罷了,畢竟這裏王副将比較熟悉…”

王副将擡眼看着眼前的男子,一如來時,一襲墨藍色的長衫,半張鬼面,只露出一張嘴,一雙眼,嘴角總喜勾着,眼睛黑不見底。

“而且王副将又不笨,怎麽會故意在自己負責的時候下手燒糧草,不怕被懷疑麽?王副将,你說是不是?”

鬼面加深勾着的嘴角弧線,一雙眼卻是波紋未動。

王副将恨恨的瞥了他一眼,轉而對上依舊一派淡然的風十裏,不由忐忑:“十将軍…”

風十裏淡淡道:“既然沒個定斷,王副将,本将就把這事交與你來徹查,務必把內鬼給揪出來。”

“末将領命。”

王副将這才起身。

取了軍師地圖攤開,風十裏淡然着道:“先生既是對棧道有研究,不如先生重新擔任軍中軍師一職專門負責遼國可能修築的棧道之地如何?”

嘴上是詢問,語氣裏透着不容拒絕的威嚴。

“能在十将軍麾下做事怕是沒人能拒絕的。”

鬼面微微俯身,施禮,半勾着嘴角,是應承下了。

衆人這才開始探讨破遼國之策,對方占盡地利,齊國要求在争取奪得地利的狀況下,還要有其他的良策,方能制敵。

齊國已丢三個城池,不能再丢,而且要拿回來。

大漠黃沙。

一人一馬悠然自得。

鬼面奉命與大漠之中游蕩,研究地形,考量遼國最可能修築棧道之地。出了齊國大營,不一會兒人馬都消失在黃沙掩蓋之下。

“将軍,此人是否可靠,末将覺得還待商榷。”南澗不無擔憂,“據聞,王副将負責的糧草儲存之地,他斷可能從王副将那裏套出話來,他的謀略遠在王副将之上。”

風十裏點頭。

“你和左将多加留意他,他新繪成的圖紙暗地裏都給排查清楚。”

南澗應下:“只能如此。”

那邊,鬼面出了幾處彎道,策馬進了一處戈壁,隐身在內,朗聲道:“既然跟來了,何不現身示下,我可沒有自語的習慣。”

一襲紅衫搖曳于烈烈沙塵。

分明是遼國的大公主。

“大公主真有閑情雅致,這大漠黃沙的,大公主自小看到大,竟然還看不膩味…”

鬼面嘴上戲谑。

“看大漠的雅致倒是沒有…”遼國公主起初還溫和的臉忽的轉了肅色,發狠地笑道,“不過,我倒是有想看看出爾反爾的叛徒嘴臉。”

“大公主說的叛徒該不會是說的我吧?”

飽含疑問的語氣,臉上的神情藏于鬼面之下看不真切,只一雙眼漆黑如夜,嘴角輕勾。

遼國公主收斂了笑,挑眉:“這裏還有旁人不成。”

“也是,否則大公主也不會現身了。”

言罷,鬼面迅速隐下勾着的嘴角,抿成一條線,眉眼間剎那冷酷戾氣起來,“大公主,還是不要現身的好,否則,誤了大事,大公主難保能擔待得起。”

“不要現身?若我再不現身,你預備把遼國怎麽樣?你知道這次大戰,遼國傷亡有多慘重?糧草存放之地你探不出,地形圖你倒是記的清楚,風十裏可有封你個大将來做做?”

遼國公主直接翻了臉。

“小不忍則亂大謀,區區傷亡,算得了什麽。成大事者,必要以血肉之軀堆砌。舍不得餌料,怎麽釣魚?大公主該不會還蠢到以為世上真有姜太公不成…如此畏首畏尾,何以得天下。”

遼國公主冷笑:“就怕你以小博大,到時候吞了遼國,我還被蒙在鼓裏。”

聞言,鬼面笑出了聲。

“大公主大可放心,我對你的遼國沒什麽興趣。”

“最好不是什麽反間計。”遼國公主警告意味濃重,“說說風十裏的下一步計劃,他也不是吃素的主。”

“不日攻城。”

鬼面甩了句話出來,只驚得遼國公主一時反應不過來。

“攻城?憑什麽,我遼國占盡地利,防線更是固若金湯,風十裏竟敢公然要攻城?”

“斷城水源,封暗道,明着大肆攻城,暗地裏學你遼國修棧道,混入城中,裏應外合。”

鬼面幾句話,道出齊國的戰略部署。

“當我遼國是死的嗎?說封就封。”遼國公主很是不屑,卻忍不住要問,“他預備如何…”

“不知道。”鬼面打斷了她。

遼國公主紅了眉毛綠了眼睛,要是有胡子她定是吹起來:“不知道,若我遼國在此,元氣大傷,對攻破齊國可沒什麽利處。”

鬼面勾着的嘴角越發深刻起來。

“我本就沒有要幫你守城的意思。”

“你說什麽…”

“我說,我要你假裝不敵,主動獻上一座城池。”鬼面迷離着眼,說出話來鎮定得厲害。

“不可能。”

“大公主也道風十裏不是吃素的,幾日下來,我也肯定,他的确是齊國的一員猛将。要吞下齊國這條大魚,放出的餌料不夠大怎麽能行。”

“有何良策?”

“派部分兵卒化身平頭百姓,混在城中,其餘守軍佯裝被逼到絕處,棄城而走,待風十裏領大軍進城,安頓下來之後,馬上回身攻城。自然事先要分派兵馬以風十裏的方式處于暗道之中,來個雙面夾擊。”

漆黑的眼閃動着光芒。

“剛好借風十裏事先封水源這一點,只要奪下,城中水源已經被你們耗盡,他們想不投降都不可能。”

遼國公主心中暗嘆,好個運籌帷幄,是鬼是人全都被你占了去。

“風十裏很是體恤民衆,他不可能不降。”

遼國公主悠悠道:“确實是良策,不過,你如何确信風十裏信你,他讓你聽到的部署就是真的。”

“所以要大公主你們死守城池,沒到最後,不能棄城。”鬼面之人明明是勾着嘴角的,卻有咬牙狠心的架勢。

遼國公主大笑,扔了新修棧道地圖過去。

“真想看看那個女子,該是如何的絕色,竟讓一個人起了滅國之心,你們皇帝的臉也該瞧瞧…”

“大公主該走了。”

鬼面冷了臉,提醒。

笑聲猖狂,她策馬而去,馬蹄濺起沙塵,于半空之中揮散不去,迷離了人眼,恍然到不真切。

彼時,城中茶寮。

鬼面還是個翩翩書生,對着桌案前翹腳輕抖,瓜子嗑一地,撲撲全然扔到他懷裏,沖他耍橫:“怎樣?”

滿心無奈。

端了茶水遞上去,讨好的笑着:“妖女,你定是要嫁不出去的。”

“你敢不娶?”

又是一個橫眉,明明嬌俏明媚的臉硬是要沾染上些些的流氣,也不知是從哪學來的。

翩翩書生又遞上一碟子剝了殼的瓜子。

“不敢不敢…小生哪敢,堂堂女俠看得起,小生只剩肝腦塗地的份。”

“你也知道你配不上我麽?”她得意的眯了眼,眉眼彎彎的,煞是好看,“将軍你定是不行了,就随便中個狀元來娶吧。”

“好好,女俠,你可要說話算數啊。”

“自是算數。”

那時候啊,他總喜歡叫她妖女,平白人家的女子怎麽會如她這般橫的?但讨好的時候,卻會叫她女俠,大多時候加女俠更多。

鬼面緩緩張開了笑顏,一雙眼溫柔似水。

然後,就完成了哀傷的弧度。

大紅的花轎壓低了前杠,一襲大紅嫁衣刺眼的厲害,耳邊滴滴答答吹着喜樂,震耳欲聾。

翩翩書生闖了過去,死拉着新娘子的手,不肯松開。

她掀起紅蓋頭,瞧着他,拂開他的手。

一雙杏眼氤氲着。

“你怎麽偏生的如此笨?我還真指望你,中個狀元,打馬游街不成?”

喜娘上前拉了新娘子走,花轎遠去,只書生一人,頹喪如醉酒老翁,立于原地,挪不動半分。

最後一次想見。

如此驕傲,如此鋒芒畢露的女子,不過入宮一月,竟孱弱至此,躺在冷宮病榻上,奄奄一息。

書生過去,執起她的手,指間骨頭硌人。

他低聲輕喚:“妖女…”

她睜開眼,未說話淚卻是先落了,強自笑着:“平生卻是問不出,你敢不娶這樣的話了。”

“不用問了,書生定是要配俠女的。”

“可你現在是真的配不上了。任你是将軍,還是狀元,都配不上了。”

偷帶書生進來的公公拖了他出去,不論是他的妖女還是女俠,至死都沒在他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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