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皇上,初見時,我便知曉西川看似溫順,其實性子倔強的很,若是皇上用強,魚死網破的事,難保她不會做。”
風十裏緩緩說道,言辭篤定。
“你想威脅朕?”
權威被挑戰,皇上直接蹙了眉頭。若眼前的不是風十裏,怕早就被他一聲令下,拉出去斬了了事。
風十裏作揖行禮道:“末将不敢。只是,皇上何不許末将一事?”
猜不透他要說的是什麽,皇上眯眼,看着他,許久也不見他面上的神色稍有松動的。硬要說,倒是有份決絕,皇上恍然覺得那是城門迎接時便有的神色,只是當時不曾在意。
“姑且聽上一聽。”他松了口。
“皇上後宮佳麗何其之多,末将為皇上征戰十餘年,無功也有勞,不求皇上任何賞賜,但求皇上應允末将:日後,不論是何種狀況,請待西川如現今這般。”
“這般?”
皇上驚疑出聲,不懂風十裏忽然的舉動是怎麽個意思。
“佳麗雖多,西川只一個,皇上只記得這一句便好。”風十裏依然恭敬,只氣勢無半分退讓的。
稍頓,似乎輕抿了唇,他說,“那麽,末将叫西川自己走進皇上的後宮六院,讓皇上得償所願。”
聞言,皇帝冷笑着:“道是将軍深愛了,也不過是可拱手想讓罷了,這樣的将軍憑什麽讓朕應你這罔上的要求。”
風十裏擡眸,瞧着自家聖上,面容堅毅:“京都是個好地方。”
眉眼間千般萬緒,硬是要以雲淡風輕的方式說出,可惜收斂不下那滿溢而出的悲切。
皇上看着他,良久,點頭,只道了聲:“将軍可退下了。”
“末将告退。”
風十裏緩緩步出大殿,舉目遠望,滿眼觸及的,恍然間,就是他縱橫十餘年的戰場。
塵土飛揚,沙場之上青黃不接,血跡斑駁,屍橫遍野,荒涼不見人,馬蹄聲就響在耳邊。
京都是個好地方,很适合你這樣的女子。
偏院之中,一老宮女過去,敲響西川房間的大門示意,款款走過去,稍一施禮道:“西川姑娘,十将軍要住在宮外,不知西川姑娘是不是跟十将軍一起走?”
西川馬上起身,點頭。
“既是如此,奴婢帶西川姑娘過去。”老宮女點頭,緩緩走在前面。
趕緊着跟上,西川連聲道謝。
路卻是越走月偏,連一路上的燈火也是越來越少,越來越暗,西川忍不住出言相問:“敢問姑姑,還有多久才到?”
“催什麽,不正在找路…”
老宮女一下子變了态度,語氣很是不耐煩。
西川只好噤聲,繼續跟着。誰知竟是進了一處偏院,還是一眼便能瞧出來定是許久不曾有人過來的那種。
“不是去找十将軍麽?”西川忍不住又開口問,心裏總覺得不太舒服。
老宮女橫了她一眼,沒好氣:“從這裏穿過去是近路,這皇宮大得很,要是都直着走,走到明天都沒見着人。”
西川抱歉地笑了笑,頻頻哈腰致歉。
直起身子的一瞬間,卻是見不到老宮女的身影,狐疑的轉身要尋,只覺得肩上一股子大力推過來,腳下不穩,側撲過去,誰知撞上硬物,還不待爬起來,又是猛地一個下壓,她直直的摔了下去。
身下濕軟,倒是摔得不厲害。仰頭張望,當頭沖下來一大桶的水,直淋她一身,如暴雨打在臉上,生疼着。
“姑姑…姑姑…”
西川害怕了,馬上出聲叫人。
又是一桶水下來,可移動的地方實在太少,又是被淋了一聲,伴着濕冷,西川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姑姑…救命…姑姑…救命…”
半天都沒人出現,只頭頂上的水一桶接着一桶,西川伸手四處亂碰,指尖觸及的都是軟軟濕濕的東西,彌漫着青苔的味道。終于反應過來,看來是一處枯井,都說內宮黑暗,沒想到自己一來就遇上。
她蹲□,雙手環抱着自己,維持體溫,也不再叫喚,只蹲着。
許是不見下頭的動靜,上頭傳來搬東西的聲響,然後入口出唯一的一點光亮都被蓋住,周遭都黑咕隆咚的。
腳步聲遠去。
西川摸黑,手掌輕觸着濕漉漉的地面,往四周摸,竟摸到類似鞋子類的東西。再往前摸是長條狀的東西,觸感像極了少時見過的長長的豬骨,腦中瞬間蹿上很多遐想,驚叫着丢掉,蜷縮在一側,不敢再亂動。
淚如雨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是越來越晚了,西川只覺得越來越冷,意識都開始不清楚起來。
“不可以睡着…”呢喃着提醒自己,卻忍不住帶上了些些哭腔,“不可以睡着,不可以…”
搖晃着身子,後背和後腦勺撞在壁上,“想想将軍就好…想想将軍…”
洗塵宴終于接近尾聲。
南澗出來尋風十裏,被告知去了禦書房,于是快步趕過去。見到人的時候,風十裏已然在外頭,神情悲切。
“十将軍?”
南澗有些憂心,何曾見過風十裏露出這樣的神色。
風十裏側頭見是他,點頭示意。
實在太靜,南澗勾了嘴角,溫溫的笑問:“怎麽不見西川姑娘?将軍若是再不去尋她,怕是她該坐立不安。”
風十裏轉身又進了禦書房,皇上在批閱奏折,他快步上前行禮道:“末将見過皇上。”
皇帝擡眼看他,等他說話。
“不知道末将能否見上一見西川。”
風十裏貌似恭敬的詢問,言辭間帶上了強硬的味道。
皇上也不在意:“西川安排住在皇後寝宮那邊,朕命人帶你過去。來人…”
一個小太監一溜小跑過來行禮:“皇上。”
“小順子,帶十将軍去皇後寝宮,就說十将軍想見一見西川姑娘,去吧。”皇上擺擺手吩咐。
“是。”
小太監應下,對風十裏說,“十将軍請随跟奴才走。”
“末将告退。”
風十裏作揖行禮,得到示意後,才退出來。喚上等候在門外的南澗,一道往皇後寝宮而去。行至皇後寝宮,又是一番虛禮。皇後才表示要親自帶風十裏去見西川,推辭不得,也就不推辭了。
誰知西川不在。皇後叫了宮女詢問,一衆宮女都說不知道,沒注意過,還一直以為西川就在裏頭。
皇後動了怒:“你們是怎麽伺候人的,人不見了都不知道?”
“皇後娘娘請息怒,奴婢們罪該萬死。”
宮女們跪了一地。
風十裏實在厭惡見到這樣的場面,冷着一張好看的臉,眉頭緊皺:“皇後娘娘,不知道是誰最後見過西川的。末将相信西川不會無故離開,找到最後見過西川的人,自然真相大白。”
一番折騰。叫了郡主過來。
風十裏不待皇後問話,欺身在前,氣息冷冽,眸光冰冷:“敢問郡主,西川現在何處?”
被他身上的肅殺之氣吓到,郡主稍退了幾步,強笑道:“西川姑娘不在房內?我有好好叮囑她讓她不要在宮裏亂跑,可能是她不聽勸告,自己出去了,迷了路回不來也不一定。”
風十裏緊盯着她,不說話,周遭氣息越發冰冷。
“皇後娘娘….”
郡主哭喪的臉,側身避開他,撲到皇後的懷裏,甚是委屈,“我真的不知道西川姑娘在哪裏?”
“十将軍,莫急,本宮馬上派人去尋。”皇後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對風十裏說道。
風十裏迷離着眼,透出危險的味道,很是迫人。
忽的,南澗抽出長刀,架在流月的脖頸上,笑得溫潤如玉,依舊是一副翩翩儒将的樣子:“西川姑娘,沒有将軍的吩咐,不會亂走。既然郡主不知道,那就只能是郡主婢女做的。”
“南副将…”
皇後沉下臉來,“這是本宮的寝宮。”
眼光落在風十裏的身上,他聞風不為所動。看來是得到他的默許,否則區區副将何來如此大的膽子。
“懷疑郡主就是懷疑本宮,十将軍還要懷疑本宮不成?”
風十裏淡然道:“請皇後娘娘恕罪,末将和南澗不過是懷疑一個婢女罷了,皇後娘娘無需緊張。”
南澗巧笑着,盯着流月,刀鋒在她的脖頸處壓着皮膚,緩慢地移動着:“如何?”
流月撲通跪在地上:“南副将饒命,奴婢真的不知道。”
“是麽?”南澗瞬間收斂起笑意,長刀高高揚起,揮下,“一個只會給主子惹麻煩的人留在世上也是無用,不如一個死人…”
“郡主救我。”
随着流月的哭叫,長刀在她耳邊擦過,直直的劃破大門訂在外頭的柱子上,下一瞬,南澗已經身在外頭,攔在一個老宮女的面前。
“來了怎麽不進去坐坐?才來就走,多沒意思。”言辭戲谑,面上還帶着溫和的笑意,這調調,倒是深得明國少主的精髓了。
屋內的人匆忙出來,老宮女已經吓得如一攤爛泥軟在地上。
風十裏冷哼。
“原來京都已經富庶至此,連宮女都用得起如此精致的發簪。如此,外敵有何可懼!”
順着他的視線,地上赫然靜靜躺着一支發簪,上頭精細的镂空雕刻,分明是皇家之物,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