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花廊相擁

怒怼太妃

佟容笑容不變,心裏聽着這句「娘娘」着實是有些膈應。

也罷,都「嫁人」了就不要在乎稱呼問題了。

柴山瞥了唐公公一眼,沒說話,默許了這個建議。

佟容想了想,也點點頭:“也好,勞煩公公了。”

“不勞煩不勞煩,伺候娘娘是奴的福氣!”

太醫來得很快。

胡子花白的院使周蘅放下藥箱,将一層薄絹蓋在佟容的腕子上,在皇帝陛下「你要敢不好好說就死定了」的目光中,顫顫巍巍地搭上了新皇後的脈搏。

在來的路上,唐公公就已經暗示過了現場的情況,能在皇宮大內混出頭的哪個不是人精,松開脈搏後,周院使拈着胡須,斟酌道:“娘娘這是得了時疹。”

“時疹?”佟容猶疑道,“我之前得過時疹,會發腫發癢,不似這個樣子。”

周蘅道:“娘娘有所不知,時疹乃是季節性發作,每次皆可能有所不同。我給您開個方子,您每日在紅斑處塗抹一次,慢慢就消下去了。”

嗯,到時候就開點潤膚美肌的脂膏給皇後娘娘吧。

周蘅摸着胡須,滿臉從容。

佟容看着老太醫篤定的神情,遲疑着點了點頭。

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柴山突然開口:“周院使醫術高明,賞金二十兩。”

Advertisement

周蘅心下一喜,知道自己這是「把準了龍脈」,利落地領賞謝恩。

此時時間也已經不早了,佟容看了看天光,傳了膳,與柴山一起用了朝食。

吃完了早飯,佟容讓寧玥幫自己換了一身端正的行頭,坐上轎攆,帶着人去往了僖福宮。

僖福宮是太妃所住的宮殿,原本皇帝的生母應該奉為太後,入住慈寧宮。

但柴山與這位血緣上的母親關系極差,并沒有加封太後,而是賜了貴太妃的頭銜,還讓住在先帝時期的僖福宮裏。

本來皇後的品級要比貴太妃更高,不必來請安。不過佟容顧及着不落人話柄,還是一用完朝食就趕了過來。

他預感這不會是一場友好的會面,站在僖福宮外深吸一口氣,提起了精神,邁入殿中。

“皇後娘娘駕到!”

“恭迎皇後娘娘。”

按理說,貴太妃見到皇後也應該行半禮,不過端坐在主位的人卻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見着佟容進來,連頭也沒有點一下。

不等佟容落座,太妃柳眉便已高高挑起,開口就刺道:“皇後才入宮第一天,就如此憊懶且目無尊長的嗎?”

佟容聞言一笑:“太妃娘娘何出此言?”

“此時才來便罷了,見到本宮,也不行禮的嗎?”

佟容頂着太妃淩厲的目光,施施然走到側方的座位坐下,不急不徐地道:“娘娘為太妃,本……宮為皇後,按照大夏朝品級,您尚且需要向我行半禮。”

不等太妃搶白,他又笑道:“您是長輩,此事便不與您計較了。”

太妃一噎,本想趁着皇後剛剛入宮不通宮規品級給他個下馬威,誰知道新皇後竟然對此如此熟悉,倒是當頭落了個下乘。

不過她到也不想就這樣放過那孽種的新皇後,總有些事情,作為長輩的提出來是不好拒絕的。

太妃端起茶盞掩住嘴唇,眸中閃過一絲不善的精光:“皇後倒是對宮規頗為熟悉,是本宮記岔了。說起來,皇上今年也已22了,後宮卻只有孟嫔和兩個通人事時指派的八品良侍,未免太空蕩了些。新後既然已經入宮,自然是要為皇帝尋摸好女、小郎的。”

她本以為這話必然能戳中新皇後的不快,誰知佟容竟然點點頭,認真地附和道:“太妃娘娘此言極是。不過采選妃嫔乃是大事,須得陛下做主,本宮也不敢自專。”

呵。太妃捏着杯盞在心底冷笑,果然是表面應和,私底下肯定極是不願的,既如此,我就……

“不過娘娘剛才提到的孟嫔和兩位良侍,确實是陛下的老人,跟着陛下的時間最久,理應晉一晉位份才是。本宮容後會與陛下商議此事。”

太妃又是一噎。

這,這新後才入宮第一天就要給妃嫔晉位份,未免也太「賢良淑德」了些?

太妃一時也有些摸不清這位新皇後的路數,尴尬地舉起茶盞掩飾性地喝了兩口。

“陛下駕到!”

佟容順着宮人的禀告聲望過去,有些好奇柴山為何突然出現在此。

卻見大步流星走進殿中的皇帝陛下,穿着一身淡黃色暗紋龍繡袍,外罩一層水色薄紗,頭戴皂紗折上巾,腳踩鑲金祥雲靴,青玉腰帶束出一方勁瘦的腰身,雖然五官平平,但常年習武身姿挺拔,端的是一副好氣派。

佟容在心裏點頭稱許,小山收拾一番,看着竟然還挺精神的。

看似面無表情走進殿中的柴山,實則全部關注都暗中放在了佟容的身上。

端端正正地坐着,面帶微笑,看着沒受氣的樣子。

聽到皇後來到僖福宮後就急匆匆趕來的皇帝悄悄松了口氣。

又仔細看去,那看向自己的桃花眼中竟然隐隐帶着幾分欣賞。

柴山本就挺闊的腰板更加挺得筆直。

不枉費他用完朝食就在更衣易服的偏殿挑挑揀揀耽擱了小半個時辰。

孔雀開屏的皇帝因為見到太妃而不虞的心情瞬間轉好。

太妃對着佟容時,尚且沒有完全垮着臉,一見到柴山現身,滿面的厭惡卻連掩飾都不加一分。

她惡意地開口嘲諷道:“今日皇帝倒是「孝順」起來了?我這僖福宮竟然能有這般「貴客」登門?”

柴山三角眼一凜,側過身去面對着佟容,連眼角的餘光都沒分給太妃。

“容哥哥,我們一道回去?”

這個逆子竟然直接将自己的話當作耳旁風!

太妃臉氣得通紅,拍着桌子大聲道:“當朝皇帝,連自己的母親都不尊不敬!以太妃之位來羞辱生母,還過而不問,你枉為人子!”

柴山臉色未變,佟容卻是心下一驚。

怪不得朝野上下都刺小山不孝母親,除了沒加封太後,恐怕太妃這一句句誅心之言才是輿論最好的添火油。

他當下美目一寒,沉聲徐徐道:“太妃娘娘慎言。我知您乃是無心之話,可不妨讓有心人聽去,反倒是搬弄是非。您與陛下「母子一體」,一榮俱榮,陛下有損則您也必然悲痛出宮,奉養在古佛青燈之前。何不以慈而待?”

這話說得句句委婉,內涵卻極重。奉勸太妃不要搞事,畢竟她能在宮內頤養天年,靠的全是皇帝這個親兒子,要是皇帝倒臺,第一個倒黴遷出去做尼姑祭奠先帝的就得是她。

條理清晰,字字珠玑,一番敲打後威嚴的目光掃過殿內所有宮人。衆人都心裏一驚,慌張恭順地低下頭不敢與新皇後對視。

天哪,新皇後看着美美的一個哥兒,怎麽嚴肅起來比皇帝還吓人!?

前世管着五百多號員工的佟總,掃視一圈後,将目光投回到了主座上。

太妃被他說得心裏一慌,這下又對上這般嚴肅威嚴的目光,早就怕了。她在先帝時期也沒有插手過朝堂鬥争,奪嫡争權之類的絲毫沒有參與,哪怕深宮婦人見識多些,此時此刻也是如坐針氈。

“本,本宮與皇兒說笑罷了!誰敢外傳,看本宮不撕爛她的嘴!”

佟容聞言滿意點頭,露出一個微笑,霎時間,如同春渠化雪,冰霜消融,殿內衆人都不由自主地在內心松了一口氣。

“娘娘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清泉般悅耳的嗓音淡淡道,“畢竟母子連心,太妃娘娘也是關心陛下方才才會口不擇言的,本宮都明白的。”

“是極是極。”太妃抓着扶手,點頭如搗蒜。

“那本宮與陛下就先行告退了,改日再來看望娘娘。”

“慢走慢走!”

佟容微笑着點點頭,帶上皇帝,儀态萬千地離開了。

“呼——”終于把這尊神送走了,太妃拍着拍着胸脯長舒了一口氣。

一等宮女妙兒心有餘悸地給太妃換上了一盞新茶:“娘娘,這皇後嚴肅起來好生可怕!看着像是積威深重的朝公大臣似的。”

太妃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壓壓驚:“是啊……皇帝這是從哪裏請回來的一尊大佛啊!?”

……

柴山跟着佟容,穿行在禦花園中,二人都沒乘轎攆,慢悠悠地步行回去。

行至一處穿花長廊,佟容停下身來。

初春的晨陽耀眼卻不刺目,長廊外粉粉白白的玉蘭花遮去了一些光線,顯得廊中隐蔽安靜,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柴山正想着心事,冷不丁前面的人停下,一頭撞了上去。

“小心!”

一撞到人,柴山立刻回過神來,腦袋還沒反應,手已經下意識伸出去撈住了佟容,穩住他歪倒的身形。

等再定睛一看,兩人已經是一個極其暧昧的環抱姿勢。

佟容倒不覺得兩個男人扶一把有什麽不對勁的,他在乎的是柴山剛才一路上明顯的精神恍惚狀态。

“小山,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佟容想了想,出言關心道。

柴山并非因為自己的母妃惡言相向而難過,這種諷刺、冷臉對他而言早已是司空見慣,他已經學會了麻痹自己不去思考其中的惡意,也不去關心她的想法和意見。當其是空氣一般,便不會再受傷。

這一路上發呆,是為着佟容剛才在僖福宮維護自己的那番話。

容哥哥就是這樣特殊的存在。

雖然是一個哥兒,氣度卻勝過了世間九成九的男子,從容果決,嚴正雍容,理所當然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對自己認定的事,哪怕再難也會去做,對自己認準的道理,哪怕再苦也會去維護。

就像經營香粵軒、就像24歲也不嫁人,就像……

就像當年在佟府中,毫無芥蒂地接納自己。

此時,聽到佟容這番關切,佳人在懷的柴山腦子一轉,咽下了「沒什麽」的回答,眼眸垂下,做出一番強自振作的樣子,勉強笑道:“還好……我已經習慣了。”

佟容看着低頭看地面的柴山,就像是一只孤獨的小狼被惡狗咬傷,正可憐兮兮地自行舔舐傷口,內心瞬間泛起陣陣同情憐惜。

太妃為什麽不喜歡皇帝在宮中乃是秘辛,佟容曾經問過一次,柴山并不肯說,他也就沒有再強人所難。

不過,作為一個孩子,被母親如此厭惡憎恨,也實在是太可憐了些。

佟容反手抱住了柴山,安慰地拍拍他的後背。

柴山渾身一震,旋即将懷中人摟得更緊,整張臉埋進了佟容的肩窩裏。

佟容感覺掌心下這高大的年輕皇帝似是正在微微顫抖,不住吸着氣,許是正抽着鼻子強忍淚意,不由心裏更軟,像是懷抱着一只委屈的大狗狗,一下一下溫柔地撫着他的背心。

這一抱就是一刻鐘,柴山一直窩在佟容的肩窩裏,只覺得時間過得飛快,大手悄悄地在那柳枝細腰上滑動着,貪戀着,如同磁石吸附,根本停不下來。

不過好在皇帝深谙适可而止,以後還有,竭澤而漁,再無下次這個道理,終于還是趕在佟容察覺出不對勁前,戀戀不舍地松開了懷中人。

“謝謝容哥哥,山好多了。”

佟容這才發現自己竟被柴山帶着坐在了回廊的凳子上,整個人縮在他的懷裏,再映襯着早春的玉蘭花,這場景動作,怎麽看怎麽像是在花園角落裏親親我我的小情侶。

他面上一赫,也許是因為好歹成了親的緣故,和着這光景,倒有幾分不自在起來。

“嗯……好些了就行,回吧。”

說着,大步一邁,紅衣轉角,滿袖春風,自向着長廊盡頭而去。

在他身後,柴山緊盯着他穿行在花海下的背影,唇角勾起一個大大的笑容,也提步緊跟了上去。

這樣溫柔、俊美,又氣質非凡的人,怎能讓人不心生愛慕呢?

君是暖風拂晴夢,一眼便令萬物生。

……

回到椒房殿,佟容同柴山提了提給幾個妃嫔晉位份的事。

“畢竟是跟了你這許多年的老人了,提一提位份是應當的。”

柴山聞言卻急忙辯白道:“都是當時父皇按例指來的人,娶她們并非我所願,我一個也不喜歡!”

佟容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柴山。

小山何必急着給自己解釋這些?

他想了想,确實,進宮前就聽說當今陛下鮮少光顧後宮。

莫不是……不行?

不過作為一個「職業經理人」,還是不要亂關注老板的私事為妙。

佟容揭過這個話題,避重就輕地只說晉位份的事:“不管這些妃嫔如何不得你心意,到底是潛邸跟來的,理應晉升。”

賞罰分明,公司,不對,後宮才能運行平順。

柴山眉頭一皺,似是極不情願,但聽了佟容的話,還是說道:“容哥哥做主就好,往後整個後宮都是你當家。”

佟容點點頭,心裏十分滿意。

看來自己遇到了一個懂得放權、能夠聽勸的好老板。

不錯!

兩人商議妥當了給嫔妃晉升的事,一個宮人進來通傳道:“娘娘,司宮令未央與六尚求見。”

大夏朝皇宮以宮女、宮郎為尊,太監為輔,分為六尚二十四司,管理各處宮務。其中,正四品的尚宮令淩駕于六尚之上,乃是整個皇宮裏類同管家的存在。

佟容也正想去找這位司宮令,颔首道:“宣進來吧。”

“奴婢司宮令未央,拜見陛下、拜見皇後娘娘。”

随之而來的六尚也一一跪拜行禮。

司宮令未央看着約莫三十的樣子,面色嚴肅,一舉一動都嚴守禮儀:“奴婢此次前來,是為移交宮務一事。”

先帝時,內務是交由已經奉養在尼姑庵的賢太妃,柴山登基時間短,便暫時提了個司宮令,內務暫且由她打理。

如今皇後已經進宮,當然是要将宮權還給皇後。

未央詳細地介紹了身後六司各自的掌管範疇、月錢的發放等事項,佟容偶爾問到什麽問題,也是事無巨細,對答如流。

佟容欣賞地點點頭:“你做得很好。”

管一家、管一公司、管一後宮……雖然大小規模不同,實則都是規矩制度和執行效率二者為重。

歷朝歷代,不乏後宮管理松散的,甚至還有過太監宮女偷竊成風、在殿外公然便溺無人管的情況。

整個後宮,連主子帶宮女、宮郎、宦人、侍衛,總計六千餘人,要想管理好,也不是件輕松的事。

佟容深吸一口氣,臉上泛起一絲遇到挑戰的興奮笑意。

“将月錢發放記錄、各宮支出、年節例行賞賜、損耗、領用、內庫進出明細都找來給我,司宮令、宮正帶十二個掌正、十二個宦人,今下午開始,陪我先在宮中四處轉轉吧。”

“是!”

一整個下午,新皇後抛下了皇帝,帶着人開始在後宮中巡查,那果斷的處事風格,務實幹練的工作方法讓跟在身後的宮人們都是眼前一亮。連古板的司宮令未央看佟容的目光都越來越熱切,原地進化成迷妹兼助理。

直到用晚膳之前,佟容才回到椒房殿中。

卻沒想柴山仍在這裏。

佟容換了一身輕便幹淨的衣服出來,浣手準備用膳。

“陛下今日也宿在椒房殿?”

按理說,除了大婚的頭一天,其餘時候皇帝不必勉強自己一定要在皇後的寝宮同住。

柴山臉頰微微發紅,「宿」這個字眼讓他聯想到了一些昨晚的旖旎春光……

這副略顯羞赫的神情卻讓佟容猛地記起了「不行」的事,原來如此,除了管理家務以外,還要幫老板擋住外部的閑言碎語。

他點點頭,體貼地沒有再多問。

忙了一天,吃完飯歇了一會兒,又到了佟容日常就寝的時候。

他沾着枕頭立刻會了周公,柴山卻僵硬地躺在床的另一邊,眼珠子死死瞪着床帏,一動也不敢動。

眼睛不去看,其他感官就分外明晰起來。

暖暖的熱度觸手可及,帶着能将人融化的迷醉熱度勾引着柴山觸碰。桂花澡豆的清香氣一縷縷飄入鼻腔,柴山要用全部的自制力控制自己,才能忍住不去一親芳澤。

記憶開始不聽話地回放昨天夜裏的瑩白肌膚,那帶着紅梅的雪膚稍稍用力便會添上新痕,柔軟光滑,令人愛不釋——

打住!!

作者有話說:

太妃:我還會回來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