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容虞舟離別人太近了,蕭禦眸色微暗

考完的容虞舟哪知有人盯上了他,更不知卷面上的吹捧已經被人看了個一清二楚。

今日百官休沐,他父親陪着他母親和阿姐去小桐山賞春梅去了,從孫管家那處得知父親他們要在小桐山的仙居樓用完晚膳才回來,容虞舟兀自松了一口氣。

這才給了他自在的機會。

去正廳獨自用膳後,容虞舟在屋裏的貴妃榻上攤平了一會,困意卷了起來。

再睜眼,外頭的天色已經黑壓壓起來,隐約還起了風,因為容虞舟睡時擱在案幾上的話本子驟然翻了頁面。

“小豆子,幾時了,外頭怎這麽黑?”

白色的寝衣斜搭在身,少年人眼底還帶着剛睡醒的惺忪,此刻恹恹問道。

小豆子回:“剛剛酉時,但今日天色陰的很,這會子日頭已經下去了。”

“酉時了?”

時間還不算晚,但他和王穆瑜約了去嬌莺樓,這會兒急匆匆地就套好了提前準備好的衣裳:“我父親還沒回不來吧。”

小豆子為難颔首:“老爺的确沒回來,但是老爺讓孫叔看着公子,不許出去惹事。”

“孫叔怎麽看着我?難不成親自守着門不讓去出去不成?”容虞舟皺眉,邊推開門,邊駁道。

可不是派人看在門口。

小豆子小聲嘀咕。

孫管家就候在外頭,見容虞舟出來,迎了過來:“公子醒了?後廚已經開始快備好晚食了,公子若是餓了,就先用些糕點。”

容虞舟踮着腳瞧瞧外頭西沉的金烏,囫囵道:“我今晚出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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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這可不行。”孫管家攔在容虞舟身前。

“老爺下午剛下的吩咐,讓公子測驗完和之前一樣,在府上專心課業,不得出府門半步。”

容虞舟被攔了下來,刻意裝得溫順了起來:“孫叔,你不和父親說就沒人知道的;而且我這些天為了今日的測驗都快昏了頭,孫叔就當可憐可憐我,放出出去一會吧,我就出去兩個時辰麽,和王穆瑜吃完飯就回來。”

“公子再怎麽說也不行,老爺的話為主。”

容虞舟在孫管家這頭碰了壁,管家不放人,他只得重新回了院子。

灰溜溜地如同喪家之犬。

屋裏容虞舟思索片刻,從後窗翻了出去。

後廚那兒的狗洞不知怎的被堵了起來,但另有一片圍牆低得很,若稍微吃些力,想必也能從那截矮牆翻出去。

容虞舟畢竟熟手,爬牆的事熟來生巧,可這次剛剛落地的時候他還聽到什麽東西撕裂的聲音,聲響不大,很快掩在開春的料峭春風之中。

就像容虞舟方才耳鳴了一樣。

腳步剛邁起,容虞舟便覺衣袍擰得慌,風一吹,臀骨還涼飕飕的。

容虞舟:哪裏不對勁。

嬌莺樓金碧輝煌,門廊左右還有“天碧銀河欲下來,月華如水照樓臺”的對句,彩綢結紅檻,樂聲沸市間,毫無勾欄該有的覺悟,在盡頭掀起別樣的喧鬧。

也正是這樣的張揚,才讓嬌莺樓成為灏京最出衆的煙火地,遠迩笙歌,來往之人自來風流意蘊。

王穆瑜今日也做了打扮,為了見心之所念的玉芙姑娘,他用上了時下最流行的發冠,還偷偷少抹了平素用的黑粉,或許他今日能比容虞舟的面皮子白嫩些。

可他還不如遠處灰袍素靴的容虞舟姿容好。

車馬盈世的香街裏,元宵節後還未撤下的金閃閃的花燈混合天邊月色,一齊打在少年人的臉上,襯托着他的瓷白面骨上的鼻梁愈發高挺,眉眼的線條也更流暢且好看。

最絕的還是疏俊眉宇下的一雙桃花目,淺淡的眸色中藏着說不明的悠長意蘊。

和容虞舟打鬧了五年的王穆瑜生生晃了眼。

王穆瑜詫異道:“你怎麽沒抹臉?”

容虞舟還在摸着屁股,他總覺哪裏不對勁,聞言才覺臉上的确沒有上粉,心口愈發哽了口氣:“家裏的灰粉都用完了,還沒來得及買,待會我找人少的地方待着就行。”

他來是為尋當夜的小倌。

不會過火。

王穆瑜還想多說,但見裏頭人突然喧鬧起來,也顧不得這些了:“玉姑娘的表演就是下一個了!你快給我進來!”

“別拉,別拉,我褲子本來就太緊!”

許是王穆瑜拉扯他的動作太過劇烈,又許是褲子的确留了縫,“撕拉”聲響起在二人耳側。

現在王穆瑜簡單的拉扯下,這個口子變得老大,半道上風兒強勁地這麽一吹,外頭的橫裥亂擺,褲管裏也驟然竄起了涼涼的風。

王穆瑜頓了頓:“噗,舟舟你好像……”

爛褲子了。

“你閉嘴!”

容虞舟終于知道哪裏不對勁了。

少年面色一黑,當機立斷地夾緊了腿:“待會我進去找人,你不必管我,找到人我就回去換褲子。”

都到門口了,哪還有往回趕的道理。

小纨绔一如既往地藝高人膽大。

被找到人就在嬌莺樓的二樓。

不止蕭禦回在,王穆瑜的兄長王穆青也在。

王穆青和蕭禦回一般的歲數,二人姑且算得上打小一起長大,後頭王穆青陪着天子在沙場上滾了五年光景。

随蕭禦回出征前王穆青就已封了北崇軍節度使,食邑五百戶,現在大勝歸來,又新任定勝軍節度使,再加食邑、食封,當下在武将裏算最得眼的存在了。

陛下什麽性子,王穆青不說摸了個透,至少也了然三分。

陛下平素都是嚴肅且整潔的,就連沙場上打了勝仗回來也維持着發發絲絲毫不亂的狀态,現在卻帶上了另外一張面皮子,雖說面骨也俊朗,可徒添一面皮子,生生地減了好幾分的清俊。

王穆瑜好奇但不敢問,只拐彎抹角地提及:“陛下這樣倒是不如之前俊了。”

“是麽。”

可那晚的容虞舟對着這張臉時,還雙目閃着光。

容虞舟沒認出來他是誰,卻說君王兇神惡煞……

“朕原本的臉看上去……可兇神惡煞?”

“怎會!”王穆瑜訝異,“陛下的臉可比現在俊多了,當初在外頭行軍的時候,城裏多少随軍的女子不偷偷看陛下的,誰說陛下長得兇神惡煞了?”

“那朕不兇麽?”

王穆青語塞:“……”

這讓他怎麽說,陛下自當是有威嚴的,尤其是在外禦兵時最為明顯,當下回了灏京,板着臉的時候便少了,如此說來,陛下不算兇。

于是王穆青搖搖頭:“陛下不兇,陛下那是皇威浩蕩。”

蕭禦回若有所思,确保臉上的面皮子敷貼了後就安穩了下來,一時之間王穆青摸不準天子的意思,二人便談了一會兒國事。

王穆青交代了近日所得,餘下時間就給天子介紹起他這嬌莺樓來:“紅紗碧籠,金珠點翠,用的都還是好物件,微臣的老婆本都快砸進去了。”

“嗯,的确不錯。”

“可不都是好東西,不但器物上佳,裏頭的姑娘也都不俗,擅音律,品茗書墨也不在話下,而且……絕對都是清白的身子。這些年在外頭見多了糙漢子,陛下今晚可要瞧瞧我這樓裏的姑娘?”

“不必。”

他才不是來嬌莺樓找姑娘的,他是來捉容虞舟的。

蕭禦回唇邊帶笑,不多做回複。

王穆瑜不知帝王思緒,還在給帝王推薦着樓裏的姑娘:“今晚出場的玉芙姑娘就很不錯,姿容不俗,瓊姿花貌,今晚這些男子都是為玉芙而來。”

玉芙……

不就是容虞舟醉了也要去尋得玉姑娘?

無形之中蕭禦回的面色凝了幾分,笑也散了。

王穆青沒注意到,想了想,才道:“其實陛下後宮也該有人了,當下好些官員都在暗自張羅着陛下後宮之事,就連丞相府都來人問詢,丞相家也是心大,還不知咱們已經在查他了。”

王穆青在天子面前得眼,少不得有人湊不到陛下眼前就來他這找法子。

其中不少人舉薦起陛下後宮之人,就連王氏宗族都有叔伯提醒他舉薦族中女子。

但蕭禦回的注意卻在王穆青最後一句話上,罕見地起了興兒:“丞相來問什麽?”

王穆青笑笑,也不在意:“容家不是也有個女兒麽,今年早就過了了出嫁的年紀,還沒嫁人,估計是想送到宮裏來;不過那姑娘已經快二十的年紀了……這樣的年紀還嫁不出去,指不定有什麽不莠之處。”

“放你的狗屁!”

精致典貴的包廂門被瞬間打開,外頭有一灰色身影兀地沖了上來,随即對着王穆青狠狠地來了一拳。

來人可不就是容虞舟。

容虞舟不想自己剛獨自尋那夜的小倌,轉頭就在樓上聽見了有人再說他阿姐的壞話。

即便只聽了這一句,也足夠容虞舟冒火兒了。

顧不得屁-股那兒還在漏風,容虞舟扯着王穆青的衣領子,眼神兇婺地像頭惡犬:“你憑什麽這麽說我阿姐?阿姐她容貌京中一絕,溫柔姝婉,文采又是女學中拔得頭籌的存在,多少灏京的公子哥排着隊想求娶,見了她的人就沒有說她不好的。”

王穆青眯眼,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年:“你說容盈是你阿姐?那你是丞相之子,那個什麽容虞舟?”

容虞舟攥緊了王穆青的衣服領子,上下打量着王穆青,他常來嬌莺樓,可他對眼前人毫無印象,只以為這人是外地來的散客。

“關你何事?你看着年紀不小了,四十多了吧,想必家中也有了妻兒,就你這樣來嬌莺樓尋歡作樂的蕩徒,連提我阿姐的名字都不配,還說什麽我阿姐有什麽不莠之處。”

罵到中途,他停下長抽了一口氣,就着這個空檔,容虞舟注意到屋子裏有人。

還是個男人!

這個四十多歲的狗東西點了個小倌作陪?

容虞舟少年不消氣地忒了他一口,罵道:“我竟沒想到你是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王穆青:?

“家中有了妻兒還在外頭點小倌,為人夫,道德淪喪,為人父,不堪教子,為人子,家門不幸。”

一席話落下,連旁聽的蕭禦回都目有深意。

現在罵人頭頭是道,測驗的卷面怎得都是無腦的吹捧。

此刻少年還在惱,這些斥責之語都是他父親平素責備他的,他聽多了,便也牢記在心口。

而王穆青……被迫四十多歲,有了妻兒,被迫成為蕩徒,被迫厚顏無恥,現在還被揪着領子按頭罵。

梨園鼓吹,亦或花鳥鬥獸,玩樂喧嚣處必有那位容家小公子的身影,甚至在外同陛下征戰許久的王穆青也在自家胞弟送來的家書中了解到灏京有這般人物。

知道有這麽一號人是一回事,同這人對上是另一回事,再者他是武将,上朝最怕的也是和那些文臣斡旋,現在被小纨绔劈頭蓋臉一席話壓下來,縱使王穆青覺察哪裏不對勁,也辯不出個所以然來。

王穆青最直觀的感受便是他青氣笑了。

若他想動手,瞬息之間便可反擒眼前的少年。

但他見一旁的陛下似在看熱鬧,眼前人又說他是丞相之子,王穆青按耐住了。

撣撣衣服,王穆青反問:“我是花天酒地的惡心人,那你來這兒作甚?嘴上說着嬌莺樓是男子尋歡作樂的去處,你不也來了,不也和我一樣都‘爛透了’?”

“你居然還和我比!?”

容虞舟瞪大了眼,像極了聽到什麽天方夜譚:“我可是京中有名的纨绔!”

不以為恥,反以為傲。

整個灏京的纨绔圈子裏也就容虞舟如此了。

而一旁靜默的蕭禦回看這二人靠得這般之近,不由地眼神凜然,唇線微繃。

容虞舟今年不過十七,個子不足王穆青高,揪着人衣領時還要踮腳,以至于從他這處看來,兩人就像疊在一起一般。

太近了。

容虞舟離別人太近了。

蕭禦回眸光微暗,只稍邁出三步就到了少年面前。

他比少年高了近一頭,甚至比被鉗制住的王穆青還高些,出現在容虞舟面前時,少年面前就籠了新的昏暗。

看着陛下那張冷冰冰的臉,王穆青不由得在心底悶笑一聲。

陛下最不喜懶散倦怠之人,這個小東西可就剛好踩在陛下厭惡點上。

陛下快生氣!

快處置了這個蹦跶的小東西,小嘴叭叭的實在招人煩。

王穆青以為陛下要動怒為他辯駁,可等了許久只等到陛下冷泠泠的一聲:“不必親自動手。”

王穆青:?

容虞舟也驚訝,這聲音他有些熟悉,是他這幾日夜夜魂牽夢萦之所在。再定睛仔細一瞧,眼前的這人不就是那個俊得一塌糊塗的小倌?

“啊?你不是那晚畫舫的那個?”

容虞舟的話還沒說完整,蕭禦回的視線就落在他扣着王穆青領口的手骨上,他再次強調道:“手扯紅了。”

“手?”

容虞舟皺眉看,果然紅了。

眼前人見他不動,擡手覆在他手背,松下了他鉗着王穆瑜脖子的手,甚至還取了面巾子,親自給他擦手,動作悠然。

這世間怎麽會有這麽完美的人。

說話好聽,長相優異,縱使是見多識廣的容虞舟看呆了。

再看看眼前剛罵了自家阿姐的狗東西,少年對王穆青的不喜又平白添了幾分:“這小倌現在我包了,你趕快走。”

小倌?

這是陛下!

“放肆!這位可是……”

“這位公子還請快些離開。”蕭禦回打斷了王穆青的話,雙眸似笑非笑,但更明顯的是警告。

王穆青嘴角一抖,原本平靜看戲的面色驟然無存來。陛下不僅沒為自己說話,還似乎還有護着容虞舟的意思?

陛下可沒對旁人這麽親近過。

就連對着姒柔公主的時候都不曾這般柔和。

可現在陛下的目色明亮深湛,絲毫不在意自己在服侍着旁人,神色比批折子的時候還認真。

就離譜。

作者有話要說:

帝王吃醋日記:

x年x月x日,小纨绔摸了別人(衣領子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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