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被甩了

林拂星耳朵癢癢的,但不敢摸。

她輕輕擡起一根白皙的食指,指向一旁放着的校服,小聲兒有些委屈:“你白天也穿我的了。”

“……”

冰冷的眸底因為這話破冰,劃過一抹微詫,好似沒料到她會這麽回答。

木融桉放開她,淡淡道:“你的校服,洗完再還你。”

“那你的睡衣還有白天那件黑色外套,我也洗完再還你。”

“我不穿別人穿過的,自己留着吧。”

木融桉繞過她往外走,遠遠丢來一句:“敢看我的畫,後果自負。”

“……”

誰想看了。

……

手剛握上門把,木融桉眼前浮現十幾分鐘前的畫面——

這回知道敲門了。

“進。”喬美玉把手裏MacBook Pro推到一邊,“坐。”

木融桉拖過轉椅坐下,無處安放的大長腿自然而然搭上桌角。

喬美玉眉心一蹙,探着身子拍打他的腿。

“你這什麽姿勢,把腳放下!”

木融桉不理,把腳往旁邊挪了挪,挪到她拍不到的位置,勾着唇痞壞的笑。

喬美玉不再管他,兩手手指交叉擱在桌上,總裁姿态拿捏得足足的。

“知道我叫你來要跟你說什麽嗎?”

一般下屬聽到這話,要麽直冒冷汗,要麽直咽唾沫。

木融桉則是漫不經心地換了下腿,又随手撿了本桌上的財經雜志翻看。

喬美玉挑起細眉:“今天你們那個代理班主任給我打電話了,說上學期期末你考了年級倒數第一?”

木融桉眼皮都沒擡:“這都開學一周多了,你才知道我上學期期末的成績?”

“……”喬美玉啞然,端起手邊的杯子喝了口水,“你又不告訴我跟你爸,我們怎麽知道呢?”

“……”

冷白的眼皮沉沉地垂着,木融桉仿佛要将手裏雜志盯出個洞來。

兩根骨節修長的手指捏着第12頁,很久沒動靜。

氣氛陷入沉默。

見他不說話,喬美玉往後靠向椅背,疲憊地揉着眉心。

“小的時候你從不讓我們操心,回回考滿分回回拿年級第一,不管是鋼琴小提琴架子鼓還是畫畫奧數……你全都學得很好,所有人都說你是個天才。

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你成了現在這幅不學無術的樣子?整天在課上睡覺你們文老師電話裏都快急死了,我也不知道你晚上都在幹什麽白天那麽困……”

聽到這兒,木融桉終于有了反應,但也只是冷冷勾了下唇。

“有空關心我,不如好好關心下你公司的業績和股票吧。”

将攤開的雜志推向喬美玉,他起身就走。

那一頁正好是向升集團近期收購案失敗的報道。

“木融桉——”

“對了,還有,”

木融桉握着門把手懶懶回過頭。

“別再随便把人往家裏塞,什麽相互照應這種借口,太爛了。想知道我平時在幹什麽,可以直接在我房間按攝像頭,不用非得找個大活人監督。”

“……”

“砰!”

門板被甩得震天響。

喬美玉靠進椅背長長嘆了口氣。

片刻後,她起身想找木融桉再好好聊聊,突然手邊來了電話。

“喂,怎麽了?”

“什麽?我不是讓傅川別給她吃嗎?她還這麽小怎麽吃得了牛肉幹?”

“行了我馬上過來。”

木融桉剛回到二樓,就見喬美玉風風火火從樓上下來。

“我公司有點事,晚上不回來了,你跟拂星也說一下,明早我會叫老趙送她去學校。”

“……”

這不是喬美玉第一次突然離開,有時候一走就是一兩個月不回來。

木融桉早習慣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畫畫,一個人生活的日子。

說起來,今晚這頓飯是近一個月來他們母子在一起吃的第一頓飯,還是沾了那個女孩兒的光。

回到露臺,木融桉坐到畫架前,掀開遮蓋的白布,低頭找畫筆。

整幅畫剛有個大致輪廓,但不難看出是一個少女的背影。

烏黑的長發用一只珍珠夾夾在腦後,白皙纖瘦的肩背上覆蓋着大片的紅痕,像一支支藤蔓,纏繞着開出了朵朵豔麗的花。

“啪”

身後驀地傳來書本砸地的沉悶聲響。

木融桉一回頭,只見斜後方半圓形的吊椅裏竟然藏着個人。

林拂星抱腿坐在裏面,小小一團,位置正好能看見他的畫。

“你怎麽在這兒?”

“你畫的是我嗎?”

“……”

“……”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

木融桉唰地将白布掀下來重新蓋上,起身走到林拂星跟前,居高臨下睨着她,眼簾壓得狹長,眸光也冷:“藏在這兒幹什麽?”

“我沒有藏,”林拂星很無辜,“我這個位置不是一進來就能看見嗎?”

她還納悶兒木融桉為什麽沒注意到她,打算叫他的時候,他已經把白布掀開了。

木融桉一時語噎,眼底浮起不耐煩:“你給我下來!”

一聲令下,林拂星忙不疊地從秋千椅裏滑出來穿鞋,在他面前站好:“我是有事想跟你說,才一直在這兒等你的。”

她聲音越發委屈了。

木融桉不由得緩和了語氣:“說什麽?”

“我想說,白天跟你告白,是錢蘇逼我幹的,她說只要我敢念她寫的情書,就不會再欺負我同桌。”

“嗯。”

“你知道?”

“嗯。”

“……”

林拂星怔了片刻,重新組織語言:“既然這樣的話,你女朋友這個位置還是留給你喜歡的人吧。”

這麽說,他應該能聽懂吧?

“……”

微涼的夜風吹起女孩兒鬓邊的碎發,澄澈清亮的眸子裏盛滿了忐忑和糾結。

木融桉看着看着倏然低眉莞爾,唇邊綻開淺笑,那顆蠱心的淚痣,綴在他微微翹起的眼尾。

這一笑,疏朗清逸,勾魂攝魄。

林拂星看懵了,怎麽會有人笑起來這麽好看。

“你笑什麽?”

“怎麽,想甩了我?”

“……”

“不回答就是默認。”木融桉轉身坐回畫架前,低頭在畫板上調色,“我成全你,走吧。”

“……”

身後的人遲遲沒動。

“還有事?”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他笑過後,林拂星突然沒那麽怕他了。

她兩手捧在胸口,歪頭期待地看着他:“你這幅畫,畫的是我嗎?”

“……”

調色的手頓住,木融桉擡眸看她一眼。

“算是。”

既然被她看到,也沒有繼續隐瞞的必要。

“畫得真好。”

“……”這種誇獎木融桉耳朵都能聽出繭來。

“如果能送我就更好了!”

“……”

木融桉挑眉,不說話。

“開個玩笑,呵呵……”

林拂星被他盯得心虛,撓着頭自己往卧室走。

“等我畫完,自己來拿。”

夜裏,男生的磁嗓更加涼淡。

林拂星眼睛一亮,差點跳起來,穩住心情道:“真的嗎,那我也送你一樣東西吧?”

木融桉餘光瞥見地上那本漫畫書,林拂星剛剛不小心掉的。

他撿起來:“那就這本漫畫吧。”

“這個不行!”

“……”木融桉擡眼,問號寫在臉上,“舍不得?”

“不是……”林拂星支支吾吾道,“這本是盜版。”

木融桉翻開漫畫,果然畫面字體錯誤連連,還有些幹脆印糊了,後面的畫面都疊到前一頁來了。

“我不是故意的,這本《斯雲記》是我在一個挺大的書攤上買的,只是買回去拆封後才發現是盜版,後來再回去找那老板也找不到了。”

林拂星越說越後悔:“我當時就不該貪那五折的便宜,吃大虧了。”

她又道:“盜版肯定不能拿來送人,聽說《斯雲記》作者十捌巡回簽售要來A市,到時候我去買一本簽名版的送你。”

聽她着急地跟自己解釋,木融桉懶懶勾了下唇:“還算有點誠意。”

漫畫書随手擱在畫架旁,他拿起畫筆繼續他的畫。

“可是,”林拂星道,“我記得你早上那會兒說對漫畫書沒興趣呀?”

“難道你身上還有比這更值錢的東西嗎?”

“……”

……

一夜好夢。

第二天,全校模底考,小雨淅淅瀝瀝伴着全校師生考完了試。

最後一科考完,學校通知馬上舉行開學典禮。

本來該開學第一天就進行的活動,因為連天的細雨一直延遲,總算在今天下午等到天氣預報預告晴天的一刻。

每個班級男女各排兩列,藍白相間的隊伍幾乎占滿整個操場。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頭,人聲鼎沸。

林拂星和喬凡在班上對完英語答案再到的操場,班裏隊列已經排好,兩人自動續在最後一排。

好巧不巧,前面正好站着錢蘇和她那幾個小姐妹。

錢蘇昨天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導致現在雖然看不慣林拂星,但礙于木融桉又不敢找她麻煩,整個人都憋屈死了。

幾個人只能拿眼睛瞪瞪她倆,回頭又談論起別的。

“每回致詞不都是年級第一上嗎?上學期期末我們年級第一不是五班那個黃小川嗎,這回怎麽變成木融桉了?”

“黃小川?那個結巴怎麽致詞?”

“他要是上去講話,我們不得在這兒站到明天早上?‘各、各位同、同學老、老師下、下午好……’”

“哈哈哈哈哈快別學了,太像了,我遲早被你活活笑死。”

林拂星不爽地皺着眉心,她雖然和黃小川不算很熟,但他人挺好的。

幾人哄笑一陣,宋禮禮壓低聲音道:

“可是那也不該輪到木融桉啊,他上學期是全年級倒數第一。”

“說來也奇怪,當初中考他以全市第一的成績進的咱們一中,怎麽一上高中成績直線下降?”

“成績差又怎麽了,校長可是他親舅舅,想上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再說他人又長得那麽帥,我倒寧願他上,也不想看其他怪瓜裂棗在上面講話。”

“這倒是實話,要是輪到咱們年級第二上去,我們恐怕得站成兵馬俑。”

“你是說喬凡那個啞巴嗎哈哈哈哈……”

幾個女生的說笑聲越來越大,完全沒顧及喬凡就在她們身後,直到引起老師注意,被呵斥後才收斂一些。

林拂星餘光掃向身旁——

喬凡垂着的右手貼着校褲的白邊兒緊握成拳,指節泛白。

她伸手過去輕輕握住。

一陣後,喬凡才又慢慢地松開了。

臺上老師讓學生代表致辭。

木融桉從右側走出,身上那套藍白色校服再樸實無華,也掩不住他清冷疏離的氣質,反而被他衣架子般的身材撐得洋氣了幾分。

他踩着閑散的步子來到舞臺正中。

沐在陽光下的清俊側顏,被蒙上一層金黃的柔紗,如果忽略冷漠的眉眼和平直的薄唇,這張臉是溫柔的。

木融桉拔高話筒杆。

全場安靜下來,等他發言,也都默默欣賞那張神顏。

林拂星忽然感到有些無法言說的抵觸。

照錢蘇她們的說法,這本來應該是黃小川的機會,但不知道什麽原因,他沒能站到上面去。

而現在站在上面的,是年級倒數第一木融桉。

就因為有個校長舅舅嗎?

她覺得有些諷刺,于是低下頭,不太想聽他的致辭。

“我是木融桉,今天的致辭比較特別,認真聽。”

慵懶淡漠的磁性嗓音飄滿整個操場。

這個開場簡潔利落,許多人還沒反應過來,木融桉已經拿出手機,對準話筒放起了錄音。

幾個音響裏同時傳出一個清朗自信的男聲,流利且聲情并茂地演講着對現在的總結和對未來的憧憬。

這聲音顯然不是木融桉。

人群裏響起小聲的議論,都在問是誰。

林拂星猛地擡起頭,墊起腳隔着幾個班找黃小川——

昨天雖然只聊了幾句但她記得他的聲音,當時還想如果他不是口吃都可以去廣播站做播音員了。

黃小川臉上和林拂星一樣驚詫,眉眼間還多幾分動容。

李招瑤拿肩膀輕撞了他一下,笑道:“哥們兒幹得不錯吧?”

“你、你們怎麽都沒、沒告訴我?”

“一木想的辦法,他說告訴你就沒意思了。”

黃小川不讓上臺致辭的事,學校上周一通知的他。

學校規定,每學期期末考年級第一的人有作為學生代表在下一學期開學上臺致辭的機會。

這學期正好輪到他們高二年級出人,而黃小川也是上高中後第一次期末考年級第一。

拿到成績排名後,他花了一整個寒假的時間練習,強迫自己克服念稿過程中的口吃。

他晚上做夢都在背稿。

念稿時只要有不合适的停頓,就拿棍子狠狠打自己手板。

整個寒假他的手掌心都沒消過腫。

李招遙還笑他,對自己這麽狠,簡直變态。

他最後終于做到了,但回到學校,卻被通知不讓上臺。

理由就是因為他口吃。

他說他能接受這個結果,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木融桉不接受。

知道消息的當天,木融桉直接闖進校長室,質問舅舅喬華憑什麽不讓黃小川上臺。

喬華靠在真皮座椅裏,漫不經心敲着他那只昂貴的鋼筆,道:“你不服我定的規矩,你可以替他上,如果你不想上,那我就讓別人上,反正,結巴不能上。”

木融桉氣得一腳踹飛他辦公室的椅子,摔門而去。

……

錄音結束,木融桉收起手機做最後總結。

“剛剛那段是上學期我們年級第一黃小川的致辭。那些不看好他的人,聽見了吧,黃小川他既能考年級第一,也有資格站在這個位置講話。不過因為學校的規定他今天沒能上臺,我今天也想問問制定規則的人,如果你的規則做不到一視同仁公平公正,那是什麽狗屁規則?”

場下靜了幾秒,高二一班最後排首先傳出掌聲。

掌聲又大又響,帶動全場跟着一起鼓掌。

木融桉眺望人群裏帶頭鼓掌的女孩兒,唇角淺勾,淡淡的笑容溫柔又明朗。

前排所有女生都看清了這個笑,直呼帥得人腿軟。

就連幾位女班主任都露出欣賞的目光。

臺後。

喬華氣得一掌捶上牆:“我就知道這小子要在臺上整些幺蛾子!”

傅遠之道:“那您還讓他上?”

喬華冷哼一聲:“我就想看看他到底會整出什麽幺蛾子!”

傅遠之:“……”

這下看到了吧。

不過真正的“幺蛾子”還在後面。

“還有件事兒,既然昨天都傳開了,今天趁着這個機會也說一下。”

木融桉視線越過人群,鎖定那張淨白無暇的小臉:“我和高二一班的林拂星分手了,我被甩了。”

“……”

他故意壓低的磁嗓竟讓沉默的衆人聽出了幾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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