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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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喬》作者:默清涵
文案:
一個性情多變,一個冷若冰霜。
琴意相通,心相許,奈何萬物盡僞。
假作真時真亦假,心已交出,覆水難收。
內容标簽: 強強 情有獨鐘 虐戀情深 相愛相殺
搜索關鍵字:主角:言盛寧,喬非,唐芷妍 ┃ 配角:俞利,南黎 ┃ 其它:劇情向,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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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一回
申朝末期,皇帝荒淫,沉迷于酒色,不務朝政。牧厥人屢次侵入邊境,百姓苦不堪言。晉陽留守次子唐錦明見申朝大勢已去,遂鼓動其父起兵反申。與其兄唐錦祥任左右将軍,攻入長安,滅了申,改國號為凜。然則因申末動蕩,各地割據勢力強大,為統治全國,唐錦明時常出征,直至完成統一。因其為次子,雖軍功顯赫,卻不能繼承大統,唐錦祥怕威脅到自身皇太子的地位,聯合三弟唐錦雲在唐錦明戰勝班師回朝之路中埋伏攻擊。不料唐錦明在多年征戰之中,收納了不少人才,有骁勇善戰的猛将言毅,有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軍師百裏鶴平,此二人在幾次勝仗後聲名鵲起。唐錦祥的伏擊,亦在百裏鶴平的預料之內,于是将計就計,唐錦祥自是輸得一敗塗地,并命喪于此。而唐錦雲僥幸逃出,多年後杳無音訊。最終,唐錦明登基為帝。
“哇,哇,哇……”
清晨,屋內傳來一陣嬰兒嘹亮的啼哭聲,屋外兩個男子興奮地對視一笑,立刻推門而入。
“采清,你受累了。”
男子坐在床邊,憐惜地輕撫着女子的臉頰,這時産婆已将嬰兒清理幹淨,将孩子抱到賀采清的身旁。
“将軍,恭喜,是個漂亮的女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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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邊的百裏鶴平看着年輕的夫妻幸福地逗弄着自己的孩子,微笑着拉着産婆一起退出了屋子。
“阿毅,你想好我們女兒的名字了嗎?”
“之前和鶴平商量過,不管男孩女孩,都取名盛寧,意為盛世安寧,但願不會再有戰争,大家都能踏實地過上好日子。”
“言盛寧,小寧。”初為人母的賀采清動情地戳了戳女兒肉嘟嘟的小臉蛋,而在一邊的父親也是一直拉着女兒的小手不肯放,父愛母愛溢于言表。
白駒過隙,四年前白白胖胖的小嬰兒如今已經能撒着腳丫子到處亂跑啦!散着頭發,衣衫淩亂,看着在前面奔奔跳跳的女兒,賀采清感慨,這丫頭到底像誰啊,每天早上幫她穿戴整齊,可不出一會兒功夫,就成這樣。罷了,女兒開心健康便好。
“小心一點,不要爬那麽高!”
坐在樹杈上,小盛寧晃悠着小腿,不時地彎下腰低着腦袋,對着樹下的母親得意地笑着,“娘親,我是不是很厲害。”
“我還可以倒挂着呢!”
“當心!”好在賀采清發應迅速,一把抱住了從樹上掉落下來的女兒,萬一真的腦袋着地,指不定有什麽後果。
貪玩險些釀出大禍的言盛寧被母親懲罰,小小的她雙手頂着一盆水,跪于後院之中。
蔥油餅的香味引得言盛寧不停地砸吧着自己的嘴巴,吃還是不吃呢,心虛地瞥了一眼又一眼母親緊閉的房門。猶豫再三,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水盆,拿起餅一口咬住,正準備端起水盆,“吱呀”一聲,房門突然開了!
吓得她小手一抖,淋了一身的水。嘴裏還叼着那塊餅,這模樣真是叫賀采清又氣又笑。
“小婉拿來的?她和她爺爺做點小生意,也不容易。以後不準再随便吃別人的東西。”賀采清一邊扒下女兒身上濕漉漉的衣服一邊訓斥。
圓圓的大眼幹瞪着,大氣不敢喘,娘親好像真的生氣了。
還是鼓起勇氣拽了拽賀采清的衣角,奶聲奶氣地說着:“給我銀子,等下我拿去給小婉。”
言盛寧換上了幹淨的衣服,拿過銀兩,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
“百裏先生,久仰大名。來,裏面就坐。您想要找我們镖局壓些什麽東西?”
“俞總镖頭客氣了,只是些普通的藥材,家兄長我十歲有餘,近年身體不太爽利,我又常年不着家,因此我調了些藥,托你們镖局捎回去。”
百裏鶴平将手中的幾包藥交給了俞遠。
“好,您請稍坐一下,我去去就回。”
“先生,請喝茶。”
百裏鶴平注意到這個端茶的小姑娘,麥色的皮膚,額角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說話聲音平穩卻還是聽出了一絲牽強,端茶時用的左手,身體微微傾斜。他泯了口茶,放下茶杯,向小姑娘招招手,示意她過來。姑娘有些怯意,遲疑着不敢向前。百裏很有耐心,微笑着繼續招着手。小姑娘這才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一下就收起笑容,嚴肅地抓起她的右手。
“啊!”
“小妹妹,你忍耐力真強,右肩脫臼了,竟然都不吭一聲。”
剛才自己幫她脫臼關節歸位,只在開始未忍住疼痛尖叫了一下,随後就緊咬牙關。看她年紀也大不了盛寧幾歲。
莫不是這裏有人虐待你?百裏按下了心中的疑慮。
“怎麽回事?”
“脫臼,她這情況三天後才能恢複,一個月內需要好好保護。”
“多謝百裏先生,這是小女俞利。還不快向先生道謝。”
“謝謝先生,爹,那我先退下了。”
“你的女兒很乖巧。”
“是啊。”
“她今年幾歲?”
“啊?六,六歲吧。”
離開俞遠镖局,将軍府門口遇上了回家的言盛寧。
百裏一把抱起她,溫柔地為她拭去嘴角的油膩,眉眼間真的與她父親好像,笑起來都有兩個酒窩。
言毅雖在長安有自己的府邸,但還是要常年駐軍于城外,牧厥人對中原疆土一直虎視眈眈,因而練兵一刻也不能松懈。而百裏鶴平無官一身輕,閑暇時就替他去看看他們母女倆。
賀采清接過百裏鶴平的藥,“這些年你費心了,也虧着你一直幫我調理身體。讓我可以一直陪着他們父女倆。”
“當年那一箭,我以為我沒有生的可能,也是你妙手回春,救回了我。”
“可是,要不是那一箭,我和阿毅也走不到一塊,他就是個木頭。”賀采清似乎是憶起一些往事,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百裏鶴平不自覺輕挑了下右眉,淡笑着說道:“這便是緣分。”
“其實我一直想謝謝你,當年沒有拆穿我。”
“不必謝我,是因為我看到了你的真心。”百裏鶴平一臉認真地看向賀采清,“阿毅,你,還有小寧,有我在,我定護你們周全,這是我的承諾。”
一個月後,邊關告急。皇帝命言毅率大軍前去支援邊關,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安穩日子,百姓們無不希望這個有着戰神稱號的将軍可以凱旋而歸。
而同時賀采清和言盛寧被太後接入皇宮。
不負聖望,言毅在前線大挫敵軍,屢屢得勝的好消息不斷地傳回長安。
“娘親。”
言盛寧乖乖地跪守在母親的床邊,“爹爹,鶴平叔叔就快要回來了。”
“鶴平叔叔醫術高超,一定會醫治好你。”
女兒似乎又長高了些,本擔心她會任性調皮,進宮後卻一下收斂了性子,言行舉止竟相當得體。乖巧可愛頗得太後嫔妃的喜愛,與一衆皇子公主也都相處融洽。
“娘親沒事,你不用一直在這守着娘親的。去玩吧,去找芷妍妹妹玩,最近你不是說很喜歡她嘛。”
“不,我就要在這守着娘。”
“傻丫頭。”
小小年紀的她還什麽都不太懂,卻隐隐地感覺到有些不安。
誰能想到,在中原境內會有人膽敢突襲戰勝歸來的軍隊。事發突然,為避免造成恐慌,朝廷對外封鎖了消息對于此事一概保密,只宣稱言毅将軍在回城途中突發疾病因此回城暫緩。起初還是引起了百姓的熱議,時間一久,也漸漸地淡了。大家只記得此次與牧厥對戰,戰果顯著。至少在後來的十年裏,牧厥人沒敢再大軍壓境。在這十年的時間裏,皇帝實行輕徭薄賦、疏緩刑罰的政策,社會安定,如今的長安城較之十年前更為繁華,東西兩市每日都那麽熱鬧。百姓們算是過上了踏實安定的日子。
只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和她的母親始終沒有等回她的父親。而母親也愈加憔悴,在她九歲那年,撒手人寰。
作者有話要說: 3月份每周六,日更新
會努力多存稿,加快更新速度。
盡量不去看文後數據,如若心情不佳在文下胡言亂語望忽視。
有檢查錯字語病的習慣,造成僞更,請見諒。
以上
☆、一卷二回
一錢袋銅板“嘩嘩”地落入一個破碗中。
幾個衣衫褴褛的小孩圍在一起,看着這麽多銅板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來人指了指街尾的燒餅攤,笑着說道:“你們應該餓了吧。”
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男孩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抓起碗裏的銅錢每個人分了幾個,“走,咱吃東西去!”
領頭的那個男孩多買了一個餅跑了回來,“給你。”
“怎麽,你不愛吃?”
“不,非常喜歡。”
從衣袖裏又拿出一錠銀子,塞在男孩的手裏。男孩有些不解,“你為什麽要給我們那麽多錢?”
“你們多多光顧一下那家燒餅攤。好不好?”
漂亮的臉龐,溫柔的笑容誰也無法抗拒,男孩乖乖地點了點頭。
“老大,她是誰啊?”
“不知道,不過有了銀子,咱就不愁吃穿喽!”
女子離開市集,轉而來到了京兆府。
“姑娘,為何想要查閱三年前的案卷?”
“大人,難道是擔心自己辦案不利,被小女子看出什麽破綻?”
“姑娘見笑了,只是這不符合規矩。你若不能告知緣由,案卷本官是不能給你看的,請回吧。”
女子顯然有備而來,聞言不慌不忙地将一塊令牌重重地放在桌上。
“這是皇上特別賜予我的,憑它,我可自由地出入皇宮。至于我的身份麽,大人大可以去調查清楚。若實在不放心的話。”
最終,言盛寧還是如願地看到了案卷。
古琴悠然低沉的聲音傳到屋外,不斷重複的音律讓人聽着有些壓抑。
南黎端着飯菜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把飯菜撤下去。
人生百态,各有哀愁。
硬生生挨了一棍子,俞利知道不這樣自己的哥哥是絕對不會罷休的。俞鋒顯然還沒有滿足,抄起棍子又往她肚子捅去。
看着她捂着肚子坐在地上痛苦卻不敢叫喊的樣子,這位少爺才丢了棍子。
“以後看你還敢不敢在爹面前搶我的風頭。哼!”
俞利爬起來,捂着腹部,步履艱難地回到自己的屋子,拴上門栓。一天下來終于能松一口氣。
脫下自己的衣服,駕輕就熟地為自己上藥。
再努力些,父親要是能更信任她,也許她就能去遠地方押镖,這樣子待在家裏的時間就少一點。這是俞利現在最大的希望。
南黎推開房門,床褥疊得整整齊齊,屋內并沒有人。書案上放着一架古琴旁邊擺着兩個空酒瓶和一個,一個餅?
南黎将古琴放回原位,收走了酒瓶。
“就按着這幅圖上的顏色樣式做一件衣裳,尺寸就照着一般的十歲女孩。沒問題的話我就付定金了,要越快越好。”
“盛寧妹妹?真的是你!停車。”
一輛馬車停在店外,言盛寧被邀上了馬車,“瑞敏公主,今日怎麽會出宮呢?”
“再過一個月,就是皇奶奶的生辰。在長安城,仙樂居,籁音閣還有品樂茶樓可有不少有名的樂伎,歌伎,所以就來瞧瞧。”
“瑞敏公主真是有心。盛寧不才,本想到了太後生誕上簡單地彈奏一曲,這下,恐怕……”
瑞敏公主牽起言盛寧的手拍了拍,“這不還什麽都沒定呢,何況以盛寧妹妹的琴技有誰能搶得了你的風頭?”
“公主說笑了。”
馬車繼續前進着,言盛寧發現這并非回宮的路。
“難得出來,我想出城去軍營看望一下我的皇兄。今天真的很巧一路上可以有盛寧作陪。”
“可惜,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些別的私事,公主,不好意思,請你讓我在這下車吧。”
“但是剛才你上來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瑞敏公主有些不依不撓。
“是啊,本以為公主你是要回宮想着順路便一起。今日芷妍有約了我下棋。”言盛寧邊說邊收回一直被握着的手,一臉坦誠地對上唐芷蘭疑惑的眼光。
“原來是和芷妍有約,也是,要是讓她久等了,又得鬧脾氣了。”
言盛寧皺了皺眉,卻沒再多說什麽。
看着揚長而去的馬車,言盛寧若有所思。
“公主,看來想要和言小姐拉近關系沒有那麽容易。”
“自然,她素來謹慎。”
“依奴婢看,她和瑞嘉公主自幼感情甚篤,不如我們從瑞嘉公主那裏……”
“住嘴。”唐芷蘭一個狠厲的眼神掃去。
“奴婢該死。”
唐芷蘭平複了一下情緒,說道:“我看她最近頻繁出宮,查查看,她到底在做什麽?”
建立關系最快的方法就是手握把柄。
“去去去,你們幾個臭乞丐,天天來找我的晦氣。阿嚏,什麽東西啊這是?”
小孩子腿腳快,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姚老板,什麽事這麽生氣啊?”
“還不是那幾個乞丐,這些天不知道怎麽了,老來我書鋪搗亂,我被他們弄得人都不精神了,這幾天噩夢連連。”
“不提這事了,李公子,來來裏面請,最近的新書,瞧瞧。”
夜色正濃,一個黑影翻過了圍牆,爬進了一家私宅,悄悄地開了後門,讓其他同夥一起進來。
大家散開了自己的頭發,迅速套上準備好的白衫。
一人捅破窗紙,往室內吹了一管白煙。
卧榻上的人聽到了些動靜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卻看到幾個白衣亂發,看不清臉不知道是人是鬼。驚地想要大叫,然而渾身無力,甚至連喊的力氣都沒有。
這時,在他們身後出現一個穿着粉色衣服的姑娘。不言不語,一步步向他走進。
他張大了嘴巴,一下暈了過去。
“你是沒見到那酸秀才,吓的呀,那眼珠子那嘴巴……”
“夠了,我只想知道後來怎麽樣?”
“第二天他就出門買了香燭和紙錢,回家後對着他家院裏的大樹又叩又拜的。你說怪不怪?”
言盛寧重重地呼吸了兩下,“我知道了。”
姚元受了驚吓,在家休息了幾日感覺精神氣兒又回來了,這幾天沒有再做惡夢,心裏安心了不少。大早上,準備出門去店鋪,剛開宅門,顯眼的粉色衣裙疊得整整齊齊地安放在門口。
他一把将衣服撿了起來,慌亂地要拉上大門。
“啪”一只手撐在門板上。
一臉玩味的笑容,言盛寧撐開門板一步一步走了進來。
“進屋談談吧,姚老板。”
“你,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時間寶貴,我就單刀直入了。”
“三年前的一天晚上,你帶走了一個十歲的姑娘,那天後她再也沒有回來過。姑娘的爺爺雖然認出了是你,可惜賣肉攤的寡婦卻一口咬定當夜你和她一直在一起。事情發生在夜裏又是老人家,認錯人大有可能。你是個讀書人,在西市擺了個書攤,平時有空還很熱心地教那邊的小孩寫字讀書,嘴甜很讨大家的喜歡,自然也沒人對寡婦的供詞産生什麽懷疑。這個案子也就成了一般的失蹤案最後不了了之了。後來很快你和寡婦好上了,她還用了她多年的積蓄讓你在東市開了一家書鋪,成了現在的姚老板。”
言盛寧面上一直是笑着的,只是眼睛裏透露出的憤怒與殺氣卻怎麽也掩蓋不了。她繼續說了下去。
“可事實是那一天晚上人就是你帶走的。肯定還發生了些什麽,然後你殺了她。”
“而證據,就在院子裏那棵大樹下!她就埋在那裏,對吧。”
姚元顫顫巍巍地從椅子上下來,跪在言盛寧面前,“姑娘,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喝了酒,一時迷了心竅,她不聽話,還不停地亂叫,我拿起硯臺,哪知道,哪知道會這樣呢!真的,我不想的……”
言盛寧聽了點了點頭,“嗯,我明白的,所以我一定不會把你交給官府。”
“你不開心嗎?怎麽不笑一笑,你這個表情是什麽意思。這樣我可要反悔喽。”
“哈…哈…”
“對嘛,笑得再大聲一點!”
姚元覺得有些屈辱,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竟敢這麽羞辱自己。三年前的事早沒人記得,大不了就跟她拼了。
他的心思一下就被言盛寧看穿了,未來得及出手,就被言盛寧重重的一腳踹倒在地。
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怎麽?想把我也殺了,埋在院子裏。瞞天過海,繼續過你的好日子。”
言盛寧用力掰開他的嘴巴,将一包白色粉末倒入他嘴裏,用水強行灌了進去。
不一會兒,姚元就進入一種似睡非睡的松弛狀态。
垂眸看着地上的人,慵懶地說道:“殺人償命,但一刀頭落太便宜你了。這種粉末微量可用于止痛,吃多了是會上瘾的。不出多久,你就是個廢人。但是即使這樣還不會結束,因為我會拿走你的地契和房契,以你的名義去地下錢莊借一大筆銀子,利滾利,利滾利,這年頭,借了錢還不上被地下錢莊的打手弄死扔在亂葬崗的可不少,沒人會在意的。”
“對了。”
言盛寧拿起桌上的衣裙,“還有你在鄉下的媳婦,當年那個幫着你的寡婦,以後小婉每一年的祭日,我都會給她送一件這樣的衣服。”
☆、一卷三回
曾經再鮮活的人兒,斷了氣,最終都會化為一灘白骨。
“小婉,我帶你離開這裏。”幾滴淚悄然地滴落在泥土裏。
用粉色衣裙将夏婉的骨骸好好地包裹起來。
城外十裏坡,海棠開得很美,言盛寧選在這裏葬了夏婉。為她立了碑,讓她真正的入土為安。
當年笑顏如花的兩個小女孩,重逢卻已是陰陽兩隔,現實令人不勝唏噓。
“為什麽連你,都要走得那麽早。”
言盛寧站在墓前,紅了眼眶,開口輕輕地問道。
笛聲起,道不盡的遺憾與悲傷。
“爹,今天的收據我都整理好了。”
俞遠上了年紀,腿腳也不像年輕時那麽利落,這幾年镖局越做越大,他一直都想慢慢卸下擔子。可惜自己的兒子就是不争氣,指望不上。這時他就總會想起當年百裏鶴平和他說的話。
“你的女兒年紀雖小,但體格健壯,性格堅毅,日後必能替你這個父親分憂,好好地待她。”
都說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當年把她領回家,或許就是天意。
“小利,等你周叔這次從洛陽回來,你就跟在他身邊給他打打下手。”
“可周叔一直是跑遠程的。”
“正是如此,爹才讓你跟着他多學學。”
俞利臉上藏不住的開心,一笑露出兩顆虎牙,看上去憨憨的。
“爹,謝謝你,我會努力的。”
“嗯。”
女兒的笑容感染了俞遠,他也跟着一起笑出了聲。這幾年她也長大不少,雖然不施粉黛,衣着簡單,卻明媚爽朗,英氣十足。镖局裏的弟兄們都和她相處得很愉快。相較之下,自己的兒子,唉!
如若鋒兒還是這麽荒唐下去,家業交托給小利也未嘗不可。俞遠心裏有了這樣的盤算。
“咳咳……”
自城外回來以後,言盛寧染上了風寒,小半個月沒出過屋子了。她又從來不肯讓別人給她煎藥,丫鬟們只好把爐子砂壺都拿進她的卧室。裹着棉被,守着爐子,苦不堪言吶。言盛寧吸了吸鼻子,滿屋的藥味,自己這次好像真的病得有點久。
房門被推開,一小片陽光照射進來,整個房間瞬間敞亮不少。南黎端來了一碗清淡的米粥,“小姐,我看你這幾日精神多了,今日天氣不錯,你不妨出去曬曬太陽。我們也好幫你清理一下你的屋子。”
“遵命。”起身彎了彎腰,身上的被子就這麽滑落下來。南黎沒有接話轉身走了出去,看着完全忽視自己就這麽走出去的南黎,言盛寧搖了搖頭,喃喃道:“還是那麽的無趣啊。”邊說邊撿起被子“唰”地扔到床上。
話說南黎來到言盛寧的身邊五年,做事一絲不茍,将她的生活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條。唯一要說有什麽缺點,大概就是對什麽事都太一板一眼,連院裏的丫頭在她的帶領下都是一心只做好自己手裏的事,對別院的是是非非從不議論。
披了件外衣,躺在院裏的椅子上,享受着陽光的溫暖,随性地吹着笛子。
丫頭們伴随着悅耳的笛聲,忙進忙出地幹着活。言盛寧看着這般情景,心裏難得平靜,就這樣,大家一直在一起,也不錯。
“哎喲,看來我來得巧,妹妹的病可是好些了呀。”
言盛寧收起笛子,起身行禮,“有勞瑞敏公主挂心了,盛寧的身子剛有好轉,你就來看我,盛寧甚是感動。”
“哪的話,你身子還沒好利索,來,快點坐下說話。”
“你也知道我忙着太後壽誕,這幾天各宮走動得勤快一直不得閑,但心裏可一直念着盛寧妹妹,今日一有空便過來看看你。”
“盛寧何德何能?”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閑聊着,看起來相談甚歡。
唐芷蘭走後,言盛寧收起表情,一口喝完了早已涼了的藥,“好苦。”看來這個公主最近對自己很有興趣呢。
言盛寧的表面功夫到位客套話說足但這騙不了唐芷蘭。
“阿梅,上次讓你查的事情怎麽樣了?”
“禀公主,她只是去絲綢店定做了一件衣服,後來覺得衣服不錯,一下又追定至五十件。”
“五十件?”唐芷蘭頓了頓,“這裏面一定有蹊跷,好好地細查下去,會有收獲的。”
對于言盛寧她是勢在必得。
在南黎的記憶裏,除了瑞嘉公主,其他人幾乎不會來這院。
“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能有什麽事兒,瑞敏公主是來和我商量太後壽誕的事宜。”
言盛寧說完,發現有些不對,南黎可從來不會主動過問自己的事情,真有點受寵若驚,笑着将臉湊近些,“你擔心我。”
“小姐,我來到你身邊的這幾年,你從來沒有病那麽久。”
你向來自律,即使心情不好,喝酒也不會超過兩瓶。可那日回來,明明發熱厲害,卻不肯喝藥反而連灌自己好幾瓶酒,分明是存心讓自己不好受啊!夜間隔着房門,還是聽到了你低聲抽泣的聲音。
言盛寧伸手,輕輕拍了拍南黎的肩膀。
“對了小姐,剛才收拾房間,發現了這個,前些日子你出宮在外,瑞嘉公主來了好幾次,應該是她留下的。”
幾張紙,寫滿了言盛寧混蛋,言而無信是小人。如此幼稚的事情也只有她做得出來,言盛寧可以想象得到,她寫這些字時咬牙切齒的表情。還真的生氣了,竟然跑去長公主那小住,這下恐怕得等到太後生辰那天才能看到她吧。
怎麽才能讓她消氣呢?
一陣風吹來,風鈴随風搖擺,發出了清脆的響音。
有了,芷妍對自己這個風鈴垂涎已久,這下不得不動手給她做一個。
“籲,籲……”
俞利送完貨從鄉下駕着車回來一切都順順利利,誰料到了鎮上遇見幾個頑皮孩童拿着木劍一下跑出來吓唬她的馬兒,馬受驚以後橫沖直撞變得有些不受控制。
“小心,快閃開,閃開啊……”
“南黎!”
言盛寧撥開了人群,将地上的南黎抱在懷裏,擡頭怒目瞪着駕車的那個人。
“對,對,對不起,我馬上去找大夫過來。”
“不用了,你跟我們一起走,還不幫忙扶着她。”
二人将南黎扶到就近的一家藥鋪。額角,手心,膝蓋多處擦傷,言盛寧細心地給她上藥。俞利站在一邊想幫忙卻幫不上忙,着急地直搓手,看着人姑娘衣衫上染着大片的血跡,怎麽辦,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腰間的傷,只能等回去再幫你敷藥了。”
這幾日,言盛寧的身體好得七七八八。今日見天氣不錯帶着南黎出來散心,怎知會飛來橫禍。言盛寧冷眼看着旁邊的俞利,“和我去官府走一趟吧。”
“小姐。”南黎起身,抓住了言盛寧的手腕,對着她搖搖頭。
“可是她撞傷了你。”
“她并非有意為之。”
“小姐,我們回去吧。”南黎受了傷又執意如此,言盛寧怎好拂她的意。
“不過藥錢總該她出吧。”
俞利立刻從衣服裏拿出了她所有的銀兩,一股腦全塞在南黎的手裏。
“對不起姑娘,實在是對不起。”俞利覺得十分歉疚又很害怕,一直以來,她在家裏小心翼翼地做事說話,生怕犯一點錯被娘和大哥教訓。今天她撞傷了人,是件大事,被家裏人知道了自己要怎麽辦呢?
南黎見她急紅了臉,道歉的聲音軟糯糯的,沒來由的一陣心軟,把銀子悉數還給了她。
“算了吧,你都跟我道歉了。這些銀子我也用不着,反正家裏的藥有很多。”
“而且我們家小姐也不缺這些錢。”一句話堵得言盛寧說不出話來,氣地轉過頭不看她倆。
俞利細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好生漂亮啊!
一席青衣,青絲绾成簡單的發髻,滿眼的溫柔,仿佛能滴出水來。不自覺地看呆了。
“姑娘,你怎麽不說話。”
“啊!那個,銀子你還是收下吧,我畢竟撞到了你。”俞利又把銀子推還到南黎手中。
“你這……”
“行了。”言盛寧一把奪過錢袋,有完沒完了。
“我們該回去了,走吧南黎。”
這位溫柔善良的姑娘叫南黎,俞利站在原地傻傻地笑了。
“小姐,你老看着我幹什麽?”
“你看你額角的傷口,有點深,不用上好的藥恐怕要留疤哦。”言盛寧掂了掂手裏的錢袋,“就這點錢哪夠?”
“好了,這事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提了。只是個意外,再說我又沒什麽大礙。”
“你的心還真大。”
相識五年,兩人還是第一次一起出宮一起走在長安街上,而這第一次因為有了被馬車撞了的意外,記憶也變得格外的深刻!
☆、一卷四回
腰部的淤青看上去有些嚴重,言盛寧擔心南黎會有內傷,特地去熬了藥看着她服下才放心,囑咐她要好好休息。
回到書房,從腰間拿出一塊白色玉佩,剛才集市收攤,人多擁擠,分明是有人趁亂故意塞給她的。言盛寧又從頸間取下一塊白玉,兩塊玉一模一樣。
長安城到了夜裏,最熱鬧的當屬雀鳴街。
舉國有名的籁音閣,品樂茶樓,仙樂居都坐落于這條街上。富商,達官貴人們皆喜歡來此聚會,三家雖也有競争,但各有特色,多年來生意都挺紅火。不過最近籁音閣風頭正盛,聽說換了個老板,帶來了一批年輕貌美的伎人,大家都貪新鮮,一下子吸引去了不少客人。
不止如此,它的經營模式也很特別。酉時開門,大堂裏面搭了兩個臺,每天都會有兩個伎人在臺上鬥藝,支持她們的看客們則各坐一邊,為自己喜歡的伎人,鼓掌叫好,相當熱鬧!兩個時辰後,大堂裏的表演結束,想要繼續聽曲可以上二樓的雅間,價錢方面自然也是要“上一層樓”。待戌時一過,雅間的會客就結束了。當然這些個規矩不拘泥于權貴之人。
“姑娘,也是來聽曲兒的?請這邊買票。”
來雀鳴街的年輕公子哥兒居多,有點年紀的富商也不少,女子卻是極罕見的。看她年少的模樣也不像是那種來這把夫婿硬生生拉回去的悍婦。
雖着白色布衣,腰間的碧色玉笛卻能看出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能擁有的。
“多少錢一張票?”
“今日大堂的票子只剩下些後座的了,不過這些票很便宜,五十個銅板一張。雅間的話,一張票十兩。”
言盛寧又指了指旁邊的盒子,問道:“為何放了那麽多條絲巾?”
“我們這的姑娘都有屬于她們自己的顏色。”紅姨細細地給她說明,“你看,今日臺上表演的兩人,她們的衣服顏色?”
“墨綠色和桃紅色。”
“你再看看臺下的人。”
原來如此,言盛寧笑笑,這籁音閣的老板确實會做生意。
“那絲巾又多少銀兩一條啊?”
“五十兩。”
五十兩!言盛寧瞪大了眼睛,天價!傻子才會買呢,綁在頭上一個個弄得跟邪教似的。
“這絲巾就不要了,我要一張雅間的票。現在就可以上樓看看嗎?”
紅姨有些猶豫,“大堂的演出未結束,雅間還沒開放。姑娘你要上去看看也行,但……”
“我會守規矩的。”
站在二樓,看着底下人頭攢動。
其實集市上那人不止塞了一塊玉佩給言盛寧還有一張紙條,紙條上約她籁音閣一見。
到底是誰?
“你是新來的吧!”
“什麽?”
言盛寧不明所以地被人拉着走,“你膽子還真大,怎麽敢跑到前廳?”
看來是被人誤以為是新來的學徒,既來之則安之,言盛寧不動聲色地和一群女孩待在一個房內。只見每個人的面前都擺着架古琴,而她們都乖乖地跪坐着,不練琴不說話。
突然,房門開了,隔着屏風,隐隐地看到進來了兩人。
“師傅。”除了言盛寧所有人齊聲喊道。趕緊學着大家的樣子,一道彎下了腰低下腦袋。
纖細白皙的手指撥弄琴弦,緩緩洩出清婉流暢的琴音。
有點意思!
言盛寧看向面前的古琴,有些技癢難耐,沒忍住跟着彈奏起來。
屏後之人有些訝異,卻沒出言阻止,指間不停,剎那間,琴聲激越。
琴逢對手,言盛寧興致高漲,勾了勾嘴角,很快跟上了她的節奏。
房內,琴聲連綿回響,久久不絕。兩人的動作慢慢放緩,琴音又變得靜雅,婉轉,帶着淡淡的憂傷,一曲終了。
“你是誰?”清冷的女聲自屏風後傳出。
言盛寧起身解釋道:“姑娘不要誤會,适才在前廳二樓,有位姐姐錯以為我是新來學藝的,故把我拉來此地。”
女子聞言,起身,推門而出。
怎麽就走了?
言盛寧莫名地想要跟着出去,卻被另一人攔了下來。
“我帶你出去。”冰冷的語氣。言盛寧笑笑,這兒的人都這麽冷淡嗎?
“那就有勞姑娘了。”
後院和前廳還真是鮮明的對比。此時大堂的演出已經在收尾部分,底下看客的吶喊聲完全蓋過了臺上樂伎的琴音。可憐樂伎苦練琴技,臺下的看客又有幾人真的懂得欣賞。
言盛寧噙着笑,看着臺下的瘋狂。忽将視線聚焦在一個戴着草帽的人身上,唯獨他靜坐在位子上。
沒一會兒大堂的客人大多散了,畢竟能上雅間消費的還是不多。
有人輕輕地拍了下言盛寧的肩膀,向前走進了間房。
言盛寧随後進了同一間。
那人摘下帽子,四十來歲,面部有些滄桑但模樣周正,只是右頰的刀疤太顯眼。
“丫頭,你可知我是誰?”
賀沖,申朝末年起兵者之一,一度控制了河南一帶,後被唐錦明率兵攻破,至今在逃。
腦子裏閃過一些信息,言盛寧面上依舊淡笑着,反問道:“我應該認識你嗎?”
“丫頭,我是你母親的大哥,理應你該叫我聲舅父,白玉就是憑證。我知道你看到玉佩和紙條,定會來尋我。”
言盛寧的貼身玉佩确是幼時賀采清給她戴上的,雖未曾與她說過什麽,但今天她看到相似的另一塊,也猜到了大概。只是這個十幾年未謀面的舅父,竟然是在逃多年的朝廷侵犯,最關鍵的是怎麽想起要來見見她這個外甥女。
愣了片刻,用着難以接受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