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說道:“抱歉,我,我從沒聽娘親說過她還有個哥哥,這麽多年過來,我一直以為我就是孤單的一個人……”言盛寧說到動情之處,眼淚噴湧而出。

“孩子,舅父這麽多年沒能來看你,是舅父的不是,還有你母親她臨終我都未能送她一程,唉……”賀沖面露痛苦,“我知道一時間你很難接受,可是孩子,我是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你真的,是我的舅父嗎?”

“當然啦,孩子。以後你還來這兒看我,我們多說說話,舅父想多了解你一些,好嗎?”

言盛寧點點頭,“我會的。”

“丫頭啊,你母親,你母親臨走有給你留下什麽沒有?”

滿臉淚痕地問道:“舅父指的是什麽?”

“沒,沒什麽。想說,可以的話,給我件你母親生前用過的東西,舅父想她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看看。”

“嗯,好,下次帶給你。”

賀沖先行離去,言盛寧沒急着走,坐在位子上把他剛才說的話,說每句話的神情回想了一遍又一遍。默默地擦幹眼淚,深吸了口氣,最後又恢複了她一貫的笑容。

一個多月前,言盛寧五年來第一次回到言府。院裏雜草叢生,屋裏積了一層厚厚的灰。這兒有着她在五歲前最歡樂的記憶,最後也是在這送走了自己的母親。五味雜陳,言盛寧輕撫着屋內的陳設。奇怪,怎麽會這樣?她發現衣櫃明顯有被人移動過的痕跡。言盛寧覺得有些不對,裏裏外外仔細地勘察了一遍,确實有很多東西都被人動過了。

會是小偷嗎?出了言府,言盛寧一路心有疑慮。不知不覺走到了西市,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而他,白發蒼蒼,不能言語,已完全不記得自己了。就是在那時候,言盛寧從別人的口中得知了夏婉的事。夏婉的變故令言盛寧無心顧暇其它。

今日,言盛寧見了賀沖,聽到他的一席話,都想明白了。

☆、一卷五回

當年賀采清走後,她用過的衣物和飾品,言盛寧依依收好一直帶在身邊。這些東西,言盛寧仔細地瞧了又瞧,也并無特別之處。但那日賀沖的話,又分明不是這麽簡單。或許,她得抽空再回言府一趟。

砂壺蓋子不停地震動着,将藥緩緩倒入碗中。近些時日,南黎被言盛寧勒令必須待在屋內養病,讓一個一直那麽勤奮幹活的人,一下什麽都不做,天天躺着還真是難為南黎了。誰叫,她絕對不敢違背言盛寧的命令。言盛寧也是吃準她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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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在言盛寧的照顧之下,傷口愈合得很好。不僅這樣,南黎的小臉都圓潤了一圈。

殷切的注視下,一口氣喝完了湯藥。言盛寧往她嘴裏塞了一顆青果,滿意地說道:“真乖。”

“小姐。”

一個眼神讓南黎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你額角的傷口還沒完全好,再說了,休息不好嘛!我記得你識字,待會兒我拿幾本書過來給你解解悶。”

言盛寧果真拿來了書,還把她的古琴也抱了過來。今日唐芷妍派人把樂譜拿來了,後天便是太後的壽誕,她得抓緊練練。這種宴會不求出彩但也不能出醜。說到琴,想起那次在籁音閣未能謀面卻共奏一曲的人兒。笑逐顏開,雙手撫上琴弦,輕輕地撥弄。

溫婉的側臉,柔和的神情,南黎感慨再過幾月她也到了及笄之年。南黎長言盛寧四歲,初見,對方還只是個九歲的孩子,臉上稚氣未脫,可言行卻很成熟,不用擔心會是個難以伺候的主。幾年來同住一個屋檐下,越了解越心疼,她對誰都有種似有若無的疏離感,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裏最深處,總是挂上無畏的笑容掩飾着一切。

“我好看嗎?”

南黎吓得轉過頭,假意盯着手裏的書,細看會發現她耳朵都紅了。

琴音袅袅,透着一絲得逞的愉悅。

太後壽誕設宴于宮後苑,園裏青翠的松、柏、竹間點綴着山石,流水泠泠。言盛寧到得有些早,在園裏四處閑逛。一群身着藍色衣裙的女子迎面而來,錯身間,瞥見了一雙冰冷的雙眸。長發漆黑,肌膚賽雪,鼻梁高挺,世間果真有這樣的絕色?也是啊,這兒是皇宮,如此想着言盛寧竟有些悵然若失。

逗留了一圈回來,發現高幾,座椅皆已放置完畢,宮女們正在将酒水瓜果按桌擺放。

“盛寧妹妹,怎麽來得那麽早?”言盛寧背過身,見不遠處的唐芷蘭笑着朝她這邊走來。

“瑞敏公主,你不也是嗎?”

唐芷蘭黏糊地挽起言盛寧的胳臂,邊走邊說:“我就是個操心的命,這一個月來,不瞞妹妹,沒有睡過一場好覺。”

“唉呀!”言盛寧雙手抱頭,猛地栽倒在地上。

“怎麽啦?”

“頭有些疼。沒事,這些天沒睡好。我就在這棵大樹下靠會兒歇息一下。公主,忙你的事吧!”

眯着眼見她走遠,言盛寧才起身嫌棄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袖。

樂伎,歌伎們被安置在一處。屋內,有的在上妝,有的在換衣服,有的在調試樂器,還有的在開嗓……

“師傅,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我們也準備準備。”

終于,壽宴開始。太後自是坐在主座,她身旁坐的是皇後。兩旁坐着各嫔妃及其皇子公主。右席各嫔妃按地位的高低依次就坐,左席皇子公主們按年齡長幼依次坐下,婢女們站在後排。言盛寧坐在左席的末位。

皇後開頭說賀詞,嫔妃皇子們紛紛附之。一輪祝福語說完後,臺下表演正式開始了。

對着太後行禮,言盛寧抱着自己的古琴下臺,也不知為何唐芷蘭要她第一個開場。

娴熟的琴技讓大家很快醉于音樂的美妙之中,霎時,鼓聲起,大皇子唐辰俊一個翻身利落地下了臺,配合着琴音鼓聲做起了武術表演。樂聲慷慨激昂,拳腳功夫蒼勁有力,一下奪得了大家的掌聲。當琴音漸緩,大公主唐芷蘭邁着悠悠的步伐,翩翩起舞,與大皇子剛柔并濟。

“好啊好啊,芷蘭和辰俊真是有心了。”太後看着自己的長孫,長孫女開心地笑彎了眼。

“皇奶奶開心就好。芷蘭也是托皇奶奶的福,平日裏難得能與皇兄見一面。”唐芷蘭嬌嗔地斜睨着自己的大哥,唐辰俊見狀笑着用大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我知你倆兄妹情深。看辰俊瘦了不少,軍營裏吃了不少苦吧!”

“不苦,辰俊的身子練得倍結實呢!”

唐芷蘭和唐辰俊乃一母同胞,其母親袁氏本是唐錦明的原配。可惜他們母親命薄,未待唐錦明登上皇位就駕鶴西去。若她活着,如今的後位說不定就會是她的。而當今皇後崔媛,是當朝丞相崔貴之女,膝下有兩女一兒。二公主唐芷妍,四公主唐芷熙,六皇子唐辰霖。皇帝正值壯年,兒女皆年幼,尚未立儲。因此将來太子之位,也不知會是大皇子的還是六皇子的。

唐芷蘭看了眼默默站在一邊的言盛寧,繼續說道:“皇奶奶,皇兄已年滿二十,我這哥哥只知舞刀弄劍完全不懂男女之情,到現在還沒成親。”

“我看盛寧妹妹生得标志,琴也彈得那麽好,不如他倆做一對,倒也是樁美事。”唐芷妍用玩笑的語氣提議道。

原來唐芷蘭葫蘆裏賣的是這個藥,言盛寧冷笑着,太後的表情她看得很明白,“大皇子身份高貴,盛寧豈敢高攀。”

“妹妹何必說得那……”

“好了!”太後打斷了唐芷蘭的話,“辰俊的婚事,我自會放在心上的。大家繼續看表演吧。”

三人這才回座。當剛才的事情沒發生過,安靜地欣賞起歌伎的歌聲。而皇後的目光一直徘徊在言盛寧身上。

仙樂居在長安可謂歷史悠久,在朝局動蕩的那些歲月,後又歷經了朝代的變更,始終商客如流,至今都是權貴富豪,墨客騷人最喜歡去的地方。仙樂居當紅的歌伎柳梢紅,歌聲宛轉如黃鹂。言盛寧左手支着下巴,看着臺下的人濃妝豔,聲音雖美,可直到一曲唱罷都還是沒能聽進心裏。

“皇上駕到。”

皇帝穿着常服,身旁一個嬌豔少女挽着他的手臂,兩人一道走來。在宮裏,人人都知道皇帝有個疼之若命的女兒,那就是瑞嘉公主唐芷妍,子女中唯獨她敢和皇帝如此親昵。

皇帝擺了擺手,“大家不用行禮了。此乃家宴,切勿因朕在,感到拘束。”

他又向太後說道:“母親抱歉,今日您的生辰,兒子來得有些晚了。不過兒子和芷妍可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你。”

唐芷妍掀開紅布,一幅刺繡,繡的是松鶴延年。做工之細致,大家無一不感嘆大師的精湛技藝。

用心籌備了月餘的壽宴,到頭來還是被她搶了風頭。唐芷蘭心下不快卻依舊要面露笑意。

“芷妍祝皇奶奶健康長壽,吉祥如意。”

“好好,有心了,入座吧。”

步伐輕快,如一陣風一般地從言盛寧眼前飄過,唐芷妍坐到了自家皇妹唐辰熙身邊。

“還真是小心眼啊!”言盛寧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那混蛋竟然看都不看自己,哼!唐芷妍坐下後視線不時地飄向言盛寧,可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就看到言盛寧的後腦勺,還跟着樂聲小幅度地晃動着,舞蹈有那麽好看嘛!言盛寧忽然轉過頭,兩人視線相撞,她牽了牽嘴角,一副我就知道你在看我的樣子。唐芷妍憤憤地舉了舉自己的拳頭。

她倆的小舉動皇後和唐芷蘭兩人看得分明。

“師傅,會不會……”

女子擡眸,淡淡地說道:“不用緊張,輪到我們了,大家出去吧。”

言盛寧心情大好,随意地抓起幾顆花生放進嘴裏,看時間差不多也該結束了。

是她!哦…原來她們都是籁音閣的樂伎,并不是宮裏的人,言盛寧莫名的有些竊喜。看她們的架勢,是要九人聯奏。

好熟悉的感覺,聽這琴音莫非她就是那日在籁音閣裏未曾見上一面的姑娘。

“當……”

接二連三琴弦斷裂,低脆的聲音将熱烈的氣氛一下拉到最低。

☆、一卷六回

樂伎們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多言一句。

身份卑微的樂伎可以進宮在太後壽誕上表演琴技本是無上的榮耀。但現下太後臉色可有些難看,琴弦斷裂的聲音着實令人不快,總覺得不太吉利。太後沒開口訓斥,只得由皇帝來質詢,“你等進宮前未曾檢查過自己的樂器?”

“自是查過的。”

衆人中唯有喬非仰首淡淡地回答道。皇帝看着她,滿臉震驚,很快地掩飾過去。

“那為何會如此?”

有意無意向柳梢紅那瞟了眼,喬非垂首不再多言。太後生辰是大喜事,固皇帝太後并不想深究,也不打算發落她們了。就在大家以為事情到此結束時,品樂茶樓的舞伎蝶舞卻站了出來說對此事有詳情禀告。适才大家同處一殿,籁音閣的樂伎不小心将柳梢紅的妝奁碰落到了地上,無意之舉惹她大怒,報複性地砸了她們很多東西,為解氣,甚至用發簪在她們的琴面上用力地劃了幾道。蝶舞的敘述,使得大家對柳梢紅的舉動一片嘩然。

柳梢紅天賦異禀,年少成名,自視甚高,目中無人的事長安百姓都略有耳聞。只是她是仙樂居的當紅臺柱,多少權貴富豪捧着她,沒人敢拿她怎麽樣。柳梢紅自然要為自己的名譽辯駁一番,她解釋道是對方态度冷淡方才會動怒,但堅稱自己絕沒有碰過她們的古琴。

言盛寧一臉看好戲地看着臺下衆人,今日宴會最精彩的莫過于眼下。

雙方各執一詞,争論不休。太後氣地拍了下高幾,“卑賤之人就是卑賤之人。”她說完起身看了眼皇帝,宮女攙扶着她回興慶宮。

壽誕到最後弄得不歡而散。

柳梢紅匆忙地攔下喬非一行人,“你說,我到底有沒有碰你們的琴?”喬非根本不拿正眼看她,繼續向前走着。

“站住!”柳梢紅抓着喬非的肩膀,“我在跟你說話呢!”

“啧啧啧……你倒真是嚣張跋扈。”言盛寧斜靠着柳樹,歪着頭,看着不遠處的兩人,“皇上不處置你,是萬幸,何必還要為難人家。”

樹下的女子柳梢紅記得,宴席上與皇子們同席。不知是何身份,宮裏的人她惹不起,一切待出了宮再說。“等着瞧!”她瞪了眼喬非小聲地說了一句,憤然走開了。

喬非駐在原地,微微側頭看向樹下的人,四目相接,言盛寧對着喬非嫣然一笑。喬非偏開了視線,邁開腳步就這麽走了。

回到自己的宮殿,唐芷妍脫了鞋,四腳朝天地躺在大床上,眼睛卻一直看着房檐下的風鈴。耳畔聽着“叮叮咚咚”的風鈴聲,眼皮重得擡不起來睡了過去。朦胧間感覺有人爬上了自己的床,一只胳臂穿過了自己的後頸,溫熱的呼吸輕觸着自己的臉頰,不知是夢境還是真實。醒過來時發現言盛寧就睡在自己的身邊,唐芷妍轉過身與言盛寧面對面,細長的手指慢慢地劃過她的眉眼,鼻梁,嘴巴…

睡夢中的言盛寧感覺脖子上有些癢無意識抓住了唐芷妍作亂的手,皺了皺眉,有要醒來的跡象,唐芷妍雙目一閉立刻裝睡。睡眼惺忪,清醒後看着眼前的人,言盛寧忍不住動手揉揉她的耳朵,刮刮她的下巴,戳戳她的臉頰,“嗷嗚”她的手指被一口咬住,“嘶…你是小狼崽嗎?還會出口咬人呢?”言盛寧笑得溫柔,好些日子不見,還真的挺想念這位任性驕縱的小公主。

“哼,看你下次還敢不敢爽約?”

“不敢啦。”說着,言盛寧将滿是口水的手指擦在了唐芷妍的臉上。

“呀!”驚叫了一聲,唐芷妍翻身一屁股坐到了言盛寧身上雙手掐住她的脖子,“你個混蛋!你個大混蛋,掐死你!”

“瑞…瑞嘉…公主饒…饒命!我…錯錯…了!真的錯…錯了!”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兩人,幾乎看着彼此一起長大。在宮裏,若沒有唐芷妍,言盛寧會很寂寞吧,可能也不會待那麽久,雖然她終究是要離開的。

自古道: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裏。仙樂居之前靠着柳梢紅一人賺了大把的銀子,老板自然也把她當祖宗一樣的供奉着,吃穿住統統是最好的。可她在宮裏的惡劣行徑一傳出,仙樂居的生意頗受影響。天生一副好嗓子,又生得嬌媚,但內裏竟不堪入目,權貴文人自命清高者甚多,說不捧場了就不捧場了。老板眼見沒銀兩賺了,對她也沒了往日的好态度。人生一下跌落了谷底,柳梢紅經不住打擊,病了。

“臭丫頭,怎麽那麽慢!煎個藥都煎不好?”俞利滿頭是汗,拼命搖着蒲扇,懶得理俞鋒的抱怨。這俞鋒對柳梢紅癡迷已久,傳言一出,大家都對她頗有微詞,但他就死心眼認定柳姑娘是個好人,定是他人冤枉了她。日日熬藥親自給她送去,柳梢紅一病倒真給了俞鋒機會,往日給她獻殷勤的人太多,還真輪不上他俞鋒。

俞遠今日得閑可與家人共進晚餐,偏偏不見俞鋒,有些不悅,“這臭小子,又跑哪去了?晚飯都不見人影?”

“老爺呀,鋒兒年紀輕貪玩,這也正常。回頭我會多說說他的。”

俞遠筷子“啪”的放到桌上,“正常?他今年二十有二,早已成年。我看他文不成武不就,天天就知道往雀鳴街跑,能有什麽出息?”

就那麽個兒子,俞夫人疼得很,“哎呦,等我們家鋒兒成了親也就定下來了,到時候他也可以幫你一起打理镖局,老爺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慈母多敗兒。”俞遠頓時沒了胃口,“你自個人兒吃吧。”

“那臭丫頭呢?快去,叫她把少爺找回來。”

路上,俞鋒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俞利的後腦勺,臭丫頭就知道壞他好事!他這怒氣一上來,也不顧街頭別人對他指指點點,手勁更大,嘴裏罵罵咧咧。言盛寧呼了一口氣,轉身,快速地走到俞鋒身後,一把抓住他的頭發往後一拉,他疼得哇哇直叫,朝他張開的嘴裏順手扔了一顆黑色藥丸。

“什麽東西,這到底什麽東西?”俞鋒扣了半天舌頭還是吐不出來。

“好東西。”言盛寧笑呵呵的,“安心,死不了。”走過去安慰性地拍拍俞鋒。

俞鋒驚得臉色煞白,拔腿就往家裏跑。

看向一邊的俞利,“別誤會,我不是為你。”俞利一路尾随着言盛寧,跟至籁音閣大門口。玩味地看着身後的人,“怎麽?想和我說謝謝。”

俞利被言盛寧這麽看着,有些不好意思,低頭抓抓頭發,從衣服兜裏掏出了一個精致的盒子,小聲地說:“這個給南黎姑娘,嘿嘿。”

那日一別,人海茫茫到哪裏去尋人?俞利想着有一天說不定又在街頭遇上,寶善堂的玉肌膏有養顏去疤之功效,價錢極貴。俞利傻傻地拿出了大半積蓄買了一盒每天揣身上可歡喜了,這不,今日真就撞見了言盛寧。

言盛寧打開蓋子,聞了聞,喲,一盒不少錢呢!看到俞利一臉期待的表情,“不錯,可惜啊南黎用不上了。”

“啊?為什麽?”俞利張大了嘴巴,有些委屈有些不甘。眉毛耷拉着又有些搞笑。

“我醫術高明,她的傷疤早好了。何況,南黎皮膚很好,何必用這個呢?”

“哦。”見俞利沮喪的樣子,言盛寧憋着笑,話鋒一轉,“不過呢你買都買了,那我就收下替你轉交給她。”

“嗯嗯。”俞利咧開了嘴重重地點了點頭。開心之餘,終于想起來俞鋒的事,“剛剛你給我哥吃了什麽?”“那人是你的哥哥?”“對啊。”“你管他呢!反正我說了,死不了。”

言盛寧上了二樓,去到了之前的那間房。“舅父,這些都是娘親生前用過的飾品,你揀一件。”賀沖細翻了翻盒裏的東西,最後挑了個镯子。“小寧有心了,那日舅父順口一說,你倒真的給我拿來了。”言盛寧合上木盒,看來這裏面沒有賀沖要的東西。“舅父情真意切,如此思念娘親,你又是娘親的親哥哥,這樣小小的願望盛寧又怎麽能不滿足你呢?”事實是盒裏所有東西全部都是仿制品,言盛寧怎麽可能真的把賀采清的遺物給賀沖,一個不知存了什麽心思的人。

“舅父是住在這裏嗎?”言盛寧覺得奇怪,他一個逃犯,卻敢出現在長安城。想來必有人幫他。

“不不,舅父住在城外,丫頭,我先走了。”看賀沖的神色,果然有鬼。

隔壁一陣陣“鬼哭狼嚎”,言盛寧推開門,發現隔壁房門敞開着,一個男子抱着胳臂躺在地上痛苦地叫喚着。

“冷情,住手。”

白紗半遮面,難掩花容月貌。這麽快又見面了!

☆、一卷七回

冷情一把拽起地上的男人,拉着他出去。

言盛寧抱着雙臂倚着門框漫不經心地看着這一切。喬非依舊冰冰然,就這麽在言盛寧的眼前走過,第一次那麽近距離地看她,慢了一拍呼吸都不自知。喬非走出房門轉身之際,被言盛寧輕輕地扣住了手腕。面面相觑,竟都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你叫什麽名字?”言盛寧松開了手,落落大方地問道。

“喬非。”面紗下薄唇輕啓。

“在下言盛寧,不知喬姑娘可否記得,你我在宮裏曾有過一面之緣。可惜那日因弦斷未能聽完一曲,實乃憾事。今日在此遇見,不妨交個朋友,你說可好?”

見喬非不答話,也并不想勉強人家。言盛寧擺擺手,“喬姑娘,莫為難。若有緣,我們終究會是朋友,是我心急了。”時間也不早了,言盛寧向她告辭,反正來日方長。

喬非在籁音閣主要負責教新人,今日特地去雅間是為何也?冷情不解卻不敢直問。

“你出手太重了,你知道他不可能把我怎樣。”

“還有,你實在改不了你的脾氣,我不能把你留在身邊。”

喬非素來冷漠,有時也會這般得咄咄逼人。她從來言必行,行必果,冷情在她面前也要服軟,“小姐,我知錯了。請你就讓我留在你身邊吧,我不想回去。”

喬非解下面紗,坐在床邊,“我乏了,出去吧。”

一陣涼風吹來,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合上窗戶。喬非的嘴角竟挂上了似有若無的笑意。

五月的雨說下就下,言盛寧抱着腦袋,駝着背,一路小跑着,真是狼狽!

南黎拿着幹的汗巾替她擦去臉上和頭發上的雨水,“小姐,等下好好地洗個熱水澡別又着涼了。”

拿過她手裏的汗巾,将懷裏的小盒擦了擦,“喏,你的。”

“這是什麽?”南黎好奇地接過。

言盛寧歪着頭一臉壞笑,“南黎你厲害了!你可知這是你宮外的情郎特意叫我拿來給你的。”

“小姐你又打趣我。我哪有什麽情郎。”南黎說罷就要把盒子往地上扔。

“好啦好啦,我說笑的,這麽多年了,還是那麽一根筋。”

言盛寧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了南黎,她才放心地收下這盒玉肌膏。

另一邊俞府,上上下下被俞鋒折騰得整夜無法入睡。他覺得渾身又癢又疼,抓得滿身都是血,找來了大夫喝了湯藥卻不見其效,嘴裏不停叫喚着。俞夫人看了眼淚直流,萬般心痛,“哎呦,我的鋒兒啊,到底是誰下手那麽狠,我的兒子啊,不能再抓了。都是你個小賤人,我叫你找你哥回來,好好的人怎麽就這樣了?”俞利跪在一邊,承受着俞夫人的謾罵。

“你們都在這屋幹什麽?大夫說了無性命之憂。回去睡覺,明日都還要幹活呢。”老爺一發話丫頭們都聽命退下了,俞遠扶起地上的俞利,“爹跟你說過多少遍,不要随便給人下跪。你周叔回來了,明日你跟着他出發去揚州。回屋收拾一下包袱,今晚好好休息。”

“老爺啊,你看我們鋒兒真是可憐了……”

兒子躺在床上嗷嗷叫疼,做爹的何嘗不心疼。只是他吃點苦頭也好,看他還敢不敢整日不着家,老往那種地方跑。

俞遠板着臉,說:“就當長點教訓。”說完也沒多逗留。

俞夫人眼見俞遠對他們母子越來越冷淡,哭着撲倒在俞鋒身上,“兒子啊,你爹現在心全在那丫頭身上,你得争氣點,不然財産都得被她給搶了。還說不是和外面的野女人生的野丫頭,我們娘倆真是可憐吶……”

壽宴後,唐芷蘭往言盛寧這送來了不少東西。言盛寧讓人一次又一次地退回去,她一次又一次地派人送過來。

初入宮,小孩子對一切都那麽新奇。在屋裏待不住,總往外跑,小盛寧走着走着到了一個花園,她貓在大樹後面看着遠處幾個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在給河塘裏的魚喂食,她在一旁也看得樂呵呵的。“撲通”一聲,小孩一下都跑開了,大家驚慌失措,原來有人落水了。盛寧站在後面,看得清清楚楚,就是那個大點的女孩在後面推了一把。她撿起地上的枝條,撒開腳丫子跑了過去,在岸邊不停地安慰水下的女孩子不要害怕,一定要抓住枝條。宮女姍姍來遲,幸好言盛寧已經把落水的女孩救了起來。那個女孩就是唐芷妍,虧得言盛寧解救及時,她沒什麽大礙,宮女也因此得以撿回一條命。

慢慢地長大,言盛寧與唐芷蘭并無太多交集,但是那日在大樹下看到的她一直記得,随着和芷妍感情越來越深,對唐芷蘭更沒什麽好感。

親自去把東西退回去,一路上言盛寧又想起了這件事。其實唐芷蘭想什麽她大概能猜出一二,休想把她拉扯進去。

似乎知道她會來,唐芷蘭沏好了茶給言盛寧倒了一杯。

“妹妹,嘗嘗上好的龍井。”

“我不懂茶。”

“盛寧為何你總這般拒人于千裏之外?”

将禮盒擱置在桌上,言盛寧不想久留,她的來意,唐芷蘭肯定明白。

“夏婉。”

言盛寧一怔,止住了腳步,雙手慢慢合上房門。轉身,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更顯陰沉。

“盛寧妹妹,現在,我們能好好聊聊了吧。”唐芷蘭端起茶杯,茶蓋輕叩幾下杯緣,輕輕吹了吹,抿了抿蓋上茶蓋。

“我皇兄乃長子,他有才幹為人又正義,絕不會配不起你。何況你們在一起,以後你便有了依靠。待日後你若助他登上大位,後位非你莫屬。”

言盛寧坐了下來,也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果然她還是品不出茶的好壞。

“皇上要是知道你存了這般心思,他會怎麽想?”

“人都會老的,何況皇兄繼承大統合情合理。”

言盛寧說話兜兜轉轉,唐芷蘭失了耐性,“我不想威脅你,誠心誠意希望你能與我和皇兄共謀大事。你清楚姚元的死你脫不了幹系。”

言盛寧拍着手笑出了聲,“瑞敏公主厲害!看來确實在我身上花了不少心思。我大可以告訴你姚元的死是和我有關系,可又怎樣,就算會怎樣我也不在乎,我孑然一身并沒有什麽好失去的。”

那日在姚府門外站了一夜,幾番掙紮還是決定這麽做,所以她是經過深思熟慮,不是一時沖動,既然做了,那就無畏結果。

說到底唐芷蘭還是不夠了解言盛寧。

見唐芷蘭沒了剛開始說話的自信,言盛言繼續說道:“我這人啊喜歡一切美好的人事物,撇開別的不說,就單論大皇子的長相,怎麽說呢還好大公主你長得像你父皇。就這一點,我就絕對不會看上他,你也就死了這條心吧。至于這帝位,真的也要看有沒有這個命,想想你們的生母。”

說得過分了,尤其最後一句更是直戳唐芷蘭心底,她一下氣色都變了。只是唐芷蘭不該提夏婉的。

阿梅進來,看見唐芷蘭唇色發白,渾身微微顫抖。

“公主,你怎麽了,不要吓阿梅。”

“夏冬還在西市賣餅是吧。”唐芷蘭眼神有些恐怖,阿梅害怕地點了點頭。

唐芷蘭拿起剛才言盛寧喝過的茶杯,狠狠地砸地上,杯子碎成了一片又一片,茶水流了一地。言盛寧是你不是擡舉!

“小心點,別毛手毛腳的,這都是些易碎品。前面的,馬車駕得慢一些。”

“小利,累嗎?這可是你第一次出遠門。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路途遠得很!”

俞利擡手将額角的汗蹭在衣袖上,“沒事的周叔,我不累,我可開心啦!”

周叔把水袋遞給她,“多喝水。今兒天氣熱,我們還有好些路要趕呢。”小丫頭領回來的時候小小的一團,眨眼十年多過去了,長得高高壯壯,都是個大姑娘了。

賀沖在山上看着镖局的人馬出了城。套上假發,黏上胡須,戴着草帽下了山進了城。

“人已經走了。”

“很好,東西你找得怎麽樣?”

“言府上下裏裏外外都翻遍了,還是沒發現。言盛寧看起來并不知曉。”

“算了,言盛寧那我另想辦法,山上你幫我多盯着點。”

南黎得知玉肌膏的價格後開始發愁,小小一盒怎要價那麽高?她尋思着是不是也得還給別人一樣東西。琢磨來琢磨去,最後央求言盛寧替她買一件與玉肌膏差不多價格的東西。

☆、一卷八回

俞利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深閨大小姐。胭脂水粉,珠釵手镯不适合她。長得結實,定是個練家子。在言盛寧的建議下南黎最終買了把精致的匕首,送予她可作防身之用。想想她倆也是奇怪,竟發展到要互贈禮物。或許性格使然,緣分使然。

南黎偷看了眼旁邊的言盛寧,快速地買下了一支白玉簪子,藏于衣袖內。

集市中兩人分開逛,約定午時在星滿樓碰面吃飯。

沒一會兒,言盛寧的手中拿了各種小吃。“姑娘,來幾個肉包不?”包子?拿在手裏瞧了瞧,言盛寧噗嗤一聲,“好啊,老板,拿幾個吧!”包子皮的褶皺,怎麽越看越像小時候發起脾氣就皺起一張小臉的唐芷妍。

“小姐,你等我很久了嗎?”

南黎提着大袋小袋跌跌撞撞地走進來,言盛寧趕緊倒了一碗水給她,讓南黎喝了個痛快。南黎上回跟言盛寧出來沒來得及買什麽,這回想着院裏的大家夥兒,衣服,飾品,小吃一下買了許多。

星滿樓二樓東面的包廂,打開窗戶後面就是雀鳴街。白天,安靜異常,讓人完全想象不出夜裏的熱鬧,但仔細聽隐隐還是能聽到琴聲琵琶聲……

兩個人點了幾個招牌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隔壁忽然響起了一陣打鬧聲,該是有人把門開了,聲音愈發清晰。

俞鋒和幾個酒友吃飯閑聊,不想那幾個狐朋狗友喝酒喝着喝着開起柳梢紅的玩笑,他一氣之下伸手一耳刮子過去,幾人就扭打在一塊。

“小姐,隔壁怎麽了?”

言盛寧淡定地往嘴裏夾着菜,說話有些含糊不清,“你沒聽到?他們嘴裏說的柳梢紅,之前在宮裏不傳遍了嗎?”

看着南黎迷茫的小眼神,言盛寧将菜咽下,繪聲繪色地說起那日發生的事情。

“所以她到底有沒有劃破古琴。”

舔了口筷子,言盛寧笑而不語。外面動靜小了些,一開門,見幾個人正擡着一個鼻青眼腫的人往樓下去,問了幾個圍觀的,“他誰啊?”“俞遠镖局的大公子,唉喲,被人打得太慘了。”“他是不是還有個妹妹?”“對,女兒比這兒子可有出息得多,這幾日押镖去揚州了。他們那的镖師周明是我老朋友,所以啊俞遠镖局的事我都知道。”那晚言盛寧根本連俞利的名字都沒問更別提她住哪了,南黎卻固執地認定能偶然碰到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好吧,還真就那麽湊巧。

言盛寧關上門,回桌,繼續吃着菜,兩人真的是吃得一點不剩,才抹抹嘴巴,打道回宮。

半天等不到人回來,唐芷妍躺在言盛寧的床上,這兒滿滿的都是她的氣息。夢裏遇見了什麽,笑得那麽甜?言盛寧用拇指和食指箍住了她臉上的笑意,手指的冰涼弄醒了唐芷妍,不滿被人吵醒,嘟着嘴眉毛變成了八字,“你幹什麽!”言盛寧幹脆攔腰将她抱在懷裏,小時候就喜歡那麽抱着她。唐芷妍揉揉眼睛,“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為什麽出宮玩都不帶着我?總要本公主等你,哼!”

“剛回來,帶你出宮?放過我吧,你可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出了纰漏我可是要人頭落地的。”見唐芷妍懶洋洋地靠在自己懷裏一動不動,言盛寧一下掀開了被子,“公主大人,下床走走。老躺着睡覺不活動活動,對身體不好。來,下床。”

“不,我困,我不要。”

“我可是給你買了很多好吃的哦。”

“哼,不要就不要。”

公主耍起無賴那誰也拿她沒辦法,唐芷妍雙手揪緊言盛寧腰部的衣襟,頭死死地貼着她的肩膀,言盛寧無奈地笑笑,将被子重新給她蓋上。揪緊的手松開,輕輕地環繞着她的腰。

沿途已走了多日,俞利适應了路途的颠簸,風餐露宿。外面青山綠水,好不自在,總覺得心裏積壓了多年的苦悶都能随着清風一消而散。

一行人在晚上終于趕到了鎮上,找了家客棧吃了些熱食,夜裏總算能睡個好覺。

只有俞利是女子,所以她住天字號,房間寬敞,幾箱貨物也正好可以搬至她的房間,周叔住地字號,就在隔壁萬一有事兒能馬上過來接應。其餘弟兄都住通鋪。

洗了熱水澡躺在軟軟的大床上渾身舒暢,人卻沒有睡意。夜裏一片寂靜,俞利撫摸着自己一直佩戴在身上的玉石,月光下隐隐透露着淡光。她曾悄悄地問過古玩店老板,老板告訴她此玉在中原不常見,看上去雖普通但絕對價格不菲。小時候的事她記不太清了,當年一片混亂,只記得自己很害怕一直在哭,後來遇到了俞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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