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辰俊并不知言盛寧和唐芷蘭的瓜葛,他卻看得出來她那一箭是故意的,莫非這言姑娘還在介懷那日壽誕上芷蘭的提議。看着手裏刻了言字的箭頭,唐辰俊笑着搖了搖頭。
夕陽西下,聽到號角聲,所有人紛紛趕回。
“父皇,天氣熱,芷蘭做了些涼茶可給大家解暑。你看看六弟,一頭的汗,臉都紅了”
“準了,屆時有勞芷蘭送去各營帳。大家都先回營休息,夜間的篝火晚會上我們再宣布今日的得勝者。”
唐芷蘭笑吟吟地端着涼茶進了皇後的營帳,“奉父皇的命令給六弟送些涼茶。”
唐芷蘭倒了兩碗,自己一碗,另一碗給了唐辰霖,“快喝吧!”看着他喝得一點都不剩,唐芷蘭也跟着喝了個精光。
“還要嗎?”
“行了,涼茶喝多了別回頭鬧肚子。”皇後制止了還想再喝一碗的唐辰霖,“芷蘭費心了。”
“應該的。”唐芷蘭收拾完東西,退出了營帳。
“左忠統計出數量沒?”
“禀皇上,已經出來了。”左忠伺候着皇帝用茶,“皇上要不要猜猜結果。前五名都會是誰呢?”
“朕想言盛寧那丫頭一定在這五人之內吧。”左忠點點頭,“皇上你說的沒錯,她不只在這五人之內而且是五人之首。”
“辰俊第二?”
“是,大皇子第二。”
“這倒有些出乎朕的意料,看來盛寧,是真的長大了。很認真啊這次。”
得知了第一日的比賽結果,唐芷蘭怒火沖沖地跑到唐辰俊的營帳,劈頭蓋臉一頓質問,“哥哥,你怎麽回事?你怎麽會輸給言盛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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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辰俊收好手裏的弓箭,沉着地回道:“沒什麽奇怪的,我也盡力了,是她技高一籌。”
“胡說!”
唐芷蘭抓着唐辰俊的袖管,“皇兄,我提醒過你很多次,你要把握這次機會,讓父皇看到你的才能。讓他能重視你,給我們的母妃争口氣。結果你呢,連個女人都贏不了嗎?”
嘆了口氣,唐辰俊抱住有些情緒失控的妹妹,“哥哥會努力,你冷靜些。聲音那麽大,也不怕別人聽到。”
今天胖兒表現得不錯,言盛寧又給她喂了好些吃的。
“誰!”
“誰呀?”唐芷妍邁着八字步走到言盛寧身邊,往她的視線看去,根本沒有人啊?言盛寧猛然轉頭看着唐芷妍,“我給你的黑盒子帶着嗎?”
“在營帳裏。”
“盛寧,你是不是太多慮了?”不過她這樣擔心,自己唐芷妍很開心,抱着言盛寧的手臂,“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盛寧你是第一哦!”
“我怎麽不知道你現在那麽厲害了,當時我們上騎射課,你射箭還不如我呢,所以你才跑去做了個黑盒子對不對?”
言盛寧牽起唐芷妍的手回了營帳,早知道這回出來就該把南黎帶在身邊,“芷妍,你聽好,不要一個人瞎跑,大晚上的不安全,還有到哪你都要帶着我的黑盒子知道嗎?”
樹林裏,她剛才明明看到了一個黑影,一晃而過。
☆、一卷二十二回
晚宴上,言盛寧和唐芷妍同坐,高幾下她的右手緊牽着芷妍的左手。心不在焉地喝着碗裏的酒,還想着适才林中的黑影,唐芷妍将肉串喂到她嘴邊,她就張嘴咬住咀嚼咽下,而唐芷妍樂此不疲地重複着喂的動作。應該是怕太後不高興,晚宴也沒安排什麽歌舞助興,皇帝和臣子們吃着野味,喝着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政事。
幾個文臣談到了今年各國給大凜的進貢,珀藍送了象牙,寶石,香料和戰馬;雲疆送了些精美的皮革用品和毛紡織品,離島不僅送上了他們特有的琉璃制品,還派遣三十餘人留在大凜學習中原文化,玉絲國送了上好的綢緞還留下大量的美人……
“唯獨牧厥,他們戰敗了那麽多年,還不願向我們臣服。”
“是啊,那群蠻夷之人……”
丞相崔貴和皇帝對上一眼,緩緩地開口道:“正好有個消息要告訴大家。你們也知道十多年前,言毅将軍邊境一戰重傷了牧厥的大首領赤雲飛圖,戰敗後他們國內接連發生了多次暴動,他的幾個兒子為奪首領之位,起兵占地,他要養傷又要平息內亂,故而對我們中原疆土的吞沒變得有心無力。但近日我們得到了可靠的情報,赤雲飛圖上月已經病死,牧厥國內具體情況還不好說,下一任的大首領會是誰尚不可知,可你們看他們多年來對我們中原的态度,我想我們需要做好準備。”
皇帝接着丞相的話說了下去,“朕舉辦騎獵比賽的用意在此。切忌不要因為有皇子參與其中,不要因為官位大小而不拿出真正的實力。”
想自己的事情入神,言盛寧被叫了名字,還木木地坐在原位。唐芷妍推了推她,小聲地說:“父皇喊你呢,快上去。”
言盛寧走上前行禮,“拜見皇上。”
皇帝親自走到她面前,雙手扶起她,“不愧是阿毅的女兒,巾帼不讓須眉,大家說是不是?”
“皇上謬贊了,我知第一日大家都還不會拿出真正的水平,盛寧才特別認真,因為後幾日怕是競争激烈沒有機會。”
唐錦明笑着說:“會說話這點不像你父親,反倒像你的百裏叔叔。”
“可惜他們都不在了。”言盛寧沒什麽情緒地望向唐錦明。
皇帝驚覺自己說錯了話,今日他騎馬縱橫于野,想起太多往事和故人,話鋒一轉,“朕很好奇,你怎麽想到要參與騎射。莫非盛寧是想要随父願報效國家?”
“不,盛寧無大志,又惜命得狠,只是有一二困惑常年萦繞心頭,若最終盛寧僥幸能奪得勝利,望皇上守諾一定為盛寧解惑。”
唐芷妍坐得遠聽不太清楚他們在說什麽,卻看到兩人表情怎麽都那麽凝重。她跑上前,向她父皇撒嬌,“父皇,你們說完了沒啊,快放盛寧回來,她剛才都沒怎麽吃飯,而且芷妍一個人坐着好無聊的。”
“你個丫頭,急什麽,朕還沒賞賜盛寧呢!”
“這只藍色琉璃杯是離島的進貢品,朕就贈與你。”
“盛寧謝皇上。”
政事本就枯燥,幾個的後宮妃嫔也聽不懂自然覺得索然無味,皇帝指名唐辰俊唐芷蘭來表演個節目,熱一下氣氛,他說:“聽聞上回,太後看了你們的表演特別的喜歡,那日父皇來晚了,未能飽眼福,今晚你倆就給大家夥再表演一遍吧。”
皇帝主動提起辰俊芷蘭二人,令太後多少有些欣慰,沖着二人點點頭,示意他們上前。
鼓聲一起,這個平靜的夜晚才有了一絲熱鬧。
言盛寧把玩着手裏的琉璃杯,外觀與質感自不用多說,就不知裝起酒來會怎樣,該不會只能欣賞吧。
“母後,兒臣有些不舒服,想去如廁。”皇後蹙了下眉,“你再等一下!”六皇子有些痛苦地捂着腹部。憋得太久,整個面色泛白,他實在忍不了,全部吐了出來。
皇帝注意到這幕,關切地問道:“辰霖不舒服嗎?”
“皇上,不知道是不是吃壞肚子,他有些消化不良。”
“皇後帶他下去休息吧,快找個太醫來瞧一瞧。”太後也發話了,皇後只得拉着唐辰霖先離席。言盛寧注意到唐芷蘭的臉色上露出了一絲得逞的意思。恐怕六皇子這些天會被折騰地挺慘,唐芷蘭想做的自己當然不能讓她如意。
更何況言盛寧也知道唐芷妍平日裏雖常說那臭小子哪哪不好哪哪又惹她生氣,但她和弟弟感情其實一直很好,“我們去看看六皇子,我這還有藥丸,應該能幫到他。”
“嗯。那我們走!”
兩人正要悄悄離席,皇帝又叫住了言盛寧。說她是今日比賽的第一名一定也要給大家表演個節目。
“盛寧你就給大家吹奏一曲,我自己拿藥給六弟。”
“你小心……”言盛寧話音未落,唐芷妍就消失在夜色裏。
嘆了一聲,轉過身子拿起玉笛,吹奏了行軍之曲,皇帝和丞相飯桌上特意提起牧厥,話裏話外都是想說可能又要打仗,舉辦騎獵比賽也無疑想擇選當朝有能力之士到時能擔此重任。曲調中的激昂又悲壯感染了現場那些當兵的人兒……
一曲終了,皇帝站起來第一個為她鼓掌,“朕的眼眶都有些濕潤了,又想到了那硝煙彌漫的年代。話又說回來,年輕一輩,音樂造詣就屬盛寧最高。”
不,至少還有一個人。言盛寧心裏這般想着。
“朕今晚想說的,想來大家也都聽明白了,往後幾日希望每一個人都能拼盡全力,讓朕能選到最優最合适的人才。我也相信一個有雄心壯志的好男兒都會想着能夠建功立業,揚名天下,那你們就更不能喪失這個機會!”
唐芷蘭看着大皇子,聽到沒,哥哥,你一定不能喪失這個機會。注意到妹妹的目光,唐辰俊擡頭,溫柔一笑。
言盛寧注意到場下一個個都被皇帝的話點燃了激情,支着腦袋笑着搖搖頭,喝下碗裏最後一滴酒。建功立業,揚名天下什麽的都與她無關。
“言姑娘請留步。”
“大皇子?”言盛寧看清來人的臉,“莫非大皇子還在為下午的事生氣。”
唐辰俊走到言盛寧面前,“不,辰俊豈是個小氣計較的人。我想言姑娘是不是之前和我有些誤會?”
“誤會?好,我問你,大皇子你和瑞敏公主關系如何”
“蘭兒是我的親妹妹,衆兄弟姐妹中我們感情當然是最好的,無論發生什麽事作為哥哥都會保護她。”
月色下,言盛寧見唐辰俊說得認真,她又繼續問:“那,她讓你做什麽你都會做,對嗎?”
唐辰俊遲疑了一下,回應道:“是的。”
“那我們沒有什麽誤會。”
☆、一卷二十三回
言盛寧是永遠都不會原諒唐芷蘭對夏老伯所做的事情。
她特意繞去皇後的營帳想要探一下六皇子的病情,蘇嬷嬷卻将她攔在帳外,言盛寧知皇後這邊一直對她有所芥蒂,她不急也不惱,落落大方地開口:“蘇嬷嬷,六皇子既已睡下,我便不再打擾,盛寧只是想再多說一句,芷妍拿來的藥丸,你一定要讓六皇子服下。”
“六皇子有禦醫照料,言姑娘不必費心。”
“盛寧明白。”話該說的都說了,言盛寧也沒理由久留,皇後要怎麽做那就是她自己的選擇。
其實唐芷妍拿來的藥丸一早就被皇後丢置在一邊,服下了禦醫的一貼藥,辰霖好了很多,已經睡下,憐愛地摸摸兒子的臉蛋。
“她走了?”
“是的,皇後。”蘇嬷嬷将言盛寧的原話又轉述了一遍,皇後聽了很不屑,“她當真以為自己的醫術能比得上宮裏的禦醫?芷妍也是,被她迷惑到這種地步,誰知道她的藥丸辰霖吃了會不會有問題?”
“但,當年的百裏鶴平有着在世華佗之稱。”
皇後直言蘇嬷嬷是老糊塗了,在她看來言盛寧一個未及笄的姑娘家如何比得上當年的第一才子百裏鶴平?小聰慧可能是有那麽點,不過也就仗着百裏鶴平留下的幾本醫書。
“她如今是越發高調,今天的騎獵比賽她竟然能力壓衆人取得首位?真是奇了怪了?她一個女子,怎麽做到的?”
“所以奴婢才覺得她方方面面都不容小觑,今日皇上和丞相的話皇後也聽到了吧。老奴想言盛寧是名軍之後,言毅在軍隊的聲望極高,将來又有可能要打仗,那麽……”
“我懂了,你說之前唐芷蘭要促成大皇子和言盛寧的好事是不是也有這層意思。”皇後又想到自己的兒子幼時到現在一直體态嬌弱,成年後也不知會不會好轉,加上他天性溫純,不愛學武,愛書法繪畫,以後讓他從軍怕是不行,而大皇子還未弱冠就到軍隊歷練,天生習武料子,軍營裏已經小有名望。
“蘇嬷嬷,如此說來,我們也要拉攏言盛寧?”
“且慢,我們還是多揣摩言盛寧的心思及皇上的心思。畢竟當年的謎團誰也不敢說清。”
回到自己的營帳,桌上放了一碗溫熱的紅豆粥。言盛寧放下手裏的琉璃杯,拿起湯勺,吃了一口又一口,調皮鬼偶爾還是挺貼心周到的。不過她人呢?不是說好晚上和自己一起睡的?想到此,言盛寧頓時沒了胃口,匆匆地跑了出去。
接連問了好幾個人,沒人說見到過瑞嘉公主。言盛寧在一棵樹上看到了一支特制的黑鐵短箭。她拔了下來,仔細地看了的确是自己放在黑盒子裏的短箭。
樹林裏的黑影,湖上的殺手,言盛寧只覺得天旋地轉,腦裏一片空白。她一拳又一拳地打在樹上,逼迫自己冷靜下來。芷妍怕是出事了,公主失蹤是件很大的事,必須要告知皇上。對,得先去找皇帝。
“左總管,盛寧有急事必須現在馬上見到皇上。”
左忠有些為難,皇上剛就寝,但他見言盛寧面有急色,右手的四個手指皆磨破了皮泛着血絲。她不是莽撞之人,怕是真出事了。
“言姑娘稍等,我去通報一聲。”
皇帝聽了言盛寧的話後勃然大怒,“你說什麽!芷妍被人綁架了!”
“之前你們出宮發生那麽大的事情,為什麽不向朕禀告?你要是早說了,朕不會把她帶到這裏。”唐錦明覺得天都要塌下來,這種感覺曾經在芷妍出生後不久有過一次。
“現在說什麽都無濟于事,皇上,我們要想辦法在天亮前快點将公主尋回。”左忠盡量地安撫皇帝的情緒。
“左總管說的是,芷妍的事是我的錯,盛寧會竭盡全力救回她。”她拿起手裏的短箭,“我會順着這個線索去找。請皇上加派人手給我。還有我想問皇上一個問題,芷妍自幼長在皇宮,有誰會想要劫持她?或者劫持的目的有沒有可能是皇上你?”
“難道是她?不可能,這不可能,她已經死了。她明明就已經……”皇上自言自語,有些語無倫次,左忠讓言盛寧先出發,“山裏到處有守衛,發現不對之處,盛寧姑娘你只要大聲呼救,他們就會出現。”
山裏的各個出口都有侍衛把守,皇上此行出宮帶了那麽多人,安全上定然力求做到萬無一失,不過百秘還有一疏,人還是混了進來。言盛寧向左忠要了一張龍虎山的地圖,騎上胖兒,手拿火把,順着短箭的方向出發。要真如左忠所說,山裏處處安插了守衛,那麽那人擄走了芷妍,還可以藏身在哪裏,還是他知道別的出路已經将人帶了出去。
言盛寧又看了眼地圖,分析了一下龍虎山各個入口,如果真的還有別的路能進來,也只有可能是這裏,從這兒出去是個小鄉鎮,地圖上顯示離入口最近的是雲秀酒窖。雲秀?雲秀客棧嗎?言盛寧思來想去,覺得這條路最合理。
“不行,朕要親自出去找芷妍。”
“萬萬不可,皇上,你要相信言姑娘,我也吩咐下去,滿山的羽林軍都會配合她的。瑞嘉公主會安然無恙地回來。”
皇上一把拉住左忠的領口,“安然無恙,你保證?”
“皇上,至少等到天亮。言姑娘已經發現了線索,我們再等等。”
皇帝頹然地坐了下來,右手扶着額,“唉,自己的女兒被人劫走,身後父親卻只能在這幹坐着等消息。我答應過……”
左忠始終保持着清醒,“皇上,你尤愛二公主,可你不僅是二公主的父親也是天下臣民的天,你是天子。”
“是啊,朕知曉坐上這個位子要付出什麽代價。”
言盛寧駕着馬兒一路狂奔,“籲…”,翻身利落地下馬。就是這兒,她四處地勘察,終于在一棵大樹下又找到根黑色短箭。握緊手裏的箭,芷妍一定在這附近。拿出令牌,命令守衛這一帶的羽林軍一同幫忙尋找。
唐芷妍,你究竟在哪?
☆、一卷二十四回
嘴巴被人用布塞住,雙腳被一根粗重的鐵鏈鎖着,周圍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唐芷妍不知自己現在身處何處。原本她出了營帳只是想再多打點熱水,背後被人頸部一擊,拖上了馬,她全身發軟,摸出言盛寧給她的黑盒子,胡亂地射了幾箭。你一定會發現的,言盛寧你一定會找到我的對吧!事發到現在,擄走唐芷妍的人并未對她采取行動,唐芷妍一個人在一片黑暗裏,抱着言盛寧一定會來的信念,心情還算平靜。
有什麽聲音?唐芷妍屏吸凝神,是笛聲,是盛寧的笛子聲!笛聲感覺是從上面發出來的。她嗚嗚地喊着,身體四處撞動,試圖發出聲響,讓她知道自己就在這。
“言小姐,這兒我們都找過了,沒什麽發現。”
“你們去別處搜尋,我留在這看看還有沒有什麽遺漏的地方。萬一還是沒進展,就派一組人去雲秀酒窖查一下。”言盛寧心裏也在打鼓,自己會不會一開始就把方向弄錯了,可是在這兒也發現了一支黑盒子裏的箭,至少證明芷妍肯定到過這裏。
言盛寧彷徨之際又在一棵樹下找到了一支黑色短箭。
箭的方向是從這兒出來的,難道?拿着火把蹲下一看,這兒一塊全都是幹草。
言盛寧跪坐在地上徒手扒拉開地上的草,喬非看着樹下的人,拉下了自己的面具。沒多久,言盛寧就發現下面果然別有洞天,有一層層臺階,她順着臺階一步步走下去,這時喬非也從樹上落下。
感覺到有人過來了,還拿開了塞在自己嘴裏的布,點燃了一支蠟燭,眼睛一下還受不了亮光,眯成一條縫。待唐芷妍完全睜開眼,發現眼前站着的并不是自己心裏想的人,“你為什麽要抓我?”大着膽子吼了一句。
面前的人背對着她手裏不知在搗鼓什麽?
“你,你倒是說話呀!”語氣變弱了,唐芷妍不可能不緊張害怕,現在的自己可是別人的板上魚肉。
将手裏的東西放進包裹,她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唐芷妍。
“要吃點東西嗎?”
她什麽意思,對自己還挺客氣。
“恐怕是你最後一頓晚餐。”
呸,你才最後一頓晚餐呢,唐芷妍眼睛瞪得大大,敢怒不敢言。
“你的聲音?你是女的!”
晉餘撕了黏在臉上的胡須,“對,沒錯。”拿起個雞腿塞到唐芷妍的嘴邊,“吃吧,少說點廢話,留點力氣。”
留點力氣倒是對的,唐芷妍大口地咬着雞腿,一邊思考怎麽和她周旋。
“我們認識嗎?”
“不認識。”
“那你就是抓錯人了嘛,哈哈。”
晉餘将骨頭扔到地上,“我沒有抓錯人。明天我就要當着滿朝文武,當着你父皇的面,讓你變成一塊又一塊的碎片。”她說着一下又一下地捏着唐芷妍的肩膀,“你說唐錦明看了會怎樣,聽說你是他最寶貝的女兒。”
唐芷妍聽了毛骨悚然,肩膀被晉餘捏得生疼。肚子也覺得疼疼的,自己被橫放在馬鞍上一路颠簸過來,估計肚皮都嗑紅了。唐芷妍才終于嗅到了一絲危機,恐懼感慢慢地滲透她整個身體。
言盛寧拿着火把一路下來,被疊着的一個個大木箱子攔住了去路。看箱子上貼條,裏面裝着各種名貴的酒。試着推了一下,難以推動,而且箱子疊得又高又參差不齊,萬一上面的幾個箱子全部坍塌下來,自己豈有命焉?
前進不了,言盛寧試着看能不能爬上去,爬到一半就聽到了晉餘和芷妍的談話,她保持姿勢,不敢發出聲響。
“不要掙紮,你就乖乖地等天亮。”言盛寧又等了一會兒,那頭沒了聲音,她加緊速度,爬到最高的一層,向下一看,芷妍真的在這裏,謝天謝地。
她近些時日練習的跳躍翻轉今日得以派上用場,距離有些高,翻落下來沒站穩摔了一屁股,不過人沒什麽大事。
“盛……”
“噓……”
言盛寧一靠近她,唐芷妍立刻撲到她的懷裏,一口狠狠地咬在言盛寧的肩膀。疼,但言盛寧卻将她抱得更緊,一臉笑意。現在就一個麻煩,她要怎麽把唐芷妍安全帶離。
“沒想到皇帝的速度還挺快,我以為那些守衛都是廢物呢!”言盛寧注意到晉餘的聲音沙啞的不太尋常,她先将唐芷妍護在身後,“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我知曉這條路一直往前,就能出了龍虎山。我可以當做我從來沒有見到過你!”
“回頭?回頭!”晉餘的情緒不穩定,憤怒地掀翻了木桌,蠟燭滾到了地上。她力氣極大,一把将言盛寧拽到面前,掐住她的脖子,“我知道你,你就是言毅的女兒,對吧?可憐的人吶你不想知道你父親是怎麽死的嗎?”
雖被人掐着咽喉,言盛寧依舊不想輸了氣勢,她輕扯嘴角,“我個做女兒的都不知道,你?你看起來也比我大不了幾歲,你更不可能知道。我父親的事我會親自去求證不勞你費心。”
言盛寧用餘光看向唐芷妍,相處多年的默契唐芷妍一下就領會到她是想讓自己先跑。可是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兒,怎麽可以,唐芷妍堅定地搖搖頭。言盛寧皺眉露出一絲不耐煩,她反手抓開晉餘的手,一腳蹬在她的膝蓋骨,趁她往前傾,一記手刀打在她後背,将她壓在地上。
“唐芷妍,你快點跑!聽話!”
“你不走我們都走不了!她的目的是你,不是我,你明不明白?”言盛寧拉拽着晉餘的手,死死地壓着她不讓她動。
唐芷妍在言盛寧的幾聲呵斥之下,慢慢跑了起來,腳下的鐵鏈沉重,但她不能停下,不能停下。
為了救唐芷妍才産生了巨大的爆發力,言盛寧一□□力消耗巨大,而被她壓在身下的晉餘情緒已經完全崩裂,大叫一聲,猛地翻身将言盛寧推開。拿起一旁的木條,朝她身上抽去,言盛寧沒有力氣躲閃,下意識地用手臂去擋,兩條手臂變得血肉模糊。
滾落到地上蠟燭碰到了木箱,火一點點燃燒起來,越燒越旺。晉餘回過神,她丢了木條,朝着另一出口跑了。
☆、一卷二十五回
地下酒窖的另一頭,護衛解除了唐芷妍雙腳上的枷鎖,她領着一隊人馬返回去救言盛寧,折返的途中護衛們還順利拿下準備逃走的晉餘。
“你給我老實點!”
“轟隆隆”瞬間地震山搖,不知道前方發生了什麽?道路的一半坍塌了,大塊大塊的石頭不斷地墜落,阻絕了去路。
“你們兩個壓着她去見皇上,其餘人快點跟上公主。”
唐芷妍見狀轉身提着裙子一路飛奔,跑得太急被絆倒,護衛們吓得趕緊将她扶起,“公主,您慢點。”
她怎麽還能再慢點,言盛寧還在等她呢!
從外面再次繞進龍虎山,唐芷妍卻發現山內的入口大火熊熊,人根本不可能進去。
不會的,言盛寧不會出事!她不會在裏面,不會!
“言盛寧!言盛寧!言……”
笛聲,唐芷妍擦擦眼淚,尋着聲音在不遠處果真找到了躺在草叢裏的言盛寧。眼淚又一次噴湧而出,唐芷妍一下撲到言盛寧身上,“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嗎?”
一臉的灰,意識模糊,言盛寧手動了動拍了拍身上的人兒,看到她的手臂,唐芷妍心好疼,“很痛吧,都是我不好……”
“公主,讓我們先将言姑娘擡到營帳裏。”
“好。你們動作輕些!”
唐芷妍撿起地上的玉笛,跟了上去。
喬非躲在樹後目睹了一切,她一手撐在大樹上,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但胸口的起伏很大,感覺很累的樣子。她要想想辦法趕緊出山。
“公主不必擔心,言姑娘昏睡着只是因為她太過疲憊,讓她好好睡上一覺,元氣自然會恢複,至于手臂上的傷,我已替她上藥包紮好,傷口未愈前不要碰水,不要吃辛辣食物,”
“多謝陳禦醫。”
唐芷妍将布擰幹,一點一點地擦掉言盛寧臉上的灰,如拭珍寶,想想她向來得意今天卻為自己弄得那麽狼狽,心酸酸的,又有些想哭了。
“盛寧,你快點好起來吧。”脫了鞋子,唐芷妍躺到言盛寧的身邊,小指勾着小指,閉上了眼睛。
天亮了,皇帝松了口氣。
“派人送她們二人回宮。吩咐下去,昨夜的事不得聲張。”
“是,皇上。”
言盛寧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下午,睜眼見到南黎,問:“你怎麽跑到這來了?”
“小姐,你看你又在說胡話,這兒是清竹苑。”
我不是在龍虎山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小姐你受了傷,皇上将你送回了宮,囑咐我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
言盛寧張着嘴巴,只覺有一口氣憋在胸口難以纾解,一拳打在床柱上,“你出去吧!”情緒激動連帶着聲音都在顫抖。
“小姐!”
“出去吧,我不想見任何人。”
說着言盛寧拉上被子背對着南黎不願再多說一句。
“我剛才說過的話,現在你們拿起眼前的筆一字不漏地給我寫到紙上。”
“祁門主。”手下在祁陌的耳邊說了幾句,她匆匆回房。
“你怎麽有空來我這?探查我的勞作。近期手頭上的姑娘又乖又肯努力,比你們那幾個可聽話多了。”祁陌看着眼前的人直覺有些不對,“你怎麽了?”
喬非解開身上的黑袍,祁陌一臉異色,黑袍裏的衣服已經全部被血色浸染,喬非重重地倒在地上。
可憐的人吶你不想知道你父親是怎麽死的嗎?
言盛寧回想起這句話,憶起了六年前在言府,她守在母親的床邊,陪她走過最後一程。
她靜靜地凝視着床上的母親,長期服藥的緣故,賀采清面色枯黃,兩頰凹陷,身體上的經脈清晰可見,人已經瘦到這般田地。這些時日,靠着藥湯,一點點的米粥維持着這一口氣。
言盛寧笑了笑,握起了娘親的手貼在她有些肉肉的臉上,輕緩地開口:“娘親,我知道,一直以來你太累了!盛寧想通啦,不會再天天盯着你,逼你把難喝藥喝下去。你就這麽安心地睡着吧。”一開口就有些哽咽,吸了吸鼻子,繼續說下去:“我還知道,你一直在等爹回來,可是連我都明白,他不會回來了,所以母親其實早就想去找他了是嗎,不然你不會執意搬回言府,不會明知道盛寧不愛聽卻還要一直和我強調,你要是走了一定要把你火化,讓我将骨灰撒向空中,因為這樣你就能去找他,是這樣子嗎?”忍着眼淚不讓它掉落,“可是你還是一直撐着,一直努力聽盛寧的話,試這個藥喝那個藥,娘親我明白你放不下什麽,你放心不下我。你擔心将我一個人扔在世上,沒人管沒人照顧。沒事兒的,盛寧可以照顧好自己,答應你我會好好地長大成人。今天起,我就不再拖着你,您安心地走吧,去和父親團圓。”最後哭得有些泣不成聲,還是努力地把話說完,“盛寧很愛你,謝謝你一直堅持着陪我,我一定會查明父親的死因,然後開開心心地活在這個世上。你可以放心,永遠不要牽挂我!”
後來曾經做過言毅身邊副将的袁猛想要将言盛寧帶走,将其撫養成人,皇帝問她意見,她非常堅定地要留在宮裏,哪怕她看得出皇上他是希望自己和袁猛走的。
“南黎,你怎麽坐在外頭。”唐芷妍端着一鍋瘦肉走了過來,禦醫說過外傷吃點肉類食物能補血。
“小姐她好像情緒不是很好。”
“那我進去看看她。”
“等一下公主,她剛才說誰也不見。”唐芷妍把鍋交給南黎,“你放心吧,我進去看看她到底怎麽了?還誰也不見?她不知道自己受傷了!她不吃飯不喝藥了!這怎麽行啊!”
唐芷妍一下推門進來,見言盛寧側着身子,該不會又睡着了吧。她上前小心地想将她的身體放平,卻看到她一臉的眼淚,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在枕頭上。言盛寧雙眼無神,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盛寧,你不舒服嗎?你開口說話,你為什麽要哭?”
久久言盛寧才将視線聚焦到唐芷妍的臉上,“你走。”
“什麽?”
“我說你走!”擡高了語調,南黎端着肉鍋站在門外也聽得清晰。她很着急不清楚裏面兩人發生什麽事情,小姐怎麽會用這個語氣和公主說話。平日不管公主怎麽胡鬧,她都不舍得真的說她一句。
唐芷妍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想再問一遍,卻見言盛寧已經合上了眼睛,她不想再說話,她也只好退出這間房子。
言盛寧知道一切都與唐芷妍無關,她真心地關心自己,但情緒一上來如同身埋沼澤,掙紮再掙紮,卻越埋越深,到底還是出口傷了她。只是難過脆弱的樣子實在不願讓任何人看到。
“公主,你沒事吧?”
唐芷妍硬是擠出了點笑容,“沒事,你照顧她。要讓她按時吃藥,還有讓她多吃點飯。”
唐芷妍強顏歡笑的樣子南黎看了都覺得很心疼,小姐呀你是怎麽了?
夜間,左忠陪皇帝下棋,他看着皇上的臉色,說:“言姑娘沒能繼續參賽,皇上想必也是舒了口氣吧!”
“這丫頭醒了定會怨朕,朕知曉她想問什麽,小時候這小丫頭就抖機靈,旁敲側擊問過朕好幾次,朕都以年紀尚幼為理由沒正面回答她。時間過去得還真快,她和芷妍也都快成年了。”
“總覺得她們還小。”皇帝掐着鼻梁,“朕也老了,看東西有時候都會覺得模糊。”
“依奴才看,言姑娘心結不消,怕是不會死心。您總不說清楚,恐怕她對皇上你會有芥蒂。不管如何,言将軍在軍隊的聲望極高,他有着戰神的稱號,将領士兵對他有着強烈的崇敬之情,言盛寧是言毅的女兒,她要是對皇上有意見,總是有些影響的。”
棋盤上,左忠又拿去了皇上的幾顆白子,“皇上,你要考慮清楚。”
祁陌幫喬非擦去臉上的汗水,拿走她咬在嘴裏的布條,後背皮開肉綻,還能忍着不吭一聲。
“你到底被什麽東西傷成這樣?”
“我也不知道。”
“你別動……”白布上面塗上藥,貼在喬非的背上,“我告訴你,你哪都別去,在我這養幾天。”
處理完她的傷口喂喬非吃了藥丸,祁陌再也忍不住好奇心,問:“是不是又是為了那個人才會?”指了下她的背。
喬非無語,祁陌和鷹兩人明明都知道全情,她卻還要問無聊的問題,況且自己都傷成這樣。
“別不搭理我嘛,你個小孩為什麽從小就不愛說話呢!”
蹬着眼睛冷冷地看着她,祁陌恢複正色,“行了,你不是小孩,你是我們老大。我不說話了,你歇着吧!子時我會再來給你換藥。”
“死小孩還是那麽陰森森的。”阖上房門,祁陌忍不住多嘴說了一句。
月色很濃,言盛寧在床上輾轉難眠,下床穿上鞋,走出了屋子。
作者有話要說: 更完新章能安心地給前幾章捉個蟲
☆、一卷二十六回
看着她在被窩裏縮成小小的一團,言盛寧踟蹰片刻,掀開了被子的一角,整個人鑽了進去。象征性地動了幾下,唐芷妍最終還是乖乖地由着言盛寧這麽胸貼着背緊緊地抱在懷,她身上的氣息總是這麽的讓自己不可抗拒。
伸手一摸,果不其然,一臉的熱淚。言盛寧在唐芷妍的耳邊嘆了一句,“芷妍就這麽在乎我說的話嗎?倘若以後我要再說這種渾話,你大可左耳進右耳出,實在氣不過過來抽我一嘴巴就是。”
“不要一個人悶在被子裏傷心,哭壞了身體,不還是虧着自己。”言盛寧在黑暗裏順着唐芷妍的小臉,溫柔地抹掉她的眼淚。
“哼,沒良心,我哭壞了身子你都不會心疼?”唐芷妍說話的聲音啞啞的就知道她剛才哭得有多厲害,言盛寧心頭一緊,“是啊,我就是沒良心,那以後你還要為我哭?”
“你少臭美,我又不是為你才哭的!”
“你幹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