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給你倒杯水喝。”

“不要。”唐芷妍反手拉拽着言盛寧不讓她下床。她是怕被言盛寧看到她哭泣後狼狽的模樣,“好,我哪都不去。”

言盛寧的臉埋在唐芷妍的發絲中,她的嘴唇動了動,唐芷妍知道她說的是對不起。明明想着不能輕易地饒過她,可是為什麽自己就忍不住要嘴角上揚呢?

龍虎山後幾日沒有了言盛寧,唐辰俊不無意外拿下第一,皇帝問他想要什麽,唐辰俊心裏一番思慮看了眼妹妹,又轉向皇上,大聲回話:“父皇,兒臣并無特別大的心願,只希望父皇允許兒臣能回宮住幾日陪陪妹妹還有皇奶奶。”

“準了,正好朕也有事要和你商讨。”

皇帝又說:“大家這幾日也辛苦了,太後準備了東西要給你們。”龍虎山裏有一個瓜果園,嫔妃佳麗們陪着太後,這些天也沒閑待着,摘了不少好東西。

“那麽大家就各領一份,然後各自打道回府吧。”

唐芷蘭和唐辰俊回城同坐一輛馬車,唐芷蘭心情極佳,“哥哥,你聽到沒,父皇說回宮後他有事要和你商讨。”

“哥哥當然聽到了,所以我一直說,只要我們努力,父皇他定然也是能将目光注意到我們身上。蘭兒啊,以後你可別再耍一些不太好的手段。”唐辰俊說得委婉,他很了解妹妹的秉性,他知曉她以往做過的一些事,他也勸過,但芷蘭偏執起來根本不會聽進去。還能怎麽辦呢,她做的一些事情他不喜歡,可是這是他唯一的親妹妹,母親的離逝,父皇的冷待給芷蘭的心裏留下了很深的傷痕,他作為哥哥唯有理解開導陪伴與支持。

“哥,芷蘭有那麽陰險嗎?”

“不,在哥的心裏你一直是最好的。但這回六弟的事,還有言姑娘參與了第一日後來就因病退出和你沒關系吧?”

“和我能有什麽關系!”唐芷蘭表現出的氣憤讓唐辰俊心定了一些,“芷蘭,皇兄時常在想,或許我們敞開心胸,兄弟姐妹們也是能接納我們的。”

唐芷蘭心裏覺得自己的大哥實在單純,但還是不想打擊他,笑着說:“嗯,哥哥說得很對!芷妍會試着對他們敞開心胸。”

六皇子起初腹瀉嘔吐反複不止到現在高燒不退,皇後也是急得六神無主,她深深地懊悔,覺得開始就不該逼着兒子練習騎射,害他傷了身體。蘇嬷嬷找出了那日唐芷妍拿來的藥瓶,勸皇後試試看言盛寧的藥。

側身站在大樹下,言盛寧微微仰着頭。

“言盛寧你別以為我沒看到你剛才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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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大人,麻煩你畫快一些,請你體諒我維持着這個姿勢站着快有一個時辰。”言盛寧敲了敲左腿,揉了揉腰,這丫頭還真能折磨人!

“是誰說一切都聽我的,我想做什麽都會滿足的!誰讓你先把我弄哭的。”

“你不是說不是因為我才哭的嗎?”

“呀,言盛寧!”唐芷妍抓着畫筆氣呼呼地跑過去敲她的腦袋,“閉嘴,不準說話。再說話不給吃飯!哼!你給我站站好!老是動來動去的害我畫不好!”言盛寧委屈樣兒,嘴裏哼唧了一聲。

感覺到陽光越來越熱烈,言盛寧是易出汗體質,汗水從額角刷刷得掉落,幸好公主大人的大作在飯點前總算是大功告成。

“這誰呀?”

言盛寧站在那一上午,心裏還是挺期待唐芷妍畫的自己,但,試着從各個角度來看,還是沒找到和自己的相似之處。

“我沒那麽胖吧?”

“怎麽,在本公主心裏你就是這樣。”唐芷妍火急火燎地收回自己的畫,不讓言盛寧再看一眼。

“也是啊,好歹還是個人,盛寧要感謝公主筆下留情,沒把我畫成個豬頭。”

“知道就好!下次再惹我,把你畫成烏龜。”

喬非在祁陌的曉夢莊園待了數日,傷口反複一直沒能好全。背上敷着藥,她成日裏趴着,不舒服,想動一動,傷口處撕裂開的疼,她咬着下唇,只得慢慢再趴下來。每每這時,她的心裏就想咒罵言盛寧。

你要救別人,就算你葬身火海又與我何幹?要不是為了找鑰匙,才不要去管你。

那日喬非徘徊在入口,裏面的人遲遲不出來,後來入口處煙味越來越重,她知曉定出了變故。

進去的時候火勢已經很大了,疊着的一箱箱木盒相繼燃了起來,她飛身踩着木盒越過火海,抱起地上的言盛寧想要往另一個出口走,應該是火星燃着了一個包袱,一聲巨響,很大的威力,地道裏的一些石頭都給震碎了。她伏在言盛寧的身上幾乎要爬不起來。

但喬非知道自己并無喘息的機會,咬緊牙關,抱着言盛寧一個騰空,生生地沖出了火海。

聽到了唐芷妍不遠處的呼喚聲,扯下言盛寧身上的玉笛吹了幾下,然後躲到了大樹後面,看着他們将她帶走。

言盛寧幫着唐芷妍一起收拾畫筆,墨汁,“對了,那日你們是怎麽把我救出來的?”

昏迷前言盛寧依稀記得蠟燭點燃了酒箱,她想離開卻使不出力氣。

“你還說呢,我到的時候裏面火燒得很旺我還以為你人還在裏面,那不是完蛋了!”

“我那會兒已經出來了嗎?”為什麽自己卻沒什麽記憶,言盛寧覺得這事有些古怪。

“對呀,我們是在入口旁邊的草叢裏發現的你。當時你滿臂傷痕。”

手臂上的傷是晉餘用木條打的,言盛寧記得很清楚,可,她怎麽也想不起自己是怎麽逃出來的。

“怎麽了,突然問起這個?”

“沒事,我只是好奇我是怎麽跑出的,我又沒那麽好的功夫。莫非我真是天賦異禀,危機關頭爆發了我未知的潛力。”言盛寧開玩笑地說。

“就當吉人自有天相。反正你安然無恙就好。”

言盛寧點頭贊同,“不想那麽多,我們去洗個手吃飯。”

又到了換藥時間。怕傷口會感染,每天換藥換得很頻繁。

祁陌抱着一盒藥酒進來,喬非的傷比她想得要棘手,傷口愈合得很慢,人稍微動一動,背部就會溢出血來。喬非倒也沒指責自己醫術不精害她久未痊愈,反倒很配合自己的治療。祁陌覺得喬非不愛說話在這點上還是挺好的,沒有給到她太大壓力。

“你可千萬別着急,傷口一定會好,只是時間的問題。”

喬非閉目養神,“我不擔心。鷹那邊我已經讓她們手上行動全停止。籁音閣有冷情坐陣,品樂茶樓蝶舞也一直在努力,在你這養傷,我還樂得清靜。”

“對哦,最近我們也沒什麽要緊事。不過第二批貨大概什麽時候走?”

“嘶……”喬非輕哼了一聲,說:“容我在想想吧。”

皇帝回宮後第一件大事就是前往大理寺秘密提審晉餘。

晉餘被收監的這段時日,情緒不太穩定,時而哀嚎鬧個不停,時而安靜得不言一語。大理寺卿細細地向皇帝說着她在獄中的狀況。

人被帶了過來,身戴手鐐腳鐐,晉餘頂着一頭亂發讓人看不清她的樣子。

“你且擡頭,讓朕看看膽敢綁架當朝公主的人長得何樣?”

獄卒拉住她的頭發強迫她擡頭,晉餘感到疼痛又開始發狂試圖掙脫獄卒的束縛。

“你們幾個不得野蠻,先讓她坐到凳椅上,你們這樣蠻幹朕還能問出什麽來?”

皇帝斥責了獄卒的粗魯行徑,又命人打了盆水,将晉餘的臉清洗幹淨,頭發也重新梳了起來,當晉餘擡頭,所有都驚了,一個綁架飯是個如此年輕并且标志的女子。

“你今年幾歲?”晉餘不答。皇帝又問,“你的所作所為可有人指使?”晉餘幹脆閉上了眼睛,看來她是打算沉默到底。

皇帝并沒有失了耐心,說:“你該慶幸朕心愛的女兒豪發未傷,所以朕才願意到這和你多廢口舌。”

“你的身份朕遲早會查出來!”

☆、一卷二十七回

晚間,言盛寧又開始端詳起母親的畫卷,心裏已然做了決定。

“小姐,皇後派人傳話讓你去一趟。”

“好,我知道了。”

收起畫卷,言盛寧拿起平時常用的藥箱,去了儲秀宮。皇後這會兒來找她,定是為了六皇子,那日她怕是沒有讓六皇子及時服下自己給她的藥丸。

見了言盛寧,皇後不知如何開口,自己一開始并沒相信她,後來發現人家給的藥确實有效果。

“皇後,讓我先給六皇子診脈。”言盛寧率先說話,她沒什麽好糾結,對于皇後信任與否,她從不在乎。

言盛寧一搭上脈,皇後就緊張地問:“怎樣?”

六皇子天生體質弱于常人,加上一段時間高強度地體能訓練,後來也不清楚唐芷蘭究竟給他下了什麽藥,怕是要留下病根。言盛寧心裏一聲嘆息。

“皇後放心,盛寧會想辦法。”

言盛寧給六皇子針灸,又寫了兩副藥方交于皇後,言盛寧告知皇後她明日還會再來給六皇子紮針。

臨走,又說了一句:“皇後,往後一定要六皇子休息足夠,切忌不可讓他疲累。”

徹夜不眠,言盛寧窩在自己的書房裏,做着一些手工。本來很多事情她是想要等到生辰過後再作打算,如今唯有提前。

壓在心裏多年的疑問,也是時候找皇上問清楚。

“嘶……”指尖被割出了一道口子,油燈下看着鮮紅的血液流出,言盛寧有一絲恍惚。

後幾日她按時給六皇子針灸,一個療程下來,他有了很大的起色,現在能吃掉一小碗飯加一些蔬菜。皇後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你救了辰霖,本宮該如何獎賞你。”

“六皇子是芷妍的弟弟,盛寧救他本就應該。皇後,芷妍一直很關心六皇子。”

言盛寧知曉話裏的玄機皇後能明白。她笑了笑,作揖退出了儲秀宮。

好個心思如塵的人。

清晨陰雲籠罩,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喬非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對上了一張熟悉的笑臉。

“好久不見,近來安好?”

“你什麽時候來的?”她打了個哈欠問。

“不早不晚,就在你醒來的時刻。我想說你睡覺的樣子真可愛。”

喬非突然坐起,衣衫淩亂,言盛寧卻有些不自然地看向了別處。餘光還是瞥到了她雪白的肌膚,一股異樣的滋味排山倒海地湧入心尖。

“說吧,一早跑我這是為何也?”

“一睹美人之睡顏。”

“又貧。”喬非簡單地套了件外衫,裸着腳下床,回頭對言盛寧說,“我要去沐浴,一起嗎?”

言盛寧可能是被問懵了,剛才還能談笑風生,現在卻一臉呆樣。

“不要就算了。”

“哎你……”言盛寧回過神時已晚矣,佳人早撇下她離去。為什麽覺得自己被調戲了?但,感覺還不賴。

沐浴完畢,喬非的臉蛋紅紅的,發絲有些濕潤,言盛寧聽到動靜一轉身,看見她沐浴後出水芙蓉的樣子,不自覺的吞咽了口水。

“你在看什麽?”

“你。哦不,我在看手上的譜子,這些都是你寫的嗎?”

喬非走近言盛寧,說話間手搭上言盛寧的手背,呼吸打在她的臉頰,“是,我之前給她們寫的表演曲譜,你想試着彈一下嗎?”

“哦,好呀。”

“我去拿琴。”

摸着自己跳動不停的心髒,言盛寧垂頭釋然一笑。

言盛寧撫着琴,不知是因為表演曲調本就輕快,還是她最近想通了很多事情,談琴多年第一次覺得那麽愉悅和放松。

“最近可有喜事?”

“我的心音一點都逃不過喬非你的耳朵。你不妨再聽聽看,我還有什麽想說的。”

凝視着喬非,指尖流轉于弦。

“聽出了什麽來?”

“什麽都沒。”

“那以後我再彈給你聽,一直到你明白為止。”

“随你。”末了,喬非直起身子出了房間沒一會兒端來了兩碗熱氣騰騰的玉米粥,問:“來之前吃過了嗎?”

“沒有沒有。”言盛寧趕緊擡起胳臂接過喬非手中的小碗,邊喝粥邊用眼角偷看喬非的側臉,她覺得這一小碗粥根本不夠她喝。

“你手上的傷……”

“不嚴重。”

喬非将碗放在一邊,拉過言盛寧的左臂仔細地看着,傷口都已經結痂,留下了一道道淺淺的粉色印痕。喬非忽然反手握住了言盛寧的手,十指穿過那些縫隙緊緊的扣住。言盛寧放下勺子,有些訝異地擡頭,喬非冰涼的眼眸裏清清楚楚地映着她言盛寧的影子,深邃又綿長。

靜靜地看着彼此,最後相視一笑。

晉餘的身份成謎,查不到一絲關于她身份的線索,就好似她根本不存在這世上。

“皇上,還在煩晉餘的事?”

“左忠,朕也不知道怎麽了,眼前總是閃過她獄中的那張臉。”

“不提了,讓他們查去吧。對了,盛寧是不是還在等我?”

“是,言姑娘一直在那,看來她今夜非等到皇上你。”

唐錦明錘了下桌子,“這丫頭是鐵了心了。走吧,朕去見她。”

言盛寧一見皇帝,對着他行大禮。生活在宮內多年,受着皇子公主的教育,吃穿不愁,皇帝還特賜令牌準許她能随時進出皇宮,連自由都給了她。這份恩德,言盛寧明白且一直都放在心上。

“盛寧知曉,三跪九叩也還不了皇上對盛寧的照顧。”

皇帝沉默着不說話,他清楚言盛寧今夜一定有很多話想說。

“可是一碼歸一碼,皇上對盛寧的照顧盛寧自當感懷在心,但皇上你欠我和我娘的交代,是時候該還上了吧。皇上你可知有的時候沉默有多傷人,你讓我娘始終懷揣着一絲希望,卻永遠不會實現,有多殘忍?”

“懷揣着希望,難道就不比知道真相來得好,真相有時候才殘忍!小的時候,朕就和你說過。與其抱着一絲執念,不如放開,好好地過活。盛寧,你都大了還是不明白這個道理。”皇帝對言盛寧的話提出了質疑也對言盛寧的執着表示無奈。

“正是因為盛寧長大了,越發迫切地想知道真相,這是我的選擇,即使痛苦也會承受所有的後果。”

“好,朕可以告訴你。”

那年,言毅打了勝仗,帶了一隊人馬先行回朝複命。一行人在過野綠江的時候出的事情。

傳言野綠江一帶的深山裏住着一群未開化的野人,他們以食人為生。一些古志上都有記載,稱其為食人族。光聽名字,就有些駭人聽聞。但極少有人真的遇到過他們,也有可能遇到的都已受難。

“呵呵,皇上是說我爹還有百裏叔叔都被野人給吃了。”言盛寧覺得皇帝簡直在說故事,她有些氣憤,“皇上未免太敷衍盛寧了吧!”

“事實就是如此,不過你爹和百裏的屍體一直沒找到,朕一直在想,你爹武藝高強又久經沙場,百裏智謀過人也許他們是逃過了一劫。可,可你看那麽多年我們都沒等回他們。當年去了現場回來的人各個神志出問題,情況有多慘烈是我們都無法想象。很多只剩下些腿呀,胳臂,所以我們要是想得悲觀一點,也許找不到他們是因為……”

“夠了!”

言盛寧大喝一聲,“皇上說的故事跌宕起伏,精彩絕倫。一個戰功赫赫的人最後結局不是馬革裹屍而是被野人吃了,哇,奇思妙想!”

皇帝早知她不會輕信自己說的事情,用着更篤定的态度,更認真的語氣向她敘述下去。

“盛寧,這就是朕掌握得所有情況。你若不信可以去查,自那事後,朕就将野綠江一帶全部設為了禁區。”

“好呀,要是真的,那盛寧可就要去瞧瞧傳說中的野人。”

“你不得亂來!”

言盛寧腦子裏曾經預設過無數可能,但她怎麽能想得到這般荒謬的情況,偏偏皇帝還說得那麽認真。她該相信嗎?

“朕也很想念他們,可他們真的都不會再回來。”皇帝拍拍言盛寧的肩膀,“盛寧,朕希望以後你都不要糾結這個問題,你爹你娘只希望你能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生活,朕也是父親,朕對芷妍就是這種心情。”

言盛寧離開後,大殿上一片清靜,看不透皇帝的心思。左忠出現,問:“皇上,你覺得言姑娘她能相信你說的話嗎,她能接受嗎?”

“是她非要個答案的。朕給了她答案。”

言盛寧現在腦袋裏一片混亂,拼命地給自己灌酒,真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班都9點多了,為了趕榜,拼命碼字,寫成這樣我也很無奈~

☆、一卷二十八回

喬非只覺得奇怪,昨天見她還滿面歡喜,是發生了什麽讓你又變得意志消沉。言盛寧全身酒氣地出現在喬非的面前,什麽都不說地抱住了她。

喬非伸手順着言盛寧的長發,一下一下地撫慰着她。

“皇上,李嬷嬷傳了話,說是太後讓你得閑去興慶宮一趟,念叨着好久沒和皇上您說些體己話了。”

皇帝放下奏章,嘴角有了笑意,“母親總算是願意和我聊聊。”

“對了,那丫頭呢?是不是又跑出宮了?”

“奴才不知。是否要派人尋一下?”

“不必。”皇帝想到言盛寧,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随她去吧。”

皇帝也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和母親同坐在圓桌邊,一起用膳。唐錦明吩咐禦書房做了幾道太後愛吃的菜,他雖忙,但母親的口味還記得。屋裏,就母子二人,太後看着唐錦明,她現在身邊唯一的兒子。他也到了中年,還是如此俊朗多了絲成熟,年少時他漂亮又張揚,猶記得他身穿大紅喜袍,婚禮當日棄下新娘揚長而去,丢盡唐家的臉。迷戀煙花之地,街頭巷尾傳滿了他各種豔色的故事。風流少年到現在的英明皇帝,誰能想到呢,反正她這個母親以前從沒想過。

“母親,今日喚兒子陪你用膳,定是有話要講。兒子洗耳恭聽!”

“小時候,兄弟幾個,你最聰明,為人父母,你以為我和你父親會看不出來?”

“可是,你們還是将更多的機會給了大哥。”

“錦祥知書達理,想想你那時候闖了多少禍,你這個大哥替你兜下了多少事,幾次你父親要上家法,也都是他攔在前面。”

皇帝拿起碗随意地往嘴裏扒了兩口飯,原來母親找他,不過還是為了宣洩她的情緒。畢竟是自己害得她的孩子一死一逃,所以當太後說得過分時,他能忍就不反駁。誤會其實就是在每一次沉默下越積越深,然後再也無法開口解釋。

“我聽說你們抓了個女孩?”

“嗯?母親說什麽?”太後怎麽會知道晉餘的事情?皇帝心下疑惑,“什麽女孩子?”

“我希望皇帝能夠放了她。”

唐錦明确實早就不再是當年那個張揚的少年,他壓下疑慮,耐着性子說:“兒子不清楚母親說的女孩。只是國有國法,她若真犯了法,不是母親一句放了她,朕就能放了的!”語調緩和,語氣堅定,皇帝目光看向太後,“太後,還有什麽話說?”

太後見皇帝絲毫不給她這個母親一點面子,像極了十六年前,她也是在這兒求的他,求他饒了太子府的一衆人,求他至少留下錦祥的血脈,他也依舊像現在這般,動動嘴皮,話說得天衣無縫。心裏的疤痕再次被剝得鮮血淋淋,只是這次,太後絕不會由着他這麽做。當年一場大火,将一切都燒成灰燼。以為不會有人生還,沒想到這孩子能逃過一劫。

既然都說了,不說清楚皇帝也會起疑心,“那個孩子是你大哥錦祥留下在世間的唯一血脈。所以我才會和你要人,想把她留在身邊。”

皇帝一驚,當年他其實也尚未做決定只是派言毅先去太子府擒人,奈何太子府的家兵頑強對抗,是争鬥間無意燃起的大火,想着也是天意啊,今日才知道還有人逃脫在外。

“母親是怎麽知道大理寺關了這麽個女孩,怎麽就知道她是大哥的孩子?”

“這些不重要,我只想你盡快把人帶過來。不是我這個做娘的想要威脅你,但要是她有半點閃失,母親也不想活了,幹脆早點去找你大哥。”

太後在賭氣,皇帝無奈地笑了笑,“這不是件小事,容兒子再想想。不過我保證,她在獄中不會有事。兒子還有要事處理,先行一步。”

放人,絕不可能!她是太子府的餘孽,她還曾試圖傷害芷妍,母親不要忘了如今我也是個父親,更是一朝天子。

“皇上和太後聊得不開心嗎,為何如此生氣?”

“晉餘是唐錦祥的女兒,太後不知從哪得知了這件事,她和朕吃飯,是為了讓朕放人。朕的爹娘小時候習慣了和我說教,喜歡直接命令我,她也是忘了,現在的大凜誰說了算!宣大理寺卿!”

“醒了。”

言盛寧眨了眨眼睛,有些頭痛,肚子不太舒服,她試着慢慢坐起,喬非拿起桌上的一個小碗,坐到床邊,“喝了它。”

聽話地接過,大口地吞咽下去,“謝謝你。”

“我?我什麽時候跑來的?”言盛寧覺得腦袋裏有些斷片,記得皇帝和她說食人族的故事,她不信,她很氣憤,然後……

“喝得那麽醉,還能找到我這,我該誇你厲害嗎?”

“也許,我意識不清,但我的心難過了,它自己就只想來這,非我能控也。”

“又能胡言亂語,沒事了?”

“不。”言盛寧站起身,敲了敲後腰,“沒那麽快想通。我能在你這住一陣嗎?”

“你不已經住進來了嗎?大清早地敲我的門,占了我的床呼呼睡到現在,看,太陽都快落山了。”

夜裏,言盛寧躺在大床上,身上蓋着柔軟的被子,喬非坐在桌子旁看書。籁音閣又進來了一批新人,沒有多餘的房間,讓言盛寧和其他人一個房間也不合适,喬非只得讓她留在自己的卧房。

“你還不睡?”

“是不是我亮着燈你睡不着,要不我去外屋看。”

“別,你還是坐那吧。白天睡多了,我也不是很困。”

于是,喬非看着手裏的書,言盛寧歪着腦袋,看着不遠處的她兒。

熄了燈,屋內一片漆黑,言盛寧小心地抱起趴在圓桌上睡覺的人,稍微一動,喬非就醒了,“你做什麽?”

“抱你去睡覺,這麽晚了,我們都該睡了。”說罷,兩人都有些害羞,好在黑夜裏看不清表情。兩人還會不好意思,看來是忘記了之前在地板上抱在一起躺了一夜的經歷。

大被同眠,兩人都睜着眼睛,同時問:“你睡了嗎?”

“你是不是不習慣和人一張床,所以睡不着?”言盛寧側過身子,右手枕在臉頰下。

“我确實沒有和人睡在一起的習慣,我從來是一個人。你呢?”

“我?”芷妍打小喜歡粘着自己,總要自己和她一起睡,言盛寧也是習慣一個人的,不過她不會拒絕唐芷妍。

“有個妹妹,她很喜歡我,所以我常會和她一起睡。”

“妹妹麽?那很好啊!”

唐芷妍也側身而躺,與言盛寧面目相對,“不像我,從來也只是一個人而已。”

言盛寧試着去抓她的手,握住後,貼在胸口,“不會,以後你有我。以後我還要天天彈琴給你聽,等我把手裏的事情都處理好,我想來你身邊,好嗎?”

☆、一卷二十九回

寧靜的深夜裏,并無睡意的兩人,聊起了以往,那些不曾與人說過的故事與心情。

六年前言盛寧為治愈母親,小小年紀便苦心鑽研醫術,翻閱各種醫學書籍,琢磨百裏鶴平在竹屋留下的幾本手記,大着膽子一個人跑去深山裏找尋草藥。

“還記得那日雨下得特別大,我在一個山洞裏躲雨,碰到了一個特別奇怪的小女孩……”

小盛寧背着竹簍,上山采藥,山中的天氣說變就變,前一刻還烈日高照熱得大汗淋漓,下一秒就下起了瓢潑大雨,她頭頂起竹簍,慌亂地找地方躲雨。鞋子濕了不說,褲腿上也濺滿了泥水,特別糟心,找到了躲雨處,她垂頭喪氣,沒想到第一次來大山裏采藥就那麽不順利,而且雨下那麽大,趕不回去的話,娘親該多擔心呀,本來自己就是騙她說去街口找小婉玩耍,她才應允自己出府。

這下可怎麽辦呢?

什麽東西?小盛寧聽到身後“悉悉索索”的聲音,她拿着鋤刀地靠近,深吸兩口氣,一把抓開了稻草,咦?是個人!臉髒髒的,衣服破破的,左腳還夾了個捕獸器。

“我來幫你吧!”

“那時候的我還是很熱心的。”言盛寧說着還不忘誇一誇自己。

小盛寧扶着她坐在草垛上,“小心點,捕獸器很鋒利的。”

“你別動,再亂動呀會傷及筋骨的。”小盛寧像個大人一樣的說着,她抓住小女孩的腿小心地放到自己腿上,瞪大了眼睛有模有樣地研究着她腳上的捕獸器,“讓我想想。有了!”

她撿起地上的樹枝,一折為二,取下細短的一段,塞進捕獸器一端的開口裏,轉動一下,“咔擦”還真的打開了。

“沒事了,別怕,我幫你取下它。”小盛寧得意于自己的聰明才智,不禁話多了一些,“你怎麽也一個人跑到山裏來了?你在這洞裏待了多久,我再不回去,我娘親該着急了,真希望雨快點停下。至少天黑前得到家呀!”嘴上啰嗦,手裏也沒停下,小盛寧用自己的手絹替她擦拭傷口,“你真幸運,我的竹簍裏有杜鵑花葉,是我剛采的,它能止血。”

最後傷口也包紮地非常漂亮,“好了。”

小盛寧看向對方,等着對方和自己道謝。然而她發現了件事,自己說了那麽多話,她好像一句話都沒回自己,不對,就是一句話都沒說,而且處理傷口應該會疼的她連叫都不叫一聲,就這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是不是不會講話?”一時嘴快就這麽說了出口,小盛寧吓得捂住嘴巴搖了搖頭。

黑黑的臉上動了動,應該是在笑吧,對方冷冷地說了一句,“我會。”

松了口氣,“原來你會說話,那我跟你說話你怎麽不吭聲呢?”

“……”

“又不講話了!我好歹幫你拿下了捕獸器,你不是該和我說謝謝嘛!”

“……”

哼,小盛寧嘟着嘴巴抱着雙膝,轉頭看向洞外,真是個沒禮貌的人!

“你說,我救了她,還主動和她說話,她還不搭理我,你說氣不氣人。”六年前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言盛寧竟還有些忿忿不平。

“我都說了那麽多,你呢?”

“我?我的故事很簡單,我的母親是個風塵女子,聽人說,在生我前,她曾是晉陽春滿樓的頭牌也曾風光無限。不過在我有記憶以來,我們就在長安的郊外過着落魄的生活。她脾氣不好,還常喝酒,醉得不省人事的時候說着我聽不懂的話會對我動手動腳,難得她也有清醒的時候,會煮飯給我吃。她沒有陪我太久,有一次,她喝多了,跌入了湖裏,淹死了。”喬非的話向來也聽不出什麽情緒,她簡明扼要地講述着一段過往。

“我的其實沒什麽好說的,倒是想聽你說,後來和那個小女孩怎麽樣了?”

言盛寧挪了挪身子,偷偷地往喬非那又靠近了一些,“那我就繼續說下去。”

外面風大雨大,洞內的兩人都保持着沉默。不知坐了多久,雨聲變小了,天色又亮了,小盛寧跳下草垛,走到洞口,伸長了手臂,“喂,雨停了。”

看了下她的腳,“要不要我背你下山。”

以為她不會回答,沒想到卻聽到了一聲,“好。”

小盛寧讓她背好自己的竹簍,裏面可有她要給母親治病的草藥呢,然後彎彎腰,真就馱起了她。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山路泥濘又崎岖,小盛寧身上還背着個人呢,開始背着的時候也沒覺得累,走着走着,身體就有些吃不消。

“你,放我下來。”

“不,我一定能背着你下山。”我也一定能治好母親,小盛寧的眼神裏透着一股倔強,步子跨得更大。

“小心。”一步沒踩穩,跪在泥坑裏。小盛寧嘴裏說着沒事快速地站了起來,還不忘安慰人,“沒關系的,不就摔了一跤嘛,放心,我是肯定不會把你撂在半山腰的!”

山路真的很漫長,言盛寧回憶着。

“我的腦袋裏一片混沌,都不記得後來是怎麽下的山!”

“誰讓你逞強?”

“就當我逞強好了,不過到了山腳,我把她放下來,你猜她給了我什麽?我想你肯定猜不出來!”

喬非笑了笑,“我知道的。”

“她從她破爛的衣服兜裏拿出了好幾只用稻草編的螞蚱,不過都壓得扁扁的,一點也不好看,但是她還是抓住你的手,全部放在你的手上。”

當時小盛寧看得手裏的一團玩意兒,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這算是給她的謝禮?對方将東西給了她,轉身一瘸一拐潇灑地離開了。

“哈哈哈哈哈……”言盛寧的笑聲久久停不下來,她從來都不是很相信緣分,可是生命中有這樣的巧合,真的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又挺美好。她伸出手,将喬非攬在懷裏,“如此說來,我們也算是久別重逢,那應該有個大大的擁抱才是。”

她又捏了捏喬非得臉,“不過你小時候這麽醜,現在怎麽會長得那麽标志呢?性格倒是一直沒變!”

喬非由着言盛寧将自己的臉拉變形,她心裏有一件事很計較,“你當時是不是嫌棄我給你的螞蚱,是不是我一轉身你就把它們扔了?”

“不會。我有一個盒子,放着小時候的一些玩具,後來到了家我把它們也放在裏面。”

喬非也捧住了言盛寧的臉,“小時候随母親常搬家,我們遇到的那天我和母親剛搬到山腳下的村莊不久。沒人和我玩,以前也是,他們只會閑言碎語,不過我不在意。有個好心的老伯教我編螞蚱,學會後我特別開心編了好幾只。他還告訴我,山裏有野菜可以挖,所以我才跑進山裏,想多挖些菜就不用擔心會肚子餓了,不慎踩到了捕獸器,我看天氣不對,就趕緊躲到了洞裏。”

小喬非向來遇事鎮定,她用力地去掰捕獸器無果,血卻流得越來越多,她心裏才有一絲害怕,突然看到洞口有個影子晃動,她下意識地躲起來。想不到會碰到了一個喜歡碎碎念卻還有幾分真本事的小盛寧。

喬非越靠越近,兩人呼吸交錯着,言盛寧又有些不自然了,想往後退一些,喬非卻抓緊了她的肩膀不讓她動。她一個擡頭,雙唇輕輕地落在另一雙嘴上。

“當時,謝謝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小黑屋在向我召喚。゜゜(?□`。)°゜。 我趕不完啊天吶

☆、一卷三十回

心,“砰砰,砰砰”地跳個不停,摸着自己的唇,她剛剛是被人親了嗎?言盛寧動了動腦袋“吧唧”一口親在了喬非的嘴角,“不客氣,當時。”然後刷地一下背對着喬非,搓搓自己的臉,又摸摸自己的心髒,害羞地把臉埋到了被子裏。

有了傾心的人,傾心的人她也戀慕着你。言盛寧只覺得心中狂喜,心裏的一切都重新蘇醒。

第二日,兩人坐在梳妝臺前,透過銅鏡看着彼此的眼神皆有了微妙的變化。喬非告訴言盛寧若她确實想要留在籁音閣,她可以幫你問問看閣主。言盛寧懂曲譜,在這裏尋個事做并不難。

言盛寧溫柔地梳着喬非的長發,“好啊,那以後我們能天天在一塊了。你到哪我就跟到哪!”對着鏡子裏的人甜甜地一笑。

“又沒個正經。”

“再說,你的事都處理完了嗎?你說走就走,不怕有人會傷心?”

喬非的話提醒了言盛寧,她沉浸在開心的事情裏暫時忘了所有的煩惱與苦楚。那個皇宮她是不想再待下去了,可是宮裏還有她牽挂的人。她一走,不知道她們會怎麽樣?可言盛寧轉念一想,又覺得是不是将自己想得太過重要了!沒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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