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昨夜有沒有想朕
第二日,單寧以東單王子的身份入了宮,住進了溫陽殿。
湛缱沒給他任何名位,只是将他當做客人,放在宮裏暫住一段時間。
東單使臣十分不滿,但湛缱沒搭理他,東單鬧了幾回,便也識趣地認命了。
這場外交,看似是北微求着東單合作,但實質似乎并非如此。
單寧入宮的這一日,恰好是駐京大軍演武大比的日子。
演武大比是北微治軍的傳統,各地駐軍都會在這個時節舉行比武選舉,既為選拔軍中人才也為展示軍中風貌。
這是湛缱登基後第一次演武大比,他自然會出席觀賞整場比武。
雲家如今風頭正盛,雲子玑又是将門之子,他陪同湛缱一道去京郊大營也無人敢非議不妥。
單寧僅僅作為客人,被邀請同去。
因為僅僅是客人,所以沒資格跟北微皇帝同乘一輛禦用馬車。
而傳聞昨夜和皇帝鬧脾氣的帝妃依舊被皇帝牽上了帝王規制的金頂馬車,只是帝妃看着不太樂意被皇帝牽手,竟然當着衆人的面把皇帝牽他的手給打開了!
啪的一聲脆響,所有人心頭都吓得一個咯噔,心道這帝妃也太驕縱了,陛下給臺階他不僅不下還一腳把這個臺階給踹飛了。
單寧親眼目睹此景,只覺不可思議。
他是東單皇子,自小熏陶在東單皇室森嚴的等級規矩下,他的母妃對國君,從來是低眉順眼的臣服姿态,倘若國君伸手去牽她,妃嫔一定是受寵若驚,甚至要跪下來謝恩後才敢把手遞過去。
他以為全天下的帝王家都是如此,哪知北微皇室竟如此随意,一個昨夜敢跟皇帝鬧脾氣的帝妃今早居然當着所有人的面把皇帝的手給打開了!
湛缱已經坐進禦車裏,只露出一只手,單寧無法捕捉到他的喜怒,卻看到皇帝的手背确确實實被帝妃打紅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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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之後,那只手握了握拳,可憐巴巴地縮了回去,雲子玑則自己上了馬車,沒讓任何人攙扶。
待皇帝和帝妃上了馬車後,單寧才坐上了屬于自己的華蓋馬車,同行的還有北微正二品以上的武将以及東單使臣。
禦林軍随行左右護駕,以帝王儀仗出行,自然是浩浩蕩蕩,隆重萬分。
雲子玑悄悄掀開車轎的窗簾,見已經行到了皇城的大街上,兩邊百姓夾道跪迎,難免有人議論些話語,四周喧嘩熱鬧。
這陣熱鬧中,雲子玑放下簾子,收起氣鼓鼓的僞裝,忙牽過湛缱的右手,看手背紅了一片,十分自責:“打疼了沒有?”
湛缱欣賞着帝妃的“兩幅面孔”,故作委屈:“疼,都紅了。”
雲子玑忙湊過去,鼓起腮幫子給他呼了呼。
溫熱的氣息撲在湛缱的手背,撲得他心頭發癢,他再無法克制,動手蠻橫地摟過帝妃,将他親吻得頭微微往後仰着。
雲子玑的手下意識抓住了皇帝的龍袍,險些将上面金線造的龍須扯下來。
“...昨夜有沒有想朕?”
皇帝把人撩撥得氣息紊亂後,還緊追着要求個答案。
帝妃氣都沒喘勻,臉頰緋紅一片,他看着眼前這個狼一般野性霸道的帝王,心道自己真是栽在他手裏了。
從前被他這樣撩撥,只會覺得享受,今日卻連心跳都加速了,胸口起伏得這樣劇烈,一顆心像是要被撞出胸膛般。
其實不過一夜不見,只是分開了五個時辰而已。
一點都不久,甚至還不到一日。
他對湛缱的克己複禮就被這小別後的親熱攪得蕩然無存。
“一點都不想。”
他這樣說着,卻伸手撥開湛缱發冠上的玉珠,修長的手反扣着帝王的後腦勺,俯身溫柔地回吻過去,還抓着湛缱的手,指引他環着自己的腰。
......
馬車很快停在了京郊大營外。
衆人都下了馬車,軍營裏的主将也出來迎接了。
這時,禦車的簾子才從裏頭掀開,湛缱一露面,軍營上下立刻行禮,高呼萬歲。
待皇帝下了馬車,帝妃才緩緩掀開簾子。
這回皇帝連扶他的手都不伸了。
單寧察覺到雲子玑的臉色比方才紅潤了許多。
如今是秋高氣爽的時節,總不能是熱出來的。
唯一的可能是,帝妃在馬車裏和皇帝又吵了一架,人在怒氣上頭時,臉才會在短時間內緋紅一片。
再看湛缱對帝妃愛答不理的态度,八九不離十了。
跟随而來的雲非寒看着弟弟這紅潤的臉色,眉頭一皺,狠狠挖了湛缱......的背影一眼。
等皇帝到來後,軍中的演武大比就正式開始了。
觀賞臺上,雲子玑本該坐在皇帝左手邊,湛缱卻大手一揮,讓單寧坐在了這個位置上。
單寧受寵若驚,謝過恩後,心安理得地坐在了本屬于帝妃的位置上。
遲來一步的子玑看着自己的位置被人占據,竟然轉頭就走!
單寧看了看皇帝:“陛下,帝妃他?”
湛缱不耐煩地道:“別理他,慣的臭脾氣。”
無人知道,皇帝說完這幾個字後就在心裏狠狠打了自己的嘴巴兩下。
單寧便作出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樣,繼續坐在這個屬于帝妃的位置上。
上半場的演武大比結束後,東單使臣特地起身,拍手叫好:“北微果然人才倍出啊!若有我東單助力,必定如虎添翼!”
觀賞臺上的雲非寒朝東單使臣翻了個白眼。
使臣誇贊完,單寧起身道:“陛下,東單還有一件禮物要獻給你。”
“哦?”湛缱看了單寧一眼,道:“朕以為單寧王子就是最好最有誠意的禮物了。”
單寧一愣,随即綻出一個笑容:“陛下謬贊了。”
湛缱笑不達眼底地看着他——說你是個物品你還謙虛上了。
單寧躲開皇帝的視線,他起身拍了拍手,東單的使臣軍隊便推着近百位西狄人入了場。
在場的北微将士都是血氣方剛的青壯年,看到西狄人,血脈裏的仇恨令他們下意識攥緊了拳頭和武器。
單寧單膝跪地道:“這是我父王從西狄邊境解救的端蘭族人。”
此語一出,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去打量皇帝的神色。
北微上下心照不宣,皇帝的生母端蘭明安是西狄端蘭部落聲望極高的女将軍,西狄端蘭氏,嚴格來說就是皇帝的母族。
湛缱的身體裏,流淌着一半和這群端蘭族人一樣的血液。
北微上下對這位異族皇帝的偏見始于他的種族血脈,今日這群端蘭族人的出現,無疑是在放大這個偏見的根源。
湛缱俯視着這群母親生前拼死維護過的族人,眼底晃着刀刃般的冰冷與仇恨,但他面上還是僞裝得極好,他問單寧:
“西狄端蘭氏不是早就被先帝滅族了嗎?這群人你從哪裏救出來的?”
單寧道:“端蘭部落當年并非完全滅族,只是被其他部落吞并,這些人在其他部落為奴多年,我想他們是陛下的母族,也就是陛下的家人,救贖陛下的家人,是東單的誠意。”
在場所有北微人心頭那根刺被單寧這幾句話挑得發疼起來。
他們險些忘了,侵略北微邊境屠殺北微平民的西狄端蘭氏,從血脈上說,還真是皇帝的家人呢。
那端蘭明安不都被皇帝扶正了名分,入了皇室的族譜嗎?
單寧察覺到周遭氣氛猛的凝重肅殺起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在這陣詭異的安靜下,他遲遲沒等到湛缱的回應。
他心中有些慌亂,難道太後給他指的這步棋是錯的?
“把他們先安置在軍營裏。”湛缱終于開口道,“讓他們吃飽穿暖,不得苛待。”
軍中主将雖然不服氣,到底是遵命辦了這件事。
湛缱看着單寧的眼睛道:“東單的誠意,朕收下了。”
單寧長舒一口氣。
他賭得沒錯,一個流着西狄血液的北微人一定會偏袒西狄,哪怕這個國家這個部落卑鄙下流臭名昭著,也照樣能得到湛缱的憐憫與維護。
他走完這步棋,又尋了個借口離開了演武場,在草原的小坡上,看到了帝妃的身影。
山逐和山舞也看到了單寧,他們提醒了雲子玑。
走上小坡的單寧見到帝妃為他回頭,向他看來。
他忍不住暗嘆:這樣的人,居然上過戰場。
單寧真後悔自己沒能在雲子玑最意氣風發的那幾年在戰場上跟他狹路相逢厮殺一回。
他如今看到的只是雲帝妃,一只被折了翅膀的老鷹,一只被皇帝養在金碧輝煌的籠子裏的金絲雀。
但一只雄鷹不會因為被折斷了翅膀就泯滅所有血性。
他走到帝妃身邊,視線根本不敢在他臉上停留太久,他怕自己那點野心與欲望被那雙漂亮的眼睛輕易看穿。
“我聽說帝妃曾在邊境那座斷橋上,痛失數千名兄弟。”單寧用一種介乎同情和幸災樂禍的口吻提起這段往事。
聽得山舞山逐拳頭梆硬,想沖過去揍他——這個卑鄙的東單人居然敢挖公子的舊傷疤!
雲子玑下意識攥緊了衣袖,面上卻無多大的波瀾。
數千人死在眼前的殘忍一幕,單寧知道任何人都不可能輕易忘記。
帝妃也不是例外。
所以子玑的鎮定在他眼裏更像是強壓下的傷心與痛苦。
“聽說帝妃還為此蒙上不白之冤,好在陛下英明,已經還了雲氏滿門清白。”單寧說,“但你知道嗎?當年帶兵去埋伏你的西狄将領還活着,而且此刻就在帝妃的眼前。”
單寧指着軍營的另一端,那群西狄戰俘正被北微士兵押解進戰俘營。
“瘸腿的那個就是。”單寧告訴子玑:“他在前幾次失敗的戰役中被西狄抛棄了,帝妃現在就可以去殺了他,為那一千位摔下斷橋淹沒江水的兄弟們報仇。”
這是血仇,雲子玑沒有辦法在這件事上保持冷靜。
單寧滿意地看到他眼底的心緒起伏,提醒他:
“對了,他姓端蘭,就是君上母族的端蘭氏。真要算起來,他還是君上的遠房表親呢,君上剛剛還承認了他們是他的家人。”
他忽然抓住子玑握成拳的手,苦惱道:“怎麽辦啊,帝妃的仇人卻是陛下的家人。”
雲子玑擡眼,對上單寧挑撥的眼神,他的惡毒心思展露無餘。
他似乎料定雲子玑必定會陷入兩難境地。
雲子玑擡起左手扣住單寧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冷聲道:“我這雙手,曾經受過傷,旁人不能輕易碰的。”
“你現在捏疼我了。”
他甩開單寧的手,力道用得極巧。
單寧只覺得有一股推力往他上半身襲去,在他反應過來是帝妃在刻意推他時,他已經腳下一空,滾下了小坡,摔得渾身狼狽。
雲子玑站在小坡上,活動了一下手腕,俯視着坡下的人,對山舞說:“去告訴陛下一聲,單寧王子自己不小心滾下了小坡,爬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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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前吵架,人後偷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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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是綠茶小玑:
“不是我推的,他自己滾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