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精彩,真是精彩——”
差點忘了朝中有多少雙眼睛在暗中盯着一帖難求的宋府了。
元錫白頭又痛了起來,這下那些人不知要怎的在背後編排他了。
“總之,我與他并非………”
這時,恰好張府的乳娘抱着張小千金往這裏走來,成功地吸引走了張宇賢的注意力。
“唉呀寶寶!來爹爹這裏!———”
他急迫地伸手,将襁褓小心地抱在自己懷裏,低頭猛親了幾下,臉上全是藏不住的歡喜:“嗚嗚,給爹爹親個,再賣個面子給你元叔叔笑個!”
元錫白低着頭湊了過去,向那白白嫩嫩的嬰兒伸出一根指頭,戳了戳她那藕節似的小臂。
小姑娘兩道稀疏的小眉一皺,大眼睛四處轉了一圈,鼻頭一皺嘴一癟,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
“張兄,你這閨女似乎對你有點意見啊。”元錫白勾了勾小嬰兒粉團似的小手。
張宇賢不贊同道:“明明是對你有意見,我家囡兒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可乖了,一看見我就樂呵呵的笑個不停……”
又彎下腰逗了一會兒小姑娘,直到終于把人家惹哭了,元錫白才被迫收了手。
張宇賢還要抱着他家閨女去招呼其他人,元錫白便先從正門進了主廳,由着侍童引他入座。
那兒已經聚了一群人,個個皆是錦衣博帶、峨冠玉履,看上去像是諸葛家的貴族子弟。
其間似乎有人認得元錫白,小聲地側過頭與同伴說了什麽,引得一衆人都把目光轉了過來。
元錫白不想和這群人發生什麽糾葛,便自己尋了個桌先坐下了。
這桌坐的都是朝中一些不起眼的老官員,還有幾個寡言少語的登科新人小官,估計是張宇賢的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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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宴還要不短的時間,那群霸着主桌的人百般無賴地聊了一會兒,便決定給自個找點樂子,開始在廳裏的空地投起壺來。
“說起來,我有個同窗當年也是投壺的一把好手。”
元錫白擡頭看了一眼,出聲的人是大司馬家的三子諸葛赟,曾與他在尚德宮一起上過一段時間的學課,上學的時候也常常鞍前馬後地跟在他屁股後面跑。
“喲,是哪位啊,能有三弟投得準麽?”另外那個拎着矢的是他的表戚王赫陽。
“那位元大人可厲害得很呢,不僅投壺,連射箭也是百發百中——”
話說到這裏,元錫白再聽不懂諸葛赟有意要找他麻煩就是傻子了。
王赫陽與他一唱一和,故作驚訝道:“元大人,哪個‘元’,可是……永寧公的那個‘元’?”
元錫白的父親前不久才被削了爵,王赫陽如今故意提這個被褫奪的虛銜,羞辱之意更甚。
“可不是,元大人還是張大人的至交好友呢。”諸葛赟将視線移向元錫白,笑得不懷好意:
“看在張大人的面子上,元大人不上來給大家夥露個手?”
元錫白原本像個活王八一樣八風不動地坐在席上,一聽他們為了尋自己樂子把張宇賢都搬出來了,終于不适地皺了皺眉。
“就是啊,我們諸葛家出一人,他們張家那邊出一人,這樣比試才有意思嘛!”
這純粹是欺負張宇賢家裏人少了。
“……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元錫白也不便再推辭,挽了挽袖子便上去了。
第一局八箭投中了七箭,第一箭還是因為太久沒投手感不好射偏了。
諸葛赟自己也才投中了五箭,臉色頓時不怎麽好看了。
而後的三局元錫白也沒給他留面子,直接來了個“全壺”,就連王赫陽臉上也挂不住了。
“精彩,真是精彩———”
最後一矢落壺,從門外傳來了一個突兀的掌聲。
元錫白回頭去望,只見廳內施施然地來了兩個人:
一人身量高大,衣着矜貴,一柄白毛鶴羽扇遮住了下半張臉,只露出了雙含笑的多情眼。另一人看上去約摸十二三的年紀,面容尚青澀,但神情卻十分嚴肅,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來者正是諸葛家的大公子諸葛少陵與王家小兒子王玄邑。
“聖上早前就贊過元大人是博古通今的曠世奇才,不僅有過目不忘之能,弈射方面也過于常人,我們這些庸才和他比什麽。”
元錫白早就聽過諸葛少陵的名號,但方才一番話聽着總覺得不大舒服,于是也回敬道:“如果諸葛大人也算庸才,那麽全上京便無人敢稱得上是‘有才’了。”
“元大人謙虛了,起碼我等并沒有過目成誦的才能啊。”諸葛少陵搖了搖扇子:“聽聞元大人六歲便能背《詩》,十歲便可閉目成賦,可有此事?”
元錫白拱手:“元某只是一介小小中書侍郎,這些前塵舊事已然忘卻,實在擔不起‘曠世奇才’的名頭,還望諸葛大人以後休要再提……”
“聽聞你十六歲那年解出了九連環?”
方才一直沉默的王玄邑突然出聲打斷元錫白,神色略顯倨傲。
“我十歲那年就解出來了。”
元錫白愣了一下,只見諸葛少陵笑着“啪”地一下收了扇子。
“唉呀,想不到這方寸之所竟然一下子來了兩位卧龍鳳雛之輩,看來我今日算是來對地方了。”
王玄邑個頭才到元錫白胸口,氣焰卻十分嚣張,下巴高高擡起,眼睛緊盯着元錫白:
“我八歲時便熟讀春秋三傳,精通天文地理算經,十歲更是将騎射弈樂都習了個遍。”
“聽舅舅說今日這裏有聖上都稱贊的志士,便特意來此一觀。”王玄邑嘲諷地笑了笑。
“想來聖上的眼光也不過如此。”
座下一片嘩然,大部分都是等着看元錫白的笑話。
而元錫白也終于想起眼前這個目中無人的小鬼是誰了。
自元氏沒落後,四大氏族便多了個空位,而權勢相當的浚首蘇氏與平溪王氏便想趁着這個勢頭擠進四大氏族裏。前幾年他聽說王家出了個極其聰慧的稚子時還沒放在心上,沒想到今日竟然能在張府碰見。
“王小公子英雄出少年,想必日後定然能成為大胥的高世之才,元某甘拜下風。”元錫白無視了那小鬼的侮辱,不鹹不淡地回道。
誰知王玄邑仍不肯輕易放過他,上前一步道:“上一局比的是投壺,這一局我們比作賦如何。”
元錫白深深地嘆了口氣,先別說讓他與小他一輪的小輩比作賦了,自從元家出事後,他就沒有閑心翻過一篇詩文詞賦,現下更沒有心情同別人舞文弄墨了。
況且才氣這種東西需得三分傲氣支着,這些年聖上的打壓與家族的衰敗早已将他那殘存的少年意氣一點點磨平了,就算真能幹巴巴地吟幾句出來,和那風頭正盛的少年郎又如何比得?
只不過徒增笑耳罷了。
“我作不出來,認輸了。”元錫白道。
“我題目都還沒出你就認輸,根本就是瞧不起我!”
沒想到元錫白認輸的舉動居然惹怒了王玄邑,他氣沖沖地從懷裏掏出了個純金的九連環:“那比這個!”
“我也解不出來。”
“你!你…………”
王玄邑到底還是個小孩,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這會眉毛都氣得擰成一股繩了。
諸葛赟在一旁譏笑道:“邑兒別理他,他們元家就是這個德行,生怕輸得太難看的時候就會臨陣脫逃,和當年鄢州那位一模一樣。”
話中諷的正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鎮西骠騎大将軍元喆。
“你說什麽——?”
剎那間,元錫白身上的氣息就變了,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諸葛赟。
諸葛赟被那兇狠的眼神唬了一下,但一想到現在衰落的元家已經不足為懼了,又開始揚眉吐氣起來:
“我說什麽了,誰家這麽着急認說的就是誰呗。”
他身後應時響起一陣刺耳的笑聲,元錫白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諸葛少陵并沒有同他們一起大笑,只是輕輕搖了搖羽扇,仿佛自己是個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半頃,元錫白看着王玄邑道:“既然前一局是王公子向我提問,那麽這一局該由我向王公子提問了。”
“若是公子答得上來,便算我輸,若是公子答不上來………”
“我怎可能答不上來!”
王玄邑迫不及待道:“你盡管問!”
元錫白慢慢道:“公子可曾讀過《算經》?”
“那是自然。”
元錫白又道:“今有一物不知其數,三三數之剩二,五五數之剩三,七七數之剩三。問物幾何?”
王玄邑雖只看到籌算章節,但對元錫白所提的“物不知數”問題還有些印象,于是張口便答:
“二十三。”
元錫白看了他一會:“确定?”
王玄邑被他那眼神看得有些發毛,但他對自己的記性有絕對的自信心:
“就是二十三!”
元錫白聽到他的回答後終于笑了,心道這小子雖然記性好,但還是太嫩了。
他朝張府的侍童揚了揚手:“來人,給王公子拿紙筆來———”
小科普:物不知數問題最早出現在《孫子算經》中,而後被秦九韶在《九章數學》中總結為大衍求一數,也就是著名的中國剩餘定理。(* ̄︶ ̄)
ps.争取讓小宋下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