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佩玉将将,壽考不忘
佩玉将将,壽考不忘。————《詩經·終南》
“什、什麽……”
元錫白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嘴硬道:“這有什麽,說得你小時候沒尿過床似的。”
宋钊看了他一眼,面色不變地回道:
“怎麽沒尿過,不僅小時候,中秋夜那晚我還——”
“……閉嘴!不許再說了——”
元錫白霎時回想起了那夜兩人交纏的荒淫之景,急得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低聲警告道:
“還有,阿奴是我的小名,只有我家裏人才能叫,你以後莫要再亂叫了,知不知道!”
宋钊眨了眨眼,神色無辜:
“莫非,在下不是元大人的‘家裏人’?”
大概是那雙美目的殺傷力實在太強,元錫白不自在地松開了他的嘴,眼神游移:
“總、總之,你以後不要再叫了。”
“那……”
“床上也不許叫!”
……
到了午時,後廚送來了一鍋熱氣騰騰的鲫魚龍骨湯,元錫白與宋钊便順勢在雅間的空地上吃起了火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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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牛黃喉、羔羊卷、肥牛卷、雞鴨魚肉葷類俱全,還有不少把鴨血小腸串在一起的竹簽肉擺在盤中,再配上白菜裹着的玉米蓮藕等素菜,實則一場令人胃口大開的豐宴佳肴。
其中最別致的一道菜名為“清骨塵珠”,此菜的制法便是将豬肉碾碎後與芥菜、荸荠一起揉成丸狀,再将其塞入蓮藕的各個孔隙中,以特制的肉湯為底蒸上數個時辰,待到出鍋時,滿屋子都是那股混着清淡氣息的肉香。
就連胖坨都從隔壁屋裏聞見了那味兒,啪嗒啪嗒地搖着尾巴過來了,在兩人中間耷着腦袋趴着,口水一直淌到了地板上。
宋钊看着它那張渴望被投喂的呆臉,給它夾了幾顆肉丸。
飯飽之後,下人又端上一壇陳年梅花釀與幾盤消食的山楂冰糕,元錫白就這麽裹着大氅捧着暖爐,與宋钊坐着一同飲酒。
他望着庭外漠漠飛雪,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一時有些怔忡。先前在書院不快的種種,似乎都已如隔世之夢,遁入前塵再不可尋。
遙想數月之前,他與宋钊還是水火不容的舊仇宿敵,可現下與那人并肩坐着,竟好像與之相守了半生一般,內心是從未有過的安定與熟稔。
“上京的雪,像細鹽、像鵝毛,輕飄飄的。”
元錫白望着天,忽然開口:
“你見過關西的雪嗎?”
宋钊看向他,回道:“沒有。”
“關西的雪可比這猛多了,刮在臉上都是疼的,像下了場刀子雨,連眼睛都睜不開。”
元錫白停了一會,繼續道:“但是,很痛快。”
“遠處是無涯無際的高聳蒼山,腳底是望不到盡頭的蔓草野原,騎着一匹馬,可以到任何地方。”
“下雪的時候,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黃沙與雪混在一起,連胡楊的枝幹都結成了冰花,漂亮得很。”
宋钊靜靜地聽着元錫白聊自己的回憶,半晌,突然道:“我怎不知你去過關西?”
元錫白頓了頓,咳了一聲:“就……書院那件事後。”
“我爺爺知道那本書是我放的之後便大發雷霆,直接讓當時還在遂州駐守的二叔把我給抓過去……狠狠‘教育’了一番……”
宋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說話。
元錫白見他不說話,便又急臉了:“我……我那時整日也挺不好受的,白天吃沙子晚上凍成冰雕,還得被我二叔逼得學騎射,還要學女人跳的舞……”
“我……”
“行了。”
宋钊伸出食指,抵在元錫白唇邊:“我原諒你了。”
元錫白睜大了眼睛:
“——真的?”
“真的。”
元錫白看了他一會兒,神色複雜道:“你……就不在意我對你做的那些……”
宋钊笑了一下:“當然在意。”
“那——”
“因為我覺得你變了。”
宋钊握起了元錫白的手,十指慢慢地扣進了他的指縫中:“我記得你說祿兒原先是路邊的乞兒,你看他可憐才将他收作侍從的。”
“換做是從前的你,可曾同情過世上這麽多的可憐人?”
元錫白愣了好一會兒,任由宋钊執着他的手,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少年時期确實過得無憂又放蕩,課業上的成就讓他覺得自己便是那天命之才,每日不是再那紅樓風月場中招搖地騎馬過,便是跟着那群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從城東混到城西。
就連路邊的乞兒看見他們都會繞道走,生怕一個不慎便被那些金貴的馬蹄給弄丢了性命。
他看見那些衣衫褴褛的窮鬼都覺得晦氣,更別說心生憐憫之意了。
現在回想起來,倒真是段荒唐歲月。
“……”
半頃,元錫白反握住宋钊的手,嘆了口氣。
兩人在滿天細雪中對望着,一時寂靜無言。
飽餐一頓的胖坨在隔壁屋兜了一圈後,又慢悠悠地轉了回來。它看見元錫白壓在袖底的暖爐,便快步地湊了過去,想擠到宋钊與他之間取暖。
宋钊用手抵着胖坨的腦袋,輕聲道:
“不過,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元錫白怔了一下,看着他從袖中緩緩拿出的東西,心口猛地一滞——
那是一塊通體透白的玉佩,被雕琢成了兩只仙鶴相依偎的形狀,那鶴頂上是顯眼的一抹萦紅,豔如朱砂,尾部的絲縷玉痕又恍如桃花,透着股鮮活的粉色。
竟是塊稀世血玉。
宋钊撫着玉佩的紋路,垂眼道:“傳聞說,鶴的一生只有一個伴侶。”
“世人皆羨鴛鴦不羨仙,殊不知鴛鴦雖每日成雙入對,但清晨伴在鴦身側的是這只鴛,到了晌午便又換了另一只。”
“鶴卻不似鴛鴦那般無情,若是它的另一半不幸罹難,它也會孤獨守望一直到老。”
聽到這,元錫白早已無法保持鎮定,不僅手抖得握不住人,就連眼眶都變得赤紅一片。
“此玉産自扶桑,是這次進貢的頂級名品,名為紅玉雙鶴佩。”
“意為不離不棄,白首同歸。”
宋钊帶着他顫抖的手指,輕撫那白鶴頂上的那抹朱色,慢聲道:
“一點丹心……”
“相思至死。”
【作者有話說】:
給沒關注我微博的小夥伴們說一聲,最近這段時間實在太忙了,可能會一直忙到十一月中下旬QAQ,這段時間只能抽空更新了,忙完之後就恢複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