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黃昏

“哪來的幾個時辰,頂多就一個時辰……!”

宋钊輕輕嘆了口氣,一手牽着人,一手拉着馬,在衆行人看熱鬧的目光中過了橋。

元錫白心中暗罵那車夫多嘴,但又拉不下面子先開口說話,只好默默反握住那人的手,時不時用餘光去瞄他的臉色。

兩人分別的這十餘日裏,書信往來倒是不甚頻繁,大約是宮中實在忙碌,宋钊寄回府中的信每次也只是寥寥數語,只是交代了近些日子裏宮裏發生的事。

每天夜裏,元錫白都會郁悶地在床上翻來覆去,那一頁幾個字的薄紙也會皺着眉看上半天。

先前身邊多躺了一個人,他總嫌那人貼着自己,害自己睡覺時無法舒展身體。

現下好了,床的位置大了,但是別處卻好像空了。

他伏在枕上,感覺到那屬于宋钊的清冷氣息正一日日地淡去,一時間竟有些心慌。

要說不想念,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等回過神時,元錫白發現自己已經跟着宋钊來到一處偏僻的院落,身旁的那匹馬被栓在門前木樁上,正安靜地飲着小溪中的水。

院子看上去有些年歲了,門前的黃銅鎖上落滿了塵灰,散着一股朽味。屋子久日無人打理,那火紅的炮仗花便同雜草一起順藤而上,開得熱烈如瀑,快将這方寸之地給整個吞沒了。

“吃麽?”

宋钊遞給他一個熱烘烘的紙袋。

元錫白接過一看,只見裏邊裝着幾個剛烤好的紅豆糕,表皮雖然泛着焦,濃郁的香氣卻撲面而來。

“這是哪兒,上京的鬧市中還有如此偏門的地方?好似十多年都沒人住過一般。”他伸手拈了一塊紅豆糕,毫不客氣地開始嘗了起來。

“确實十多年沒人住了。”

宋钊看着元錫白:“這裏十三年前曾是一間小繡坊,荒廢後被我買下來了。”

元錫白疑惑地眨了眨眼,似乎在問他為何買下這麽個破地方。

“這裏……”

宋钊輕聲道:“據說曾是我母親生下我的地方。”

元錫白的紅豆糕頓時噎了一喉嚨。

他依稀記得年少跋扈時,沒少嘲笑宋钊是“庶子”“劣種”。現在回想起來,有的話好像确實罵的太過分了。

宋钊裝作沒看見元錫白尴尬的臉色,但也好似沒有繼續深究這個話題的打算,只是雲淡風輕地用手指抹了抹他嘴邊的碎屑:“好吃嗎?”

“啊、嗯…………”

元錫白面上僵硬地一紅,像塊石頭般任由那人替自己擦拭,一時竟忘了回應,連被人不知不覺地堵在了巷角都無所察覺。

“既是好吃,子初可有回禮?”

宋钊本就比他高上半頭,這一垂首,像是把元錫白整個人給困在懷裏一般。

大約是他那雙沉靜的美目太有殺傷力,元錫白耳根一熱,有些不自在地挪開視線:

“那是你自己給我吃的,可不能……強買強賣。”

兩人的距離過于相近,鼻尖與鼻尖之間甚至只隔了不至一寸的距離,近得連彼此間的氣息都融在了一起。

但宋钊不知為何卻沒有了進一步的動作,只是看着元錫白那張俊臉變得越來越紅、表情越來越豐富。

“……”

最後,元錫白實在憋不住了,左右張望了一會兒,确定四處無人後,才一把捧住宋钊的臉,踮腳親了上去。

那人的唇是涼的,像深秋時竹林夜雨後泛起的山霧般,泛着股微冷的寒意。可那齒關裏的舌确是溫熱的,還透着幾分隐秘的柔軟。

元錫白口幹舌燥地貼着唇心摩挲了半晌,便扳着宋钊的肩頭,試探地用舌尖去舔他的上颚,沒過多久,便感覺到那人的鼻息逐漸粗重起來。

“………唔!”

似是受不了元錫白這般隔靴搔癢的勾引式吻法一般,宋钊眼神一暗,直接将人摁在了牆上,也不管那人反不反抗,只單手掰住他的下巴,幾近兇狠地俯身吻了上去。

“嗯、唔……嗯————”

元錫白被那舌窒息般地纏住了,霎時感覺頭皮一陣發麻,整個人被宋钊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吞沒,好似要被那人一口口拆穿入腹了一般,下意識地要掙紮着推拒他。

那手還沒推幾下,便又被那人靈活地握住,十指緊扣地攥進了懷裏,轉而吻得更深了。

期間,元錫白腦袋尚清明時,有幾次想“重振雄風”,找回自己的主導地位。但奈何那人勁兒實在太大,對口中那幾處脆弱的敏感點又了如指掌,知道舔哪兒能讓他爽利,咬哪兒能讓他軟了腰杆,元錫白還沒反撲幾下,便如同那被東風折倒的旌旗,嘩啦啦地倒了一片,潰不成軍了。

“哪有你……哈啊、這麽親人的……”

待宋钊終于起身放過他,元錫白的氣息已經徹底亂了,不僅雙頰染上了不正常的紅暈,連眼角都有了幾分濕意。

“那要如何親……”

宋钊低頭看着元錫白被蹂躏成殷紅色的唇,上邊還挂着一絲透明的涎水,讓人忍不住想再上嘴欺負幾下。

“當然是同我方才那樣循序漸進,慢一點、輕一點了。”

元錫白看着宋钊逐漸靠近的臉,眼疾手快地用掌心堵住他的嘴,羞惱道:“今日不行了!”

宋钊無聲地彎了嘴角,看着他急匆匆地去溪邊給馬解繩子,像有什麽窮兇極惡之徒在後邊追着似的。

燈火近黃昏,天邊挂着新月和紅霞,水面浮着柳葉與殘花。

金碧交輝,如夢如影。

而他的心上人在岸邊牽着馬。

暮色中,宋钊靜靜地望着遠處,看那人朝自己走來。

浮名浮利,虛苦勞神,如今能牽動自己心神的也惟剩生死二字。待風波平息後,倘若能日日得見此番景象,他的一生也算覺行圓滿,再無缺憾了。

夜晚,乾清宮中。

樓懷穿着一身玉蠶道袍,正躺在龍榻上養神。

蘇貴妃特地被恩許陪侍左右,故此伺候得更加殷勤了。一會兒用香帕輕柔地拭汗,一會兒替他揉肩捏腿,每一處都貼心地照顧到了。

“今日那‘陶陶丹’呢,怎的還不呈上來?”樓懷捂着太陽穴,似乎覺得又有些刺痛感。

“陛下,您忘了,今日飯後才服侍您用過一回呢。”蘇貴妃輕聲道,配合地在他太陽穴上揉了揉。

“不夠……不夠!越來越不夠了!”樓懷突然站起身來,狠狠地将身側金盞掼到了地上,将門外随侍的太監吓了一跳。

“我馬上就要……馬上就要……!”

蘇貴妃見狀仍上前抱住樓懷的腰,柔聲安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妾這就去喚人去丹爐那兒取,陛下請稍歇一會兒,切勿傷了龍體。”

随即她便向門口太監使了個眼色,厲聲道:“還不快去——!”

樓懷發了一會怒,整個人好似被抽空了一般,貼着床榻癱坐下來,神色痛苦地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蘇貴妃掩了殿門,随即走到他身側坐下,又轉了一副溫婉的腔調:“陛下近日,可是有什麽煩心事,若不介意,不妨訴與臣妾聽聽。”

樓懷眉頭越蹙越緊,但卻始終緘口不言。

蘇貴妃沉吟了一會兒,輕聲道:“是皇後……”

“別在我面前提她!!”

蘇貴妃吓了一跳,随即用袖掩面,委屈道:“陛下——”

樓懷嘆了口氣,随即将蘇貴妃摟進懷裏,任她在自己胸口小聲啜泣:“這事不怪你。”

“皇後是被禦花園的野貓所抓,宮人見到的那貓通體漆黑,但愛妃你養的雲兒全身雪白,故根本不可能是你。”

蘇貴妃抹了抹眼淚,低聲道:“可是為了護着我,害得陛下同右相生了間隙……”

樓懷聞言皺了皺眉:“不是愛妃的錯,是宋钊自己拎不清。”

“臣妾知曉陛下對皇後并無感情,但……宋家是京中望族,右相又是手握三權的重臣,皇上作為一國之君,定要與其處好關系才是。”蘇貴妃握着樓懷的手,懇切道。

樓懷沉思了一會兒,發覺她說的有幾分道理,便依着她的話問道:“那依你看,如何拉攏同右相的關系?”

蘇貴妃故作遲疑了一會兒,便将昨日蘇其正與諸葛同她交代的話附耳給樓懷:“臣妾有一計,不僅能拉攏同宋大人的關系,還能試探出他對陛下的忠心。”

浮名浮利,虛苦勞神。————《行香子》蘇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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