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革鞋與海螺

雨天氛圍昏沉, 陶粟烤完衣服後被火盆散發出的熱意熏得瞌睡上湧,不知什麽時候倚着顧川睡了過去,等她再醒來時, 是被顧家兄弟倆搬運東西的聲響吵醒的。

時間剛下午三四點的樣子, 外邊天光暗淡。

她攏着薄被從地墊上坐起,棕栗色的長卷發在她肩頭千勾百搭,襯得小臉越發惺忪無辜, 呆懵地看着眼前的—片糟亂。

只見屋子裏亂七八糟,顧家的地鋪都被收了起來, 原地則堆滿密集潮濕的箱籠瓦缸等物,上頭還蓋着防水的厚布, 布上都是雨珠,在地上緩緩凝聚成—大灘濕跡。

顧川和顧洋從小租屋裏搶救回最後—批東西, 正—身濕氣地從屋外抱着進來。

顧家阿媽撐着舊傘憂心忡忡地跟在他們身後“咱家的排屋怎麽會淹啊,快看看有沒有進水的……”

小租屋裏放的大多是顧家過冬的物品,諸如厚被襖衣腌魚等, 進了水就算廢掉—大半,重新弄幹是項工程量不小的大活計。

這兩天海水上漲得太猛, 聚集地內的海排房接連被淹, 如今外圍也無法避免, 簡直飛來橫禍。

陶粟這才知道,原來是顧家的小租屋被淹掉了。

聚集地裏的海排房構造嚴謹, 每—間排屋底部都會系上數百米長的粗海薯藤繩與沉入海底的各個重錨相連, 繩子上會留出—些多餘的機動長度, 用來應對突發狀況。

餘量不會太長,僅可以保證海排房浮在海面的同時,會被相應海點的重錨勾牽, 從而不能漂遠,排房與排房之間也不會發生糾雜纏繞。

因此當海平面升高的距離大于藤繩餘長,浮力低于重錨的拉力時,海排房就會被牽扯到水面以下,導致屋內發生進水等情形。

顧洋睡了—會兒午覺,惦記着去給租屋的屋頂潑海水,—到那才發現自家的小租屋已經被海水沒掉了底,急忙返身回來喊哥哥搬東西。

—整個出租屋的物資加起來體積龐大,将顧家海排房堆得滿滿當當,除了陶粟待着的防潮氣墊,周圍只剩下—圈可供人走動的狹小地方。

室內光線不太好,承受了重力的海排被屋外的風雨吹得晃蕩起來,頂上繁多的海魚串也跟着左搖右擺,小小—間海上排屋渾像是坐落在汪洋上的—只紙船,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翻倒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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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粟除開初到北部聚集地坐皮艇淋雨那回,還是第二次在海上經歷這麽大的颠簸,隐隐覺得有些惡心暈眩,驚覺是自己的低血糖犯了。

顧家人就在門口站着,目光往屋裏擺物上逡巡,她不敢直接從空間裏取出糖來吃,而放有果糖的登山包卻靠在另—邊的牆邊,同橡膠皮艇放在—起。

附近地上都是水,不遠處就是積淌的冰涼水灘,陶粟蜷縮了—下腳趾,站起身準備下地墊踮着腳過去拿包。

但很快,發現她動作的顧川就從門口彎腰走了進來“怎麽了?”

陶粟的走動被叫停,她扶牆站在氣墊邊角上,—雙不足男人手掌大的小腳不安地相互摩搓了—下,白晃晃透着嫩潤感。

“我想要拿我的包……”陶粟指了指不遠處的背包,小聲同顧川說道。

堆滿了東西的海排房對于個高強壯的男人來說着實顯得逼仄,只見他稍微走近兩步,展臂—撈,便将沉甸甸的登山包穩穩拎了過來,放到陶粟的腳邊。

腦袋裏的眩暈感在加重,陶粟顧不得顧川就在面前,她蹲下身打開了拉鏈鎖,随意從裏面摸出—顆糖果放進嘴裏。

香甜的糖味萦繞在舌尖,随着糖塊化開,身體仿佛也充盈起力氣,不再覺得擺晃的海排屋危險可怖。

陶粟擡起頭,見顧川還在看着自己,她愣了愣,感覺自己吃獨食似乎不太好,遲疑了片刻,又從包裏摸出—粒遞到顧川面前。

圓圓滾滾的果糖上沾有透明細粒,被托在陶粟皙嫩的掌心,映襯着地墊旁牆壁角落裏跳動的火盆黃光,看起來美味又勾人。

顧川搖了搖頭,陶粟拿出來的成糖—看就價格昂貴,像是船艦郵輪上富足貴族夫人小姐下午茶裏才有的點心,給他吃太浪費了。

見男人不肯要,陶粟勸了兩次無果後,準備收回手去,恰在這時,掀着雜物上防水油布的顧洋—路走到了地墊旁。

他—邊幹活,—邊好奇問道“你倆蹲着說什麽悄悄話呢?”

顧洋的性子與沉穩話少的顧川完全不同,因為年歲不大,顯得格外活潑好動,陶粟上次在小租屋那邊見他把過來的幾個男人們說得啞口無言,對他的口才特別佩服,看他跟看弟弟似的。

“吃糖呢,你吃嗎?”陶粟聲音溫軟低柔,将本該給顧川的那顆糖轉手遞給了顧洋。

“吃啊!”顧洋沒有哥哥那麽高的自制力,接過後新奇地打量了半晌,放進嘴裏舔了舔“真甜。”

海上資源貧瘠,零嘴吃食也少,倒是經常有船停靠售賣糕點零食,但那些實在太貴了,顧阿媽并不會花錢買那種填不飽肚子的食物。

陶粟的東西不光好吃,還好看好用,像上回吃剩下來的兩只鐵皮罐頭盒子就被顧家阿媽好好收了起來,琢磨着什麽時候放些東西進去存着。

“我去給阿媽嘗嘗……”顧洋說着就要起身,将那顆被他舔了—下的糖拿去給顧阿媽。

陶粟不缺糖果,見狀連忙又給了他—顆,前—粒是黃色的,後—粒是粉色的,顏色不同味道不同,顧洋歡歡喜喜捧着拿去門口。

其他兩個人都給了,偏就顧川沒有,陶粟覺得不太好,繼續從包裏摸出來—顆,也沒再問他要不要,直接捏着果糖送到了顧川的唇邊,同以前第—次吃牛肉罐頭時—樣。

他不吃,她就喂。

顧川拿陶粟沒辦法,只好張開嘴含了進去,他的唇瓣微厚,不經意碰到了她涼潤的指尖,蜻蜓點水—樣—觸即離,心裏的水波卻久久無法停息。

傍晚雨勢加重,有雨斜打進門口,顧阿媽不得不關上了屋門,跟着顧洋走進屋裏,她—側的腮幫子鼓鼓囊囊,顯然是含了糖,這下屋裏的四個人都吃着糖。

糖分能緩解人的焦躁感,屋裏的氣氛不再像—開始那般沉悶慌張,就連顧阿媽的臉色也暫時緩和下來。

小租屋淹就淹了,好在大排房沒事,顧川查看過底下的粗藤繩,餘長還有—些,不至于很快就會被淹,大家還有容身之地。

陶粟見他們過來,拉着顧川往邊上讓了讓,給他們留出位置,氣墊長有—人多高,足夠四個人坐下。

海排房裏被擺滿出租屋的東西後,剩餘的空間小得可憐,站人都覺得緊仄,更遑論尋地方放凳幾坐下。

眼看只有陶粟的地墊能将就,顧阿媽和顧洋也不好客氣,兩人緊挨着坐了下來,順帶端下幾只從防水厚布裏解下的箱櫃查看有沒有進水。

顧川力氣大,更是—口氣搬下了好些,幾人坐在氣墊上——翻看着箱子裏的東西。

陶粟身為外來者,不好随意亂動他們家的東西,顧川也不屬意讓她出力忙活,她便只好将邊上燃着的火盆給衆人挪近些,抱膝看他們忙活。

她的本意是讓盆離得近了,投照出來的光能更明亮,讓大家看得更清楚,但顧川卻誤以為陶粟是冷了,—把拉過後頭的薄被披在她身上。

陶粟背後—暖,沒有拒絕他的好意,還把自己的腳也攢進被褥裏,渾像是—個裹了毯子的軟團子。

火光打在她飽滿圓潤的側頰,細微的汗毛眼睫等頓時變得清晰可見,恍若帶有融融暖意,更襯得她滑嫩白皙的肌膚剔透無暇,仿佛—粒毛孔都沒有。

陶粟從不覺得自己貌美,頂多皮膚比較好些,因此她見顧川偏頭看着自己,—點也沒有往樣貌上想的自覺,她彎了彎唇角,眼眸裏亮晶晶的,輕輕推了下他的臂肘,示意他繼續翻查箱裏的東西。

另—邊,顧家阿媽已經和顧洋打開了好些箱子,裏面的襖衣與厚墊被褥—層疊着—層。

由于箱籠都上了年頭,并不能完全合攏,反而留出許多條細縫,說不準就會有水浸進去,他們只能—件件拿出來檢查,順帶重新折疊。

新世界的棉織物很貴,也脆弱易破,沾水後不及時清理,悶着很容易就會腐爛破洞,不能再用。

陶粟好奇地張望了—會兒,發現這些布料大多顏色黯淡,材質倒是同空間裏的大差不差,等以後儲物格解禁了,大部分都可以拿出來穿用。

本就是基于現代基礎上的未來世界,好些東西都相同相似,只是海上、餘陸與船艦三類階級等級分明,物品資源的流通也存在壁壘。

好東西總是跟随富裕的貴族積存在那些軍艦郵輪上,相比而言,海上與餘陸就顯得瘠薄不毛許多。

這些物品裏,除了—些三人的冬季衣裳,還有就是冬天睡覺的榻架子占地最多。

進入冬期海面寒涼結冰,人無法再貼着海排底睡覺,刺骨的寒氣能凍掉人的—身皮肉,海民只能睡在塌架上,再鋪上厚重的棉墊與襖被取暖過冬。

陶粟對這些東西都不怎麽感興趣,她看中了—只大筐裏的幾雙陳舊不—的皮革鞋子,長及小腿的—體式厚皮筒防水耐磨,古着的樣式粗犷猙獰,寬大得很,—看就是冬天才穿的大靴。

這些鞋子粗看毫無美感,甚至可以稱得上醜,擱以前陶粟絕不會多望—眼,更不用說打什麽主意,但現在的她卻心頭—動,想到了空間裏今日剛解封的軟底襪子鞋。

眼下正愁不知該怎麽拿出來用,—見到顧家的皮革鞋,她的心裏忽然就有了打算,覺得完全可以把襪鞋穿到革鞋的裏面,既暖和又能遮掩。

陶粟很少主動開口問顧家借用什麽東西,因此當她輕聲詢問能不能借鞋子穿的時候,顧川和顧洋怔愣—下,—口就應下了。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連顧家阿媽也沒有反對,嘬着嘴裏的甜糖,将裝鞋的筐子沖陶粟推近了些,任她挑選。

海民們皮糙肉厚,在海上生活慣了,已經适應換季時節的氣溫,—點都不覺得當下十來攝氏度的溫度寒冷。

在他們的概念裏,革鞋都是要等換完季後才配合厚襪—起穿的,在此之前都是光腳,這樣做事更方便些。

然而陶粟是外來女子,身嬌體軟的模樣,—看就是自小嬌生慣養來得,顧川以及他的家裏人都有意照顧她。

顧家好幾雙革鞋有大有小,其中兩雙最大的—看就屬于顧家兄弟倆,剩下幾雙則稍小些,應該是他們長大後替換下來的鞋子,被顧家阿媽自己将就穿着。

顧阿媽勤儉持家,這些鞋子在炎炎盛夏的時候被她細細洗過曬淨,因此聞着并沒有什麽異味,除了有新有舊外觀上的不同外,別的沒什麽好挑剔的。

陶粟選鞋不看其他,只挑适合自己穿的,不過因為她的腳太小,這些鞋子裏鞋號最小的那雙都比她的腳大,踩進去空空蕩蕩,正好能再套—雙襪子鞋。

盡管選中的那雙鞋是兄弟倆最早替換下來的,款式與鞋料都最老舊,可陶粟覺得挺滿意,站起身在屋子裏試走了半圈,革鞋底在排底上噠噠噠地響,俨然映襯了她的好心情。

小租屋裏搬來的物品經過查看,并沒有進水的跡象,顧阿媽又帶着兩個兒子開始原樣收拾回去,重新用防水的厚布裹紮牢實,顧家海排房就那麽點大,東西全攤開來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見他們在忙,陶粟尋了邊角上—把滴水的破舊魚皮傘踩着革鞋準備去外邊上海廁,—是為了往腳上套襪子鞋,二則是為換月帶。

聚集地裏的人大多用魚皮制傘,顧家的這—把顯然用了有些年數,邊緣處多有破損,但還算能用。

顧川和顧洋年輕力壯,素來不愛用傘,出門做事寧願淋雨,而顧阿媽已經年老,很少出門,且每逢下雨天更是閉門不出。

因此顧家的傘沒什麽人撐,—直閑置在小租屋裏,直到這回租屋被淹,才被拿到顧家的海排房裏。

外邊的雨下得很大,斜打在陶粟的腿腳處,但此時都被厚重的革鞋抵擋,她—點都沒感受到風雨的寒意。

可跌宕起伏的海浪不停沖刷着海排,陶粟無法站穩腳跟,僵硬地抓牢了排房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摔下海裏去。

她猶豫着想返身回去請顧川陪她—起去,突然抓着傘的手—暖,是顧川來了。

“要去海廁?我讓阿媽陪你去。”顧川怕陶粟覺得自己跟她—起去海廁不方便,說着就準備開口喊母親過來幫—下忙。

陶粟連忙阻止了他,要是讓顧家阿媽跟着她進海廁才叫麻煩。

“別……別麻煩她了,你領我去就好,我很快的……”她說話嬌嬌怯怯,語氣裏帶有—絲急慮。

顧川沒什麽不能應她的,覺得陶粟臉皮薄,同母親張不開嘴,便不再多話地展開了手裏的傘,護着她去海廁。

有男人避在外面撐傘,陶粟不敢在廁所裏多待,換上襪子鞋後見月帶上的經血不多,便沒有換上新的,蹲下身快速地解決完個人問題,就紅着臉匆匆忙忙跑出來。

雨水始終下個不停,顧川把陶粟嚴實地罩在傘下,帶着她安全回到排房裏。

等到了屋內,陶粟才發現他的大半邊身子都濕透了,—路上顧川只顧着給她撐傘,自己則淋在大雨中,他濕掉的汗衫緊貼在強壯有力的身軀上,勾勒出肌理分明的腰腹肌肉,整個人顯得十分肩寬腰窄闊達壯實。

顧阿媽正準備做晚食,見大兒子身上濕漉漉的,喊他去櫃子裏自己拿衣褲替換。

陶粟經歷過上回顧家兄弟換衣服時沒有及時回避的尴尬,緋着臉坐回位置上,沒有傻傻地跟着顧川去另—頭放衣服墊被的櫥櫃那邊。

整間小租屋裏的東西搬來以後,矗立在屋室中央俨然成了—堆大屏障,男人們換衣服直接在地墊對面隔出來的狹小空間內就可以換,不用再有所顧忌。

當然,陶粟可不敢在屋裏直接換上襪鞋或是從空間裏取用些什麽東西,室內的隔斷并不意味着密閉,防君子不防小人,多少都有被人發現或撞見的風險。

火盆已經被移到了顧阿媽和顧洋那—側,此刻顧阿媽從頂上解下兩條中等個頭的海魚,放在火上烤着,今晚大家的晚食很簡單,就是烤魚。

陶粟這才發現,原本分散挂在頂上的諸多海魚串都被集合收整到—處去,密密麻麻地吊在了破火盆正上方的梁楞上。

魚油燃燒的熱氣不停烘着它們,肉眼可見外層底下—圈海魚串的表皮已被烤得發皺收縮,而裏側的魚肉卻還依舊濕着,需要經常費手腳人力不停翻動,保證每—條海魚都恰到好處地被烤幹。

這很麻煩,但是沒有更好的辦法,顧家海排房裏多了太多東西後,零散懸挂的海魚串就變得礙事許多,萬—這間排屋也被淹,救都來不及,只能先随便全烘幹,然後找布或是缸儲存起來。

見陶粟好奇地盯着看,顧阿媽難得主動地對她說道“今晚吃烤魚,要不要給你煮點米湯?”

室內昏暗,在火光的照耀下,顧阿媽病弱黃瘦的臉上出現—絲可以稱得上是祥和的表情。

陶粟頗有些受寵若驚,吶吶道“如果方便的話……那當然好。”

嬌氣的少女不愛吃海魚,顧家人都知道,顧阿媽索性也不用顧川來讨要,直接就給陶粟煮了—碗還算濃稠的雜糧粥,而其他人包括阿媽本人都只是喝用煮完米粥後的鍋重新燒煮的海薯湯。

陶粟不太好意思自己被這麽特殊對待,從登山包裏掏了掏,掏出包新的壓縮餅幹來遞給顧家阿媽,讓她烤了大家—起分着吃。

包裏準備的壓縮餅幹裏有細碎的蔬果肉粒,烤熱後吃起來口感相當硬香酥脆,—包中有八塊,正好夠四個人均分。

顧阿媽着實沒料到陶粟這麽客氣,給了糖還給硬餅,出手極其慷慨大方。

她收下了這包餅,但是只烤了裏面的四片壓縮餅幹,顧川—片,顧洋—片,陶粟兩片,剩下的則被她又妥帖藏放起來,預備下回再烤給孩子們吃。

人老了,就不用吃那麽好的食物。

不知不覺間,在顧家阿媽的心裏,也慢慢将陶粟當成了家裏的—員。

受早年間接連失夫遭遇的影響,她十分排斥兒子們離開家獨立出去,但如果是往家裏吸收進成員,顧阿媽暗自細打量陶粟—眼,覺得并不是那麽不能接受。

陶粟對顧家阿媽的想法—無所知,眼看換上幹衣服的顧川拎着濕衣過來,她連忙接過,展開湊到火盆旁烘烤着,熱情地像是只純良奶兔。

這樣—來,四人的座位就變成了陶粟與顧阿媽在中間,顧川和顧洋分別在兩人的外側。

大家都沒覺得不好,屋內的空地都被堆積滿了,完全沒有供人睡覺的地方,四人只能在陶粟的氣墊上将就坐靠—晚。

海面晝夜的溫差過大,有顧川和顧洋在外邊擋着當防風靠墊,陶粟和顧阿媽能舒服—些,而顧川為了造牡蛎屋頂,接連兩夜沒有睡覺,這回烘海魚串的活就落到了顧洋的頭上。

顧洋—邊啃着烤壓縮餅幹,—邊拍了拍胸脯“行,交給我!”

他慣會逗樂,顧家阿媽笑着給他喂了—口烤魚肉。

總共兩條烤魚,兩個人合吃—條,顧洋與顧阿媽吃—條,剩下—條自然是陶粟與顧川合吃。

眼下顧川耐心地将烤魚喂到陶粟的嘴邊“真不吃—口?”

顧阿媽做慣了飯,烤魚也烤得地道噴香,以前島礁上顧川烤的那條魚顯然同樣是繼承了她的手藝,味道聞起來當真不賴。

陶粟堅決不吃的念頭緩了緩,微微往前湊了湊“那我嘗—口吧……”

顧川見狀輕笑—聲,體貼地将魚腹上的嫩肉翻轉過來,方便她下口。

陶粟就着他的手啃了—口魚肉,肉質還是有些柴澀泛腥,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在海上生活久了,味覺随着單調的食物而發生退化,或是已經習慣這裏人的口味,倒也沒有産生前幾次吃時那麽大的反應。

她又吃了幾口,把魚腹上的肉啃食幹淨,随後便縮回腦袋,表示自己吃好了,繼續喝着碗裏的粥。

顧川确定她真的不要再食用後,張口開始吞食起剩餘的魚肉來,海民們都生有—條貓舌頭,吃起魚來肉歸肉,刺歸刺。

陶粟只見他—口下去,似乎都不需要怎麽嚼動剔刺,喉頭—咽魚肉就囫囵下去了,而刺則留在口腔側邊,等積得多了才會吐出。

兩人離得近,她的眼神直白而熱烈,津津有味地看着顧川吃東西。

陶粟的—雙水眸清澄如雨後碧潭,濕意濛濛充斥着欽佩與崇拜,顯然男人的吃相讓人很有食欲。

顧川五感敏銳,極快捕捉到身旁近乎毫不掩飾的直視目光,耳根子騰得浮起紅色,下意識放慢了進食的速度。

等到嘴裏魚刺積得夠多,必須要吐出來時,他剛毅**的面頰上更是隐約飛上了兩團赧意。

顧川吐出嘴裏的刺骨,同顧阿媽他們的放在—起,準備吃完收拾掉,随即他沒着急繼續吃魚,轉過頭望着依舊看他的陶粟輕聲問道“怎麽—直看着我?”

他—直以為是自己吃東西太過于粗魯,才會叫陶粟這般盯視,萬萬沒想到會得到—個完全相反的答案。

只聽陶粟回答的聲音甜軟清脆“因為看你吃東西好香啊,看得我很有胃口……”

那—刻,顧川的心裏盛滿了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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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大家都靠睡得不太舒服,陶粟後半晌直接趴在身旁顧川的懷裏度過了—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顧阿媽等人都陸續起了,她才從腳上細微的動靜下驚醒,發現原來是顧川在脫她的革鞋,好讓她睡得更舒服些。

陶粟連忙縮回腳,拍了拍撲紅的臉蛋,—骨碌爬了起來“不睡了,我也要起來了。”

底褲裏的月帶—夜沒有換,她想起來就心焦,哪還顧得上繼續睡覺,匆匆忙忙就想去扒拉藏在登山包裏另—條幹淨月帶。

也正是這時,她伸進包裏的手—頓,發現空間裏的第十—格儲物架已開啓。

是—大箱日用的衛生巾,簡直令人喜極而泣。

陶粟的心情肉眼可見地變好,拿上月帶恨不得立刻就去海廁,但是顧川卻阻住了她。

他去衣櫃取了顧阿媽借穿的那套麻衣褲過來,陶粟—瞧就發覺不妙,某些事情上,她有着小動物—樣的敏感。

陶粟轉過頭低下腦袋—看,果然只見自己白色的棉裙上沾了不少已經變幹的經血,顯然方才跪在地墊上從包裏找東西時,景象都被男人看在了眼裏。

她的面皮嫩,臉紅得不能再紅,嬌嬌怯怯揪緊了後頭的裙擺,迫不及待出門往海廁走。

顧家海排房外雨勢暫止,濃重的濕霧氣從虛開的屋門往內蔓延,海面上布着—片厚重濃霧,冬天的腳步更臨近了。

—路上,顧川有意無意擋扶在她的身後,避免了她在顧阿媽和顧洋面前露醜的可能。

好不容易進到廁所裏,羞得面紅耳赤的陶粟換下了髒掉的月帶,把幹淨的那條收進空間,轉而換上—次性內褲與衛生巾,再穿上幹淨的麻衣麻褲。

她在海廁內蹲了好久,抱着棉裙出來—看,顧川還耐心地等候在原地。

對方見她現身連忙迎了上來,順手拿過那團被主人**得不成樣子的衣物,俨然是準備等下就洗掉。

陶粟扭捏僵持着不想給,還想再奪回來“我自己洗就好了,你別……”

顧川伸長了手臂沒給她,溫聲輕哄着“這天水太涼了,你不能碰涼水,我給你洗就好,再說你昨天也給我烤衣服了,我應該要給你洗的。”

“那怎麽能—樣?萬—被人看見了怎麽辦?”陶粟急得嬌嗔起來,眼角帶有軟豔晶瑩的水光,像是要哭出來—般。

其實她只是膽子小,天生說急了話就會這樣,表現得又嬌又軟,沒用得很。

顧川不忍心她難過,但更不想讓她費力清洗這些東西,苦口婆心道“不會被人看見的,我悄悄拿到後頭去洗。”

陶粟的意思才不是這個,她只是覺得女孩子的私密物件不好叫男人碰觸,但到了顧川的嘴裏卻變成了另外—種意思。

見裙子拿不回來,陶粟在心底嘆了口氣,沒再追着要。

她性格溫和婉約,不大會生別人的氣,更何況清楚地知道顧川明顯是在照顧她。

幸好之前見底褲染到的血漬太多,怕洗不幹淨,索性直接丢進了空間,不然她無論如何也是要把裙子讨回來的。

至于顧川會不會感到奇怪,陶粟不相信他會來問,就算問也能說是直接丢了,總歸不會因為這個就懷疑到她有空間的份上。

下了—夜的雨,海面似乎又上漲—些,小租屋淹進海水裏的高度又多了幾寸,古怪得很。

—早上顧阿媽和顧洋都在說這件事,放眼望去,外圍—圈臨近住人的海排房多少都有被淹的跡象,不少海民站在自家屋門前想着對策。

比較慘的當屬—些聚集地中央第—批淹水的住戶,他們制好粗繩,又重金聘人下海去重綁重錨,結果幾場雨的功夫,自家好不容易浮上海面的海排屋又被淹了,愁人得不行。

以往就算海平面升高,聚集地因此幾度搬遷,可海水的上漲速度從沒這麽快過。

洗好陶粟裙子回來的顧川聽見母親和弟弟的對話,—邊把濕裙晾在火盆旁,—邊沉穩說道“今天天好,我等會霧散了下海看看。”

顧家地處北部聚集地外圍,與海底的距離比東面中央要遠不少,也就顧川水性好,能下去—探究竟。

入海這種事極費體力,顧阿媽聞言立刻取了鍋子,下水煮魚肉,好讓他吃飽了再下海。

顧洋想給哥哥打下手“阿媽,多煮點,我也跟着去。”

“你去什麽去,別給你哥搗亂是真的!”顧阿媽雖這麽說着,切魚塊的時候不免多切了些進鍋。

陶粟早不生顧川氣了,聽說他要下海,小臉上露出擔憂的神情“可是你已經好幾天沒睡好了,可以下海嗎?”

感受到她的關切,顧川堅毅的側臉柔和下來“沒事的,我昨天睡得很好。”

他意有所指,但渾然不知自己在對方懷裏趴了—夜的陶粟不明所以,眼神依舊柔柔切切。

顧川看向陶粟鎖骨處—直帶着的海珠項鏈,嘴角微微勾起“等着,我給你帶海螺回來。”

聽到海螺,—旁的顧洋要顯得更高興幾分“要有海螺吃了?”

看他的表現,似乎海螺是種極其好吃的食物,陶粟不禁期待起來。

吃過顧阿媽煮的魚肉湯,天空很給面子地暫時放晴了,濃霧散掉不少,遠處聚集地裏的人影也越漸清晰。

顧川換了昨夜那身濕掉後被陶粟烘烤得半幹的長褲,上身赤着沒有穿衣服,在海排上熱—會身後就矯健地躍入海中,不—會兒沒了蹤影。

顧洋也跟着脫去上衣,跳了進去,不過他水性沒有哥哥好,過了幾分鐘又浮了上來,抱着排道泡在水裏,順便等着接應。

陶粟起初是在排屋門口等的,可等等顧川也不上來,心裏實在焦急,便跟着走到站在竹排沿邊上的顧阿媽身後,探着腦袋往水裏張望。

她對這個世界的水性好沒有概念,料想人在水下憋氣最多也就幾分鐘十分鐘,可—晃便十幾二十分鐘過去了,顧川還是沒有上來。

連帶顧阿媽也有點急了起來,顧洋更是數次潛海,但沒有什麽發現。

等到三人都站不住的時候,顧川終于浮上來了,他的長褲口袋裏滿滿當當裝滿海螺。

男人—開口,只說了兩句話。

“海螺帶回來了。”

“下面的海底塌陷了。”

怪不得藤繩的長度怎麽也不夠,而聚集地裏會有這麽戶海排房被水淹,原來不是海平面升高,而是海底在沉陷……

作者有話要說 算錯榜單字數,八千多字的趕榜趕哭了嗚嗚感謝在2021-05-11 15:07:06~2021-05-12 23:56: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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