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郵輪停靠

海底的沉陷什麽時候停止, 海床會陷落到什麽程度,北部聚集地到底要不要遷徙,誰也說不準。

大家說到底其實都不想在入冬的這節骨眼上飄行到陌生海區, 因此吵吵嚷嚷了一中午,商量來商量去也沒商榷出個結果,大多數人都持觀望的态度,決定先看排屋裏水淹的情況, 再做打算。

若是海底陷到一定量就停止了,聚集地也就沒有必要非得遷移, 換上更長的薯藤繩就能解決問題。

彌漫在集合地內濃重的焦慮氛圍被暫且壓下, 顧家也是一樣, 顧家海排房安全無虞,暫時不需要擔心,至于被泡在海水中的小租屋, 只能先擱置在那,看聚集地最後的擇斷再做安排。

陶粟吃過朝食後,同顧家阿媽一起半倚在地墊上休息,兩人都身量低矮,将就着能一起在氣墊上躺開。

而顧川和顧洋則坐在門口的凳幾上,一邊整理收拾着已經烤幹的海魚串, 一邊時不時就如今聚集地淹水的情況說上一兩句。

陶粟聽不太懂,她未曾在海上久居,無法體會海民們糾結愁惱的情緒,當下坐在氣墊的外側,将長卷發微攏到胸口,以指為梳慢慢梳理着。

只見細嫩皙白如同蔥根的纖潤指尖在蓬松的發間穿梭,不一會兒就将那頭濃密馨長的栗發梳開得更加滑順, 一點也看不出來其實已經有好些天沒正經梳洗過了。

她是少見的中性肌膚,不油也不幹俗稱嬰兒皮,連帶頭發也并不會輕易出油起屑,多日下來,哪怕期間落海一次,依舊能留存隐隐綽綽的洗發水香味。

相比之下,顧家人生活得就要粗糙一些,家裏沒有鏡子和梳子,顧川和顧洋身為男性用不到那些,而顧阿媽也不用。

甚至日化用品都少得可憐,只有小半罐常備的藻粉,用來清理口腔。

聚集地裏大多數人家都會使用一種墨綠色的藻粉或藻皂來清潔牙齒和身體,藻粉來自浮于深海海面植物脂肪含量極高的綠油藻,只有船艦郵輪能抵達那裏收集。

大船上的人撈起具有洗垢功能的綠油藻,施加香氛原料,磨制成香味各異的藻粉藻皂,再賣給近淺海的聚集地換取金銀貨幣或是其他任何有需要的東西。

藻粉的用場很大,既能潔齒潔面,還能洗發淨體,奢侈一些洗碗刷鍋也能用它,而更貴一點的藻皂則備受聚集地育齡女性喜愛,她們是消費體量裏最大的受衆。

其中越是好聞的藻制品,賣價就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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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阿媽疴儉成性,不會花大價錢去買昂貴的花樣子東西,因此顧家的藻粉是最便宜的那一種,一銀一大罐,沒有任何香氣,只有一股濃郁的幹藻味。

年初買的一整罐用到現在還剩下一些,經用得很。

陶粟性格溫軟卻獨立,最不愛麻煩別人,饒是她覺得好些天沒洗頭發有些難受,但也不好意思開口問顧家要藻粉洗頭,情願等着空間裏存放洗漱用品的儲物格開啓。

慢慢的,門口忽然不知什麽時候起沒了說話的聲響,整個顧家海排房變得寂靜起來。

顧川和顧洋兄弟倆眼也不錯地看向屋內的陶粟,她正低垂下白淨的項頸兀自梳着發,飽滿肉嫩的側頰上睫毛纖長微眨,瞧上去頗為矜貴幼美。

排屋裏環境逼仄狹小,灰土土的有着海上屋舍共有的貧瘠破落之感,而她身處其內,卻像一顆熠熠發光的瑩潤明珠,有種格格不入的嬌嫩美豔。

前者眼神克制,後者不知掩飾。

顧洋歲數小,還不到該找女人的年紀,同時也十分清楚知道借居在家裏的陶粟是哥哥傾慕的人,但他終究難免一時看愣了神。

外頭放晴沒一會兒的天空又暗了下來,屋裏沒有再燃着火盆,光線驀地變得有些昏暗。

顧洋收回目光,這才發現哥哥已經低下頭去收拾筐裏的幹海魚,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起身往屋外走去,順便再去看看小租屋此刻被水淹的情況。

與此同時,一艘巨大的陌生郵輪從更北面深海處緩緩駛來,它隐在沉暗的天色中,船體是接近原色的鐵灰,遠遠望去恍若與天地相接。

顧家就處在聚集地北側外圍,站在門口的顧洋一眼就望見了遠處駛近的郵輪,立刻興奮地沖回屋子“快出來看,輪船來了!”

能在海上航行的船各色各樣,有傳統貨輪、軍用或民用駁船,還有只在深海行駛的子母軍艦等,其中最受各個聚集地歡迎的,當屬物資充沛豐富的深海郵輪和近海游輪。

兩種輪船上居住的人非富即貴,眼光一等一的好,許多稀罕物件都是從船上流傳到海民和餘陸民中,形成潮流風靡一時。

顧洋的嗓門大,顧阿媽很快被吵醒了,她從地墊上坐卧起,陶粟見狀連忙也起身來到門口,同站起來的顧川一道往外看。

果然只見一艘模樣頗為怪異的郵輪從遠處駛來,船上包括船底密集鑲滿大片厚重的漆色鐵皮塊,用來阻擋航行過程中遭遇觸礁碰撞或自然風雨災害所發生的災難,外觀不好看卻極有安全感。

這是陶粟第一次見到新世界的船,乍看樣子古老蒼舊,充滿上了世紀的鋼鐵機械感,渾像是座移動的末日海上堡壘,令人驚嘆不已。

顧阿媽此時也走了出來,她眼睛不大好,睜着眼看了半天也沒瞧清什麽,不過被鬧醒後的面色倒是柔和許多。

她自語道“也不知道會不會靠到咱們這邊……”

每回有船艦郵輪停靠,對于北部聚集地的海民們來說都是趕集一樣的大喜事,不過船來的次數不多,通常要隔大半個月才一回,有時運氣不好,兩三個月才來也是常有的事。

然而這艘看着眼生的郵輪顯然是要來停靠的,随着它的臨近,海平面上被激起的海浪陣陣往聚集地拍打,不少海排房都東倒西歪搖晃起來,這像是一個通知海民們的信號。

很快,感受到這異常起伏的衆多海民都出了自己的排屋,往浪波打來的方向望,一看便瞧見了過來的巨型郵輪,聚集地裏人聲歡沸起來。

顧家的屋舍在最前面,承受的風浪也最大,颠來倒去像是游樂場裏的海盜船。

陶粟沒有顧川他們優越的平衡能力,急忙扶着門框蹲下身來,縮成了嬌小的一團,好似是個裹着草皮的糯米團子似的。

她的皮膚肉感光滑,體态身段嬌軟綽約,蜷着身子的時候,後邊腰窩露出來短短一截晃人眼的白皙軟肉,漂亮得觸目驚心。

匆匆跟着蹲下的顧川下意識伸出手護住了陶粟,他一手擋在她身前,一手扶在她的腰後,整體看上去就是一種保護的姿态。

可只有顧川自己知道,他着急忙慌下扶錯了地方,竟一手按在那截腰肉上。

大掌下的手感好得出奇,盈盈一握如若無骨,綿軟彈嫩仿佛泱泱無盡的海綿草,讓人恨不能抓一把在手裏。

顧川歲數雖大,但生性耿直清正。

他微微低斂眉眼,恍若無知無覺地移開手,改撫在陶粟豐盈溫軟的嬌背上,面上看不出什麽不妥,耳根子實則悄然漫上紅意。

等晃動的海排房徹底安穩下來後,郵輪已經停靠在了距離北部聚集地近千米外的地方,輪船上依稀可見吊放下來幾只堆放物品的簡易小艇,有人坐在艇上徑直朝集合地內劃來。

新世界民風彪悍,種種搶掠争奪的海盜行為屢見不止,除了聚集地會受到外來者進犯,艦船也同樣一不小心就會遭到攻擊與侵占。

許多年下來,各個船艦和聚集地之間默契形成了一種默認的規矩,那就是相互之間保持安全距離,彼此的買賣換物通過船上下來采購的士官劃駛皮艇進行。

陶粟的視力雖沒顧川他們好,但是也不差,能瞧見巨輪的鐵皮船體上開鑿出許多方方正正的小窗,此時這些窗裏正有人影在閃動,似乎是在往聚集地這兒眺望。

同海民們追求向往船艦上的富足生活一樣,船上的人也對船外的居民世界十分感興趣。

但那種好奇總歸差一點意思,更類似是圍觀某種底層人類的生活方式,看得人不大舒服,卻又心生豔羨,畢竟誰都想得到一張可以躲避海上災難的船票。

這艘土著民從未見過的郵輪自北而來,方向上來說,顧家北側外圍的位置很好,正好離那些小艇的落腳點不遠。

聚集地裏已經有海民揣着金片銀幣烏泱泱往外圍的排道這邊來,裏頭有男有女,是陶粟見過人群數量最多的一天。

難得離得近,怕到時會沒有好位置,顧阿媽從盆裏挑出了半簍子海螺叫顧川和顧洋帶上,趁着人多好賣出去。

海螺這玩意精貴,且人工養殖越養越瘦,僅生存在海底沙下,海民裏能吃到的都不多,更遑論是常年生活在船上又沒什麽潛水條件的貴族。

所以船上的人想吃,只能找聚集地海民來換,他們家的螺子一準能賣出好價錢。

見陶粟非常感興趣地往郵輪那看,小臉上寫滿了專注,顧川開口低聲問道“你想不想去看看?我帶你去?”

難得在這個世界見到如此大的郵輪,陶粟當然想去湊湊熱鬧,可是……

她小聲地說道“可是這麽多人圍上來,海排道會不會斷掉啊?”

顧川聞言頓了頓,還真有這個可能。

北部聚集地一般多與近淺海的船只進行交易往來,便在臨近的東側外圍修建了寬敞的海道排場,可供至少數百人站立換物,因此關系熟些的船都知道要停靠在東邊。

但是今日的陌生郵輪是打北邊深海處過來的,自然不會繞遠去到東面,而北面外圍荒涼,海排道已經很久沒有修繕替換過,到底能不能站很多人還真不好說。

顧川抿了抿唇,視線落到了屋內的皮劃艇上“咱們坐皮艇去?”

陶粟順着他的目光望去,乖巧溫順地點了點頭,有他在,她就不用怕水。

而背着簍子站在門口等待兩人的顧洋,同樣也點了點頭。

顧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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