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蛞蝓成災

待在屋內的陶粟聽到動靜後, 連忙搭好最後一角帳篷,将手裏半幹的衣褲放向一旁,偷摸套上軟襪鞋, 踩着革鞋出去看。

外邊的顧阿媽正皺眉四下查看自家的房子,天光亮起來以後, 只見爬上排底的蛞蝓蜒蚰特別多。

尤其是在與其他房屋連接的薯藤上, 更是密密麻麻擠滿了不停湧動口器的透棕色黏蟲,它們攀爬過的地方,留下一條條黏糊糊的白色濕帶, 看着極為惡心慫目。

一夜的功夫足夠它們把聚集地裏的海排房當成新的窩, 且外圍的海蛞蝓數量遠比內部更多。

深近海處的地殼板塊擠壓還在加劇, 所帶來的泥沙移沉範圍比海民們想象中還要廣闊數倍。

臨近冬季,許多海生動物諸如殼類、軟體類, 都潛藏進海底準備越冬,但海泥移動沉降後,內裏的底栖動物沒有了栖身之所, 被洋流海浪打到海面。

聯排房圈漂浮所在的這片海區多細沙,生得最多的便是變了異的海蛞蝓,它們在海面颠沛流離, 好不容易尋到帶有海薯藤繩的穩定海排, 自然牢牢粘黏上來。

北部聚集地曾經吃過這種海蛞蝓的虧,那時是盛夏雨季,海底的軟蟲被怒漲的海水帶到海面上, 齧噬光了重錨與排道上纏綁的藤繩。

整個集合地差點沒因此分崩瓦解, 最後連夜冒雨逃離了那片海區才算了當,沒想到如今又舊景重現了。

海民們都對這種黏蟲分外厭惡,很快許多排房邊的廊道上出現了不少人, 大多執着竹竿在一一刮撥下去。

為了使各個海排房連接結實,下面的底排上一邊最少也打了好幾個粗結,此時将這些繩結上正啃食的軟蟲弄掉,是件至關重要的要緊事。

陶粟膽子不大,但類似這種行動緩慢的軟體動物是不怕的,她學着顧阿媽的動作,也從邊上揀了一根細小的竹枝,将排道邊黏膩的軟蟲戳回海裏。

她有時看着精貴嬌慣,但有時卻又着實讨人喜歡得緊。

顧阿媽将手裏的長杆子換給陶粟,讓她看着弄“別碰着了,手會紅,我去燒壺熱水來,燙死它們。”

海蛞蝓長在海中,膿液有輕微毒性,很難靠間接手段處理它們,除非是餘陸上的毒劑或精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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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海上物資稀缺,別說除蟲的藥劑,海民們吃用都是自己提煉的粗海鹽,含鹽量寡淡,燙水倒還能有些效用。

“好。”陶粟乖乖點了點頭,接過細杆戳弄着各個繩結上肥大的蛞蝓。

然而繩上的軟蟲撥弄下去一波,很快又會繼續爬上來更多,顧阿媽燒完水過來澆,也同樣是這樣,畢竟海水裏的海蛞蝓實在太多了,根本驅逐不盡。

等顧川和顧洋下完工回來,顧家邊上的軟蟲情況稍有好轉,卻依舊沒有清除幹淨。

顧阿媽看兒子們到家,忙轉身回屋烹制朝食,拖着這麽大的房圈往前趕路不是件容易的事,想必他們已經饑腸辘辘。

在她走後,顧川和顧洋站到了陶粟的身邊,他們光着腳,寬大的腳背與腳踝上布着大片大片的紅痕,一看就是被海裏的蛞蝓爬過。

“快別站過來,這邊都是蟲子。”陶粟放下長杆,起身将兩人往屋裏帶。

她看着他們腳上的紅色斑痕好奇問道“疼不疼啊?”

陶粟先前被顧阿媽告誡過,因此離那些軟蟲遠遠的,撥弄都是隔着長長的杆子,并沒有直接接觸,也不曉得碰到會是痛還是癢。

“疼倒是不疼,就是癢得很……”顧洋率先主動回答道。

他的皮要更嫩一些,看上去紅腫得厲害,克制不住想把腳往地上蹭,卻又不敢,怕弄破了皮會從小傷變得嚴重起來。

陶粟應了一聲,聲音輕軟“那快回去塗點藥吧。”

上回她手傷,顧川給她抹過藥膏,看着不起眼,實則效果驚人,想來對付這種蟲痕應該也很有效。

說話間,三人進了顧家小屋,在火盆上正煮着吃食的顧阿媽想起火柴的事,問顧川和顧洋讨要。

顧川從褲袋裏掏出回來時剛買的六盒新火柴,遞到她手上“阿媽,藥盒在哪裏?”

小租屋進水那回,家裏的東西被顧家阿媽重新收拾過,裝着藥膏紗布的盒子也被她收整到其他地方去了。

見兩個兒子腳上的紅痕頗為觸目驚心,又看顧洋癢得直跺腳,她皺了皺眉“等着,我去拿。”

藥膏很快被顧阿媽從小租屋裏取回,顧洋歡呼一聲,先挖了一坨擦在腳上,涼涼的膏體具有舒緩成分,極大地抑制住了癢意。

坐在最中間的陶粟見顧川并不動作,以為他是夠不到,趁着顧洋還不用,她将藥膏捧到顧川的面前,示意他自己也塗。

顧川面色溫和下來,微微動了動唇,到底是沒有拂她的好意,伸手取了一點塗抹在粗糙的腳面。

他幹慣了粗活,腳底的厚繭不知凡幾,海蛞蝓的粘液并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況且他極善隐忍,雙腳上的不适不算什麽。

陶粟見顧川取用得少,忽而想起多日前兩人第一次吃牛肉罐頭的時候,男人也是這般淺嘗即止,帶着近乎自虐般的克行儉守,渾像是清修的苦行僧。

她心腸溫軟,把藥膏放回小矮桌上,伸出纖嫩的指尖沾了一些,俯身塗在顧川的另一只腳上。

膏藥的清涼與少女指肉的綿軟結合在一起,仿佛炎炎盛夏飲下一捧冬雪浸過的涼湯,叫人心裏既酣暢又痛快。

顧川完全沒料到陶粟會主動為他的腳上藥,驚詫過後整個人都僵住了,一動不敢動。

連他胸腔裏猛烈跳動的那顆心似乎也化成了一灘蜜津津的水,覺得比吃陶粟給的那顆糖還要甜。

兩人離得近,陶粟身上濃馥的奶味幽香從她溫熱皙白的脖頸處外湧,一陣陣止不住地往人鼻口處彌漫,香得厲害。

無論是陶粟勾人奪魄的體香,還是嬌嫩肉腴的身段體态,顧川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她身上宣告崩潰,難免控制不住自己,安靜而又貪婪地深嗅。

外人看來他毫無指摘,斂眉垂眼的模樣,事實上男人暗地裏挺直的背梁早已僵硬如鐵,背後汗意濕濡。

而始作俑者陶粟,卻渾然不知。

吃過朝食後,顧川和顧洋穿上革鞋,去排房邊将爬上來的海蛞蝓盡數碾斷。

至于犄角旮旯和藤繩上不好處理的,也被他們隔着防水的厚布盡數捏死,甩進海水裏。

一時間,屋外到處都是破碎粘稠的蟲體,讓人踩腳不下。

這個方法簡單粗暴,雖不能徹底清除海排上的軟蟲,但也行之有效地減緩了它們游爬上來的數量。

只是到底治标不治本,海裏的黏蟲無窮無盡,殺得再多也只能解一時之急,更何況他們下午還要離開繼續去輪值。

與此同時,北部聚集地受了蟲災,一整天海民們的心情都很慌張低壓。

北部有不少老弱病殘的單戶,以及歸屬聚集地的空海排房,這些都需要人力托運,偌大的房圈沉重累贅,光靠大家拖着行進,速度委實緩慢。

而之前顧川帶着陶粟從淺海外側回到聚集地,都花了近一天的時間,但今天一早上的功夫,聯排房圈也沒能移出哪怕一海區。

離目的地近淺海交界線遙遙無期,這意味着蟲害還得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繁重惱人的現況使得海民們開始心浮氣躁起來,尤其是那些人口簡單,房屋數量少的外圍門戶。

若不顧全集體,各自拆分着走,他們的速度未必會慢,也不用被海蛞蝓黏上。

有這種想法的海民越來越多,支持分開走的聲音也越來越大,聚集地中央的上層坐不住了,肚裏食還沒消,就派人給每個上工的海民家裏送來新的藥膏。

顧家得到了兩盒,顧川和顧洋一人一份,新藥看起來制作更近期,藥效同家裏的一模一樣。

這種好藥很貴,一盒差不多能賣到兩金,能抵二十斤糧食,想來北部聚集地這回是出了大血。

更別提,他們還拿出了蛞蝓不吃的粗布繩,将外圍一圈房體牢牢紮上,這下就算排底的繩結斷裂,也不會影響整個房圈。

既得了膏藥,又不用擔心自家房子會被海蛞蝓齧食拆散,許多海民們都暫時放下了心,全心全意輪班上工,期望盡快趕路,早日離開這片軟蟲肆虐的海區。

顧家兄弟倆收下藥膏,又盛水把排屋外清洗幹淨,沒過多久,很快就到了他們去輪工的時候。

“屋邊的海蛞蝓只要不爬進來,随便它們去爬,你別去屋後頭。”

顧川不放心陶粟,生怕她弄蟲子的時候會跌進海裏去,臨走前叮囑了好幾遍。

陶粟知道他是好意,因此并沒有感覺不耐煩,乖巧地一一應着。

她站在屋門口嬌小一團,軟軟糯糯看上去極其溫順聽話,新世界年輕育齡女性裏很少有她這麽好脾氣的。

顧川跟着弟弟離開前,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剛毅的側颌弧線柔和,表情再不複從前的淡沉冷峻。

真是應了那句俗話,百煉鋼終化為繞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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