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塗抹(二更)

馬鞍上, 他特意加了錦墊,可小姑娘肌膚太過嬌嫩,定是傷着了。

偏她一直咬牙忍着, 若非在窄巷中,她站立不住, 被他扶住時, 腿側蹭到他膝頭, 痛得吸了口氣,他到現在也不會知曉。

“不要你看!”徐琬轉了轉腳踝。

趙昀翼怕弄疼她,只得松手。

松手的一瞬間, 徐琬掙脫,便匆匆把褲腿往下扒拉了幾下,蓋住小腿和腳上半褪的绫襪,往榻裏縮了縮,才哄着臉怒道:“你快回房去。”

今日逗了她數次,趙昀翼怕真把小姑娘惹急了,久久不肯理他。

便依言起身,微微斂住漆眸中的擔憂心疼,克制着道:“我去拿玉凝膏來。”

玉凝膏是母妃回京前特意留的, 此番想提前帶徐琬入京,他鬼使神差帶上, 沒想到真的用上了。

他的廂房只一牆之隔,很快便取來。

徐琬攥着白玉瓶, 擡起足尖, 隔着細绫襪踢了踢他:“快出去呀。”

“若是不便塗抹,就叩叩牆壁叫我。”趙昀翼耳尖也泛着紅,幸而她很快背過身去, 沒看他。

走出門,将門扇合上,聽見她在裏頭落了栓,趙昀翼無奈地笑笑,擡手拿指腹捏了捏微燙的耳尖。

從前總是嘲笑謝清玄,沒想到,他也有唐突到被心儀之人嫌棄防備的一日。

果真,還是該早早娶到身邊,名正言順寵着護着。

母妃那邊,自然樂見其成,可父皇……趙昀翼暗暗咬了咬齒根,他想要的人,無需父皇同意。

聽到門外沒了動靜,徐琬才脫了绫襪,小心翼翼将裏褲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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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似的肌膚上,腿內側一道紅痕,自膝蓋側一路蔓延至腿.根,觸目驚心。

倒也談不上很嚴重,可她很怕疼,指腹沾着些許玉凝膏,細細塗抹着,足足塗了半個時辰才好。

塗好玉凝膏,傷處的疼痛登時緩解,清清涼涼的。

徐琬吹熄了燈,平躺着,将盛着玉凝膏的白玉瓶攥在手中,同頸間玉璧挨在一起,發出一聲極輕的清越玉響。

玉凝膏香氣淡淡的,徐琬閉上眼,驀地憶起冰輝閣裏的日子。

行宮裏的花,她可以随意摘,夜裏,同在府中一樣,帳中花香不斷,夜夜安睡。

聽到他的聲音,便可趴在連廊上偷偷看他,或是爬上六樓的賞月臺悄悄看他在禦花園中練劍。

明日入京,她會住在何處?

京中有聖上、皇後、太子,有那麽多崇拜他忠于他的宮人,她再不能像在冰輝閣中那般恣意了吧?

不知是她還沒适應北方的冷,還是客棧的被子不夠厚實,徐琬閉上眼,身子蜷縮着,仍覺得冷。

梆梆梆,軒窗外傳來打更聲,徐琬迷迷糊糊,也沒聽清是幾更天,下意識将小臉埋入棉被取暖,縮成一團睡熟了去。

睡夢中,棉被似忽而被烘熱了,徐琬困極了,沒睜眼,轉過身,朝着熱源拱了拱,眉心舒展開來,唇角不知不覺揚起。

趙昀翼連同棉被一道擁住她,沒敢碰到她的腿,也沒敢打開被子看傷勢。

方才不聲不響過來,本是想趁她睡熟,看看傷勢的,沒想到她冷得手腳冰涼,他拿掌心捂了好一會子才暖和。

若再打開被子查看傷勢,害她着涼,更不好。

小姑娘怕冷,今年的晴霄宮當早些燒起地龍才是。

翌日一早,徐琬醒來時,并未察覺任何異樣,她坐起身子,活動了一下雙腿,已經不疼了。

窩在棉被中,又塗了一遍玉凝膏,方才起身。

剛打開房門,正巧碰到趙昀翼從廊道那邊走過來,手裏捧着幾只油紙包,沖她笑道:“這家早膳我曾吃過,味道不錯,不知琬兒喜不喜歡,趁熱吃。”

說話間,他已越過她,走進廂房,将油紙包放在方桌上。

徐琬打開一只紙包,裏面是一塊半開的圓餅,餅面金黃,中央夾着厚厚的甜椒肉碎,很香。

可她胃口小,吃了一半便飽了,不想當着他的面丢掉,徐琬秀氣的細眉微微蹙起,小口小口咬得極緩慢。

“吃不下了?”趙昀翼将剛斟好一小杯熱牛乳推給她,順手拿走她手中半張肉餅。

在徐琬微愣的目光中,極其自然地順着她咬過的齒痕處咬下去。

他吃得很快,動作卻顯得慢條斯理而優雅。

莫名的,徐琬心口暈開一陣暖意,眼前的趙昀翼俊美如初見,卻又不同,多了溫溫柔柔的人間煙火氣。

進了城門,徐琬頭戴風帽,騎着玉雪,跟在趙昀翼身後,一路往城北而去。

這兩日,徐琬已學會騎馬,他刻意放慢馬速等她,徐琬能穩穩跟上,盈盈水眸噙着笑意,很是歡喜。

若有朝一日,他真要帶着她去北地出征,她也不會拖累他,是不是?

一路胡思亂想着,聽趙昀翼介紹京城中令人眼花缭亂的繁華盛景,不知不覺,便到了巍峨的宮牆之下。

望着宮牆下朱紅莊嚴的宮門,徐琬愕然:“殿下不先回府安頓嗎?”

她還沒做好準備去面見宸貴妃,貴妃娘娘對她頗多照拂,且心系她父皇,如今父皇已逝,貴妃娘娘見着她,會不會勾起往事,越發傷心?

更何況,她和趙昀翼已私定終身,若宸貴妃娘娘不喜,那她該如何是好?

“我并未在宮外建府,你且随我去晴霄宮。”趙昀翼抿了抿唇,将笑意忍下去。

正是怕小姑娘臨陣脫逃,不願随他入宮,他才故意拖着不說的。

将她帶回晴霄宮後,二人各自沐洗更衣,便有內侍來傳口谕,叫趙昀翼去紫宸宮面聖。

晴霄宮,東偏殿,徐琬望着滿目雕梁畫棟,周身浸在無邊的寒意裏,這裏絲毫不見雨花行宮的婉約靈秀,只有全然陌生的大氣威嚴。

“徐女官,貴妃娘娘請您過去。”陌生的聲音,是趙昀翼臨時給她安排的宮婢之一雲苗,還有一位叫雲滴。

原本,徐琬還想着,讓趙昀翼設法安排菱枝、白羽入宮來,可如今不過一個時辰,她已歇了心思,她有人服侍,已覺處處艱難,還是先把她們安置宮外吧。

宸貴妃的永樂宮,可謂富麗堂皇,無一處不精致。

可見着娘娘時,徐琬一眼便瞧出,她面色蒼白,猶帶病容,豔麗無雙的容色纖弱如西子。

歪在美人榻上的美婦,盯着她的臉,失神片刻,方才含笑沖她招手:“到本宮身邊來。”

剛坐道美人榻邊的錦凳上,就見宸貴妃揮揮手,遣退服侍的宮婢,徐琬自然地接過宮婢手中的鹿皮美□□,學着宮婢方才的模樣,輕輕替娘娘捶腿。

只捶了兩下,便被宸貴妃攔住,将美□□放在榻邊,沖徐琬道:“琬兒做女官,是本宮向聖上求的旨意,不知這些日子,翼兒可有讓你受委屈?”

委屈?倒是談不上。

驀地,徐琬腦中閃過趙昀翼素日逗她的模樣,心口一顫,當初冰雕玉琢似的清冷公子,怎麽就變成個騙子偷嘴貓了呢?

“娘娘言重了,殿□□恤下屬,倒是琬兒服侍不周全,還有許多要學的地方。”徐琬平複着心神,含笑以對。

她竭力迫使自己轉移注意,不去想趙昀翼,可對上宸貴妃同他相似的秾麗眉眼,她的神思又倏而被拉回來。

不知聖上叫他過去,所為何事,若聖上知曉她的身份,或許,她連待在他身邊做個女官也是奢望。

“學什麽都好,只別學他的冷血冷情。”宸貴妃嗓音微微哽咽,平複一瞬,才艱難開口,“翼兒去鹿山那日,琬兒可有同去?聽說前朝末帝乃翼兒親手所殺,是真的嗎?”

翼兒明知她這半生都在等蕭煥,卻連見最後一面的機會都不肯給,只把屍首送回京城複命。

蕭煥的屍首,宸貴妃并未去可,只要不看,就還能給自己留個念想。

聽她這般問,徐琬便知,貴妃娘娘叫她來,其實是想知道蕭煥生前之事。

“娘娘。”徐琬拉住宸貴妃的手,才發覺對方雙手冰涼,“父皇并非殿下所殺。”

“父皇?你……”宸貴妃瞳孔倏而擴張,震驚地坐直身子,緊緊握住徐琬的手,“你都知道了?”

“是,徐琬知道。”此時提起蕭煥,徐琬已是心平氣和,不似當初那般激動,“父皇纏綿病榻多年,徐琬見到他時,他的身子已支撐不住。”

“當年多虧娘娘垂憐,又護佑徐琬多年。”徐琬說着,離開錦凳,雙膝跪地,沖宸貴妃行了一個大禮,“徐琬多謝娘娘,父皇泉下有知,也會保佑娘娘福澤綿長。”

“快起來,快起來。”

宸貴妃正伸手去扶,緊閉的殿門忽而被人撞開,一道颀長的身影闖進來。

二人身形一滞,齊齊望過去,是趙昀翼。

“母妃?”趙昀翼快步上前,親手把徐琬拉起來,護在身側,“母妃有事,問兒臣便是,莫要為難兒臣的女官。”

宸貴妃早已習慣兒子的态度,倒也不驚訝,美眸掃了徐琬一眼,将她頰邊可疑的紅雲收入眼底,心中便有了數。

面上卻不顯,黛眉微挑道:“母妃不過是叫她來問幾句話,你急什麽?怕母妃吃了她不成?”

“殿下誤會了。”徐琬早已羞紅了臉,悄然扯了扯趙昀翼的衣袖,“方才娘娘問話,我都告訴娘娘了。”

至少在他母妃面前,他不必費心替她遮掩身世。

聞言,趙昀翼猛然側首望向她,這一路上真把小姑娘惹惱了?被母妃召見,竟忍不住向母妃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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