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剪他

卻見趙昀翼抱着掙紮的小美人, 大步走到書案旁,随手将案上礙事的筆墨紙硯揮到地上。

那些他從前碰都不讓人碰的寶貝,滾落在地, 哐啷作響。

孟黎驚得睜大眼,又見他将小美人抱坐在書案上, 躬身親了親小美人眼睫, 結實的臂膀環住小美人, 以她從未聽過的嗓音溫柔輕哄:“琬兒,你難道還不信我?這裏從來只有你一人。”

屋頂上,孟黎聽着他這語氣, 只覺腿腳都是麻的,她稍稍移開眼,高高的發尾被吹得淩亂,望着頭頂高遠蒼茫的天穹,下意識設想了一下。

若趙昀翼從前這般對她說話,她一定會一記劍鋒刺過去,幫他醒醒腦子。

趙昀翼耳力雖好,現下一心安撫徐琬,倒也沒發現屋頂的異樣。

小手被他攥在手中, 貼在他心口位置,隔着厚厚錦袍, 徐琬也能感受到他胸腔裏有力的心跳,被他這般溫柔哄着, 徐琬心下委屈, 淚珠越發多了。

“趙昀翼,你是不是想告訴我,孟小姐住進來, 是聖上逼你的?”徐琬使力推着他,卻推不動分毫,手肘抵在他身前,眼眶微紅。

今日他能聽聖上的,讓旁的女子住進來,他日定然也會向聖上妥協,娶旁的女子為妻。

徐琬不知如今質問他還有何意義,可她就是想聽他親口承認,承認他的喜好強不過聖命,這樣她便真的可以早早死心。

“小姑娘,那是我恩師的女兒,可不是你想的那樣。”趙昀翼拿指腹輕柔地替她抹去淚痕,扣住她細弱的肩膀,俯身凝着她烏亮水潤的眼眸,“你若不願,我待會兒便把她趕出宮去,好不好?”

正殿頂上,孟黎聽得一清二楚,氣得險些揮拳錘爛琉璃瓦。

臭小子,姐姐從前還真是高看你了,你竟為了哄美人開心,無情無義到這種地步!

他的恩師是赟王,徐琬早有耳聞。

當下才知自己誤會了他們,別開臉,羞得面頰醺然:“誰要你趕孟姐姐走了?”

“那你不生氣了?”趙昀翼見她耳根紅得可愛,忍不住低頭,薄薄唇瓣輕輕含了含她如珠如玉的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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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厮,剛把她哄好就想得寸進尺。

腦中靈光一閃,徐琬忽而想到,方才進書房,他特意揚言要罰她跪兩個時辰,是不是那會兒他心裏就想着如何胡鬧呢?

這般一想,徐琬耳根紅得幾欲滴血,紅暈一直蔓延到脖頸下,似美玉映緋霞。

她豈是這麽好哄的?徐琬決計,不能輕易叫他如願,轉過臉來,柳眉一豎,佯怒道:“誰說我不生氣了?你方才還說要罰我跪兩個時辰,我還是先去跪着再回話吧。”

說罷,徐琬作勢便要往書案下跳去。

卻被趙昀翼捉入懷中,一手扣住她纖細的腰,一手往上托住她臀股,像抱着個鬧脾氣的孩子,哭笑不得道:“我那是想你多陪我一會兒,你若願意讓人知道我心悅你,我現在就抱你出去昭告衆人。”

話音剛落,他擡腳便要往外走。

這可吓着徐琬了,若此時被他抱出去,所有人都要拿她當他的通房了,往後誰還會站在她這邊?連雲滴、雲苗也要同她生分,聖上還不知要往晴霄宮塞多少女子。

“別。”徐琬急急喚住他,小手緊緊攥住他衣襟,“我不生氣就是了。”

屋頂上,孟黎徹底看不下去了,心底酸水不住往外冒,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弟啊,曾經多孤冷的一個人,現在被個小美人勾得失了魂,俨然成了另外一個人。

跳到殿後草堆裏,孟黎随意拍了拍手上草屑,微微勾唇,啧,不過這小美人也太好哄了些,不知道男人的嘴,騙人的鬼麽?

沒名沒分的跟着趙昀翼,哪天被吃幹抹淨了,還幫趙昀翼說話呢。

不行,她一定要幫幫小美人,讓宮裏的人都瞧瞧,他們眼中孤冷清肅的七皇子滾入紅塵是個什麽樣。

書房中,趙昀翼停下腳步,雙臂一擡,将徐琬又擡高了些。

看清楚她微微錯愕的水眸中倒映的他的影子,他微微傾身,額心輕抵她眉間:“琬兒問也不問便生我氣,分明是不相信我的為人,着實令人傷心,你若哄好了我,我便什麽都依你。”

哄他?

兩個字在心口一轉,徐琬只覺書房裏地龍格外熱,他身上淡淡的蘇合香糾纏着她身上幽靡的花香,被地龍的熱度熏染着,散在書房中,原本規規矩矩的每一處都寫着旖旎。

上回他也說她從未主動過,徐琬輕輕咬了咬唇,或許,她也可以?

托着她身子的掌微微發燙,徐琬下意識動了動,微微擡首,花瓣似的唇輕輕觸了觸他挺直的鼻尖。

繼而,學着他往日模樣,順着他刀削玉琢似的側臉蜿蜒而下,在他唇角、下颚輾轉流連。

趙昀翼雙臂微顫,頸間喉結上下輕滾,終于忍不住反客為主。

最後,拿軟毫筆沾着微涼的墨汁,在離她心口最近的肌膚上,徐徐寫下一個“翼”字,薄唇湊近,吹幹了墨跡,才親手替她整理好身上襖裙。

長指如玉,動作生澀卻輕緩地替徐琬扣着頸處最後一粒纏扣。

徐琬細頸微揚,腦中全是他方才胡鬧的畫面,此刻他指背不經意間擦過她下颚肌膚,輕輕的觸感也似被放到無限大,驚得她身子發顫。

除夕這日,徐琬正跟雲滴、雲苗學剪紙,想親手剪窗花貼在東偏殿的窗棂上。

篤篤篤,有人叩門。

徐琬握着剪刀,擡眼望去,見是孟黎,當下頭皮發緊。

這位孟小姐也不知怎麽想的,竟想教她習武,折騰了幾日,徐琬幾乎去了半條命也沒學會一招半式,倒是腰酸腿痛,早上險些起不來。

還是趙昀翼親自開口,徐琬才從她魔爪中解脫出來。

“孟姐姐。”孟黎讓她這麽喊,徐琬不知不覺竟越叫越順口,“要剪窗花嗎?”

“好玩嗎?”孟黎走進來,讓雲滴、雲苗剪給她看,随即沖徐琬搖搖頭,“不怎麽好玩,還是教你習武比較有趣,今日殿下不在,我教你一個新招式怎麽樣?”

“別別別。”徐琬連聲推拒,再練下去,她小命都要交待了。

不等孟黎開口,她便往孟黎手中塞了一把剪刀,又給了她一疊紅紙:“孟姐姐試試,很有趣的,你想剪什麽都可以。”

“真的?剪什麽都可以?”孟黎将信将疑。

随即,拿起一張紙,遞給徐琬:“那你幫我剪一張殿下的小像,我要貼在紫蕪殿殿門上。”

“孟姐姐為何要把殿下小像貼在殿門上?”徐琬忍不住問道。

這些日子她也看出來了,孟黎和趙昀翼光明磊落,甚至可以說是不對付,孟黎單方面看趙昀翼不順眼,趙昀翼則幾乎對孟黎視而不見。

可就這樣的關系,她怎麽還願意貼趙昀翼的小像?

雲滴、雲苗也擡起頭,疑惑地望着孟黎。

只聽孟黎清了清嗓子道:“辟邪。”

嗤,三人都沒繃住,先後笑出聲來。

雲滴、雲苗面面相觑,徐琬則搖搖頭:“我可不會剪。”

聞言,孟黎把紅紙推到雲滴、雲苗面前:“那你們幫我剪?”

“奴婢們不敢!”雲滴、雲苗吓得幾乎要跪下去。

徐琬平日多得她們照顧,心下不忍,拿過紅紙道:“還是我試試吧。”

日光晴好,被寒風吹熄了熱度,徒留光亮照進殿內。

小小的剪刀在柔夷中靈活剪動,畢竟是她喜歡的人,徐琬并沒有胡亂去剪,随意糊弄孟黎。

終于剪好一張,徐琬打開來一看,面上笑意微僵,似乎跟想象中不太一樣。

“我也是第一次剪人像,這張不算,我再剪一張!”徐琬急急說着,便要将剛剪好的小像揉成團扔掉。

剛要動作,便被孟黎搶了去,她抖了抖手中小像道:“這不挺好麽,歪嘴斜眼,用來辟邪正合适!”

徐琬欲哭無淚。

身邊雲滴雲苗也忍不住替她求情:“孟小姐,您可千萬別說我們主子剪的是殿下呀。”

大過年的,若殿下罰徐女官不能出宮跟家人團聚,可怎麽辦?

孟黎剛要應一句,忽而聽到院中傳來腳步聲,站起身來往外一看,那一身盤金繡水紋團雲玄色氅衣的,可不正是趙昀翼?

“殿下,等等。”孟黎喚了一聲,拿着小像便往外走。

“诶,孟姐姐!”徐琬起身去拉她,可她哪裏追得上孟黎?

趙昀翼望過來,越過孟黎,一眼見到焦急的徐琬,淡淡道:“你們在做什麽?”

殿中,雲滴雲苗俯身縮成一團,苦笑着替徐琬祈禱,希望殿下今日心情好,能從輕發落。

“剪窗花呀。”孟黎大大咧咧遞上小像,“徐琬剪了一個你,你看像不像?”

徐琬什麽也顧不得了,追上前來,便徑直去搶,卻被趙昀翼擡手避過去。

身形收不住,腳下似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徐琬踉跄着往前栽倒。

院中灑掃的、挂珠燈的宮人們齊齊望過來,只見趙昀翼長臂一伸,将徐琬撈至身側,扶着她站穩。

兩人你追我趕,不成體統,孟小姐且不說了,人家有聖上撐腰,可徐女官險些摔倒,殿下不僅不罰,反而伸手去扶,還把人撈到這麽近的位置。

所有人齊齊收回視線,動作僵硬地幹着手中的活兒,他們似乎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

趙昀翼淡淡掃了一眼孟黎悄然收回的腳,又環顧庭中神色古怪的宮人,攬在徐琬腰間的手索性不再放開。

大庭廣衆,被他扣在身側,徐琬倉皇擡頭,左右四顧,倏而對上殿中雲滴、雲苗驚詫的臉,登時心虛地面色發白。

正要去掰趙昀翼的手,卻見他捏着小像道:“琬兒确定,這剪的不是門神,而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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