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立後
衆人齊呼太子殿下千歲, 趙昀翼隔着庭院朝她走過來,望着她。
心裏想着,若小姑娘同旁人一樣向他行禮, 他便托住她身形,将她撈入懷中, 細細欣賞她羞紅的粉頰。
錦衣端嚴, 玉帶勾勒着他窄勁的腰, 他身材比例好得不似真人,腿線修長,行動間衣擺淺淺撞出長腿輪廓, 俊美如神祇。
短短幾個月,他離那個位置便近在咫尺,他做到了,他說過的話并非情濃之時的輕易許諾,而是一日一日的運籌帷幄中,對她最深沉的踐諾。
心口莫名顫動,徐琬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然做出最本能的反應,她提起裙裾, 奔向他。
顧不上不近不遠抱劍而立的孟黎,也顧不上輪椅上含笑的五皇子, 徐琬撲入他懷中,雙頰醺然貼在他衣襟前, 雙臂環住他窄腰。
隐隐聽到他放大的心跳, 感受到他身體的緊繃,徐琬笑得眉眼彎彎。
趙昀翼愣了一瞬,随即笑意放大, 眼尾眉梢暈染得越發秾麗,這世間有一人真心替他開心,溫柔傻氣地相信他,等着他。
趙旭廷被廢之後,謝迎霜同他決裂,帶着三個月大的小皇孫回武寧侯府,侯爺不敢接手,另安排了一處宅院給她們容身。
廢太子孤立無援,被幽禁在冷宮旁邊,日夜聽着瘋瘋癫癫的慘叫,他只覺再這麽坐以待斃,他自己也要瘋掉。
沒幾日,便在皇後的幫助下,修書北蠻。
幾經往來,趙昀翼盡數掌握,卻按兵不動,任由其發展。
趙重岳的病越來越重,紫宸宮處處散發着藥的苦味,左右77也不需要他做什麽,這兩年聖旨都是秉筆太監陳雲桓拟的,如今趙昀翼想要什麽旨意,毫不費力。
轉眼便是放榜之日,趙昀翼已憑太子之尊監國半月,連殿試也是他主持的。
拿着三甲的文章去趙重岳寝宮,在病得起不來床的趙重岳面前晃了晃,趙昀翼笑道:“父皇,您看,廢太子沒做好的事,兒臣是不是做得很好?”
“逆子,你可真是朕的好兒子!”趙重岳恨恨低咒,一時激動,猛烈咳嗽一通,衾被上灑着斑斑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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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昀翼瞧着那些血跡,神色未變,繼續道:“父皇太高興了,于身子無益,兒臣再告訴您一個壞消息好了。”
聞言,趙重岳霍然坐起身來,雙目圓瞪,心中有種濃濃的不祥預感。
趙昀翼無悲無喜盯着他,緩緩道:“廢太子不甘寂寞,勾結北蠻,通敵賣國,不知父皇打算如何處置呢?”
“咳咳。”趙重岳又咳出大片血跡,艱難道,“朕要見你母妃。”
半個時辰後,宸貴妃一身華服,美豔無雙,姍姍來遲。
許久不見趙重岳,倒是被他形如枯槁的模樣驚到,随即坐在他身側,溫柔含笑:“陛下龍體欠安,何故傳召臣妾?臣妾可不是太醫。”
只一句,便輕易将趙重岳的心打入谷底,他病成這般,她連看一眼也是不情願的。
趙重岳頹然地閉了閉眼,靠在身後錦枕上,眸光掃過明黃錦被上殷紅的血跡,唇角勾起深深的嘲弄:“沈持瑩,你養的好兒子,可真是好。”
喉間一股腥甜湧上來,他頓了頓,壓下去,凝着宸貴妃秾麗豔冶的容顏,輕問:“朕知道你恨朕,可我不懂,二十年過去,朕寵你愛你,待你不薄,你竟因着當年之事,連一點點真心也不肯托付?”
“趙重岳,你所謂的寵愛,不過是雷霆雨露都要我乖順受着,你不懂我要什麽,也不在意我要什麽。”宸貴妃笑笑。
她生得美豔,笑起來,更是能與桃李争芳,可她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涼薄:“即便沒有二十年前之事,即便沒有蕭煥,我也不會喜歡你這個人。”
三日後,皇宮鐘樓裏傳出沉悶的喪龍鐘聲。
皇後在鐘聲中,默泣半晌,揮退左右,獨自神傷。
午膳時才被心腹嬷嬷發現,她自己握着金簪刺穿心口,血流了一地,氣絕多時。
宮中亂了一陣,徐琬被趙昀翼安置在紫宸宮,哪裏也不讓去,完全不知外邊的變故。
待新帝登基之日,雲滴、雲苗捧着皇後的袆衣、鳳冠走進來,徐琬才知,外面早已變了天。
廢太子趁亂逃出宮闱,似朝北地而去,一路散播流言,說趙昀翼構陷他,而後弑君殺母,只為了逆天而行,娶前朝末帝遺孤徐琬為後,實乃亂臣賊子。
鳳冠上十二花樹随着步伐輕顫,四只金鳳栖于花樹之上,博鬓下無數的南珠璀璨輕晃,襯得徐琬一張芙蓉面清絕華美,恍如神女。
“陛下,微臣懇請陛下以蒼生為念,勿要立前朝餘孽為後。”一位言官率先站出來。
一時間,附和者衆,觀望者也有。
卻無一人谏言,支持徐琬為後。
徐琬立在趙昀翼身側,小小的手被他緊緊攥于掌心,面對朝臣們的質疑,她心底忽而生出前所未有的勇氣。
她能不能當這個皇後,憑什麽要這麽多不相幹的人來決定?
水眸微閃,她正要開口。
卻見一人站到中央,氣質清朗,不疾不徐道:“微臣以為,徐女官出身尊榮,性情純善,興辦女學,造福百姓,又深得聖心,母儀天下,當之無愧。”
徐琬望着他,眸中淚光閃動。
此人不是別人,乃是新科狀元,翰林掌院學士親收的首徒,她的堂兄徐璞。
“微臣附議。”徐琛身着七品朝服,随後站出來。
“臣也附議。”謝清玄站出來,目光定定在徐琬身上落了一瞬,繼而移開。
他喜歡過的姑娘,自然是世間最好的,皇後之位,非她莫屬。
接着,又一人站出來,不是朝臣,卻又足夠的資格觀禮。
她一身紫色勁裝,手持長劍,桀骜地指着衆朝臣道:“你們這些人,聖賢書都讀狗肚子裏去了?沒一點判斷力!廢太子通敵賣國,人都跑北地作亂了,不見你們攔着,倒是有閑情逸致跟個小姑娘作對。”
“她是前朝公主怎麽了?難道你們都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同前朝沒星點關系?要不現場寫一份同祖輩的斷絕書呀,不敢寫的都是前朝餘孽!敢寫的,我孟黎敬你是條漢子,等你老祖宗的棺材板動了,我一定幫忙按着些。”
毫不避諱地說了一通,聽得徐琬瞠目結舌,到嘴邊的話忘了個幹淨。
卻見孟黎一手叉腰,沖朝臣們吆喝:“來呀,誰要寫,來本郡主這裏排隊,我保證不打死你!”
一番話,夾槍帶棒,打得最能說會道的言官也說不出話來,漲得滿臉通紅。
新帝登基和封後大典這般重要的事,竟以這種讓人啼笑皆非的氣氛中順利完成。
回到寝殿,徐琬坐在榻邊,透過蓋頭下面的罅隙,盯着自己纖細的指尖發呆,今日種種,還真是讓人印象深刻。
天色漸暗,宮宴散盡。
徐琛剛出了宮門,還沒走到馬車旁,便聽到身後有人在喊他。
回頭望了一眼,确定是孟黎,腳步登時加快了些。
可剛攀上車橼,一道劍光閃過,直直釘在車帷處。
若他再快一步,那劍光就要從他頭頂削下來,徐琛俊俏的面容登時白了幾分,心中連喚了幾聲姑奶奶。
“徐琛,你為什麽躲着我?”孟黎飛身上前,收劍入鞘,扣住徐琛的肩膀問道。
“郡主誤會,在下怎會躲着郡主呢?”徐琛避開她的鉗制,站直身子,亦是儀表堂堂的俊俏郎君。
尤其穿着一身朝服,将他素日裏的散漫壓了壓,顯得沉穩許多。
“好,你沒躲着本郡主,那便是承認喜歡本郡主了?”孟黎揪着他的衣領,将他拉入馬車,笑意粲然,“正好我爹爹今日回來,你随我回王府拜見。”
“這……這會不會太快了些?”徐琛沒有否認喜歡她。
若不是喜歡她,他也不會卯着勁兒準備春闱,超常發揮,竟比預想的要好很多。
喜歡孟黎這樣的女子?連他自己都覺着草率,所以遲遲不敢與孟黎單獨碰面,更不敢讓爹娘托人提親。
沒想到,她性子這般爽朗,八字還沒一撇,竟要帶他去見赟王?
徐琛怕赟王知道二人結緣的經過,會忍不住打斷他的腿。
“快什麽快?我等你春闱,等你安排官職,本姑娘從來沒這樣等過誰,你還想讓我等多久?”孟黎瞪着他,美眸明豔張揚。
沒想通的時候,她會同旁的女子一般糾結扭捏,可一旦想通,明白自己喜歡徐琛,她才不屑于裝什麽矜持。
就像徐琛說的,她本來也不像女子。
不過,他會不會不喜歡她?
孟黎心口燒着一腔熱血,這會子才反應過來,如此重要的問題,她竟然沒考慮過。
“我……我是怕高攀不上。”徐琛撓了撓頭,有些窘迫,卻不想被喜歡的人發現,別過臉去,望着春風吹動的窗帷道,“在下不明白,論身手,我連郡主一根手指頭也打不過,論品行才學,我不及堂弟徐璞,論家世,更是不及侯府世子清玄,郡主怎會……”
“我就是喜歡你打不過我,卻還想護着我的樣子。”
紫宸宮中,鳳燭搖曳,滾燙的燭淚沿着浮雕的金鳳紋緩緩滴落。
錦帳輕搖,帳中四角置着小兒拳頭大的明月珠,珠輝灑在她暖玉般的肌膚上。
心口似簇着一團火,血脈也被燒得滾燙,徐琬伏在他肩頭,齒關尚未用力,唇瓣已溢出嗚嘤聲,輕輕的,隐忍而羞愉。
溫熱的淚滴落他肩頭,順着勁瘦的肌理下滑,薄薄香汗沾染在他身前,綿綿黏黏,趙昀翼擁住她,懷中人兒溫軟,香氣也溫軟。
幽靡的花香悄然散在錦帳中,比過往任何時候更濃缱,勾纏着一絲淡淡的蘇合香。
明月珠悄然輕滾,滾在她身側,照亮她身前溫柔月色,錦帳裏側映着他似弓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