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試試
趙昀翼指骨穿入她指縫, 将她小小的手緊緊扣在錦被上,輕輕将明月珠推遠了些,恣意流連于另一抹月色。
翌日, 徐琬饑腸辘辘醒來,聽見屏風外熟悉的聲音, 似是雲滴、雲苗同菱枝、白羽說着宮中規矩。
她睜開眼, 周身酸乏, 動也未動。
陽光透過五色琉璃照進來,落在窗棂下美人榻和花觚裏盛開的碧桃花上,色彩斑斓。
眸光自花葉上移開, 徐琬微微側過臉,擡手将滾在枕邊的明月珠撈在手中,她手指纖長,竟也握不住這明月珠。
白日裏,珠輝不顯。
半掩的錦帳中,珠輝清瑩,大紅錦被絢麗,錦被上金線繡着的鴛鴦戲蓮栩栩如生,帳中旖旎的香氣未散。
不同于她平日裏熟悉的花香, 而是一種說不出的,纏綿靡麗的香氣。
徐琬雙手握着明月珠, 輕輕貼在心口,微涼, 她蜷長的睫羽微微顫動, 眼尾泛起一抹海棠色,小臉往錦被裏縮進一半,只露出嬌羞靈動的眉眼, 笑了。
屏風外,竊竊私語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下。
錦帳中,徐琬腦中回想着昨夜零碎而清晰的畫面,想着他不知疲倦的胡鬧,忽而覺着手中明月珠有些燙手,趕忙拿出錦被,丢開去。
趙昀翼不知她已醒來,悄聲走進來,一眼便瞧見小姑娘羞赧地丢開明月珠的模樣。
許是羞極,她丢的力道極大,明月珠快速滾至床頭,咚地一聲撞在床柱上,又骨碌碌滾回來。
輕輕碰在她纖巧的細肩處,方才停住。
雪膚細膩,珠輝潤澤,珠光映着雪膚上斑駁的绮痕。
徐琬愣了一瞬,想到昨夜明月珠滾至她身側的情形,登時雙頰醺然,正欲将明月珠推開小手還沒碰到珠子,便被一只大手先一步撈在手中。
Advertisement
“琬兒醒了,竟還有興致玩珠子,要不,我陪你玩?”趙昀翼坐在榻邊,傾身靠近,眉眼含笑睥着她。
一夕之間,他的小姑娘似又長開了,像是滿池紅蓮嬌然盛放,在他心口每一處落地生根,開出舉世無雙的豔色。
靈動的眸子帶着驚慌羞赧,烏亮的瞳仁浸在氤氲水意中,欲說還休。
“趙昀翼。”徐琬羞惱地喚了他一聲。
話音出口,方覺清潤的嗓音似連着糖絲,透着難以描摹的甜媚,卻是無意使然。
正要斥他幾句,卻發現毫無氣勢,索性別開臉,望了一眼窗棂處的光影道:“幾時了?我要去給母後請安的。”
趙昀翼身上穿着朝服,她以為他是剛下早朝便過來。
斷不能順着他的話說下去,否則他定要胡鬧,此時請安已是晚了,總不能過了晌午才去。
唯恐趙昀翼胡來,徐琬急急坐起身,錦被順勢滑下,露出大片雪膚。
愕然間,身子已被趙昀翼擁住,又順勢将她放倒回去,膝蓋曲起,抵在她身側:“将近申時,母後那裏我已着人去知會過,今日兆安侯府有人在母後跟前讨巧賣好,琬兒不必擔心。”
“我竟睡了這般久?”徐琬心驚不已,難怪剛醒來時,肚子餓極了。
眼見着趙昀翼秾麗的眸子漸染幽沉,徐琬忙擡手去推他,慌亂間,似觸到什麽硬物,熟悉又陌生。
徐琬下意識掃了一眼他衣擺處,又慌忙移開,面頰紅透,連脖頸也是緋色。
“你已是一國之君,豈能如此不知節制?這還是白日裏……”徐琬話還沒說完,已被他鬧得嘤咛出聲。
鬧得最狠的時候,她如珠如玉的足尖本能蜷起,聽他在耳畔說着羞人的話:“朕已是一國之君,你是我的皇後,白日黑夜,誰也管不了我疼你愛你。”
事後,已是晚膳時分,徐琬未用膳,便先被他哄着飲下一碗避子湯。
“母後說,你年歲小,生産兇險,我也不喜歡小娃娃,琬兒若喜歡,過幾年再考慮不遲。”趙昀翼替她拭了拭唇角,又往她碗中夾了她愛吃的菜,壓低聲音道,“多吃些,晚上給你看樣好東西。”
徐琬沒心思細想,只當他得了什麽寶物,想給她看。
待他處理完朝事,回到寝殿,徐琬正捧着一卷游記在看。
手中游記被他抽了去,重新塞了另一冊到她懷中。
黛藍封皮上什麽也沒有,徐琬擡眸望着他,面帶疑惑,手指下意識做出翻閱的動作。
對上趙昀翼鼓勵的眼神,她收回視線,眸光落在手中書冊上,登時被書冊上各式畫面灼紅了雙頰。
“琬兒身子軟,我們試試?”
“不要!”徐琬想也不想便拒絕,她才不要做出那般羞人的姿态。
可她到底拗不過趙昀翼,不知不覺淪陷在他溫柔的誘哄裏。
去慈寧宮請安,已是兩日後。
幸而沈太後神色如常,并未提起她前兩日遲起之事,徐琬心中的不自在才漸漸消散。
“前兩日,兆安侯夫人和大少夫人來哀家這裏求情。”沈太後面上含笑,同她敘話,“大抵是知道哀家的繼弟沈子牧無望再封世子,竟一道來求哀家,想讓陛下封哀家胞兄沈子敦為世子,這是想把侯府爵位傳下去呀。”
“可侯府原本只是伯府,下一代便沒了的,能晉為侯府,本就是先皇念着哀家的情。”沈太後說着,面上笑意更濃,“翼兒也沒來問哀家,回頭你同他說去,就說随他想如何辦都行,哀家不管前朝之事。”
太後娘娘不管前朝,怎麽讓她去同趙昀翼說?難道她這個做皇後的,就能插手?徐琬默默想着太後的意思。
沒等她琢磨清楚,沈太後已拉着她手道:“你呀,別學那套賢良淑德的做派,後宮前朝是割不斷的,你要讓那些朝臣們知道,不管前朝後宮你都說得上話,他們才不敢胡亂往後宮塞人。”
“母後?”徐琬驚詫地望着沈太後,她本以為虛置後宮是趙昀翼一個人的意思,還怕沈太後因此對她有芥蒂,沒想到,似乎同她想的不一樣。
“傻孩子,你記住,你我同為女子,哀家是站在你這邊的。”沈太後輕輕撫了撫徐琬鬓邊鳳釵,眼神溫和藹然,仿佛是在看自己的女兒。
“多謝母後!”徐琬真誠道謝。
自出生起,她便多受沈太後照拂,似乎說多少次謝謝也不夠。
徐琬眸中淚光瑩瑩,親昵地伏在沈太後膝頭,怕被她看見自己落淚。
親生的母親從未愛過她,可那又如何?徐琬心中充滿感激,因為,她還有兩個疼愛她的娘親。
她得到的母愛,一點沒比旁人少,甚至更多。
“不過,如缇、如緋兩個孩子,受哀家名聲所累,親事艱難,若大少夫人為此事求到你這裏,琬兒有合适的人選,也可周旋一二,若沒有,也不必因為哀家為難自己。”
夜裏,徐琬同趙昀翼說起此事,趙昀翼并未在意,雲淡風輕道:“兆安侯府不會再有世子,他們若不一心想着把女兒高嫁,親事自然有着落,琬兒不必理會。”
随即,翻身将她欺至枕上,修長的指撫弄着枕上糾纏的墨發:“琬兒得空時,不如多想想我。”
太子逃至北地已有些時日,太子妃謝迎霜住在武寧侯安排的宅院裏,趙昀翼一直不曾理會。
小小的孩子能不能順利養大都說不準,他一點也不認為對方會對他造成任何威脅。
謝迎霜自己卻想不開,成日裏疑神疑鬼,人很快就瘦得脫了形。
太子的其他姬妾,或歸家,或沒入冷宮,或去了皇寺,都有去處。
原本蘇莺時懷着身孕,離開京城不合适,可徐琬念在她無依無靠,仍破例準她回金陵去。
才走出一個州府,蘇莺時入住客棧時,便無意中遇見往樓梯上走的徐信夫婦。
嗬,同為商戶女,徐琬憑什麽流着前朝皇族的血,還被封為皇後,風風光光召養父養母入京。
而她呢,懷着廢太子的孩子,一點用處也沒有,還要她灰頭土臉回去金陵被人指指點點,甚至要爹娘也跟着丢臉!
蘇莺時微微斂眸,眸光在高高隆起的腹部落了落,有了決斷。
多花了十兩銀子,便打聽到徐信夫婦住的廂房。
“去把藥買回來,要快!”蘇莺時遣了丫鬟出去,細細吩咐了要買什麽藥。
不多時,丫鬟回來,她把藥喝了,躺在榻上,等藥效發作。
她只是不想要這個小畜生,沒想到藥效發作起來,這麽狠,榻上滿是血跡,她痛得蜷成一團,冷汗濕透了衣衫。
素色春衫上又是汗,又是血,還有她痛到抓破的抓痕,觸目驚心。
“來人啊,救命啊!”丫鬟被吓傻了,不管不顧叫道。
倒是運氣好,正好遇到準備下樓用晚膳的徐信夫婦,見着蘇莺時,趕忙找了幾個夥計幫忙往醫館送。
孩子自然是沒了,蘇莺時自己也去了大半條命。
封後大典前,趙昀翼便悄悄往金陵送了信。
前兩日知道爹娘要來,徐琬便每日盼着,眼看到了爹娘入宮的日子,卻聽說路上遇到要緊事,要耽擱一陣子。
徐琬一邊忙着女學之事,一邊焦急等着。
左盼右盼,終于把人盼來,沒想到,一同入宮的還有蘇莺時。
“表姐不是回金陵去了嗎?”同爹娘寒暄過後,徐琬目光淡淡掃過蘇莺時平坦的腹部,若有所思。
話剛出口,蘇莺時便嘤嘤哭泣起來,一句話也不說,只顧着哭。
徐信不便多言,捧起茶盞遮掩尴尬,看到侄女那日慘狀,非他所願。
“琬兒,莺時身子弱,回金陵路途遙遠,孩子沒了,若非正巧遇到娘和你爹,她自己也險些沒命,爹娘陪她在路上細細調養了一些時日,才養好了些。”蘇夫人嘆息着道。
自己哥哥的女兒,再不好,也會比旁人上心些,又是從小看着長大的,蘇夫人心中不忍,抹了一把淚道:“這孩子怕回去被人指點,想留在京城幫你,在你身邊做女官也好,你幫着在京中替她立女戶也罷,日子總要過下去。”
徐琬默默聽着,心中卻生不出同情來。
屢次被蘇莺時欺騙,她可不信真就那樣巧,孩子多半是蘇莺時自己不想要,借着爹娘的手回到京城來。
只是不知,她想做什麽呢?蘇寒泓倒還在牢裏關着,難不成她想救蘇寒泓一起回去,在蘇家掙回幾分顏面?
至于做女官,立女戶,徐琬并不認為蘇莺時能有這樣的志向。
“不知表姐如何打算?”徐琬淡淡望着她,“爹娘想讓本宮幫你,本宮也不是鐵石心腸之人。”
哭聲漸漸止住,蘇莺時擡起頭來,猶帶淚痕:“皇後娘娘,從前是我對不住你,我想贖罪,求皇後娘娘讓我留下,我願端茶磨墨,為奴為婢伺候娘娘!”
殿外,春風拂起一片明黃衣角,蘇莺時眼角餘光掃了那衣角一眼,微斂的眸子閃着貪婪的光。